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心挣>第179章 争鸣(31)

  此时龙富生等高层已经离开,李东池举手投足忽然多了一分霸道,他玩味地笑了笑,“是我能够给出的诚意。我知道你们对这次合作有很多顾虑,我们国家不像你们国家那样完善,情报随时可能走漏,高层藏污纳垢,行动的危险性比在你们自己国家高得多。但至少我,是诚心寻求你们的帮助。我得知你们有缉拿阮兴杰和郑飞龙的打算后,就帮你们完成了。当然,我的手段不可能像你们那样光明正大。”

  陈争仿佛没有抓到重点,“哦,怎么个不光明正大法?详细说说。”

  李东池愣了下,对陈争的反应很感兴趣,“我本来以为华国的精英警察都一板一眼。”

  陈争说:“那机动小组该改名叫刻板小组了。”

  鸣寒不由得发出笑声。

  李东池更是哈哈大笑,白发嚣张地晃动,笑完神情沉下来,“阮兴杰其实一直在我们的关注中。他是‘量天尺’的人,这一点早在他去你们国家之前,我们就知道。当时连金丝岛、蕉榴市都还没稳定,我们顾不上‘量天尺’。但三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变了,我们控制了蕉榴市和周边,‘量天尺’不再在这里活动。阮兴杰很特殊,他虽然是‘量天尺’的人,但在你们国家已经赚够本,他也不再追求财富,安安分分在蕉榴市旁边的小镇当个良民。他这种带着资产回来的犯罪者,我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是和你们合作,我应该不会去动他。”

  陈争说:“那他怎么伤成了这样?”

  “老鼠总是有人类想象不到的门路。”李东池接着道:“阮兴杰这些年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但不代表他打探不到‘量天尺’的情报。你们发现那什么酒店的尸体后,他就开始准备逃离。我自己的武装在他出境的路上截住他,和他的雇佣兵打了一场。”

  陈争说:“你自己的雇佣兵?”

  李东池露出无奈的神情,“在我们这样的地方,老实的警察太容易被人干掉。我想改变M国,前提是我有自保能力。”

  “理解。”鸣寒鼓掌:“尊重风土人情的差异。”

  李东池朝鸣寒笑了笑,话题转移到郑飞龙身上。抓捕郑飞龙比阮兴杰困难。郑飞龙至今仍然在给“量天尺”干活,上线是金孝全和金秀河。“lake”出事,他偷渡回到M国,寻求金秀河的庇护,但警方快了一步,突袭郑飞龙及其团伙躲藏的山洞,抓了十多个人。

  陈争说:“那利用郑飞龙,或许能获得金秀河的情报。李队,你刚才说金秀河势力越来越大,你们对她和金孝全这条分支了解多少?”

  李东池说:“我这几年都在思索怎么除掉‘量天尺’,金秀河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嗯?”

  “她不贪心,这是‘量天尺’里很多人做不到的。”

  金秀河与金孝全在外人看来,是合作无间的一对搭档,金孝全之所以在华国隐藏了那么多年,金秀河在M国默默培养“耗材”、拓展贩毒网络要记头功。

  “量天尺”是个近乎完美的犯罪组织,首脑金乌鬼神莫知,是“量天尺”的象征,其下的各位金先生在世界各国作案,攫取财富,各成派系,势力此消彼长。金乌正是利用他们的争斗,牢牢把持着“量天尺”的最高权力,地位无可撼动。

  在越是混乱的地方,“量天尺”越容易发展成员,于是在M国等小国形成一个个巢穴,但在稳定的国度,势力才能转化为金钱。金秀河和金孝全一个守着M国的巢穴,一个在华国“耕耘”,如今已经成为“量天尺”里最不容小觑的分支。

  “也是我近期最大的一个目标。”李东池说:“一旦清洗掉金秀河,‘量天尺’在我们这里的影响就会下降数个级别,其他犯罪组织也会因此忌惮、远走。我跟你们交底,我指挥得动的一是我的私人武装,二是龙长官拨给我的警察,三是治安队里的部分亲信,这不足以对付金秀河。感谢上天,你们来了。”

  陈争问:“你接触过金秀河吗?”

  “打过交道,她是你们华国人,本名杜月林。”李东池耸耸肩,“说来也是个笑话,两年前蕉榴市以北动乱,我的治安队还是靠着和她合作,才解决掉搞事的武装。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必须和‘量天尺’切割。金秀河也很清楚,从去年开始,就回到北边去了,那里是我们暂时无法管理的地区,也是你们认知里的犯罪天堂。”

  陈争沉思了会儿,“你说金秀河是近期目标,那远期目标是金乌?”

  李东池不由得嘶了一声,陈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不自在的表情。

  鸣寒半开玩笑道:“金乌一个名字的威力都这么大?”

  李东池摇头,点了根烟,“金乌就等于‘量天尺’,那么多金先生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金乌从来就没动过。‘量天尺’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他,他明明就在我们国家,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

  陈争说:“金秀河呢?”

  “我曾经问过金秀河,连她也没有见过。”李东池说:“我见过的所有金先生,没有哪一个人摸到过金乌的身份。所以我只能将金乌作为遥远的目标,我不指望仅靠这一次合作,就能将金乌挖出来。”

  “但金秀河落网,对‘量天尺’的打击一定很大。”陈争说:“金秀河以前没见过金乌,不等于现在也毫无眉目。”

  李东池振奋起来,“是,先达成近期目标再说!”

  此时,李东池的手下来报,阮兴杰和郑飞龙已经被带到审讯室。

  陈争说:“你这连审讯室都有?”

  李东池笑着说:“外面复杂,这里才是自己的地盘。”

  审讯室也在地下,阮兴杰满身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他望着陈争,忽然咧开嘴笑了,门牙已经被打掉,露着充血的牙龈。

  “讨债的终于来了。”因为缺少牙齿,阮兴杰的发音很是怪异。

  陈争问:“你知道我?”

  阮兴杰答非所问,“居南市是个好地方,我在那里待得越久,就越有一种……我快要不再是‘量天尺’的感觉。”

  “所以你逃走了?”

  阮兴杰怔了下,“啊,逃走。我这个人预感很准,不像金孝全。所以你看,我还活着,而他已经死了。”

  陈争说:“什么预感?”

  “迟早的事,湖天酒店的秘密,南风制药的秘密,都会暴露。”阮兴杰喃喃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居南市很好吗?因为犯罪少得可怜,那我又凭什么能藏一辈子。”

  陈争说:“这是在夸奖我们函省的警察?”

  阮兴杰发出怪异的笑声,“你要带我回去吗?你想知道什么?”

  陈争并未做好一到M国就审人的准备,此时注视着阮兴杰的眼睛,脑中陡然闪出一个疑问,那是因为吴末被灭口,至今还未找到答案的问题。

  “南风制药第一次制毒时,吴末背后除了金孝全,还有没有其他人?”

  阮兴杰说:“你想问梁先生是否知情?”

  陈争蹙眉,“南风制药得到了云泉集团的注资。”

  “梁先生和金先生当年是紧密绑定在一起,你说梁先生知情还是不知情?”阮兴杰说:“不过梁先生不赞同,因此和金先生爆发矛盾。金先生认为吴末是他物色的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也需要这么一条制药线。我说的是制药,可不是制毒。”

  陈争说:“毒品也分很多类型。”

  “总之金先生需要药品、毒品,他也有配方,吴末这条线就应当保留。”阮兴杰继续说:“但梁先生从中作梗,不再注资,可能还采取了别的方式来阻挠,南风制药便没做得下去。”

  陈争又问:“你回到M国,只是因为预感到有危险?”

  阮兴杰低下头,须臾道:“金先生已经不能约束梁先生了,风暴一旦开始,我一定是最早被清理的。”

  “因为你知道南风制药的事?”

  “也许不止这一件?我是跟着金先生来到你们国家,梁先生当时不像后来那样呼风唤雨,很多事都得听金先生的,做了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后来几年他俩地位倒转,我没想到我逃都逃了,还是落到你们手上。”

  陈争稍微整理思路,再问:“知道茶厂那些孩子埋在湖天酒店的,除了你、吴末、金孝全,还有谁?梁岳泽知不知道?”

  阮兴杰想了片刻,“梁先生应该不知道,做事的马仔只知道埋着死人,不知道身份。”

  陈争沉思,那卢贺鲸收到的那条来自韩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韩渠总不至于是从阮兴杰这里得到消息。

  “还有金秀河。”阮兴杰不大确定地说:“金先生很多事都会和金秀河商量,她有可能知道,不过她应该没有到过函省。”

  韩渠的情报是金秀河给的?又或者有人伪装成韩渠发回情报。

  湖天酒店发现尸体直接导致了金孝全暴力抵抗警方,给梁岳泽灭口金孝全制造机会。那么伪装韩渠或者给韩渠情报的也可能是梁岳泽,即便阮兴杰说梁岳泽不知情。

  陈争感到思路正在变得越来越乱,拉回金秀河身上的话,金秀河提供这条情报的动机是什么?借刀杀人,彻底吃下金孝全的势力吗?

  另一间审讯室,郑飞龙正在朝鸣寒咆哮,“我只是一个跑腿办事的,你们有本事就去抓金秀河!抓金乌!”

  “别急,我来都来了,金秀河不抓还说得过去?”鸣寒压着眉峰,唇角却有一丝冷笑,“看你这么激动,好像对金秀河和金乌怨念很深啊?见过金乌?”

  郑飞龙打了个寒噤,忽然怪笑一声,“你们不是金乌的对手。”

  “那金秀河呢?”鸣寒说:“你顶头的金孝全在华国被击杀,你怨金秀河没有出手?”

  郑飞龙再次激动起来,“毒妇!蛇蝎心肠!要不是她把我卖给李东池,我落得到现在这个下场?”

  “哦?”鸣寒好奇道:“什么意思?金秀河出卖了你?但李队长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郑飞龙喉咙发出破风箱的声音,“金秀河知道你们要对她出手,所以才提前把我的行踪泄露给李东池,卖李东池一个好处,她自己才好脱身!哈哈哈,你们竟然和这种警察合作,咳咳……”

  三名M国警察冲了进来,打断郑飞龙的嘶吼,将他拉了出去。鸣寒面色如常地站起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似乎对郑飞龙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在远离首都蕉榴市的M国北方,装甲越野车在低矮的楼房中穿行,路边的墙壁、广告牌上布满弹孔,地上还有爆炸的坑洞。

  卜阳运关上后座的窗户,看了看手机,“华国的警察来了。”

  “你儿子不就在里面?”杜月林揶揄道:“你们会在什么场景下见面?”

  卜阳运不接这茬,“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你,华国警察和M国的不一样?”

  “那又怎样?”杜月林笑道:“这里又不是华国,我没有金孝全那么愚蠢,被梁岳泽哄着去跟华国警察硬碰硬。我只需要搞定M国的警察就OK。”

  卜阳运转头,“这么说,是已经搞定了?”

  杜月林说:“扔掉两个没用的老家伙而已,蕉榴市那位治安队长会帮我拖住华国警察的脚步。倒是你,卜叔,梁岳泽马上就要到了,你不会打退堂鼓了吧?”

  “退堂鼓?想打,但打不了啊。”卜阳运双手叠在身前,看向车外的断壁残垣,“你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是刚才听你说到给M国警方一点甜头,我担心那个姓李的队长不简单。”

  杜月林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这么多年,除了母亲和金孝全,无人敢质疑她的决定,而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她睨视着卜阳运,那视线仿佛在说:你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李东池会和华国警察联合起来耍我?”杜月林的声音带着凉意。

  “我想到当年的金丝岛案。你小时候在函省生活过,应该知道梁家的云泉集团影响有多大,我的运扬科技,你家的应强集团,都不可与云泉同日而语。”卜阳运说:“那么大的案子,函省也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一群地方刑警,对侦查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杜月林哼了一声,“当然不会有作用,金丝岛警方根本不让他们查。”

  说完,杜月林顿住了。

  “是,金丝岛警方不让查,而这次为什么两国又达成合作了?”卜阳运说:“那个治安队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没有可能想两头吃?”

  杜月林不耐烦地摆了下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李东池这个人我认识很久了,他是警察,也不是。”

  “哦?这话怎么说?”

  “他那种背景,也只有在M国才能当个正儿八经的警察。但首都的治安队长对他来说完全不够,他想把M国的警察、雇佣兵、私人武装,包括犯罪组织整合起来,他来当坐在金字塔尖儿的那个人。”

  卜阳运眯起眼,“胃口挺大。”

  杜月林说:“所以他的目标是金乌。”

  卜阳运惊讶道:“嚯!”

  杜月林说:“华国警察又正在推进打击‘量天尺’的国际合作,他怎么推得掉?既然推不掉,不如将计就计,利用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警察吃掉金乌。”

  “‘量天尺’横行霸道几十年,金乌怎么可能说除掉就除掉?”

  “那也能两败俱伤,我说的‘两’,是金乌和华国警方。”杜月林笑起来,“李东池渔翁得利,继续打击金乌,我的筹码也多了一块。”

  卜阳运说:“你想……”

  “金乌是谁?”杜月林说:“没人知道金乌是谁,那么金乌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金秀河?我不也是金家族的一员吗?”

  卜阳运似笑非笑地鼓掌,“想成为新的金乌,有志气。”

  杜月林转向卜阳运,“卜叔,你话里有话。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阴阳怪气。”

  卜阳运叹了口气,“月林,我来M国的目的很简单,解决当年留下的问题,只要梁岳泽死了,我就高枕无忧。我没有见过金乌,不在乎新的金乌是谁。我所求的是稳妥,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你和那个治安队长的高远梦想而出岔子。”

  半分钟后,杜月林轻蔑地笑了笑,“卜叔啊卜叔,你在G国确实已经待废掉了,做事瞻前顾后,这叫什么?这叫内耗。”

  卜阳运闭上眼,摇头。

  “放心吧,警察根本不会到北方来,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杜月林正色道:“我和李东池合作,也是给这次行动增加保险。会来的只有梁岳泽,因为你在这里。梁岳泽一死,你可以自由离开,我和李东池继续如何合作,用不着你操心。”

  车驶过破败的城区之后,进入一片荒草疯长的原野。道路两旁逐渐出现一些西式风格的建筑,白色的罗马柱,只剩底座的雕塑。有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在路边张望,手里的单兵火箭弹能轻易毁掉飞驰的装甲越野车。但杜月林和卜阳运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为梁岳泽准备的地狱之路。”杜月林眼尾弯起,“他在华国是个良民,连犯罪记录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他的罪全部犯在了这里!他在M国养雇佣兵,搞军火,隋孜这样的人,他手上不知道有多少。这条路就是给他那些雇佣兵准备的,来多少,我灭多少。”

  卜阳运仔细检查地图,“这是唯一一条路吗?”

  杜月林说:“当然不是,但水路他走不了,没人能走。”

  车最终停在一整片西式建筑前,这里几十年前是M国的王宫,绿宝石宫殿,住在里面的是一位自封王。后来王宫被私人武装占据,因为修得太漂亮,被保存了下来。几经易手,如今成了杜月林的据点之一。

  M国北方早已被战火摧残,但绿宝石宫殿的主体部分却几乎没有受到伤害。正是因为它交通不便,隐藏在山林之中,仅有一条路能够抵达。

  卜阳运第一次来到这里,在空荡荡的宫殿中环视,墙边高大怪异的神像举着法器俯视着他,空洞的眼中没有慈悲,只有喧天的杀意。

  卜阳运不由得颤了一下。

  宫殿里回荡起杜月林放肆的笑声,卜阳运转了两圈,才确定笑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杜月林已经换上全套黑色的战术服,手上提着一把微冲,款款从黑暗中朝卜阳运走来。卜阳运下意识退后一步。

  “卜叔,别怕,我的准备和诚意你已经看到了,你当我的诱饵,我保你性命安全。”泛着金属光泽的枪管在卜阳运肩膀上拍了拍,杜月林说:“梁岳泽如果能侥幸闯入这里,我就请他吃一顿鲜血大餐。”

  卜阳运缓缓将枪管拨下去,这引起杜月林的不满。

  “我一个诱饵,够吗?”卜阳运说。

  “我放出的消息里不止有你。”杜月林说:“我知道怎么找到金乌。”

  卜阳运瞳孔一缩。

  杜月林说:“当然是骗梁岳泽的,他一定会上钩。”

  蕉榴市,孟卡菲酒店。

  文悟和周决正在享用来到M国的第一顿大餐,餐厅在海滩上,太阳融化在海面,天空被染成绚烂的紫色和粉红。牛排和海鲜被端上来,周决飞快地动着叉子,文悟则透过橙色的饮料,观察着不停变换色调的天空。

  “快吃,比咱食堂的好吃。”周决说。

  文悟说:“你那一盘好像不算在出勤补助里,你得自己掏钱。”

  周决叉子哐当一声掉盘里,“不能吧,那个治安队长不是说餐饮他包了?”

  文悟说:“李东池?陈哥不是说要警惕这个人。”

  “也是。”周决索性再要一份牛排,“李东池,东次哒次,名字听着就不像正经人。”

  文悟:“……”

  此时在地下室,陈争接过李东池递来的眼,“李队长,阮兴杰和郑飞龙这两人的情况,你没说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