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王筱至就给商繁发了消息，告诉他今天下午记得来店里，他有好消息跟他说。
商繁半夜没睡消停，心脏疼得难受，撑了后半晚上，直到天明。
他收到了王筱至的消息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去店里问问兼职的事情，至于心脏问题，商繁不想对自己有过多的关注，每每心痛一次，满脑子都是甘霖。也正是因为和甘霖的分离，才导致他的心脏从此有了这样的毛病，这也是他最近才发现的。
他如约赶在了三点多来到王筱至家的烧烤店，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王父坐在收银台算账，王筱至则是在角落坐着刷题，看样子一直在等商繁。
商繁进去，手里提着两包水果，王筱至看到商繁的那一刻瞬间放下笔上前迎他，王父抬起头，商繁径直走到了王父面前，把水果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
“叔叔。”
“哎哟，这是干什么。”
“就当我来您家做客了，给您带的小礼品。”商繁说着，王筱至给他倒了杯水，带着他一同坐下，王父把手里的账本放了放，对商繁说：
“你的事叔叔已经听小至说了，知道你是学生又一个人奔波不容易，我们父子俩就商量了一下，给你把工资加到一千八，你就安安心心在我这干，保准到毕业。”
商繁抿了抿唇，扭头看了眼王筱至，第一次对王筱至生出了不一样的情绪。是感激。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王筱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这份友谊他真的完完全全接纳，且一直记在心里。
“那真是麻烦叔叔了。”
“不麻烦，你来我这尽管安心干，叔叔没那么多规矩。”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商繁又问。
王父看了眼时间，给了他一个服务员专门戴的围裙，然后说：
“你今天晚上先试干一晚，熟悉熟悉店里情况。”
商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直接开始在店里干了。
王筱至怕商繁一个人初次打工手忙脚乱，就放下手上的作业带着他一起干，边干边讲，商繁跟在身后学得有模有样，很快就干得得心应手了。
烧烤店从晚上六点半就开始进入了高峰期，尤其是开始入夏，来定包间吃肉喝酒的人非常多，赶上周末更是整个店爆满。
商繁一开始还是有方向的为客人端茶送水，擦桌子递杯子，但没多久，随着店里的位置全部被占满之后，他就有些像那无头的苍蝇一般，根本不知道该先往哪边去，这边没忙完那边就开始叫，那边的餐还没端上去，这边又喊着收拾桌子，一回头，又来一桌新的客人。
王筱至到底是自己家的店帮忙帮得久了，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商繁努力平静下来，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他把酒水递给三号桌客人后就准备赶紧去后厨催五号桌的烤鸡翅，就在转身之际，忽然心脏的位置又开始绞痛起来，端着盘子的手一顿，一只松下来捂住心脏的位置，紧紧蹙起眉头，微闭双眼，额头不由得冒出虚汗。
那头又催了一遍：
“我们的鸡翅到底好没好啊？这都催几遍了！”
商繁顾不上那么多，答应着继续往后厨走去，随着心脏疼痛的程度愈加强烈，他停在了后厨门口跟里面的师傅说：
“哥，五桌的六串鸡翅好没？客人又催了。”
那烧烤师傅大概看商繁是今天新来的，故意欺负，就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
“着什么急？我们这不是正在烤，一晚上那么多桌，我们哪忙得过来！”
商繁挤了挤眼睛，捂着心脏转身去，刚好迎上王筱至，他见商繁面色有些苍白，状态十分不好，还一直捂着心口，就扔下盘子扶他。
“你没事吧？心脏又疼了？”
商繁摆摆手，努力调整，心脏抽了几下似乎真的平静了，他推开王筱至的手：
“我没事，你帮我催一下五桌的菜吧。”
王筱至松开他前往后厨，他刚进入后厨，商繁就不堪疼痛晕了过去，整个人瘫软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筱至催完后厨刚走出来，就发现前面围着几个人，好像在吆喝着打120，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商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了，原因谁都不知道。
王筱至顿时心头一紧，大喊一声：
“商繁！”
他推开那些围上来的人，扶起商繁，发现商繁嘴唇白了，体温也比正常低了一点儿，蒙着一层虚汗。
“快打120！”王筱至喊着，王父这时从外面进来，看到此场景，也没顾得上问具体情况，当即扶起商繁，和王筱至一起把人扶到车上，紧接着，王父就跳上车道：
“小至，上来！快送你同学去医院！”
王筱至拉上车门，把商繁搂紧怀里，一直揉着他的心脏的位置，心里默默祈祷商繁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医院离这边有两公里的路，他们把速度加到限制最大，运气好，一路绿灯通行，没有停滞，送到医院去，就被先拉到急诊室去。
王父刚陪着到急救室门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备注，对王筱至道：
“小至，那边有人催，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看你同学情况怎么样，需要钱给我发消息。”
王父先行一步，留下王筱至坐在急救室外的长廊椅上，整个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医院离太过寒冷，还是自己太过紧张。
他在长廊边上坐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商繁被推出来，他一把冲到了病床跟前，注视着商繁那张憔悴的面孔，他还没有苏醒，打了吊针，被几个护士一路推到病房内。他拦住医生询问：
“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
那医生摘下口罩，面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问：
“他心脏疼痛的这个情况维持多久了？”
王筱至想了想道：
“大概快一个月了吧。”
医生继续问：“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
王筱至说：“他......和他爱人分手之后就这样了，家离不同意被迫分手的，所以他很难过。”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王筱至准备继续询问时他又开口了：
“难怪，他现在这个情况属于应激反应，加上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又干了体力活，身体吃不消就晕倒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给开点药，待会醒了就能回家，注意休息，保持心情良好，按时吃饭，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完离开，王筱至盯着病房的方向愣了很久，长舒一口气后才下楼去帮他缴纳费用。
王筱至心里不止一次怒骂过甘霖，你的离开为什么要让商繁承担这么大的代价，为什么要让商繁承受这么多痛苦，而你却跟着父母定居国外享受富裕。
他讨厌甘霖，自然也无法共情于他，他永远站在的，都是商繁这边。
缴费结束了，药也取来，他回到了商繁所在的病房，这时的商繁已经苏醒过来，正挣扎着准备从病床上下来，王筱至立马放了药过去扶他。
“商繁！你慢点！”
商繁本能抓住了他的胳膊，“几点了，我得继续干活。”
“商繁！你先停下，”王筱至皱着眉头，“医生说你最近心脏间歇性疼痛是应激反应，让你要调整过来，还有你怎么上班连饭都不吃，身体哪能吃得消，你就不能多爱惜一下自己吗！”
商繁听着他的话，话里有责怪，有数落，也有心疼，他都感受得出来，他苦笑了一下：
“无所谓，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吗？可已经一个月了，我没见得好到哪里去。”王筱至冷冷地说。
商繁眼神复杂的看向他，过了一会儿，甩开他的手。
“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了，谢谢，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明天我再过去上班吧。”商繁尽量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一些，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大脑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王筱至见商繁有意这样说，知道用自己的角度说不动他，只好拿甘霖说事：
“好，我不操心你的事，但是你现在这样如果甘霖看到了是什么心情，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吧，你不爱惜自己的话他一定会难过，你那么爱他一定也不希望他难过吧。”
商繁：“......”
他一下子就顿住了，搬出了甘霖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奇效，让他不得不听。
面对王筱至的话商繁没有再吭声，看样子是妥协了，王筱至又坐下来，拉过了他的手，声音变平缓了不少：
“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点，今晚就早点回去睡吧，等你休息好了再来上班，不然......”不然我心疼。
商繁想了想甘霖，最终点头，伸出手跟着他离开了医院。
两个人迎着夜色淡淡的风，今晚降温了，凉得很，商繁忍不住抖了几下，裹紧身上的衬衣外套，忍不住抬头盯着出奇明亮的半月，心头泛着浓浓的思念。
这样的日子他未来还要熬一辈子才能结束，可是现在的他好像已经撑不住了，果然没有甘霖，商繁真的活不下去。
王筱至带他去附近吃了一碗面，为了避免尴尬的气氛也找了许多话题，但商繁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王筱至在自娱自乐，一直到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才知趣的闭了嘴。
他想，没关系，以后的日子很长，他还有很多机会跟他诉说，诉说很多。
凌晨零点整，很巧的，王筱至刚送商繁回到家。
在王筱至的安顿下，商繁吃了药躺下，王筱至看着他入睡，才关上门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收到了父亲的消息：
——小至，你同学好些了吗？严重不？
——没事儿，就是没吃饭低血糖了，我让他明天再过来上班。
王筱至跟父亲撒了个小谎，打了一辆车匆匆回了家。
自打商繁来王筱至家的烧烤店开始打工起，两个人的接触越来越多，加上王筱至这些天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商繁渐渐的从和甘霖分离的痛苦中慢慢缓，虽然他永远不能抽离，也至少能在没有甘霖的日子中振作起来，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而他和王筱至之间也慢慢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四月份过后，他接到了青大的录取通知，也不用再上课，拥有了更多做兼职的时间，而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学习大学的课程，然后给王筱至补课。
他说，他也要跟商繁上同一所大学，商繁同意了，两个人商量着大学合作创业，有一个人陪着搭把手，不至于前路迷惘，孤单寂寞。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倒计时的日子从一百天一点点减去，赶在槐香四溢的时节，日子只剩下了不到四十天。
说来也奇怪，自打云杉那次跟甘霖说王筱至好像喜欢商繁之后，甘霖就再也没有向云杉询问商繁的近况消息，转眼两个月的时间甘霖的微信动态停留在半年前，以往时常就换的头像和昵称也再也没有动静，就好像这个微信他不用了似的，不仅仅是云杉，任何有他联系方式的人都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给人一种他就此消失的感觉。
时间是个残酷的东西，可以一把火点燃人的热烈，也能一盆水浇灭人的热烈。所有的关系都在时间的沉淀和流动中不着痕迹的变化着，从十字交叉到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自行转换，可谁也没有办法阻挡和改变。
他们彼此，也成为了记忆深处被时间积压落灰的秘密，也是想而不能提及的禁忌。
拍毕业照这天，商繁特意站在了最后一位，王筱至喊着要站在他旁边，在照相机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往边上挪了挪，拍下来的样子，是他和王筱至中间间隔的距离刚好够一个甘霖站进去。
假装他和自己一起拍了这张毕业照吧，商繁摸着那空气间隙，嘴角噙着似乎已经释然的笑，把照片揣进兜里。
高考的早上，商繁也到了现场，他陪着王筱至来的，主要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些日子给王筱至补课的结果是什么。
不过王筱至本身成绩就很优异，补课是锦上添花，他相信王筱至的能力。
而得到商繁陪伴和鼓励的王筱至发挥超常，从考场出来时差点忍不住大笑出来。
最后一场考试是化学，他走出校门，商繁刚好在边上的阴凉处坐着看手机，他走到商繁面前，像邀功一样对他说道：
“我考完啦！”
商繁抬起头，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递给了他一瓶水，起身道：
“喝口水吧，婷姐在群里通知所有人晚上宏阳饭店举办毕业聚会，回去收拾一下。”
“嗯。”王筱至喝了一大口饮料，趁着商繁继续看手机时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但商繁反应很敏锐，很快就像被烫了一下缩回手蹙眉盯着他：
“你干嘛？”
王筱至遭到了拒绝，不知道该说是，怕暴露心思，只好找了个借口：
“不好意思啊，我没站稳。”
商繁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擦拭后才又揣进了兜里，继续往前走，王筱至短暂的失落后继续跟上他的脚步，问他准备晚上穿什么衣服，商繁还是没有理会，他偷瞄了一眼商繁的手机，页面显示的是一家家具公司的介绍近况，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入神地看那公司介绍，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不过商繁现在愿意跟他走在一起已经算是大进步了，他是知足的人，尤其是对于暗恋商繁这件事情。
毕业聚会办得很隆重，好几个班都在这里办的，他们五班在顶楼那层的会场里办，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交班费，但所有人都没有再去吐槽，反而十分不舍，很多关系好的抱在一起一直哭，说不想分开，可又不得不分开。
人总是这样，在不断的相遇和分离中循环，其实最后剩下的，不过是孤身一人的背影。
商繁脱离掉那热闹的人群，一个人端着酒杯，穿着一身休闲服站在窗边，对着那黑漆漆的夜空又开始了长久的沉思和遥望。
虽然他已经从失去甘霖的痛苦中缓和出来，可每每独自待着的时候却还总是想起和他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点点滴滴，他就又心里一片空空荡荡，丢了魂，失了魄。
王筱至走到他身边，为他添置一杯新酒，同他并排站在一起，共同望向外面的夜色，忍不住感慨一句：
“今晚的月色真美。”
“你觉得呢？商繁。”
商繁眨了眨眼睛，“嗯。”
“咱们九月一起去青大报道吧，相互有个照应。”
“嗯。”
不管他说什么，商繁回答的始终都是一个“嗯”字。
他大概习惯了，示意着和商繁干了一杯将酒一饮而尽。
商繁虽然喝酒，今晚却也清楚场合，没有喝醉，点到为止。
剩下的两个月在王筱至家继续干，干全天的话一个月能赚三千，这些日子他勤俭节约，把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也算是攒了点小钱，他去青大的学费和住宿费伙食费都是免掉的，额外还有一笔奖学金，这是对于保送生的特殊待遇，所以在经济上他可以暂时获得一点轻松，除过学业时间，剩下的时间还可以继续做兼职，顺便考察市场，做出调研后，他就能和王筱至一起提前创业开公司。
就近未来几年的计划商繁已经在脑子里盘算了很多遍，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做什么，未来就是有方向的。
他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也在实在无力反抗命运的情况下为自己谋出一条好路，尽管再也没有甘霖。
他接受没有甘霖的未来，做好了迎接一切漆黑的准备，大不了付出的代价就是带着对甘霖的余情未了孤独终生。
这是商繁最后能为甘霖做的事情，他不想让任何人来怀疑自己对甘霖的这份感情，包括自己。也不是要做给谁看，是他要不断的提醒自己，他爱甘霖，说的那些海誓山盟从来都不是信手拈来，也从来都不是嘴上功夫，就算没有他，这份爱仍然积累，沉淀，在深处悄然滋养，开着自己的花，守着自己的心甘情愿。
八月份，王筱至收到了青大的录取通知书，他跟着商繁一起去青大报道，巧合的是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大学的生活十分安静，虽然也经常有很多漂亮的姑娘给商繁递告白信和礼物，商繁一直选择无视，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和王筱至在大四的春天，创立了属于自己的计算机品牌，紧接着毕业二人就用攒下来的钱开了公司，赶在年底开始有了起色。
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帆风顺的好开始，只要维持现状，甚至再上升一些，未来他们将前途无量。
今年的跨年，商繁收到了一条来自国外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
——新年快乐。
此刻的他正在一个人站在某广场看烟花秀，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后他打开了短信页面，那句新年快乐把他所有的思绪一下子拉出来，乱七八糟。
他立刻给对方回复：
——你是谁？甘霖吗？
可惜对方再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并且把他拉黑了。
他确定，那是甘霖，至于发送这条消息的初衷他无从知晓。
甘霖，四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是啊，居然已经过去四年了。
新年快乐，甘霖。
我好想你，甘霖。
你在哪里，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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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欺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