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霜上午熟悉昆吾锤的运转心法和招式,温枫良手持流月同他过招,下午与温枫良练习那阵法,夜里与温枫良双修疗伤,唯有用膳时,才有空逗一逗安安。

  在此期间,温朝打着温枫良的旗号,再一次把魔界弄的一团糟。温枫良揉揉眉心,给那些忠心他的魔族下了命令。

  一时间,魔尊父子俩不合的消息传遍五界,有效忠温枫良的魔不明白,温朝带他们攻打修真界,是为魔界着想,温枫良为何要和温朝反着来。

  温枫良也不解释,只说了句温朝平等地想要所有人的命,你们若是不想活了,就去跟温朝吧。

  那日旧天道重伤温枫良离去后,再没现半分踪影。

  顾白梨依旧冲在降魔卫道最前面,寒明仙尊的名声愈发响亮,渐渐有赶上逢霜的趋势。

  仙界派了寒敛仙君来和逢霜交谈,两界达成一致,共同进退。

  逢霜刚送走天帝和寒敛仙君,便见温枫良推门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魔界的事情不顺利?”

  温枫良乖顺仰起头,略有疲惫道:“我头疼。”

  他也不隐瞒,老实把脑中隐隐约约的声音说了:“阿霜,你给我检查一下吧。”

  逢霜坐在他身侧,握着他手腕,灵力自他手腕进入经脉,最终在他耳后发现一道小小的幻觉类术法——带有温朝的气息。

  温枫良把头埋进逢霜怀里,闷声把温朝那些话说给逢霜,他知道温朝遇到浮微是一场算计,但没想到是旧天道的算计。

  北渊一族都有恋爱脑,温朝足够貌美,也装的足够好,轻轻松松就让浮微对他情根深种。而后浮微生下他,又带着和浮微的孩子“死”在乜翁手中,让浮微悲痛欲绝,做出一件件荒唐事。

  温朝“死”后,浮微为了温枫良,把回北渊疗伤的逢霜带出北渊,除此之外,浮微还折了北渊神树的树枝,试图复活温朝。

  这些事在温朝心里憋了好多年,好多次他都想去找浮微说清楚,但他不敢,此时见了温枫良那张和他极像的脸,他忽然间就想把这一切告诉温枫良。

  ——反正过不了多久,温枫良就会忘了这些。

  温枫良不晓得温朝又想做什么,直到温朝问起浮微,才恍然大悟。

  他冷着脸说:“浮微已经死了,赎罪死的。你骗他,骗他担了沉重的因果,他要偿还,只有一死了之。”

  温朝愣了愣,茶水溅到手上都没察觉,温枫良起身时,听到温朝喃喃了一声不可能。

  “不可能!”温朝冲他大喊,双目通红,魔气四溢。

  温枫良隔开那些魔气,缓慢对温朝露出个残忍的笑容:“怎么不可能?他为你折北渊神树,取阿霜一半真身,哪一件不需要偿还?哪一件因果不沉重?”

  “父亲,本座容忍你以本座的名义发号施令并非因你是本座所谓的生父,而是因浮微对本座的抚育之恩,”温枫良抬了抬下巴,睨着失魂落魄的温朝冷漠道,“你若再跟着旧天道胡作非为,别怪本座不念这点父子情。”

  温朝看着他:“你要杀我?”

  他道:“你可知旧天道要做什么?”

  温朝敛下眼睫不出声,那神情是默认的,温枫良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还要助纣为虐?”

  温枫良忍不住上前半步,扯着温朝衣领,让温朝看着他幻化出来的水镜,里头是惊慌失措的百姓,破败的房屋,失去亲人的孩童,四处肆虐的妖魔,以及奔波的修士。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你们把这人间弄成什么鬼样子了?!”

  温朝拂开温枫良胳膊,往后退了两步,边整理衣物便嘲讽道:“我的好孩子,你不会因为找了个修士道侣,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魔就是魔,你做了再多好事,他们也不会把你当做仙人对待,”温朝语调放缓,细细听来有几分蛊惑意味,他说,“我的孩子,你身为魔尊,为何要学那些修士的做派?”

  “随心所欲,杀戮和鲜血才是我们的本性,你为什么要违背你的本性?”

  温枫良恍惚一瞬,下一刻又清醒过来,他深深看了眼温朝,甩袖走出魔界。

  他回到青羽宫,远远见者绚烂云霞和浓郁仙气,明白是仙界来人,便安静等在门外。

  和温朝的对话温枫良一字没瞒,他抱着逢霜,下巴搁在逢霜肩上,轻声道:“你难过就拿我撒气,别自己憋着。”

  兄长和温朝的事,逢霜很犹豫,何况温朝还是温枫良生父,温枫良看出他心思,道:“我说过了,他若执迷不悟,非要跟着旧天道重建神域,那我只能大义灭亲。”

  逢霜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道:“你说,兄长为了他,折过北渊神树的树枝?”

  温枫良颔首。

  “我在柳烟山封印里,见到一个傀儡,体内有北渊神树树枝,”逢霜道。

  “旧天道想造一批实力强盛的傀儡。”

  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温枫良没松开抱逢霜的手,少年这两日对温枫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逢霜的行为已见怪不怪。

  “利用神树树枝制成的傀儡,会比修真界八成修士都厉害,可惜……”少年嗤笑一声,“北渊乃是太昌祖神留下的地方,北渊神树更是和北渊气运相连,哪是他能操控得了的。”

  他宽慰逢霜:“你放心,那些傀儡不足为惧。”

  逢霜拍开温枫良的手,对少年行礼道:“不知前辈前来,可有要事?”

  “没有要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见逢霜抿了抿唇,少年说:“有件事,顾白梨觉得,应该得跟你说一下。”

  逢霜道:“前辈请讲。”

  话虽是对逢霜说的,少年却看向温枫良。

  “空梧派掌门,刘褐,与魔物奋战,不敌,陨落。”

  逢霜下意识去看温枫良反应,温枫良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逢霜担忧道:“随之?”

  温枫良深深吸了口气,勉强保持冷静:“阿霜,你先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逢霜没动,伸手抱住他,他像一尊历经千百年霜雪的石雕,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颓丧。

  “宗内其他人呢?”

  少年说:“杜瑄枢派了弟子去空梧派。”

  空梧派没有太高深的术法,弟子修为一般,再加上旧天道上次取横月镜时几乎死了三分之二的弟子,余下的弟子已是寥寥无几。

  饶是他们尽数拼了命,也报不了掌门的仇。

  温枫良换了身雪白的衣裳,袖上绑了朵黑色的绸花,隐藏身形气息站在刘褐灵堂前。

  他站了很久很久,才跪下重重朝刘褐棺木嗑了几个头。

  温枫良杀了那几个魔物,提着他们的头到刘褐墓前祭拜。弟子们遵循刘褐遗嘱,将他葬在后山山明水秀的地方,旁边躺着谢岷,身后是一众弟子。

  指尖拂过空梧派掌门刘褐之墓这几个字,温枫良喝了口酒,又看着谢岷的碑,承诺道:“师尊,师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

  逢霜撑着伞等在不远处,雨不大,但温枫良还是湿了衣衫,他道:“你不用管我。”

  雨声淅沥中,逢霜听到温枫良说:“我们明天去仰山吧。”

  “好。”

  那阵法他们也算配合默契,在少年的结界下,他们花了一天时间将那阵法结成,逢霜居高临下看着那阵法闪了闪金光又隐没下去,不见半分痕迹,道:“还不够。”

  旧天道,哪是这一道阵法能困住的。

  像青羽宫那般阵法层层叠叠都不一定。

  他与温枫良分工,一个又一个阵法往上叠,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半张脸,向人间洒下如水月光,逢霜结完最后的符文,温枫良已瘫在地上,脸色微微发白。

  阵法极耗损灵力,两人吞了丹药各自打坐半个时辰。

  夜色宁静,夜风轻柔,逢霜仰躺在草地上,透过摇晃的树叶看月亮。

  “温枫良。”

  “嗯。”温枫良侧过身,一手搭在逢霜腰上,“我在。”

  逢霜转眸看他,轻声一笑,他见逢霜笑自己也笑,笑完了才慢悠悠问:“你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

  逢霜不答,他道:“我笑是因为我高兴。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竟然愿意原谅我,难道还不该我笑么?”

  长睫一扇,逢霜说:“你闭眼。”

  温枫良依言闭上眼睛,随后柔软温热的东西贴上他嘴唇,他猛地睁开眼,很快反客为主。

  “今天不做。”

  逢霜喘了口气,双手抵在温枫良胸前,温枫良恨恨地咬了咬他耳垂,不满道:“不做你还撩拨我?晚了。”

  逢霜睁大眼睛,推开温枫良就想跑,被温枫良抓住胳膊扯进怀里:“跑什么?我听你的,不做。你乖些,让我抱一抱。”

  温枫良抱也没抱多久,逢霜觉得时间不能浪费,继续修习昆吾锤心法,温枫良无奈,只得挨着逢霜坐下,翻开那本少年给的功法。

  翌日一早,逢霜将三缨丝放入准备好的阵法中,再三确认阵法完好无损,抹去所有他们来过的痕迹。

  至于别的,逢霜并不担心,他们这边有少年和现任天道,会帮他们遮掩他们疏忽的地方。

  他特意绕了个道,让其他人以为他们是从青羽宫出来。

  各地作乱的妖魔数量都差不多,温枫良跟在逢霜身后,像个尽职尽责的宗门弟子,面对曾经是他属下的魔族毫不手软。

  面对那些又惊又疑惑的修士,温枫良连半分眼神都懒得给,他一身竹青色长袍,流月浑身萦绕着月光似的流光,他立在那儿,简直比那群修士还像修士。

  “仙尊!”

  逢霜降到地面,点点头算作回礼,他和围上来的修士们简短交谈几句,了解现在的情况后,带温枫良赶往下一处。

  他们去的地方离仰山都不是很远,而且逢霜在仰山设了传送阵,只要旧天道一到仰山,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一连三日,仰山都没动静,逢霜也不急,他和温枫良走到哪儿杀到哪儿。

  囚魔塔的封印被温朝破了,温枫良从逢霜口中得知此事时,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旧天道许了他什么好处?”

  逢霜握住他手掌,他道:“本座今日,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雁衡魔尊此话一出,又在本不平静的五界掀起大波,有几位掌教找到杜瑄枢想打探情况,杜瑄枢自己都一头雾水,还不得不故作高深,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把那几位掌教忽悠的晕晕乎乎。

  私下里,他飞快传音问逢霜,仙尊看了眼擦剑的温枫良,言简意赅道:“他弃暗投明。”

  昭戚有事正好来寻杜瑄枢,听到逢霜的传音,翻了个白眼,什么弃暗投明,分明是温枫良贪图逢霜美色罢了。

  如今他已不再是仙尊专属医修,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整日躲在药庐翻看医术炼药。

  有些魔物爪子或牙齿上含有剧毒,昭戚得了逢霜的话,组织清岳仙宗所有医修,不分昼夜地炼丹。

  能抵御百毒的丹药,能让人在迷障中保持清醒的丹药等,每一种丹药他都要挑一份最好的给逢霜,还附带着诸多能迅速恢复灵力的丹药。

  尽管他们不知挑起这场混乱的人是旧天道,但他们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此番他来找杜瑄枢,是炼制清心丹的药材不够,向杜瑄枢讨几个弟子去采药材。

  话刚说了一半,昭戚突然察觉到不对,用力把杜瑄枢往旁边一推。

  “刷——”地一声,一把匕首稳稳钉在柱上,尾端还在小幅度摇晃。

  昭戚眯起眼睛,看着那从殿外走进的人,冷声道:“墟光。”

  来人着了身鸦青色锦袍,长发垂在身后,笑吟吟道:“昭戚,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出乎意料的,昭戚扬眉笑道:“我凭什么要记得你。”

  “仙尊的手下败将,竟也敢到清岳仙宗猖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