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害怕先于欣喜高兴冒出来,逢霜飞快转过身踢向温枫良,让温枫良放开他。

  他几乎是逃出囚笼,忙不迭掐诀合上那裂缝,仿佛慢了半步,温枫良就会被旧天道控制,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来。

  温枫良好不容易从梦中挣脱出来,一句阿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逢霜当胸一脚踢得横在喉咙里。

  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几声,又昏昏沉沉晕过去。

  逢霜叫来少年,等少年赶到这里,他撑着仅有的几分清醒,告诉少年温枫良醒了,然后抱着温枫良的衣裳走了出去。

  蛊虫发作对他而言,是件极其屈辱的事,他恨不得世上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他是炉鼎之身。

  逢霜走后,少年检查了下禁锢,便抛下温枫良,蹲到安安旁边,时不时轻轻捏一捏安安的脸颊,摸一摸安安胖乎乎的手。

  温枫良睁开眼睛时,小姑娘不知梦到了什么露出甜甜的笑容,少年戳安安的手指一顿,慢吞吞朝温枫良看去。

  “前辈?”许久不曾开口,温枫良嗓子有些哑,他揉着太阳穴,疑惑问道,“您怎么在这?阿霜呢?”

  他昏迷前明明看到逢霜了。

  少年抬了抬下巴,视线牢牢锁在温枫良身上:“他出去了。”

  温枫良摸上额间微微发烫的印记,想站起身去找逢霜。

  手腕脚踝传来的束缚让他一怔,这才注意到他的处境,他抬起眼眸,对上少年打量的眼神。

  “前辈这是何意?”

  这手链镣铐不是逢霜所为,逢霜的灵力他熟悉的很。

  少年不答,两人对视片刻,温枫良收回目光,想调动灵力解开这灵力化成的铁链。

  丹田经脉毫无反应,这人封了他的修为。

  温枫良看向少年,眼中恭敬消散,带上些许冷冽,他道:“前辈要将我囚困于此?”

  少年挑挑眉,语气轻佻:“不可?”

  温枫良虽不知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样,但此时的情况不容他再跟少年僵持下去,他知道逢霜蛊发时有多难受。

  强忍着怒气和不悦,温枫良说:“请前辈先让我去找阿霜。他现在需要我。”

  少年摸着下巴不置可否,温枫良动了动手腕道:“前辈若放心不下我,可以再加一层禁制。”

  额上印记越来越烫,温枫良也愈发急躁,在他险些要拼着重伤离开此处时,少年终于松了口。

  ——不是让他去找逢霜,而是把逢霜送过来。

  房门一开,那股属于逢霜的气息立刻涌入他鼻腔,他忘了困住他的手链脚铐,急急忙忙朝逢霜走去,被锁链扯回。

  逢霜神智已然混沌,嗅到温枫良的味道,下意识张开胳膊想抱着温枫良。

  温枫良稳稳接住跌跌撞撞向他扑过来的人,炽热的吻落在他脸颊,他抽空往屋里看了看,少年早就抱着安安到其他房间去了,还很贴心地给他们掐了个隔音的结界。

  烛火摇曳,映出一室无边旖旎春景。

  温枫良亲了亲逢霜脸颊,轻声道:“抱歉,我不该弄进去。”

  逢霜仰躺在地上,黑发凌乱散开,他手臂横在眼上,良久哑着嗓音道:“我是炉鼎之身。”

  温枫良眨了眨眼睛,没懂逢霜是什么意思,逢霜推开他,慢慢爬起来,一件件穿好衣裳。

  临出囚笼前,逢霜转过头看向温枫良,又轻又慢道:“我需要。”

  温枫良愣了一阵才明白过来,逢霜需要他的……他想起嬴绮之前说逢霜还能怀孕,不由得担心道:“那你……”

  话没说完,见着逢霜冷如冰雪的脸,又咽了回去,他艰难扯出一抹笑:“只这一次,应该不会这么巧。”

  但往后定然不止这一次。

  逢霜没再理温枫良,自顾自清洗。

  其实逢霜也不想再有孕,尤其是这种不知旧天道何时会动手的时候,一旦有孕,孩子会吸收他大部分修为。

  如今温枫良醒来,双修疗伤总归是比嗑丹药更有效果。

  逢霜短暂思考几息,给昭戚发传音,没注意到一道金光从温枫良手中飞去。

  他的传音和温枫良的传音差不多同时到昭戚手上,话虽不同,意思都一样。

  寻常的避子汤对逢霜这种服用阴阳丹的修士无效,温枫良担心那些丹药会对逢霜身体有害,主动问昭戚,有没有他能吃的药。

  昭戚收到传音后先是茫然一瞬,才后知后觉发现温枫良醒了。

  他比青羽宫那两位都不想逢霜有孕,听完温枫良的传音,立马到丹室,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挑拣拣选了一瓶交给温枫良。

  为了以防万一,他又从另一个瓷瓶倒了一粒丹药给逢霜。

  “这个当真有用?”

  温枫良把玩着那瓷瓶,昭戚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跟温枫良说:“我骗你做什么?”

  温枫良笑了声:“也是。”

  他拔开塞子,倒出丹药,正要吞下时,昭戚叫住他:“你要想好,这药药力强劲,你一旦吃了,可能未来永远不会再有孩子了。”

  温枫良把丹药扔进嘴里,满不在乎道:“我和阿霜已经有安安了。”

  他知道自己是弯的后,就没再奢望这辈子能有自己的孩子。

  安安是意外之喜,也是他和阿霜唯一的孩子。

  逢霜隐了身形气息看完全程,目送昭戚背影消失在观竹殿,说:“应该是我吃。”

  温枫良道:“你要和我双修,总不能次次吃药吧?”

  逢霜没说话,那神情分明写着有何不可,温枫良很认真盯着他眼睛道:“对你身体不好。”

  他心想,他命都快没了,哪还有闲工夫在乎身体好不好。

  温枫良隔着一层结界描绘逢霜眉眼,说:“你为安安吃了那么多苦,我不能视而不见。”

  “安安是我心甘情愿。”

  “我知道,”温枫良弯起眼睛,“但我舍不得再让你受那种痛苦。”

  逢霜移开目光,去小床边抱安安,温枫良道:“让我看一眼安安,我还没仔细看过她。”

  动作微不可查一顿,逢霜看着做鬼脸逗安安笑的温枫良,忽然间不想再跟温枫良这般僵持下去了。

  他都快死了,那些恩恩怨怨的,他可以先放下。

  “阿霜,安安她……”

  “温枫良……”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逢霜抿了抿唇,道:“你先说。”

  于是温枫良便笑着说:“安安和你很像,长大了一定和你一样,是个举世罕见的大美人。”

  小姑娘又长大了一些,五官能明显看出大部分随了逢霜。

  逢霜闻言也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安安将来有多漂亮,能力有多强,地位有多高,他只希望安安能健康平安,幸福快乐地过完这辈子。

  抬眼却见温枫良目不转睛看着他,满目皆是惊艳。

  从温枫良入魔后,逢霜就很少发自内心的笑,即便是唇角弯出弧度,也不过是流于表面,极为敷衍的笑容。

  后来温枫良见到逢霜陪着安安时,神色温柔,笑容也温柔,但他敏锐察觉,逢霜这时的笑,和逢霜对安安的笑不同。

  他恍惚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心跳又急又快,只知瞧着逢霜。

  温枫良的注视太过灼热,逢霜悄悄红了耳尖,抱起安安走出房间。

  让少年帮忙看着安安,逢霜返回观竹殿,温枫良盘腿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门口,活像一条等待主人归来的爱犬。

  逢霜没忍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温枫良见他笑,也跟着笑。

  温枫良说:“阿霜,你笑起来真漂亮。”

  耳朵褪去的热意又卷土重来,逢霜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一声,问温枫良:“你可知你为何会在这里?”

  温枫良摇摇头:“我猜,应该是旧天道有关。”

  “不错。”

  逢霜搬来凳子,坐在温枫良正对面,把少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温枫良沉吟道:“我确实是最好的控制对象。”

  “那便委屈你,再多待几日。”

  温枫良道:“阿霜,你们好像都忘了,我体内有你半颗心。”

  “换句话说,我相当于半个北渊族人。”

  逢霜眼睛一亮,北渊族人,不会受任何人控制。

  他和少年确实忘了这一点,但他还是不是很放心。

  温枫良看出他的顾虑,善解人意道:“我在结界里待着也挺好,还能养伤。”

  说完,温枫良又问起人界的情况。

  “不太好,”逢霜垂下眼睫,盈朝横在他膝上,泛着冷冷寒光。百姓遭难,他却只能待在青羽宫养伤,无法斩妖除魔护他们安宁。

  “寒明如今已是仙尊,你得给他表现的机会。再说了,你并非置身事外不管不顾,你是在养精蓄锐。”

  “唯有杀了旧天道,才能真正救下他们。你肩上的重担比他们重多了。”

  ——“当然,我会和你一起担。”温枫良在心里悄悄说。

  见逢霜情绪略有好转,温枫良转移话题道:“前辈说三缨丝在青羽宫,阿霜可曾找到?”

  “不曾。”

  他们这段时间差点没把青羽宫翻过来,犄角旮旯都找了,仍没发现三缨丝半点踪迹。

  若非少年指着天说,天道算出三缨丝一定在青羽宫,逢霜都得怀疑少年在诓他。

  温枫良暂时出不了青羽宫,就翻着少年给逢霜的阵法。

  “这上面,”温枫良指着其中一处,“似乎有魔族功法。”

  少年怀里搂着安安,同逢霜探过头来看,温枫良指的正是逢霜先前疑惑不解的地方。

  “只有魔族的功法才会这般诡谲多变,”温枫良解释道,“魔族有许多阵法功法与修真界迥然不同,有些符文的使用甚至是相反的,比如这个。”

  温枫良手指一动,掌心空空才记起少年封了他灵力,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下一刻他手腕一松,熟悉的灵力在经脉流动。

  示意逢霜结出同样的符文,两道相似却又不同的阵法在屋里亮起,温枫良道:“我和阿霜结符文的方法和心诀都不同,所以我和他结出的阵法是两个阵法。但卷轴上所记载的,是用修士的方法来布魔族的阵法。”

  温枫良皱了皱眉:“前辈,您这是为难我还是为难阿霜?”

  事实上,那卷轴少年只瞥了瞥,压根没注意到里头有这一段。

  温枫良:“……”

  温枫良咬牙切齿假笑道:“您是真不怕阿霜走火入魔啊?”

  少年罕见心虚,他是天道,无论什么功法神识一扫就能学会,他也不用主动区分哪些是魔族功法,哪些是修真界的功法。

  他一般都是混着用。

  少年找个借口溜了,愈发觉得温枫良不如幼时可爱。

  温枫良深深吸了口气,匆匆翻完整个卷轴,果不其然,又发现了几处。

  他试了试,金光闪闪的符文直接爆炸,若非逢霜手疾眼快布下结界,恐怕他们要和房顶一同被炸到空中。

  饶是如此,温枫良仍被炸得气血翻涌,喉间隐隐泛着铁锈味。

  他苦中作乐地想,还好逢霜没事,还好少年把安安抱走了,不然刚才那一下,安安必然受不住。

  一只手出现在他眼中,逢霜进入囚笼,蹲在他面前,伸手抹去他唇边溢出的一点点鲜血。

  “你进来做什……”

  脑袋嗡了一声,温枫良彻底说不出话来,傻愣愣看着逢霜。

  逢霜眼睫半垂,遮住眼底情绪,那根沾了温枫良血迹的手指被他张嘴含住。

  “或许有办法可以完成这阵法。”

  逢霜脑中灵光一现,话音刚落,眼前光线一暗,温枫良倾过上半身,像饿了许久的狼见着一块肥肉,目光不停在他唇上逡巡。

  “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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