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擦干眼泪, 上了随更的马。
都云谏默然不语,调转马头,继续前行, 随更紧随其后。
扶桑坐在随更怀里, 淡淡的体香在鼻端萦绕,白皙的脖颈在眼前展露, 令随更心猿意马, 只能不停地在心中默念:他是男的,他是男的,他是男的。
扶桑方才那声“棠时哥哥”,随更自然是听见了。
他早就觉得扶桑兄弟俩的日常相处有些难以言说的蹊跷,如今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 坐轮椅那位是假哥哥,今天出现的这位才是真哥哥。
不过真真假假也与他没什么相干, 他只是拿钱办事而已,等把扶桑送回客栈, 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随更还真有些不舍。
一来“柳棠时”出手阔绰, 他这一路零零碎碎得的打赏加起来比他应得的酬劳还要多,这些打赏无需与车行分成, 悉数落入他的口袋,再加上他之前攒的钱,足够他娶媳妇了。
二来他真心舍不得扶桑。生得好看的人多少都有些自矜自傲,可扶桑不仅美得雌雄莫辨,性子也温软柔善,还有些纯稚可爱的傻气。扶桑眼里似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从未嫌弃过他只是个愚昧粗鲁的贩夫走卒,总是真诚以待。这样美好的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
随更越想越不舍,趁着此刻人在怀中,轻轻地抱了扶桑一下。
而扶桑精神恍惚,全无察觉。
他在想,难道爹娘没让棠时哥哥给他带话吗?还是棠时哥哥没来得及对他说?他真傻,他该问问新家地址的,等他到了嵴州安顿下来,说不定还能给棠时哥哥写写信。转念又想,他可以写信给爹娘,再让爹娘告诉他新家的地址。纵使天高地远,寄出去的信得好几个月才能送到收信人的手中,但总不至于断了联系。
自我安慰了一番,扶桑心中好受许多。
他眯眼瞧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透过茫茫飞雪窥见一个大大的“药”字,猛然记起药浴的事,急忙让随更勒马。
下了马,扶桑往回走了一小段,进了药铺。
等他拎着几个药包出来,随更已不在了,都云谏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等他——显而易见,都云谏把随更赶走了,剥夺了他与随更道别的机会。
扶桑连气都懒得生了,径直从都云谏身旁走过去。
他宁可走回去,也不愿和都云谏同乘。
都云谏也不勉强,翻身上马,优哉游哉地走在扶桑前头,为他引路。
走了许久,扶桑累得气喘吁吁,主要是怀里抱着的铜瓿太沉了,约莫有十斤重。
扶桑停在屋檐下休息,把铜瓿放到地上,搓了搓两只冻得通红的手,凑到嘴边哈气。
都云谏策马来到他身边,朝他伸出一只手,沉声命令:“上来。”
扶桑视而不见,绕过他和马,朝街对面走去。
对面是间布庄,墙脚有只瘦骨嶙峋的黄狗,正在用嘴拱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远远看着像是只狸奴,待扶桑走近一看,果真是只狸奴幼崽。
黄狗怕人,扶桑还未驱赶,它就夹着尾巴跑了。
扶桑弯腰捡起瘦小的狸奴,捧在手中,小东西还没他的巴掌大,双眼紧闭,身子僵冷,可能已经死了。
扶桑拂掉它身上的雪,又用袖子擦了擦湿漉漉的皮毛,就把小东西塞进了衣襟里,先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
回到对面,抱起铜瓿,来到都云谏面前,低声道:“离客栈还有多远?”
都云谏没有回答他,兀自上马,再次向扶桑伸出手。
为了尽快带狸奴回客栈,这回扶桑没有拒绝,他单手抱着铜瓿,另一只手抓住了都云谏的大手,一抬眼,恰好看见都云谏唇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