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渡后退了一步,犹豫着要不要一剑砍死面前的妖精。
结果还没动手,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愤恨的打砸声,偏头一看,一个少年郎正抱着一堆柴火,狠狠摔在地上,抬手抹着眼泪,转身跑开了。
“哎!”黄鼠狼也惊到了,跳下来追了两步,左右为难,又踱了回来,盯着云无渡看。
云无渡错失动手的良机,这回再拔剑,他很怕这只黄鼠狼挠他脸,他可没信心打得过一只……黄鼠狼精。
一人一狼看了半天,黄鼠狼先是抬爪挠挠脑袋,口吐人言:“见着活人太高兴啦,把阿青气跑了。”
云无渡不置可否。
“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啦?还是我……嗯,我人话讲得不好?”
“嘭”的一下,烟雾陡生,等云雾散去,那黄鼠狼变成了个孩子模样,围着红肚兜,手上脚上戴着金镯子。
好富贵的小孩子。
云无渡依旧没吭声。
“我不着急讨封啦,阿青生气了,我要去找他。”
黄鼠狼小孩道,脸颊肉嘟嘟的,很讨喜,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地掉书袋子,“做人要言出必行,我答应阿青要他当我封人,我就不能出尔反尔。我以后是要当人哒,就要做到人已该做到哒!”
云无渡还是不说话,他好奇地盯着黄鼠狼小孩子,原来世间真的有妖精啊,他以前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你怎么也不说话?”小孩思索,光着屁股蛋子晃来晃去,“你莫不是……”
“也是哑巴!?”
小孩子一惊一乍,又垂着胖脑袋冥思苦想,这是个话多的妖精,小嘴巴吧嗒吧嗒喋喋不休。
“呀,你们人一个两个的,都是哑巴吗?
“那我讨封怎么办呀?
“你难道是怕我?阿青当时也很怕我耶……你别怕啦,我是要当神仙的黄鼠狼,我不会吃人的……吃人就变不成人啦!”
黄鼠狼变着法地哄人,“好啦好啦,你就算不吭声,我也是可以吃掉你哒。”
云无渡决计不说话。刚刚萧大他们聊讨封的民间故事,云无渡是有在听的,也知道最佳应对方法就是“闭嘴”,他学以致用,他不耻下问,他不羞耻。
小孩郁闷地看着他,“嘭”的一下变回黄鼠狼,绕着他溜了一圈,唧唧叫:“我叫阿青来跟你说好了。跟上来。”
那个叫阿青的少年郎跑回木屋里,气红了眼圈,别着脸不让黄鼠狼看见,黄鼠狼变成小孩,爬到他腿上,藕节似的手臂去扒拉阿青挡脸的手:“哭啦?阿青你哭了吗?”
阿青扭着腰,不让它看。
“阿青!”
黄鼠狼大叫一声,又“嘭”的一下,青烟卷卷,变成个和阿青年纪相仿、身形相仿的少年,一头的金棕长发乱糟糟的,好奇地歪着脑袋,抓着阿青的双臂用力一举,搭在自己肩上。
阿青被迫露出脸,黄鼠狼认真看着阿青的脸,惊讶道:“阿青,脸红红的。”
那个阿青露出一张眼圈通红的脸,眼珠还坠在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委屈又是惊艳,看着黄鼠狼变成的少年瞠目结舌。
“嘿嘿,阿青你不哭了吧?你陪他说说话。”
云无渡跟在后头,好奇地打量黄鼠狼的举止,一言一行和人类没有什么差别,真稀奇。
黄鼠狼说完话,转过身,竟然是一张和阿青相似的脸皮,只是肤色深了些,一双眼珠子又黑又清澈,透着天真烂漫的神情。
黄鼠狼自以为小声,实则大嗓门地跟阿青咬耳朵:“阿青,你叫他说话呀,兔孙子明明说听见他讲过话的。”
阿青不肯,瘪着嘴。
“我不向他讨封。阿青,我只要你呀。”
阿青低着头,慢慢抹着眼泪。
“我真的,阿青,我只要你的封,不然我天打五雷轰,渡劫劫劫不成功!渡不过去!我一辈子都是黄鼠狼,这样好嘛?阿青,你别哭啦。”
阿青推了推它,像是又生气了,一双红眼睛看着黄鼠狼,又急又委屈,云无渡琢磨着他的动作意思是:“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
“阿青,你还气吗?阿青,你不要不跟我说话。”黄鼠狼的表情很认真,“我好怕的,肚子会咕咕地叫,好可怕!我总是想吃你煸的鱼,还有你烤的兔子,阿青,阿青,你今天还会给我做吃的吗?”
阿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黄鼠狼瞬间开朗:“阿青,你给我做吃的,你和我好了吗?”
阿青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无奈。
黄鼠狼就甜甜地笑:“那你跟他说说吧,别怕我吃了他,我是正经黄鼠狼,不吃人哒。”
阿青看起来是个哑巴,能怎么讲话呢?云无渡主动开口:“这里是哪里?”
“呀!不是哑巴!”黄鼠狼激动地跳起来,他一激动就维持不住人性,变回黄鼠狼站在地上,大方说,“我叫黄九郎,你叫我九郎吧。”
“云无渡。”
“耶!真的能说话呀。”
云无渡带着一种迫切的好奇心,他从来没有见过精怪,只在稷山书册上见过各种画像,试探问:“你这不是已经能变成人了吗?”
“变成人和是人,这是两码事!”黄九郎激动地叫起来,“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封我的!我要留给阿青!阿青,我是你的!”
阿青冲它点点头,黄九郎十分满意,毛黑脑袋一点一点。
云无渡不理解它们神仙精怪的事情,秉承着越陷入越难脱身的原则,拱了拱手:“叨扰了,我这就离开。”
“不行!”黄九郎拦住了他,“你不能走,胡大娘子说了,误入的凡人都要替我们修一个窝才能走。”
云无渡道:“我受了伤,还有几个同行人,他们年纪都小,做不来重活。告辞。”
“这还不简单!”黄九郎手一指,云无渡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视线拔地而起,差点站不稳了。
低头一看,云无渡瞳孔急骤收缩,手长脚长的,手掌大了一圈,他明显感到自己换了一具身体,灵力更加充沛,也更加……熟悉。
云无渡:“这是什么?”
“你不是嫌小吗?我把你变大了呀!怎么样?”
云无渡学过许多口诀法术,其中就有易颜术和幻形术,但他从未见过这样轻描淡写的法术,从内到外改变人体:“我看看……有铜镜吗?”
阿青摇了摇头,九郎指着溪水:“水里看呀。”
云无渡急忙扑到水边,水面水波荡漾,被他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打得粼粼断断,云无渡把散落的发丝捋到身后,屏住呼吸仔细一看,大骇。
这……这是云无渡啊!
这分明是他上辈子临死前的模样!
“怎会如此!”云无渡喊,又闭上嘴,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声音也一样。
水中人披头散发,双目赤红,一身浸血的楝色衣裳,佩剑“恶乎”搭在腰上。分明就是赤牙山之战的云无渡!
“你不喜欢吗?这不是你的样子吗?”黄九郎歪着脑袋好奇问。
云无渡陡然生出了杀意,这只黄鼠狼知道他的身份?
刚刚知道它是只成精的动物,他没动杀心,是因为秉承着万物皆有灵,本来就是他们闯入秘境有错在先,过会儿就离开了,不必大动干戈。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它知道自己的情况,保不准就是敌人派来的。
不能留下这个危险。
黄九郎无辜地睁大眼睛,欣赏云无渡的脸:“真俊啊!我也喜欢这个脸,我能变吗?”
云无渡:……
他忽然想起某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黄九郎和对方一样,说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黄九郎还在追问他:“能吗能吗能吗?”
云无渡:……“换吧。”
他顿了顿:“顺便给我换了脸吧,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咦?”黄鼠狼“嘭”的一下变成云无渡的模样,正临水欣赏自己的美貌,“我看见你命里两条线,这个条线来自过去。”
它摇头晃脑道,“你们人不是讲究天机不可泄露吗?你这个身体虽然凶凶的,可是原来那个身体有桃花劫哦,对面是一个很凶很凶的老头子,你要是太早长大被他看到,会很……呃,对!危险的!呃,还是说你想早点见到他?”
“是是是。”云无渡说。
“啊?”黄九郎露出“你们人类真难评”的神情,“那好吧,变——”
云无渡身形一松,照水一看,果然又换了副样子,长眉桃花眼,眉心一点红,英姿勃发,眼神凌厉,称得上风华正茂俏郎君。
这还是云无渡第一次看见新身体的容貌,比起云无渡原身也不差什么,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云无渡的错觉,他觉得自己这两具身体长得有三分相似。
腰上还配着一把剑,云无渡拔出来一看,是把陌生的阴阳剑,金色的剑刃刻着“心斋”两个字。
有剑就好办了。
云无渡掂了掂手里的剑,忽然一挥,搭在黄九郎肩上。
“我?”黄九郎呆住了。
“不急,别怕。”云无渡敷衍道,“我也不想伤害你们,但我也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
他微微用力,剑刃在黄九郎脖颈留下红痕:“送我出去。”
黄九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很无辜:“不行,我自己也不知道木山结界怎么开。我自己也没出去过呀!”
云无渡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木山?这里不是稷山的幻境吗?”
黄九郎:“啊?什么幻境?没有呀,我们这里叫木山,离人间的村庄有……嗯,十座大山的距离咧。”
“稷山宗呢?”
黄九郎摇摇头:“我知道啦,今日黑龙渡劫,可能是雷电撕开了界面,让你们误入了木山的结界。”
云无渡沉默了。
所以这里不是幻境,这只黄鼠狼知道自己的前世也不是因为幕后黑手。
单纯是因为他是妖怪。
黄九郎慷慨地说:“不过没关系,胡大娘子知道。”
“又是谁?”
“胡大娘子就是胡大娘子啦。”黄九郎轻松道,“等胡大娘子给你们开结界,我也要出去看看,我都没见过人间呢!还有阿青!他也要回……家……”
他声音忽然低下来,摇摇头:“算啦,阿青说他不想看到人,唔,那我还是不带他出去玩了。嘘,你不要和阿青说,也不要跟他讲胡大娘子的事。”
“怎么?”
“阿青会吓到的,他不知道胡大娘子是狐狸啦。”
云无渡一脸冷漠,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点点头:“是,我不会说的。作为交换,你也不能说你这身皮从我这里看到的。”
黄九郎满意地点点头:“嗯嗯!那我找胡大娘子去啦。”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犬吠。
云无渡顿了两秒,才意识到是小黑在叫。
莫不是阿瑾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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