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头皮一麻,突然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迅速转过了身,果不其然——危楼不知何时坐到了他们中间,看他看过来,笑意便加深了些许:“好久不见,我的心尖儿。”
他旁边坐着一个紫眸魔族,手上缠满了红线,目光流连在两人之间,似乎是在思索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沈扶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
危楼一跃而起,落到沈扶玉的面前,笑得很轻佻,一看就不正经:“我吗?”
沈扶玉整个人都懵了,危楼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一个爆竹把他炸晕了,他几番开口又闭上,说不出来一句话。似乎是看他这般模样过于可爱,危楼忍不住闷声笑了一声。
“魔族!”
温沨予是认识危楼的,大声叫喊了一声,立刻拿出了本命法器,一个雪白的卷轴出现在他的手里,他警惕地看着那边的两个人。
“哎哎哎,”另一个紫眸魔族笑着挡住他的视线,“这位小兄弟,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啦。”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危楼。
危楼哼哼了一声,开口道:“嗯。他叫红线,是南方魔将。”
“无功不受禄。”沈扶玉一字一顿地开口。
危楼轻啧了一声:“本相摆明了是在讨好你、追求你,哪来的无功不受禄。”
此言一出,满座震惊,唯有红线鼓起了掌:“好!”
草乌照旧迟迟地开口:“师兄……有魔族混进来了!”
沈扶玉感觉他的师弟师妹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对劲了,顿觉羞耻极了,忙推开危楼,咬牙道:“你胡说什么!”
危楼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就胡说了!你到底要本相怎么做才会相信本相是真的爱你!”
池程余喃喃道:“连大师兄也开始倒霉起来了啊……”
沈千水拽了拽头发,尴尬地开口:“……应该不会更倒霉了。”
红线讶然看向她,反问道:“怎么不会?外面有只妖鸟正气势汹汹地袭来呢!”
沈扶玉:“?!”
旁人:“?!”
沈扶玉忙朝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抹青色正冲着他们势如破竹地袭来。
看清对方模样的一瞬,他的心颤了颤。
“青鸾?”沈扶玉奇怪地低声自语,旋即走了出去。
青鸾飞得极快,在靠近仙船时,偏生又慢了下来,化作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女子,狼狈地跌落在沈扶玉的面前。
沈扶玉心中涌上一股极不好的预感,他忙把青鸾扶起来,却见对方身上已满是伤口,青鸾张了张嘴,似乎是要给沈扶玉说什么,沈扶玉听不见,正要凑过去仔细听一下,对方却闭上了眼,昏厥过去。
“千水!”沈扶玉冲房内喊道。
沈千水掀开帘子跑了出来,看到这个场景,也难免一愣:“青鸾?”
“麻烦你了,先救她。”沈扶玉声音有些发沉。青鸾是妖族的护法,既然她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说明妖族必然是出事了。
沈千水应了一声,忙走过去将青鸾扶到里面。就算沈扶玉不说,她也是要救的。
屋里的人一见这情形,忙不迭地凑上来帮忙,帮沈千水把青鸾扶到了她的房间里。
沈千水自幼可与世间万物交谈,不说灵兽灵植,便是寻常一些的动物植物,沈千水也能同其聊上几句,是天生的御兽灵师。
她同青鸾面对面坐好,手心相对,替她输送灵力调息。
沈扶玉看了一眼,留了温沨予和祝君安在那儿看着。
他走出去,表情还有些凝重。
“具体情况,还得等青鸾醒来再说。”沈扶玉简单把青鸾的地位给他们说了一下。妖族由神鸟一族统治,妖族是一个极度看中血脉的种族,神鸟更是如此,除却妖界统治者下设六大护法,六大护法皆为神鸟一族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其中,第一护法就是青鸾。
云锦书稍稍感慨了一声:“青鸾都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他们妖主呢?”
沈扶玉没说话,他眉头紧皱,担忧之中似乎又添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倏地,他额头一凉,沈扶玉错愕看去,原是危楼在他额头上贴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品质的灵石。
危楼见他看过来,拨弄了一下他不知不觉中攥紧的手,笑道:“说话就说话,皱那眉头作甚,净惹本相心疼。”
沈扶玉:“……”
云锦书、雪烟、池程余俱是满目震惊,红线振奋地吹了个口哨,不住地道:“好好好,就这样说,迷不死他!”
沈扶玉:“?”
他脸上出现了一抹薄红,喉结动了动,打开危楼的手:“你再胡说八道?”
“怎么又说本相胡说八道,”危楼只觉莫名其妙,“本相哪个字胡说八道了?你没说话?没皱眉头?本相没心疼?”
“你心疼什么!”沈扶玉气极反笑,尤其是看得危楼居然真的是一本正经地在回答问题后更气更羞了。
“本相自然是心疼你,本相都拿灵石哄你开心了,这还不叫心疼?”危楼把灵石往他怀里一塞,十分不服气。
池程余忙挡在两人中间,对危楼怒目而视:“你少轻薄我师兄!”
“本相哪儿轻薄你师兄了?本相什么都没干!”危楼好笑地看着池程余,他若真是动手动脚挨了骂也就罢了,怎么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也要挨这个帽子!
沈扶玉难得体验了一把沟通困难的窒息感,他按了按眉心,尚未开口,又听危楼担忧地问道:“心尖儿,你是不是哪儿难受?”
沈扶玉还没压下去的火又窜上来了,烧得他脸都发红,胸腔一起一伏的。
“不要脸!”池程余拿着剑挡在沈扶玉的身前,“你再轻薄我师兄,我就杀了你!”
草乌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和别人一个速度:“那只妖鸟好像是青鸾。”
“同门师兄弟!情深意切!”红线十分美滋滋,这个也拉来后院!
沈扶玉:“?”
池程余向来奉承他大师兄指哪打哪的原则,一看沈扶玉要动气,忙转过脸去质问红线:“你来这儿干什么的?”
红线翻了个花绳,闻言把绳子一收,慢悠悠站起身来,抱臂站着,两只脚冲外,微微后仰,下巴抬起,眼中亮紫色的光芒微闪:“本将乃魔族四将之一,坐镇南方。此行来自然是——”
他停了停,刻意卖了个关子,见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他,才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道:“来帮助危楼追求沈仙君啦。”
沈扶玉:“……”
云锦书:“……”
雪烟:“……”
池程余:“……”
草乌:“青鸾受如此重伤,想来妖主凤凰的处境也不会太好。”
红线见他们的目光中都有无语,冷哼一声:“本将可是魔界第一情爱军师!本将慧眼识珠,又有雄才大略!”
“怎么?”池程余忍不住讥讽他,“你还牵过不少红线?”
“自然是,”红线得意洋洋,“只不过一对都没成罢了。”
池程余:“……”
红线看向池程余,给他强调道:“当然,这肯定不是本将的错,定是他们偷奸耍滑,没按本将制定的方法走。”
沈扶玉:“……”
素闻魔族行事特立独行、爱好千奇百怪,极度自我自恋自狂,今日一见,当真一魔更有一魔高。
居然还有以给旁人说媒为爱好的。
“本相跟他不一样。”危楼不知何时来到了沈扶玉旁边,微微侧身在沈扶玉耳旁道。
沈扶玉冷笑一声,一掀衣摆,走了。
危楼看向红线,红线思索了一阵,得出了结论:“他定是害羞了。”
云锦书:“……”
雪烟:“……”
池程余:“……”
草乌道:“不要……轻薄我大师兄!”
红线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雪烟他们,问道:“你们要不要本将做军师?可以排队。”
雪烟拿出琵琶调弦,云锦书抽出尚未背完的书继续背,池程余转脸和草乌说起了话。
“哼哼,”红线毫不在意,靠着墙,把一条腿搭到了另一条腿上,“被本将的智力与策略折服了吧。”
云锦书:“……”
雪烟:“……”
池程余:“……”
原来大师兄和危楼说话是这个感觉!
池程余气得咬牙切齿,居然开始给草乌吐槽了:“……我真想弄死他!”
青鸾伤得重,要醒来估计会很久,沈扶玉不清楚妖族那边的情况,难免担心。
屋里吵得厉害,他便来到了外面,坐在船帆下打坐。可他闭目都是青鸾的伤势,想到妖族的那位故人,他终究是不能静下心来。
他从未见过青鸾如此狼狈的时候,青鸾化形后是一个很端庄的女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没有一丝褶皱,背部挺拔,看向旁人时自带威压。
沈扶玉少年时期对青鸾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感。
尽管对方的严厉并不是对他。
沈扶玉靠着旗杆,缓缓睁开了眼,刹那间,他与外面隔绝的屏障便好似被撤开了,外界的吵闹声再度传入耳中。
雪烟似乎是在弹奏什么悲伤的曲子,调子缓缓地,每个音调都像是被无限拉长,让人想到秋夜连绵冰冷的小雨。云锦书不知道又背什么背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喊:“我受不了了,我一点儿也背不下来,今天不是这个贱书死就是我亡!”池程余看得出来是十分无聊了,竟然和草乌说起了话,他同后者说话还觉得对方回复慢,气得鼓鼓的。至于红线,他那笔不知道在奋笔疾书什么,很明显写得很开心,两眼直放光。
沈扶玉恍然才觉得原来已经天黑了,倏地,他敏锐地转过身去,正好对上危楼的眼睛。
沈扶玉下意识想站起来,对方却是已然挨着他坐下,还小声抱怨:“每次本相来你就走,他们来你就不跑!”
沈扶玉一噎,他启唇,又觉无语,反正同危楼也说不通,正欲闭上嘴时,嘴里便被塞入了一块热腾腾的红豆糕。
他看见危楼盛满笑意的眼里的、自己的倒影,危楼问:“好吃吗?本相自己做的。”
沈扶玉觉得吐出来也不太雅观,便咬了一口,绵密的红豆馅甜度适中、入口即化,意外地很不错,他道:“好吃。”
危楼眼里笑意更甚,沈扶玉看他那表情,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难以接受的话语了,不料对方只是简单地道:“那这些都给你。”
他把那一盘的红豆糕都塞到了沈扶玉的手里,也不说话,就托着腮看着沈扶玉。
沈扶玉叫他看得尤为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向别处,也不好意思吃他做的红豆糕。
危楼琢磨了一下,轻啧了一声:“你若是想让本相喂你可以直接说,不要这样闹脾气。”
沈扶玉:“?”
沈扶玉莫名其妙又稀里糊涂地转过头,再次气笑了:“你胡说八道。”
危楼本来盘着腿呢,一听他这话,登时不乐意了,把腿伸直,手撑着地,往沈扶玉身边又挨了挨,据理力争:“那你说,怎么本相喂的你就吃,本相一不喂你就不吃,还把头转过去,都不看本相!”
“我那是……”沈扶玉一噎,顿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对,憋得脸都红了。
危楼一见他这样,瞬间有了底气:“本相就说……”
他尚未说完,沈扶玉已是忍无可忍,把那盘红豆糕放在地上,起身就要离开。
“哎!”危楼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曾想沈扶玉正是起身起了一半、重心不稳的时候,竟是整个人都栽他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