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圣西罗仍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马尔蒂尼有时会有些挫败地觉得，自己全部的努力和尝试，都是做了无用功。
圣西罗只是一个简单纯粹到似乎心智不健全的少年。
自己真的能成功教会圣西罗学会“爱”吗？
就算圣西罗学会了“爱”，他又真的能爱上自己吗？
马尔蒂尼越发地不确定了起来。
马尔蒂尼甚至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他爱上了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足球的少年。
他爱的就是圣西罗的那份纯粹。
可他偏偏又希望，这个纯粹的少年眼里，除了足球，也能看见自己。
但是，初次约会过后的几天，圣西罗在加练结束后，难得地向马尔蒂尼提出了要求。
“保罗~~”
“今天晚上，你带我去圣西罗球场好不好？”
“我有事想要跟梅阿查说。”
又是他的幻想朋友！
他看不见就在身边的自己，却看得见他的幻想朋友！！
想到此处，马尔蒂尼忍不住地有些暴躁了起来。
马尔蒂尼什么都没说。
纯出于小动物的本能，圣西罗察觉到了马尔蒂尼心情不佳，有些为难地皱了皱鼻子。
“保罗？”
“你生气了吗？”
“保罗觉得麻烦的话，我自己走去球场就好。”
“我认识路，我也很能走的！”
然而，马尔蒂尼垂眸，见到的又是小孩儿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天真又懵懂的表情。
于是，马尔蒂尼心头轻微的烦闷，又很快就消隐无踪了。
他爱的就是圣西罗的这份天真和纯粹，又怎么能因为孩子的天真而责怪他呢？
“我没有生气。”马尔蒂尼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圣西罗，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的。”
小动物很轻易地就被逗得开心了，笑嘻嘻地凑过来，贴着马尔蒂尼蹭了蹭，还在他的脸颊上用力MUA了一口。
于是，这天晚上，马尔蒂尼依约把圣西罗送到了圣西罗球场，并且再次见证了球场大门为一人打开的奇幻场景。
马尔蒂尼就自己是否需要回避征求过圣西罗的意见，但是小孩儿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找我弟聊聊天而已，没什么不能给你听的。”
马尔蒂尼刚要点头，却见圣西罗抬脚，用力跺了两下草坪，“烦死了！我说我是你哥我就是你哥！！”
“想做我哥？等下辈子吧！！”
饶是对今晚会见到的神经病场面早有预想，马尔蒂尼见到此情此景，还是不忍直视地错开了眼。
真是的，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这货呢？！
马尔蒂尼懒得再多说什么，撇下圣西罗，独自去替补席上找了个座位坐下。
圣西罗也不避讳他，直接在绿茵场上随便找了个位置，盘腿坐好，随手拍了拍草坪算作跟“幻想朋友”，哦不，“幻想兄弟”，打了招呼。
然后，开聊。
“梅阿查~~”
“做人好麻烦哦~！”圣西罗说着，十分委屈地皱了皱鼻子。
圣西罗球场，或者说梅阿查球场的草坪，无风自动，仿佛在嘲笑他。
圣西罗的回应，是舌头一吐眼睛一眯，做了个分外古怪的鬼脸，“对哦，你都没有机会做人，当然没机会感受到麻烦咯！”
圣西罗吐槽完了，身子迅速往旁边一扭，似乎是避开了隐形的一拳。
然而，圣西罗避开了一拳，却没躲开下一脚。
少年“哎哟”痛呼了一声，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样，被理应不存在的人踹倒在地，撅着屁股哼哼唧唧了半天。
圣西罗坚决奉行“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着”的原则，干脆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跟他的“幻想兄弟”聊了起来。
“不打了不打了！”圣西罗嘀嘀咕咕。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哎呀梅阿查——！我真有事要跟你说！！”
随着圣西罗的抱怨，圣西罗球场上喧嚣的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真的有人在听他的诉说一样。
圣西罗在草皮上打了个滚，从趴姿变作了四仰八叉地躺着，再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虽然隔得有些远了，在夜幕的笼罩下也看不分明，但是马尔蒂尼完全可以想象，圣西罗现在满头沾着草屑的狼狈模样。
马尔蒂尼回想了一下临出门前，自己帮圣西罗打理头发的辛苦，嘴角抽了抽，最终什么都没说。
“梅阿查~~”
“你说，到底什么是爱啊？”
“保罗告诉我，爱是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马尔蒂尼没有想到，圣西罗会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地一阵错愕。
而圣西罗还在继续往下说。
“我也想和保罗永远在一起啊？”
“我希望每天临睡前最后一个看到的就是保罗，每天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保罗。”
“可是保罗说那不是爱。”
绿茵场上的长草沙沙作响，好像真的有另一个少年在问，“那爱情是什么呢？”
“我也不明白。”
“就知道你没用！”圣西罗瘪着嘴哼唧了两声。
可是这一次，他并不需要在草坪上翻滚，以闪躲人类看不见的拳脚。
就好像那个隐形的少年也知道，现在不是打闹的好时机一样，
于是，圣西罗得以继续述说自己的苦恼。
“保罗说小狐狸说，驯养也是爱。”其实是《小王子》书里说的，但是圣西罗讲不明白。
“驯养是习惯，是成为彼此的独一无二。”
“小狐狸还说，要对驯养过的一切负责。”
……
“是我先对保罗说‘我爱你’的。”
“是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缠上保罗的。”
“我驯养了保罗，我是不是要对他负责？”
“可是……我该怎么负责呀？”
“我该怎么去‘爱’呀？”
“你家萨内蒂，也跟你要‘爱’吗？”
“梅阿查——！”
“你说，我该怎么负责啊？”
“梅阿查——！”
“你会‘爱’吗？”
圣西罗越说越气，便抬起脚，在绿茵场上用力踏了两下，泄愤也似的。
马尔蒂尼听得呆了。
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以来，他教了圣西罗很多，也和圣西罗一起做了很多事。
他带着圣西罗读绘本，和他约会，向他介绍自己的往事，陪圣西罗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即便小孩儿所谓“想做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多在训练场上停留一会，马尔蒂尼也正在盘算着要带圣西罗去经历更多有意思的事，去点缀他的生活。
可是，任凭马尔蒂尼教了再多、做了再多，圣西罗所表示出的，都仍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马尔蒂尼有时候会忍不住感觉到绝望和沮丧，因为他疑心他小小的心上人，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他的爱意，也无法回报给他同等的深情。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直到圣西罗在深夜来到球场，找到他的“幻想兄弟”倾诉！
马尔蒂尼终于确定，圣西罗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深情，并且也期望能回报给他同样的爱意！
这个小家伙，说要“对他负责”呢！这个念头，使得马尔蒂尼整颗心好像浸泡在了蜜罐里，甚至忍不住地偷笑出声。
这一刻的马尔蒂尼，一点都不像一个历经了二十五年职业生涯，即将退役的传奇队长，反倒像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马尔蒂尼正沉浸在强烈的喜悦里，却忽见草坪上的圣西罗，毫无征兆地发疯了。
“啊啊啊啊啊做人好麻烦啊！！”圣西罗忽然高声叫嚷起来，然后就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还手脚并用着，对着身下的草皮连打到踹，
就好像商场里赖着不肯走、撒娇耍赖地要家长买玩具的小孩儿。
真是的！明明之前已经好很多了，怎么突然又抽风了？马尔蒂尼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过去搀扶起不知出了什么事的小孩儿。
可是，圣西罗竟疯得更厉害了。
“梅阿查——！”
“做人好麻烦啊！！”
“我是想‘爱’保罗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烦死了烦死了！”
“梅阿查我不做人了！我回去跟你睡吧！！”
“我再也不嫌弃你睡觉的时候总踹到我啦！”
“梅阿查~~！！”
圣西罗喊着马尔蒂尼听不懂的话，接着便在马尔蒂尼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使出浑身的力气，冲着草坪，一头撞了上去——！
“圣西罗——！！”马尔蒂尼吓得心脏都要不会跳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扑上去，堂堂AC米兰传奇队长，竟在跑动的过程中，脚步一个踉跄，便跌倒在了草坪上。
可是，马尔蒂尼根本来不及爬起来，便手脚并用着，爬向了撞过草坪之后便脑袋朝下趴在地上的少年。
圣西罗刚刚是拼尽全力撞上草坪的，伤得还真不轻。
躺在地上的少年双眸紧闭，红发散乱，光洁的额头上平添了一个红通通的鼓包，好不可怜的模样。
马尔蒂尼跪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圣西罗的鼻端，在确认小孩儿仍然在呼吸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圣西罗的脑袋，让少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再拿手背轻轻拍着圣西罗的脸颊。
“圣西罗！”
“圣西罗——！”
“圣西罗……”
男人一遍一遍地呼唤少年的名字，声音忍不住地有些哽咽。
“圣西罗，我再不逼你了。”
“圣西罗，我不会急于让你爱上我了。”
“圣西罗，我只求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圣西罗，你别想不开呀……”
……
马尔蒂尼在夜晚球场昏暗的灯光下不知呼唤了多少次，终于换得少年重新睁开了眼眸。
圣西罗仰躺在马尔蒂尼的膝盖上，迷茫地注视了一会上方的男人，视线好不容易才重新对上焦。
圣西罗的薄唇嗫嚅了好几下，终于有微弱的声音吐出。
“保罗~~我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