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又过了半个时辰, 何有光遵照扶桑的吩咐,开始备浴。他一次提两桶水,安红豆提一桶, 一口气爬上两百级台阶, 对干惯了体力活的他们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南屋的正门关着,灯光从花窗泻出来, 却不见人影, 亦不闻人声。
夫妻俩悄没声地进了北屋,点上灯,将三桶热水倒进浴桶里,再拎着空桶悄悄离开。
第二趟上来,南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三趟, 何有光拎着一桶水,安红豆捧着一碗药, 鬼鬼祟祟地进了北屋,安红豆把药汤倒进浴桶, 何有光给水桶盖上盖子, 放着备用。
打开北屋的侧门,凝神静听, 对面仍是阒寂无声。
“殿下和扶桑该不会已经睡下了罢?”
“有可能,我听二公子说殿下似乎喝多了。”
“那怎么办,要去叫他们吗?”
“你先下去,我去叫。”
眼看着安红豆下了廊桥,何有光走到南屋正门口,轻叩门扉, 道:“扶桑,热水准备好了。”
里面先是响起两声咳嗽, 紧接着传来扶桑的声音:“知道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似是刚哭过,何有光犹豫了下,又道:“听二公子说殿下醉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扶桑回道,“你快去歇息罢。”
何有光应了声“好”,转身走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扶桑小声道:“去洗澡……”
澹台折玉“嗯”了一声,却不动弹。
扶桑被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伸手推了推他的肩:“……殿下?”
澹台折玉终于抬起头来,扶桑对上他的眼神,便知道他酒醒得差不多了。扶桑转头看向别处,蓄在眼眶中的一滴泪从他的鼻梁上滑过去。
澹台折玉低头亲吻他哭红的眼尾,喑哑的话音里满含愧疚与怜惜:“对不起。”
“我没事,”扶桑带着惹人心疼的哭腔,“你先出去。”
澹台折玉支起双臂,小心翼翼地撤褪。扶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即使闭着眼,眼泪却还是泛滥成灾。
终于分离,澹台折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扶桑立刻扯过衣袍遮住自己,弱声道:“你先去洗,我待会儿就过去。”
“一起去。”澹台折玉不由分说地将扶桑打横抱起,动作尽可能地轻-柔,仿佛他是个脆弱的瓷器,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澹台折玉白日里锻炼过度,双蹆酸软,晚饭又喝了太多酒,头晕脑胀,抱着扶桑委实有些吃力,故而步伐缓慢。
慢吞吞地走到侧门,澹台折玉用后背将门撞开,赤-身-躶-躰地经过穿堂,走进浴房,慢慢地将扶桑放下来,扶桑双蹆打颤,扶着浴桶才站稳。
澹台折玉去把侧门关上,将夜风堵在门外。回到浴桶边,从置物架的下层找到一只葫芦瓢,拿着瓢走到扶桑对面。他一丝未挂,扶桑一垂眼就能看到那个让他庝得死-去-活-来的庞-然-大-物,视线顿时无处安放,只好侧颈看着浴桶上方蒸腾的水雾。
澹台折玉抽走扶桑用来遮身的衣服,随手丢在地上,然后舀了一瓢水,柔声道:“先冲一冲身子,水有些烫,你且忍忍。”
扶桑微微点头:“嗯。”
澹台折玉举起水瓢,热水从扶桑的肩头淋下来,虽然有所准备,还是烫得他直哆嗦。
澹台折玉拢共往扶桑身上浇了四瓢水,将前胸、后背、肚子、大蹆各冲了一遍,白皙的皮肤被烫得通红,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变得没那么显眼了。
澹台折玉又往自己身上浇了几瓢水,问:“你自己能进去吗?”
扶桑根本没法抬蹆,他没有尝试就摇了摇头。
澹台折玉把扶桑抱起来放进桶里,他紧跟着进去,率先坐进热水中,而后朝还站着的扶桑伸出双手:“过来,坐我怀里。”
扶桑犹豫了下,转身背对着澹台折玉,澹台折玉双手掐着他不盈一握的腰,托着他缓缓往下坐,隱秘的伤处接触到热水,瞬间庝得扶桑浑身紧绷,他咬着牙没出声,怕澹台折玉听见会难受。
当他终于依偎在澹台折玉怀中,扶桑已然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被热水蒸出来的热汗还是庝出来的冷汗。
浴桶虽然宽敞,奈何澹台折玉蹆太长,所以他是屈着蹆的,扶桑微侧着身子,正好坐在了最不该坐的位置,他想往后挪一挪,可澹台折玉搂着他的腰不让他动。
“今晚不可以了……”扶桑怯怯道。
“我什么都不做,”澹台折玉安抚道,“别怕。”
扶桑便慢慢放松下来,歪着头靠在澹台折玉肩上,刚好可以欣赏澹台折玉英俊的侧脸。
澹台折玉垂眸看着他,沉声道:“对不起。”
扶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晚说的第几声“对不起”了,他越说扶桑心里越不好受。扶桑抬手轻抚他的脸庞,语带娇嗔:“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而且你还喝醉了,做不好很正常,再说……是我主动勾引你的,我理应承担后果,错不在你。”
澹台折玉道:“可是,当你喊停的时候我要是及时停止的话,你就不会——”
扶桑急忙捂住他的嘴,唯恐他说出一个“尿”字。
澹台折玉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把捂在嘴上的那只手拉下来,又道:“庝得很厉害吗?”
扶桑忍着羞恥,吞吞吐吐道:“一开始我险些昏过去,渐渐的就适应了,也可能是麻木了……虽然身上很难受,但我心里是极其满-足的……其实也不全是难受,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尤其是,尤其是……”
扶桑实在说不出口,澹台折玉低头耳语了两句,扶桑脸红得几乎滴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幸好他也给扶桑带来了微渺的快乐,澹台折玉的负疚感终于没那么強烈了,但他还是非常后悔。
他原本打算明晚向扶桑求婚,在结为夫妻之后,再名正言顺地度过洞房花烛夜,这是他对心爱之人应有的尊重。谁成想,他偏偏在今晚喝醉了酒,扶桑一句话就让他丢盔卸甲,他期待了那么久的第一次,就这么稀里糊涂、莽莽撞撞地发生了。他做得糟糕透顶,扶桑的眼泪几乎从头流到尾,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来,可他做不到,他在慾望的支配下发了疯,发了狂,恨不得将扶桑拆-吞-入-腹。
原本该是终身难忘的美好时光,如今却毁于一旦,成了不-堪-回-首的回忆,然而扶桑一句怨言也没有,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自己的感受——自从他们之间没有了秘密,扶桑就彻底向他打开了心扉,坦诚得不可思议,那些原本羞-于启-齿的话语,也能一边強忍羞恥一边勇敢地说出口,他爱惨了扶桑既纯情又娇-娆的模样,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变得不-堪一击。
澹台折玉情不自禁地又说了一声“对不起”,紧接着道:“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扶桑微仰着头看着他,轻声问:“刚才……你快乐吗?”
虽然将他的快-乐建立在扶桑的痛苦之上令他深感愧疚,但澹台折玉却不得不承认,他再次附在扶桑耳边低语了几句。扶桑听完,流露出满足的微笑,道:“那就够了,你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纯粹又热烈的爱意直击澹台折玉的心,他蓦然有些想哭,却羞于在扶桑面前落泪。扶桑从他的眼中窥见了他的情绪,于是攀上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澹台折玉闭上眼,极尽溫柔地回应。
扶桑刚才还说不可以,此刻却出尔反尔,哝哝地在澹台折玉耳边发出邀請,澹台折玉先前醉的是酒,而今却沉醉在浓情蜜意里,理智荡然无存,共-赴巫-山。
在热水变冷之前,云-收雨-歇。
扶桑被澹台折玉抱过来,又被澹台折玉抱回去,安放在书房的罗汉床上。
澹台折玉旋即走去卧房,从顶箱柜里拿了两套同色的中衣,先帮扶桑穿好,他才穿上。他又从柜子里找出两条薄被,一条铺在罗汉床上,让扶桑先躺上去,另一条盖在扶桑身上。
扶桑抬起水润的双眸看着他,嗓音沙沙绵绵的:“弄脏的被子怎么办?”
澹台折玉帮他掖好被子,道:“你别管了,我去收拾。”
扶桑小声道:“绝对不能让有光叔和红豆婶看见,否则我以后没脸见人了。”
澹台折玉笑着应了声“好”,转身去了卧房,进了帐子,看着皱巴巴的床单上沾的那些红的、白的、黄的,简直不-堪-入-目。他把除枕头之外的床单、被褥和几件衣裳一起卷起来,抱着去了隔壁,暂且藏在了那张坐榻底下。
回到南屋,关好侧门,澹台折玉去倒了杯凉茶,自己先解渴,再倒一杯,端去给扶桑。
扶桑正觉得口干舌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澹台折玉问:“还喝吗?”
扶桑摇头,澹台折玉把杯子放回桌上,顺便吹了灯,摸黑回到罗汉床边,扶桑掀开被子,等他上床躺好,把被子盖到他身上。
罗汉床根本不够睡两个人,何况澹台折玉个高蹆长,他只能侧着身蜷着蹆。
扶桑枕着澹台折玉的手臂,也侧着身子,他伸直腿,脚刚好能抵着罗汉床的围板。
黑暗中,澹台折玉挑起扶桑的下巴,先亲吻他的额头,而后是眼睛、鼻子,最后在唇上流连。
趁着换气的功夫,扶桑声如蚊蚋道:“这回是真的不可以了。”
澹台折玉低低地笑出声来:“刚才求着我进-去的是谁?”
扶桑的脸霎时火烧火燎,好在澹台折玉看不见。
澹台折玉低声问:“在水里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
扶桑恼羞成怒,在他胸口轻轻地捶了一下,嗔道:“你干嘛明知故问。”
澹台折玉确实心知肚明,可他就是想听扶桑亲口说出来,带着笑意在扶桑耳边道:“我想听你说。”
扶桑半边身子都麻了,他受不住这样赤躶躶的蛊惑,便期期艾艾地说给他听,澹台折玉听得血脉偾张,只好用双唇堵住扶桑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再用力的拥-抱都嫌不够亲-密,再缠-绵的亲-吻都嫌不够餍-足,但是真的不能再更进一步了,否则今夜就别想睡了,扶桑也承-受-不-住。
澹台折玉的怀抱好暖,比过去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暖,扶桑觉得自己快要被融化了,化成一汪春水,而澹台折玉则变成水里的一条鱼,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就好像心脏在胸腔里胡蹦乱跳。
扶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今夜像个漫长的美梦,他只想沉湎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但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份幸福是有时限的,可能是今年,也可能是明年、后年,无忧无虑的生活终将结束,他所拥有的一切终将失去。
所以,趁着还在拥有,他要放下礼义廉耻,尽情地和澹台折玉拥-抱、亲-吻、交-欢,尽情地感受甜蜜、幸福和快乐,只有这样,当他失去时才不会感到遗憾和后悔。
澹台折玉尝到了眼泪的咸涩滋味,他停下来,抬手去摸扶桑的脸,指尖被泪水打湿。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澹台折玉哑声问。
“我只是……太幸福了,”扶桑哽咽道,“幸福得让我害怕。”
澹台折玉感同身受,胸口酸胀,泪意汹涌。他将扶桑的脑袋按在胸前,轻抚着扶桑的脊背,呢喃道:“别怕,别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扶桑把眼泪蹭在他的衣襟上,抬头寻觅他的唇,不再是溫柔缱-绻的耳-鬓-厮-磨,而是近乎凶狠的啃-咬。
不可以再次变成了可以,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