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十三殿下慧眼识珠。这鱼,是萧河县县令献上来的奇珍异宝,吃一口精神饱满,吃一条醍醐灌顶!陛下说这是个先天灵宝呢。”
“……”仉端就想破口大骂。
什么先天灵宝,这鱼就是当年下萧村遇到的,吃人肉的死鱼!吃完身上还会长肉鳞片!
太监还在自顾自说:“往年这鱼还算献得多,京城里风靡一时,近几年越发缩减,宫里供不应求,陛下现在也难饱口福。此次,陛下分鱼与诸位,可见怜才心切。”
太监口若悬河地说着,仉端肚子里翻江倒海,当初他耳朵后也长了一小片肉鳞片,直到进了木山才消失,恶心得要命。
在场的只有燕巽还在状态之外,迷茫道:“确实味道不错。”
萧誓附在他耳边说了前因后果,他脸色一变,往胸口某穴一点,吐了出来:“这是邪物!”
“什么邪物!仙君,你可不要乱讲哦!”太监急了。
仉端没好气:“闭嘴。”
食用了这种鱼几年,宫里只是发生有人病倒,也算是幸运了。
幸好京城离下萧村远,运输不易,不然这京都权贵早死光了。
至此,真相大白了。
他们仉家人,就是个馋嘴的,迟早死在这种鱼身上。
“为什么这种鱼到现在还有人在卖!天判!你能不能回家一趟,把你家鱼全杀了!”
萧誓觑萧於菟的神情:“我会回去的。”
“本殿下呸呸呸一定呸呸呸要把这些鱼全烧了!”仉端一边呸呸呸漱口,一边往外走,准备去劝他父皇停用这种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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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就此解决,正准备回稷山时,仉璋毫无预兆地病倒了。
“去……你那天吃鱼了吗?”仉端稀罕地看着卧病在床的仉璋,仉璋咳了两声,气息微弱,“你偷吃?”
太医一脸凝重,从仉璋床头起身,摇头叹气:“十三殿下这病,微臣也看不出来。只是……”
仉端急囔囔喊:“只是什么?你说啊!支支吾吾的嘴里痰没咽下去啊?”
太医噎了一下,低声道:“十三殿下这病,和圣上,和大公主五皇子有些相似。”
仉端瞪眼:“你再说一遍!”
燕巽打断他:“宫里多少人这样了?”
“并不多,只……”老太医掐手一数,“是五个,加上十三皇子,便是六个,再加上宫外石家的小公子,就是七个。”
“呸呸呸,加他干什么,晦气。”仉端拍掉太监的手。
老太医无奈:“殿下还是叫宫里的仙君们来看看吧。这些事……不归老臣管。”
“叫我姑姑么,本殿下哪来那么大脸!”
老太医眼皮耷拉着:“七殿下,现如今宫里除了长公主,还有两批修真道人,一个是灵宗门下仙君,另一个是源光派道人。”
坐在窗边的云无渡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们这边。
其他人则是下意识去看燕巽的脸色,灵宗不就是燕巽的前门派嘛,招生大会的时候,燕巽还被他前师尊暴打了一次。
“源光派?很厉害吗?本殿下从来没听过。”
“甚是不错。源光派是殿下离开之后才风靡起来的,虽小,却有些真本事,在京城也有一定的风气。比起灵宗等大宗派,他们为人谦逊,做事低调有效。微臣家里,也曾请过一两次。”
“是吗?”仉端眼神在燕巽和仉璋之间飘来飘去,“你去叫一个源光派的过来呗,本殿下看看是什么样的。”
“喏。”老太医急急忙忙下去了,不一会儿,一个一身黑的年青人走了进来,和屋里六个人大眼瞪小眼。
仉端忍不住说:“你不跪下来给本殿下请安吗?”
云无渡发现这个年青人是那天在仉端屋外颠颠跳跳的两波人其中一个。
年青人站得很直:“小道是圣上指过来给十三殿下看病的。”
“那你也得给本殿下行礼吧?”
“小道只给掌门行礼,跪天跪地跪父母,拜天拜地拜掌门”
仉端听得直咋舌,他都没有这个觉悟,他在稷山,逮到谁拜谁,只要能让他少搬一趟木材,他拜死都可以:“你是灵宗还是源光派?”
“小道如此玉树临风,居然是灵宗那等肥头大耳之人吗?”
“哈哈。”仉端拍拍他的肩膀,“我喜欢你。”
“小道修无情道,不走龙阳路。”
“……”
仉端呲了呲牙:“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叫柳琀。”
柳琀摸了一会儿仉璋的脉,抬头看着仉端。
仉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没救了?被诅咒了?被鬼上身了?”
道士摇头:“是病。”
“治呗。”
“是……瘟病。”
仉端破口大骂地掀开殿门,往外冲了出去,走到院中时反应过来,大吼着闭门封宫。
屋里其他人都出去看情况,唯有云无渡一人还坐在窗边,闲来无事,拿着一条枝干削细了。
柳琀走到云无渡身边,递过去一截树枝:“不如用这根好用。”
那是一枝,血红色的,紫叶李。
柳琀将紫叶李花枝放在窗棂上,低声说:“柳琀做雁,来寄情思。”
站在院子里的白玦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云无渡还没做出反应,他忽然转过头,笑着跑到窗边,拿起紫叶李:“阿云,这是给我的么?”
柳琀闭着嘴,一声不吭,摸了摸鼻子,往后跑了。
云无渡点点头:“拿去吧。”
宫里一团乱糟糟,宫人按照仉端说的处理了,有人想逃出去,被仉端逮住了正在杀鸡儆猴,柳琀却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往外走。
“你去哪里!现在不许出了。”
柳琀转身指了指仉端:“七殿下,您搞清楚,这瘟病,不是冲我们来的。”
他笑了笑,“您没发现,病倒的,都是你们仉家人吗?”
“你……”仉端叫起来,“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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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琀没走成,宫门也没开,端昭仪在宫外苦苦敲了半天的门:“端儿!端儿!你给娘亲开开门!”
“不行!本殿下以身作则!一定不会出去的!母妃你走吧!敬娘娘,你把我母妃带回去吧。”
仉端十分坚决,说完话就回屋去了,柳琀面无表情坐在台阶上,吐了一地瓜子。
很快,金乌沉坠,银月上山,云无渡关了门,从屋顶翻了出来,踩着宫墙瓦盖,运功来到先太子东宫。
那片紫叶李在月光下如雪如雾,风吹来,飒飒如雨声。
云无渡跃上红阁二楼,正好窗户大敞着。不知是他们白天走时忘了关窗,还是风大袭开了窗。
云无渡落地,地板上落着几片紫叶李的花瓣,被云无渡一踩,皱皱巴巴黏在地上。
“火灵活。”法诀一声落下,一团拳头大小的红火从云无渡指尖喷出,悬浮在半空中,照亮了一方空间。
云无渡在烛火照耀下,继续往里走,从怀里摸出了澄心镜,他微微运功,澄心镜雾气流转。
但出现的场景,却不是下午看到的画面。
云无渡没有看到先太子幻体的浮现,但四周装潢却焕然一新,显然幻境已经开始了。
就在他皱着眉要离开的时候,刚一迈步,猛地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孩子。
很小,很小。
差不多刚到他膝盖,圆手圆脚圆肚皮,一副蹒跚学步的奶娃娃模样。
云无渡愣了一愣,那个奶娃娃就仰着头,坐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似乎……看得见他一样。
云无渡心里一跳,蹲下身,歪着头看着奶娃娃。
他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眼熟。
白瑜吗?
好小。
云无渡伸手去戳小孩的脸,但幻境里有人速度比他更快,从身后抄起奶娃娃,回头喊了一声:“陛下,我和阿云先回去了。”
“啊。”身后传来白瑜郁闷的声音,“那什么时候再来呀?”
“下一次……嗯,等陛下糖糕吃完了,微臣就带着阿云再来玩。陛下,万望小心。”
“嗯。”
云无渡站起身,想看清对方的脸。
“哒”,轻微一道落地声,云无渡猛地回过神来。
澄心镜的幻境破灭,火灵还在飘飘荡荡,光圈之下,地板上留着一枝血红色的紫叶李花枝。
云无渡皱起眉,捡起花枝,环视一圈,二楼依旧只有他一人,唯有夜风徐徐,云无渡从二楼跳了下去。
夜越发深,风越发喧嚣,紫叶李的花瓣在风里吹落如白雪。
有脚步声踩过满地花瓣的声音,云无渡转头看去,在黑夜月华里,一只狸花猫走到他面前,尾巴竖得高高的,越过他,继续往黑夜中走去。
云无渡略一迟疑,那只狸猫朝他叫了两声,随机消失在花林深处。
云无渡追了上去,林子里并非他猜想的昏暗,月光如绸缎,在花瓣上流淌,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走过茂密的一段林子,眼前豁然开朗,林子空出一片空地,月光皎皎,流了一地,夜风吹来,满地碎花如雪。
月光下,云无渡正对面树上卧着一道人影。
这一次,他没有戴着面具,面具被他歪到鬓角,低着头在抿酒。
云无渡看向他,他也在看着云无渡,两目幽暗,在皎洁的月光下像两口幽深的井,死寂地盯着云无渡。
云无渡心想,他可能醉了。
还没等云无渡走进细看一眼,玉无影抬起头,面具顺势滑下来,正正好又戴回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笑道:“呦,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