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屿愣了一下, 仔细一听,声音又消失了,他晃晃脑袋, 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清醒,“我不是幻听了吧?你说有鬼气就有鬼哭?”

  “我也听见了。”管玉衡走到门后,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手指一伸, “就在斜对面的房间。”

  小宾馆房间本来就不大,隔音还不好, 稍微有点大动静, 一层人都能听见,当然一层也没有几间房。管玉衡把房门留下一条缝,其他房间有几人出来看情况,但是那声音再没响起。

  “奇了怪了,怎么有孩子的哭声?”有人纳闷, “不是这地方闹鬼吧?”

  “是啊, 住的可全都是剧组的人,哪来的孩子啊?”人们聚在一起, 开始窃窃私语。

  管玉衡一直盯着斜对门的房间, 没多久, 那房门突然开了, 姜媛媛笑着走出来,“不好意思, 我家孩子打扰你们了。”

  副导演一愣, “姜老师带孩子一起来的?”

  姜媛媛一脸歉意, “是,才几个月大, 放在家里不放心,不过我不会影响拍摄的。”

  她刚结婚生子这事儿不是秘密,几个人表示理解,让她赶紧回去照顾孩子,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剧组提。

  管玉衡轻轻关上门,靠在门边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对劲。”

  第二天拍戏时,管玉衡特意观察了姜媛媛的面相,整体来看正是运势旺的时候,可却不知道哪里总是透着古怪。

  “别看了。”方屿凑到他跟前,摸着鼻子小声提醒他,“再看下去,该有人注意了。”

  管玉衡转头盯着方屿的五官看了看,“正常好运势的人,就应该长成你这样。”

  方屿挑了下眉,端正表情,靠近了一些,“哦?那你再仔细瞅瞅,最近桃花旺不旺?”

  晚上,管玉衡难得早收工,吃过晚饭就回到宾馆,正好在门口遇见同样回来的姜媛媛,她把手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往身后藏,笑容满面,“真巧啊,管老师。”

  管玉衡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跟她一起走上楼梯,“你今天也早收工。”

  “是啊,去买了点东西。”姜媛媛笑笑,气氛有点尴尬。

  方屿慢他们几步进来,正好走在最后面,回到房间他马上锁上门,一把拉过管玉衡就往里面走。

  管玉衡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挣回手,“你要干嘛?”

  方屿本来要说刚才的发现,被他警惕的样子也弄的一愣,顿时起了别的心思。他勾起一抹痞笑,回过身抬手将管玉衡困在墙壁,两个人呼吸相交,他凑到管玉衡耳边,带着温热的鼻息,轻声说:“我跟你说点悄悄话。”

  管玉衡偏过头,用力推他,“就咱们两个,离远点也能说。”

  “不行,小心隔墙有耳。”方屿神情认真,脚下岿然不动,身体还更贴进一步。

  管玉衡靠在墙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呼吸都乱了节奏,警告他也是警告自己,“我要出手了。”

  “嘘——”方屿声音更轻了,“别动,说正事,我刚才发现了点问题。”

  管玉衡瞪他,说什么正事要这么说?

  “姜媛媛手里拿的是小孩子的玩具。”方屿看了眼门口,声音更轻了,“都是三四岁孩子玩的,可是她的孩子顶多六个月。”

  管玉衡神色一凛,“你是说,她房间里还有其他小孩儿?或者……”他想起了一种禁忌邪术,“根本没有孩子!”

  “有这个可能……”方屿点头,正想接着说,突然被一把推开,整个人狼狈的栽倒在床上。管玉衡越过他,翻出一张黄表纸,裁成小人的形状,在脸上点出两个小点,握在手中默念了几句咒语,“去。”

  小人儿咔吧咔吧眼睛,蹦蹦跳跳的钻出门缝。

  管玉衡手握着另一个相同的纸人,等待回复。方屿顺势在床上躺下,盯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星来,小方总再次感叹道,果然认真的男人真帅,每次都能帅进他心坎里。

  纸人出了门,左右观察过没有其他人之后,垫着脚走到对面的房门口,趴下身子钻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姜媛媛正在柜子旁边拆玩具盒子,纸人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到一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玩偶,不知道什么材质,全身都是焦黑色。纸人还想凑近些,很快感到一道视线猛地射过来,一个玩偶眼珠子一偏,黑漆漆的定在纸人身上。

  “呲——”纸人露出来的一只胳膊倏地着火了,幸好它反应快,第一时间缩回头,否则就整个都要交代在那里。

  管玉衡握着第二个纸人静心感应,突然黄纸热的烫手,纸人一边手臂烧没了,他赶快抄起一旁水杯,点了一滴水止住火苗。不一会儿,小纸人从对面出来,跑的飞快,奔回到管玉衡手心里,才松懈的一屁股坐下,两只豆豆眼里喊着委屈看着他。

  管玉衡摸摸它的头,轻声问:“都看到什么了?”

  纸人蹦起来,对着管玉衡比比划划,方屿在旁边看的一脸懵逼,这是什么你来比划我来猜的游戏?

  “两个?”管玉衡沉思。纸人点点头,又开始比划它是怎么受伤的。管玉衡知道里面有古怪,对方似乎还有点本事,刚才打草惊蛇,也只能改天再探了。

  “唔哇——”婴儿的哭声突然从门口穿透过来,一声比一声响亮。

  方屿被突如其来的魔音震的头晕,脑子里好像有个锤子一直敲打他。他捂住耳朵,忍不住调侃,“这孩子调门真高啊!以后能当个歌唱家。”

  孩子哭了几个小时,姜媛媛怎么哄也哄不好,剧组人员虽然理解她,但谁也忍受不了这种魔音。第二天大多数人都一脸疲惫开工,姜媛媛更是带着大大的黑眼圈,化妆师废了好大功夫才掩住。

  方屿却神采奕奕,昨晚管玉衡施了术,隔绝声音睡的那叫一个香。

  “今天吊威亚,工作人员都这个状态可不行啊!”方屿有些担心安全问题,决定还是自己去亲自监督。

  蔺虚作为一个行侠仗义的游方道士,自然精通武艺,整部剧里,打戏特别多。管玉衡穿着威亚衣,方屿担心的问:“你真不用替身?”

  管玉衡莫名其妙看着他,“为什么要用替身?这几个动作都很简单。”

  方屿&武术指导:“……”威亚空中翻跟斗也叫简单?!!

  拍古装戏的演员都知道,吊威亚是最苦的,有些动作平地做就很有难度,在空中不好借力,更是难上加难。一个动作拍不好,吊几个小时都有可能,一天拍下来,腿都能磨烂了。

  方屿不放心,给他多垫了几层。导演喊着各部门准备,这次先试一条。他觉得管玉衡没怎么拍过威亚打斗的戏,给他几次机会感受感受,也没太在意。“开始!”

  蔺虚一袭深蓝色道袍,手持拂尘从远处轻功掠过,对面冷的射来一支暗箭,他轻功在空中急停,瞬间后仰借势一个后空翻躲过,拂尘甩动裹住暗箭,轻轻一拂又将箭矢掷了回去。

  当然最终画面里的箭矢需要后期制作,管玉衡只需要完成几个动作。正常来讲,这个画面应该分几个部分分别拍摄。可他这一段拍完,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导演都忘了喊咔。

  就这么完事了?试一次就过了?别人需要数个镜头拼接的场面,管玉衡就跟随便转个身一样轻松的完成了?导演脑子都是懵的,他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管玉衡还被吊在半空中,方屿轻咳一声,导演回过神,“啊,咔,咔。”又转身问摄像,“都拍下来了吗?”

  工作人员互相对视,最后都齐刷刷的看向管玉衡,他们团队拍古装戏很多年,就算是武替也不能一次把这个动作拍完,而他居然靠自己力量一气呵成,如果忽略威亚的话,简直就是武林高手无疑了。

  导演看了遍监控器回放,太完美了,一镜到底的动作,还是演员本尊亲自上场,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副导演笑呵呵过去,“管老师辛苦了,咱们再补几个其他角度。”

  管玉衡无所谓的点头,“好啊。”见方屿过来还很开心跟他分享,“在户外吊威亚挺有意思,上面视角特别好,山那头还有条小溪。”

  方屿把保温杯递给他,无奈摇头,看他的样子,果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件多么牛逼的事情。

  接下来跟是跟男二号的对手打戏,男二号演员游彼是个三线小生,也有点武术功底。威亚上几个动作一直NG,导演却没骂他,还频频点头,心想,对嘛,这才是常态嘛。

  管玉衡陪着吊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导演也看不下去了,叫游彼自己先找找感觉,把管玉衡放下来。吊了一天威亚,再加上晚上几场平地打戏,管玉衡精神上受得了,身体却受不了。

  深夜到宾馆上楼,方屿看他走路姿势有点别扭,想扶着他,“大腿根磨破了吧?回去我给你上药。”

  管玉衡倒吸一口气,震惊地看着他,“不用了,我自己来。”

  “害羞了?”方屿紧跟着他,“照顾你是我的工作。”

  管玉衡差点一句耍流氓就说出口了。走到楼梯口,他突然顿住脚步,拦下方屿,“等一下。”

  夜深人静,走廊里光线并不充足,剧组的人要在演员之后收工,现在还没回来,楼层里显得有点阴森森的。方屿以为他走不动路,“怎么了?要不我背你?”

  管玉衡摇头,下巴抬起指着右前方,方屿随着看过去,不明所以,整条走廊都是掩上的门,没什么区别。

  “咯吱咯吱——”

  “咚咚咚咚——”

  细碎的声音从那侧传来,还有人奔跑的砰砰声。方屿回看他,无声说出一个字,“姜?”

  姜媛媛今天杀青比他们早,应该在房间里,屋里这么大动静,难道自己在房间健身?又想起昨晚孩子的哭声,方屿皱起眉,小声说:“我去看看?”

  管玉衡摆手,伸出两只手指,示意他们一起去。两个人来到姜媛媛门前,听了一下动静,确实是从屋里传过来,方屿敲门,里面声音突然停了。

  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后露出一个人影,个子很高,方屿一愣,男的?

  男子从门缝里看他一眼,声音不耐烦,还有些喘,“有事?”

  方屿一下子想起他是谁了,男二号游彼。再听对方这语气,方屿顿时尴尬起来,结合刚才的声音,他心里哎呀一声,屋里两位不是在做一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吧?这下误会可大了!

  虽然一开始有些吃惊,但剧组里这种事也不少见。方屿退后一步,“呃……打扰了。”

  游彼马上要关门,管玉衡却一脚卡在门缝里,推开门一巴掌把游彼推到一边就闯了进去。方屿没想到他能直接冲进去,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他,也跟了进去。

  管玉衡在门外就感觉不对,走进来两步果然不出他所料。游彼皱着眉过来拉扯他,“你怎么闯进来?快出去!”

  屋里灯光全部打开,窗帘拉的死死的。所有物品基本都东倒西歪,地上还一堆凌乱的衣服和碎片,姜媛媛将自己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方屿想不通,这是什么战况才能把房间弄成这样。

  看情形到有点像他和管玉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鬼怪们打斗后酒店的房间跟这个差不多。方屿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

  管玉衡将地上的杂物推到一边,深褐色的地板上露出一排脏兮兮的小脚印。方屿看自己脚下,果然还有一排,还带着手印,他往后跳起,小脚印跟着他又多了一个,方屿惊奇:“哇!什么东西?”

  “天阳在上,人阳在中,阴阳在地……”游彼推开他,对着脚印方向撒下一捧粉末,脚印不再跟着前进,方屿也被呛了一口。

  游彼黑着脸对二人说:“你们快出去!”说着将他们往门口推,方屿离门最近,拽了一下把手,纹丝不动,有些遗憾的说:“好像出不去了。”

  游彼非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对着某个方向喷了一口水,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小孩的轮廓,三四岁大小的样子,轮廓转瞬即逝。

  游彼挡在他们身前,正气凛然的说:“别怕,有我在,你们一定能出去。”

  怕?怕什么?小鬼该怕才对!方屿隐隐把管玉衡护在身后,对他挤眉弄眼:这个人怎么回事?

  虽然没发出声音,管玉衡还是接收到他的信号,小声说:“祝由术。”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再看看。

  游彼在屋里与小鬼缠斗,把东西搞的七零八落,又撒出一把粉末,将小鬼逼到墙角。他们俩在后边互相用眼神沟通,你来我往还聊出了点默契。

  方屿对管玉衡挤挤眼睛:他是不是比你厉害?

  管玉衡眼睛斜过去:你说呢?

  方屿摸鼻子:估计不能,看他还太嫩了点。

  管玉衡放松的抱着胳膊:还不错,他能解决。

  游彼看小鬼无路可逃,也没进一步动作,在地上拾起一个变形积木对着它的方向,笑着说:“别闹了,哥哥给你玩具,一会儿还有好吃的。”

  方屿张大了嘴:啥情况?

  管玉衡点点头,到他耳边小声解释:“这是对的。养小鬼就是要好好供奉,今天它这么一闹,估计是对姜媛媛不满意,恶作剧而已。”

  方屿看着满屋子一片狼藉直摇头,恶作剧到这个水平也是够人喝一壶了。

  小鬼渐渐恢复平静,游彼也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看了看他们二人,皱着眉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等等。”一直在被子里瑟缩的姜媛媛终于探出头,叫住他们,“管老师,刚才的事,还请你不要透露出去……”姜媛媛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楚楚可怜的看着管玉衡,“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商量,什么都可以。”

  “……”管玉衡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方屿把管玉衡整个人挡在身后,冷声说:“你以后注意点安全就行,别再弄出什么动静。”说着看了游彼一眼。

  “等等!”俩人转身要走,又被人叫住了。方屿不耐烦看着游彼,“又干嘛?”

  游彼扶着床站起身,咳了一声:“我刚才是发现情况不对才过来的,你们可别多想啊。算了,我也走了。”

  “游老师,我还没谢谢你。”姜媛媛甩开被子,露出里面的长裙睡衣。管玉衡瞳孔微缩,目光定在她怀里。

  姜媛媛怀里抱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婴儿,婴儿瞪着一双大眼睛,正对着他们笑,刚才环境那么吵闹,孩子居然连声音都没有。

  “真有孩子?”方屿也惊呼出声,“你也不怕憋着他!”

  游彼也纳闷,他进来的时候姜媛媛就缩在被子里了,也没看见。他对姜媛媛说:“小鬼本来没有凶性,你好好供奉他,别怠慢。我看他年岁有点大了,供养几年了?到时限要找之前的法师收回去才行。”

  姜媛媛一直点头答应,称要好好谢谢他。

  管玉衡他们刚回房间还没坐稳,房门就被敲响,游彼在门外皱着眉看他,“管老师,呃,刚才的事不要跟别人说,毕竟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他还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本事,“还有,你以后有这类事可以找我,给你打九折。”

  管玉衡一直带着浅笑,听到这句就问他,“你怎么收费?一次多少钱?”

  游彼刚要回答,就觉得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好像他是出来卖的一样!没理他直接甩脸子走了。

  方屿在后面闷头直笑,管玉衡不明所以,“我说错什么了吗?”

  游彼走远了又觉得两个人非常不对劲,正常人遇见这些事哪有这么淡定的,早就吓得快晕倒了。他回头看向那间刚关闭的房门,看来都不简单呢!

  房间里,方屿刚洗完澡出来,边擦头边随意的问:“对面养了个这玩意儿,不会对别人有什么影响吧?”

  “没事,养它只为了提升自己运势,平时不凶。都是些可怜的孩子,希望姜能好好待它吧。哎,此等邪术,终究会害人害己。”管玉衡说着抬头,一下子愣住。

  方屿穿着浴袍,领子松松垮垮,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滴滴下坠,他连忙撇开头,方屿这个没节操的,经常这样在他眼前晃,可不管看见多少次,他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方屿坐到床边,“姓游的自视甚高啊,对你可不太客气。”

  “年轻人能力可以,就是太傲气。”管玉衡扭开脸。

  这点小动作方屿都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偏要这样晃来晃去,那天主动献吻的是他,就不信他对自己没想法。“对台词了,明天词可多了。”

  明天几个重要戏份,台词都要厚厚一本,有一大段文言经文,管玉衡倒不觉得难,方屿却看的头疼。

  对着对着,方屿突然来一句:“你觉得姜媛媛好看吗?”

  管玉衡正想着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方屿,“有这句?”回过味儿后,不解的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屿摇头,“刚才看你盯着她眼睛都直了,人家只是穿的单薄了一点。”

  “我看的是那个孩子。”管玉衡板着脸。

  方屿笑了笑,姜媛媛的话管玉衡没听懂,他却听明白了,那话里带着钩子呢,‘什么都可以’,暗示的不太明显,可懂的人马上就能上钩。

  他又笑着逗管玉衡,“诶?那你怎么不敢看我啊?”

  “……”管玉衡叹口气,收起台词本,关灯睡觉。

  方屿盯着他后脑勺直傻笑,让你装!

  山间道观,还没商业化,平时来上香的信众不是很多。剧组在这里取景,准备拍一个星期。

  三清殿内,工作人员正在设置机位。蔺虚云游四方,偶尔到道观挂单,惩恶扬善的同时还帮忙主持法会。

  管玉衡换好五老冠和酱紫色法服,端正跪到三清像前,恭敬执礼上了柱香。

  有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的,都奇怪的指指点点。游彼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他旁边,“你礼仪还挺标准,学过?”

  管玉衡不答,转而问他:“你要不要上一炷?”

  “不了。”游彼走到一边,挺着胸脯,“我是民间道派。”

  那边导演叫管玉衡过去,给他介绍了一个道教礼仪的老师,“跟老师学学罡步和诵经腔调,一会儿主要拍的。”

  老师面容严肃,冷眼横了管玉衡一眼,“罡步我就走一遍,你仔细看着。”

  罡步就是先天八卦和洛书九宫用步子按一定顺序走出来,不通的顺序又不同的效果。管玉衡之前祈福做法经常使用,自然没必要学,不过他还是谦虚的站在一旁,认真看着。

  然而老师刚走了两步,管玉衡就发现了错处,姿势也不对,这样起不到效果,就是做个样子。老师吊着眉,示意让他走一遍,管玉衡点头按照自己方式来。

  正巧导演过来看进度,还很满意,“像模像样啊!保持住!”

  老师微笑点头,却在等导演走后黑了脸,“你倒是无师自通,看来也不用跟我学了。”说完甩甩袖子走了。

  有看见的工作人员过来安慰管玉衡,“这个老师自诩高知,看不起咱们演艺圈的人,别理他。导演说了,台词部分别担心,可以后期配音。”

  各部门准备,管玉衡站在大殿中央,身后是一众道士当背景板,这场戏就是他的独角戏。

  导演一喊开始,管玉衡开始吟诵章表疏文,文章全篇晦涩,“……禀奉教科,尊行妙典……”

  老师本来在场外等着看他笑话,腔调哪是那么好学的,估计他只能念着白话,谁知管玉衡一开口,老师就呆在当场,这居然音比教他的老道士还纯正。

  “……臣稽首顿首。”管玉衡申请淡定又郑重,动作飘逸又端肃。全场人的视线全都紧跟着他,好像真的在参加一场庄严的法会。

  管玉衡许久没做法事,这次全情投入,一开始安装剧本说,导演不喊咔,台词说完了,他就自由发挥。导演愣了半天,刚才是忘了喊咔,现在是舍不得喊,他翻着剧本,激动的手都抖了,小声示意摄像一定要跟住,一镜到底。

  等到管玉衡收尾结束,全场依旧鸦雀无声。那么一大段晦涩的台词,竟然连个明显的停顿都没有,还带着唱腔,稳的跟排练了无数次一样。

  导演在心里感叹,有这样的演员真是太省心了。不仅带资进组,还从没要求过加戏,能吃苦,又不耍大牌,业务能力还这么优秀!这是什么神仙演员,恨不得以后一直跟他合作。

  看了遍回放,导演喜出望外,比他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简直不要太完美,再补几个关键镜头的特写就过了。

  本来安排了一上午的时间拍这场戏,结果也就半个多小时,拍完了!导演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

  方屿神秘兮兮蹭到管玉衡跟前,小声问他:“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道士?”

  他以前就觉得管玉衡是个得到什么民间传承的小神棍,可是现在接触多了,对方却越来越神秘。他也不得不承认,管玉衡真是个在这个行业里很厉害的人物,而却又独立于现在的易学界之外。他调查过从前的管玉衡,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管玉衡思考了一下,“应该不是。”就算之前他也不是在道观授箓过的道士,现在就更不是了。

  “应该?”方屿琢磨起这个字眼。

  “嘿!”一道声音从管玉衡身后响起,游彼拍了他一下,上下打量他,“真有你的!那么长一段,我听的都头疼。”

  管玉衡笑着说:“是老师教的好。”

  游彼古怪的笑了一下,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小声说:“刚才我可看见了,那个老学究什么都没教你。”

  管玉衡跟他对视一眼,浅浅一笑,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下午的一场戏被临时加了过来,姜媛媛匆忙赶到,脸色苍白,看来没休息好。戏里男女主的感情线并不主要,两人没什么太亲密的戏,这也是方屿几番考虑后决定接戏的原因。

  而今天这场初遇英雄救美的戏看的小方总眼睛疼,脑门突突直跳。

  姜媛媛那是什么眼神?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还对着管玉衡各种放电。戏里蔺虚倒是正人君子,不为所动,可谁知管玉衡心里是什么想法!

  姜媛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三句话的台词,不是说错了,就是少一句,不停NG,赖在管玉衡怀里就是不起来。方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火来!

  管玉衡怀里温香软玉,温柔说着台词。余光却总下意识看向场外,导演后方的位置,有一个站成雕塑的人快要被自己的怒火点着了。

  顶着灼热的视线,他背脊挺直,不动声色跟姜媛媛拉开距离,好不容易这条过了,后背都僵了。

  起身的时候,姜媛媛手指暗中勾了他一下,管玉衡看向她,她好像没站稳向外倒过去,管玉衡手快手背挡在她腰间扶住她,两人隔了一个手肘的距离。

  “咳!”方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对着姜媛媛皮笑肉不笑,“姜老师,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人送你回去?”

  姜媛媛迎着方屿锋利的眼神,又看到管玉衡纵容躲闪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据说他们住在一个房间,难道?她也猜过管玉衡长得这么俊俏,应该是有金主的,但只要不在眼皮子底下,稍微出格也没人知道。可她没想到人家可真是贴身看顾,一丝机会都不给别人留。

  姜媛媛十分尴尬,“啊,刚才脚滑了一下,多谢管老师。”

  方屿勾起唇,俊朗的五官带着几分邪气,“姜老师小心些,毕竟家里孩子们还等你呢!”

  姜媛媛心里咯噔一下,孩子们!这是在警告她,她也知道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灰溜溜地走了。

  管玉衡笑道:“你又何必吓唬她!”

  方屿侧过脸,冷硬的声音带着醋意。“怎么?没抱够?”

  小方总有小情绪了,国师大人很无奈,又觉得好笑,“拍戏而已。”

  “长点心吧你!”方屿冷哼一声,傲娇的走了。

  晚上包子给管玉衡收拾东西,方屿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释放一点冷气,惊的包子寒毛直竖,好想快些收拾好赶快离开这里,人类的情绪就是太不稳定。

  可越着急越出错,包子手一抖,一个红绒布小包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小包入口处的抽绳松了一些,露出里面一小块暖玉色的物体。

  “这是什么?”跟管玉衡一起住了这么久,方屿还没见过这个,他蹲下身捡起绒布包,手指还没触及里面,就听洗手间里管玉衡急切的喊了一声:“别碰!”

  方屿被吼的莫名其妙,就见眼前一个身影掠过,手里东西没了。管玉衡把东西收回去,小心翼翼封好。

  小方总一看不乐意了,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也怪里怪气,“什么好东西还神神秘秘的?不能让我知道?”

  管玉衡擦擦额头上的水珠,特意解释了一下,“不是瞒着你,这个东西是清灵用的,普通人碰的会神魂震荡,虚弱的估计要病一阵子。”

  “哦?”方屿笑了,“我是普通人吗?我可是拥有美味阳气的男人,隔壁小鬼都馋哭了。”他指了指包子。

  “总之,禁忌,不能碰。”管玉衡加了道禁制,不让人随便打开,转个身把东西放在箱子最里侧。

  他洗完澡急匆匆出来,衣服都是匆忙套上的,此时后背衣服洇透了一大片,方屿拿过浴袍给他披上,“不碰就不碰,快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管玉衡正回身,不妨他突然凑过来,两个人鼻尖相对,呼吸都是一滞,心扑腾扑腾的不听指挥跳的乱了节奏。

  方屿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想要说些什么,“你——”

  “砰!”头顶的吊灯瞬间灭了,房间暗下来,没有一丝光亮,方屿寻思灯光还很配合他调节气氛,就听包子幽幽的说:“好像……停电了!”

  管玉衡抹黑走到窗口,把窗帘挑起一个缝隙,对面的居民楼还有点点灯火,路灯也亮着,根本没有停电的迹象。方屿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他照明,“这大半夜的,是不是谁用电过度,跳闸了?诶?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手速够快啊!”

  包子偷笑,他可看见了,刚才老大摸黑飞快的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就在小方总手边。

  方屿给前台打电话问情况,通了半天,没人接听,“怎么回事?值班的睡着了?”

  “周围房间也没声音。”管玉衡凝神静听,感觉奇怪,剧组人员哪怕收工了,回来也会很晚才睡,今天不可能这么整齐,全都休息了?

  “咦——”包子飘到管玉衡身后,“老大,刚才那边有声音,像是玻璃珠,咕噜咕噜的……”

  管玉衡靠近门口,外面传来滴答滴答的响声,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什么东西滚了过去。

  “不是吧,又来?”方屿猜肯定是对面的小鬼又开始恶作剧。

  “我出去看看。”管玉衡拉开门,方屿阻止他,“别急,先观察一下。”

  包子看他们俩谁都舍不得谁的样子,嘟嘟着小胖脸,慢悠悠飘出去,“该我出马了,谁都别跟我抢!”

  “啊,是他!”包子出门就叫了一声,空旷的走廊里还有回声,特别响亮,很快包子又哭嚎:“哎呀!我的头!”

  管玉衡一听,这是打起来了?快速出门,就见包子捂着脑袋蹲坐在地上,看见他之后委屈的瘪嘴,“它头好硬啊,撞死我了!”包子四下寻找,“跑的可真快,藏哪了?”

  走廊里没什么遮挡物,但孩子身形小,躲起来也不是一眼就能找见。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附近房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

  方屿见姜媛媛的房门虚掩着,走过去轻轻一推,吱嘎一声门就开了。手机电量不太足,手电筒只能照眼前,方屿转个身正好照到房间洗手间的镜子,上面两个嫣红色小手印,吓了他一跳,“嘶——”

  管玉衡跟在他身后,提醒他,“下面。”

  手电筒向下移,照亮了一团黑漆漆的头发。姜媛媛半靠在洗手盆旁,看样子已经昏迷了。他们赶快把人扶起来放到床上,照了四周,没什么异样。姜媛媛的孩子躺在婴儿车里,吮着手指看着他们,懵懂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看他可爱的样子,方屿还上前哄哄他,“小乖乖,麻麻一会儿就醒过来了哦。”婴儿咯咯咯的笑了,方屿拿着婴儿车上挂着的小玩具逗他,又转头问管玉衡,“在屋里吗?”

  管玉衡在漆黑的屋里扫视一圈,缓缓摇头,“没有。”外面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看来包子找到它又打起来了。

  方屿给婴儿掖好小被子,站起身疑惑道:“今天这又是闹哪出啊?昨天不是刚安顿好?”

  管玉衡把了下姜媛媛的脉搏,没什么大碍,只是损失太多元气晕过去。他收回手掐指算了一算,“如果正常供奉,小鬼应该有求必应,助她转运才对。这样反叛,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啊!”包子惊叫一声,“我抓到你了!老大快来——”

  两人跑出屋,就见包子在靠近楼梯口的位置跪趴在地,怀里鼓个大包,压住了什么东西,还在挣扎乱撞。

  管玉衡他们跟楼梯有些距离,没跑几步,就听楼下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人影从下面猛地跳上来。

  “呔,是你这小鬼在这儿作乱?吃我一剑。”游彼一脚蹬在楼梯扶手上,英雄一般的出场。一把桃木剑耍的虎虎生威,倏地朝包子身上刺去。

  “不是我!”包子大呼冤枉,下一秒被劈的浑身无力,怀里的东西按不住了,滋溜一下跑得没影,包子趴在地上双手颤抖,委屈巴巴的小声抽泣:“打错人了,呜呜呜……”

  方屿扶额叹气:“哪来的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