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难以启齿, 胡亥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脸面渐渐红起来,愈发的殷红,最后几乎能滴血。
扶苏微笑的看着胡亥, 道:“亥儿,怎么不说?告诉哥哥,看到了甚么?难道亥儿是诓骗哥哥, 其实你甚么也看不到?”
胡亥:“……”
胡亥咬着后槽牙,羞耻的道:“这怎么说的出口?”
“为何说不出口?”扶苏笑起来温柔又正经, 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道:“哥哥是说了甚么奇怪的话么?”
这还不奇怪啊?胡亥在心中呐喊, 我那高岭之花一般的哥哥呢?
扶苏见他脸红的可以滴血,善解人意的道:“好罢,那哥哥换一句,若这次亥儿还回答不上来,可是要受罚的。”
胡亥狠狠松了一口气, 伸手触碰扶苏。
【在心中问你“喜不喜欢哥哥”的扶苏】
胡亥登时又是一阵脸红, 就知道扶苏不会这么便宜的放过自己。
扶苏道:“亥儿可看到了?”
胡亥抿着嘴唇, 点了点头。
扶苏道:“既然看到了, 那回答哥哥,你若是能回答上来, 哥哥便信你所说。”
胡亥深吸一口气, 心说虽然当面表白有些羞耻, 但总比复述方才的骚话要强罢?强上千百倍!
于是胡亥轻声道:“喜……喜……”喜欢。
扶苏挑眉道:“亥儿,你在说甚么?哥哥听不清楚。”
【分明听清楚的扶苏】
【故意装作听不清楚的扶苏】
【想听你表白扶苏】
胡亥瞪大眼睛, 道:“哥哥, 我都看见了,你分明听清楚了!”
扶苏一笑, 道:“哦?看来亥儿的标签并不准呢,不如……哥哥帮你锻炼一下?”
【已经相信你有“金手指”的扶苏】
【故意调戏你的扶苏】
【准备讲更——多更——多骚话的扶苏】
胡亥:“……”!!!我哥哥变坏了!
路鹿扶着醉酒的常頞离开,常頞完全喝醉了,不辨东南西北,很是“乖巧”,被路鹿搀扶着,路鹿让他往哪里走,他便往哪里走。
路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常頞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嘭”一声扔在榻上,一面解自己的衣带子,一面笑着走过去,道:“大美人儿,上次是个意外,让你得了便宜,不过这次可不会了,你看看你这样烂醉如泥的,很容易被人轻薄,今日本君子便给你上上课,叫你知晓知晓人心的险恶……”
他说着,迫不及待的解开常頞的衣领,双手一分,撕拉一声将常頞的衣袍报废,从中间撕开。
常頞醉倒在软榻上,根本不知反抗,高大的身材,宽肩长腿,衣衫挂在手臂上,在路鹿的眼中简直便是“玉体横陈”,叫路鹿登时有些口干舌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二人意外的那一夜,自己在常頞怀中哭泣求饶的模样。
“不不!”路鹿使劲摇头,道:“我在回味甚么,清醒点。”
“路……君子?”常頞慢慢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路鹿,道:“我是在做梦么?我又……梦到你了?”
路鹿惊讶道:“你之前梦到过我?”
饮醉的常頞十足实诚,点点头道:“梦到……梦到过路君子。”
路鹿瞬间得意起来,自己的魅力还不小的,这般看来,常頞这个正人君子已经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了。
常頞的眼神深沉,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势头,突然翻身而起,“嘭!”一声将路鹿压倒在软榻上,一只大手桎梏住路鹿,将他的双手并在一起压在头顶。
路鹿大吃一惊,饶是他身怀武艺,但是这个动作十足不好发力,竟挣扎不开,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道:“常頞,你做甚么?快放手!”
常頞深深的凝视着路鹿,沙哑的道:“路君子,我总是梦到你,自从那夜之后……我总是想到你,对你念念不忘,我是不是……病了?”
路鹿挣扎大喊:“有病吃药啊!放开我!”
常頞低下头来,含住路鹿的嘴唇,轻叹道:“好甜,和梦中一模一样,既然是做梦,便做得彻底一些。”
路鹿瞪大眼睛,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常頞,连连摇头道:“常頞,你醒醒,你不是做梦,不唔!”其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全都被堵了回去……
胡亥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马上便要天亮。
“糟了!”胡亥一个翻身,酸疼的“嘶”了一声,又跌回了软榻上。
扶苏立刻醒过来,道:“怎么了,亥儿?”
胡亥道:“昨日我本趁着常頞醉酒,想要查看他的标签,只查看了一半,若是今日他醒了,便不容易查看了。”
胡亥赶紧套上衣裳,道:“常頞醉酒应该没这么容易醒过来,哥哥,你掩护我。”
扶苏眼皮一跳,掩护是甚么意思?若是扶苏记得没错,胡亥想要查看标签的话,前提是通过触碰,亥儿的意思是,让自己帮助他,触摸常頞?
扶苏:“……”心窍有点酸。
胡亥穿戴整齐,催促道:“快点,哥哥,等会儿常頞醒过来了。”
扶苏没有法子,跟着胡亥离开营帐,悄声来到常頞的营帐外面,二人跻身进入营帐,定眼一看,常頞并不在此处,营帐之中空无一人。
胡亥奇怪:“去哪里了?常頞都醉了,还到处瞎跑?”
他想到此处,猛地想起甚么,道:“路鹿?路鹿不会趁人之危罢?走,咱们去路鹿的营帐。”
二人立刻往路鹿的营帐而去,门口一个人也没有,里面静悄悄的。
扶苏道:“应该在里面,有两个人的吐息之声。”
于是二人轻声打起帐帘子走进去,刚一进去,胡亥立刻后悔了,只看一眼登时面红耳赤!
营帐的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衣物,胡亥险些被衣带子绊了一跤,幸而被扶苏一把捞住,否则摔在地上便太难看了。
不远处的榻上,常頞与路鹿睡在一起,二人盖着一张锦被,露出来的胳膊赤条条的,显然没有穿衣裳。
路鹿微微蹙着眉心,瘪着嘴唇,在梦中似乎十足委屈,枕着常頞的胸口,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甚至亲昵的搂着常頞的腰。
辣眼睛!胡亥嫌弃的摇摇头。
但既然来都来了,眼睛都辣过了,若是不查看标签,不是太吃亏了?
胡亥给扶苏打手势,意思是让他掩护,自己上前去触碰常頞。
扶苏:“……”
扶苏拉住胡亥的手掌,头顶立刻出现了标签,示意胡亥去看自己的标签。
【吃醋的扶苏】
【不想让你触碰常頞裸*体的扶苏】
胡亥连忙低声道:“甚么裸、裸……我只是单纯的触碰,很纯洁的那种,学术交流!”
扶苏虽还是十足吃味儿,但还是放开了胡亥,死死盯着胡亥。
胡亥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常頞的头发丝,虽只是一缕头发丝,但也算是触碰,标签立刻浮现出来。
【沉睡中的常頞】
【回味昨日缠绵的常頞】
【在梦中回味路鹿求饶哭颜的常頞】
【在梦中欺负路鹿的常頞】
胡亥:“……”这都甚么乱七八糟!
果然老实人都是假正经,别看常頞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在学宫做讲师,原来内心里也是如此“不堪”,实在太不堪入目了!
胡亥面红耳赤的收回手来。
扶苏压低声音道:“看到甚么了?”
胡亥眼皮狂跳,总不能告诉哥哥,自己看到了很多“人心黄黄”的标签罢?
胡亥硬着头皮,又碰了常頞几下,终于在一片无用的废料标签中,找到了关键的信息。
夜郎国并没有臣服的意思,此次派出公主来朝贡,只是糖衣炮弹,怀柔政策罢了,公主的目的,是分裂瓦解秦廷。
夜郎公主决定趁着今日雨水丰富,将山体冲刷的软绵之际,派遣一队伏兵,暗地里将山体打穿,等到扶苏进山修路之后,山体滑坡,整个大山都会被掩埋,扶苏必然会葬身在淤泥之中。
如此一来,秦廷的长公子死了,秦廷必然元气大伤。
加之骆越国的使团还在附近,或许会受到山体坍塌的簸箕,还能再分化一拨秦廷和骆越,夜郎公主想出的,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胡亥看清楚了标签,立刻与扶苏离开,回了自己的营帐。
胡亥道:“哥哥,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夜郎国女派出伏兵,必须拦截这些伏兵,若是山体真的坍塌,不只是哥哥和骆越的使团,这附近所有的子民,还有负责修路的工匠,全都要被活埋在这里。”
扶苏点头道:“予这便让屠雎去拦截这些伏兵。”
“不可。”胡亥摇头道:“这个夜郎国女,虽自负了一些,但十足的小心谨慎,你若是派出屠雎,她必然会有所察觉。”
扶苏道:“按照亥儿的意思是……?”
胡亥道:“得把桀英叫过来。”
一提起桀英……
【吃醋的扶苏】
胡亥无奈的看着扶苏的标签,自从扶苏知晓了胡亥的金手指之后,便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故意让胡亥看到自己的标签。
胡亥道:“桀英乃是我营中的人,与夜郎国女不在一个营地,他行动起来也方便一些。”
扶苏虽吃味儿,但他还是懂得大体之人,点头道:“也好。”
桀英很快被叫来,一进入营帐便看到了扶苏,似乎有些许的吃惊。
“阿英,快坐。”胡亥拍了拍席位。
桀英道:“公子,你找卑将?可是有要事吩咐?”
桀英本要在胡亥身边坐下来,扶苏突然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席位,把桀英的位置挤掉了,桀英身材并不娇弱,无法见缝插针,最后只得坐到了案几的对面,与胡亥隔着案几,面对面的交谈。
胡亥:“……”
胡亥言归正传,将夜郎国女准备打穿山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桀英大惊失色,道:“竟有这样的事?这夜郎的国女如此心狠手辣?一旦山体崩塌,夜郎的子民也会被会活埋在山中,说不定还会波及到周边的子民,她怎能如此做法!”
胡亥道:“这件事儿本与西欧、骆地都没有干系,但需要阿英你的鼎力相助,你可愿意?”
桀英正色道:“虽此事与西欧、骆地都没有干系,但关乎到诸多子民生死,我桀英绝对义不容辞,再者……既然是公子想做的事情,我必定誓死追随!”
【吃醋的扶苏】
【非常吃醋的扶苏】
【特别吃醋的扶苏】
胡亥干笑:“我打算调遣一队兵马,便说是赶路无趣,想要趁着不下雨,去山里头打打猎,消遣消遣,如此一来,不会让夜郎国女起疑,也可带着兵马入山,去拦截那些伏兵。”
桀英点头道:“是个好法子,请公子放心,卑将这便安排,一切按照打猎的制备。”
胡亥道:“不必低调,声张起来也无妨,最好让夜郎的国女知晓,叫她以为我是个贪图享乐的公子哥儿。”
“是,公子。”桀英道:“那我这便去准备。”
他说着,站起身来,突然有些犹豫,看向扶苏道:“长公子,能……借一步说话么?”
胡亥奇怪,桀英突然要和扶苏说话,他们二人能说甚么?而且借一步说话的意思,不就是避开自己说悄悄话么?
扶苏挑眉,道:“出去说罢。”
二人便离开了营帐,来到外面说悄悄话。
“长公子……”桀英有些吞吞吐吐,和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突然抱拳道:“卑将想对长公子赔不是。”
扶苏也有些许的吃惊,反问道:“赔不是?”
“正是。”桀英道:“日前卑将不知长公子与公子的谋算,还当长公子厌弃了公子,对公子不好,因此背地里说了不少长公子的坏话。”
扶苏其实都听到了,那并不算“背地里”,那日胡亥的马惊到,从马背上跌落,扶苏为了在夜郎公主面前演戏,对此事莫不关系,但其实医士给胡亥诊脉之时,扶苏就藏在营帐中,所以桀英“背地里的坏话”,扶苏听得一清二楚。
扶苏没想到,桀英会因此来找自己道歉。
扶苏笑道:“桀英将军,你可知,这些背地里的坏话,你若是不说,予是不会知晓的。”
桀英道:“的确如此,但卑将在背地里议论长公子,确有此事,不能因着长公子没有听到,便当卑将没说过,且……且如今看来,长公子对公子还是极好的,一切都是因着卑将的恶意揣测,才误会了长公子,卑将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合该与长公子赔个不是。”
扶苏有些感叹,道:“桀英将军实乃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这四个字,分量很大,扶苏自认为,或许自己上一世的确算是半个正人君子,然重活一世,已然与正人君子不占边际,反而是桀英……
扶苏道:“桀英将军不必赔礼,你也是为了亥儿好。”
他顿了顿,又道:“请桀英将军放心,予会尽己所能待亥儿好,不叫他吃亏,不叫他受委屈。”
桀英笑道:“有长公子这句话,卑将便放心了。”
胡亥打起帐帘子,偷偷的往外看去,他听不清楚那两个人在说甚么,因为距离远,也无法触碰,更加看不到标签。
胡亥百爪挠心的,就在此时,扶苏和桀英相视笑了起来,仿佛多年的好友,甚至扶苏抬起手来,拍了拍桀英的肩膀。
胡亥:“……”甚么情况?突然哥俩儿好了?
桀英还要去准备狩猎之事,便拱手告辞了,扶苏走回来,胡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哥哥,你们在说甚么悄悄话?还要背着我才行?”
扶苏挑眉道:“亥儿既然说是悄悄话,自然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的悄悄话,予答允替桀英将军保密,不能告诉亥儿。”
“啊?”胡亥道:“哥哥,连我也不能告知么?”
“不能。”扶苏道:“尤其是亥儿。”
胡亥撇撇嘴巴:“……”
扶苏轻笑一声,道:“亥儿,你可知,倘或哥哥也能看到标签,你此时一定顶着‘吃味儿’的标签。”
胡亥:“……”
骆越国使团传来消息,胡亥准备趁着这雨水停歇,进山去打猎,骆越国的营地前前后后的忙碌起来,准备着打猎的各种器具。
“打猎?”常頞有些吃惊,道:“国女,秦廷的小公子突然要去打猎,而国女安排的伏兵这几日便要在山中动工,恐怕……”
“怕甚么?”夜郎公主不当一回事儿,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也看到了,那个小公子不过是个纨绔,整日里除了与扶苏作对,还能干点甚么正经事儿?他若是想要去打猎,便叫他去好了,最好……连同他一起,也被埋在山中,岂不是更好?”
常頞谨慎的道:“国女,只怕万一被小公子撞见了山中的伏兵,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不如……将伏兵撤回来,从长计议罢。”
夜郎公主冷笑一声,道:“常頞,别以为我不知你是如何打算?说来说去,你便是想要我撤回伏兵,打消活埋扶苏的念头,对么?”
常頞垂着头,一言不发。
夜郎公主道:“你还当自己是秦廷之人么?秦廷与你有仇,难道你忘了么!?扶苏是秦廷的长公子,便是你的仇人!难道你连一个仇人,都不忍心杀死么?如此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就大事?!”
常頞沙哑的道:“国女,常頞可以杀死仇人,但无法杀死无辜的子民百姓,一旦山体坍塌,负责修路的夜郎子民该当如何?还有山下的山民,届时又会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请国女三思!”
“不必多说!”夜郎国女冷声道:“我意已决,你便老实呆着就是了!”
胡亥行猎的声势十足巨大,他点了一队人,甚至带上了骆君路裳,监国大将军桀英随行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兴高采烈的便出了营帐,进入连绵的山林。
扶苏看着胡亥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回过神来,道:“修路的事情,也该动工了,今日予打算去山中亲自探看一番。”
扶苏要亲自入山,今日虽然没有雨水,但是前几日连绵下雨,山路湿滑泥泞,王绾年纪大了,有些子不愿意进山,道:“长公子,您乃是千乘之躯,如何能亲自进山,不如让老臣派遣一些官吏入山探看,等仔细探看之后,将文书呈报上来,也是一样的。”
倘或扶苏进山,王绾必然也要跟着入山,因此王绾才会如此劝说扶苏。
常頞在一面听着,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夜郎公主的方向,拱手道:“长公子,丞相所言甚是,长公子乃千乘之躯,如今山路湿滑难行,不如请长公子坐镇营中,等待着前方勘探的消息。”
扶苏挑眉,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常頞。
常頞乃是夜郎国安排在朝中的细作,这一点子不假,但如今常頞却反过来劝说自己,看得出来,常頞与夜郎公主还是存在分歧的。
扶苏为了将计就计,引夜郎公主露出马脚,自然需要进山,道:“王相与常行人所说,的确在理,只是陛下责令我来负责修路一事,予若是不能亲眼看看,亲自走走这山路,又如何能对得起陛下的器重与信任呢?”
“这……”王绾虽心中不愿,但转念一想,长公子亲自进入泥泞的山中勘探,这的确是值得赞颂的行为,若是此事传回咸阳,必然会得到嬴政的大力褒奖,便咬牙道:“长公子所言极是。”
“长公子!”常頞还想反驳,这不是器重不器重的事情,一旦扶苏进入山中,夜郎公主一定会令人凿穿山体,到时候,成百上千的人便会随着扶苏一起殒命……
“不必多言。”扶苏抬起手来,道:“常行人的好意,予心领了。”
扶苏压根儿不让他多说,常頞所有的劝说全都憋在嗓子里,根本无法开口。
扶苏道:“传令下去,全军造饭,午食之后出发,入山探勘。”
“敬诺!”
常頞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的往自己的营帐而去,他打起帐帘子走进去,却看到夜郎公主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的营帐之中。
“国女?”常頞心中一突,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夜郎公主沉着脸,凉飕飕的道:“常頞啊常頞,你太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了!你竟背着我,偷偷劝说秦人不要进山?我给过你机会常頞,是你自己不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我的谋划……”
常頞感觉不对劲儿,下意识想要离开营帐,但夜郎公主早有准备,两个高大的士兵冲出来,死死钳住常頞。
夜郎公主轻轻捋着自己的鬓发,笑起来道:“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留下你也没甚么作用了,来人……把他带入山中,杀了。”
“是,国女!”
常頞想要挣扎,可他不会武艺,士兵塞住常頞的嘴巴,让他无法发声,夜郎公主看着常頞狼狈的模样,笑得更是欢心,道:“杀了之后,直接抛尸在山中便好,也叫他尝尝被野兽啃食的滋味儿,便和他的族人一般无二。”
“真欢心呢。”夜郎公主感叹道:“常頞,你马上便可以与你那些可怜虫的族人在黄泉之下相逢了……带走。”
“是!”
大军马上要入山,正忙着生火造饭,根本没有人注意常頞的营帐,两个士兵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常頞带出了营帐,直接离开营地,往山中而去。
常頞被绑着手脚,嘴里塞着布巾,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士兵架着常頞往山中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国女终于舍得杀这个中原人了,我早便看他不顺眼,唧唧歪歪,平日里总是一顿大道理。”
“嗨,你不知晓,国女不是不舍得杀他,而是因着他有用!这个常頞在秦廷之中,不知传了多少密文过来,若不是他,咱们怎么能这般顺利的知晓秦廷之事呢。”
“如今他没用了,咱们国女如何能留一个外人?”
“就是啊,外族终归是外族,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儿!”
“我听说啊,国女早就厌烦他了。”
常頞听着那两个人毫不避讳的谈话,心中一片冰凉。
他还记得,当年大父蒙受不白之冤,家中的男丁全都被问斩,母亲拼死保护自己逃出,一路上受了重伤,最后流落到夜郎,被夜郎所救。
后来常頞的母亲也病死了,常頞一个人,无依无靠,甚至不知该怎么活下去,是夜郎的国女接济了常頞,甚至送常頞回到咸阳,助他报仇。
而这一切,都是假的……
夜郎的国女只不过想要常頞作为自己的眼目,这双眼睛一旦没有用,便会被深深挖掉,以免碍事儿。
嘭——
两个士兵将常頞扔在地上,笑道:“我看这里就不错,没有人烟,不知会不会有野兽,等一会子见了血腥,野兽便会闻着味儿前来。”
“你说咱们捅他十刀八刀,不要让他断气儿,等野兽活活把他啃死,岂不是有趣儿?”
“是了,听起来极为有趣儿。”
嗤——
士兵拔出佩刀,举着刀一步步逼近常頞。
常頞摔在地上,他无法反抗,也已然忘了反抗,看着阴沉沉的天色,与自己的心窍一般,灰蒙蒙的,暗无天日……
常頞心中感叹着,这就是自己的命,怨不得旁人,只是可惜,到最后自己也没没能劝服扶苏,扶苏一旦入山,秦廷的官吏、苦力,还有夜郎的苦力、子民,全都会因此丧命。
是我错了,只是为了自己的恩怨,牵连到了这般多无辜的性命,又会有多少人步上自己的后尘,家破人亡呢……
士兵举起大刀,常頞心如死灰,慢慢闭起眼目,眼眶发酸。
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士兵的刀砍下来,却没有砍中常頞,瞬间被弹飞了出去。
“哎呀,”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美人落泪,真好看。”
常頞惊讶的睁开眼目,一群人突然出现,为首调笑自己森*晚*整*理的,正是秦廷的小公子胡亥。
两个士兵的大刀被弹飞,扣押在地上,路鹿手持长剑一步步走向常頞,居高临下的垂眼看着常頞,剑尖一挑,“唰!”捆绑住常頞的绳子应声而断。
胡亥笑眯眯走来,身后跟着路裳和桀英,还有骆越国入山打猎的兵马。
胡亥道:“好巧呐常行人,你看看,我们入山打个猎,都能找到英雄救美的机会,巧不巧?”
常頞盯着胡亥,恍然大悟的道:“你们……不是来打猎的。”
“是呢,”胡亥道:“我们是来英雄救美的。”
“啧!”路鹿道:“小心我告诉长公子。”
【想要对扶苏告密的路鹿】
胡亥:“……”
常頞被松了绑,似乎想起了甚么,顾不得泥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着急的道:“快!阻止长公子入山,山里有夜郎国的埋伏,再晚便来不及了!”
“别急别急。”胡亥不紧不慢的摆摆手,道:“长公子的队伍早就进山了,你这会子再着急也没用。”
常頞微微蹙眉,迟疑的道:“小公子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路鹿道:“是啊,你才发现?他的鬼点子多得是,就你和夜郎公主勾三搭四那点子事儿,我们老早便知晓了,就只等夜郎露出狐狸尾巴呢!”
路鹿这话说得有点酸,毕竟他和常頞发生了两次干系,但都是意外,夜郎公主对常頞有恩,说话还暧暧昧昧的,路鹿下意识有些吃味儿,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那是吃味儿。
胡亥指着远处的山头,道:“放心,我们已经把夜郎的伏兵抓住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凿山体。”
常頞狠狠松了一口气,道:“万幸……”
胡亥道:“但还是需要常行人你的帮忙,这座山头虽然不高,地势却十足崎岖复杂,唯恐我们漏掉了伏兵,所以需要你来带路,带我们再搜索一遍,你可愿意?”
常頞眯起眼目,似乎是在思索,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常某愿意。”
…………
扶苏一行人往山林而去,眼看着马上便要入山,阴云愈发的密布起来,天空黑压压的一片,肯定是要下雨的势头。
王绾看了看天色,愈发的不愿意前行,眼下的路途已然如此难行,若是进了山林,必然泥泞崎岖。
王绾道:“长公子,这……眼看着马上便要下雨,老臣年事已高,腿脚愈发的不利索,前面的路怕是……”
王绾这意思,显然是想要留在山林外面,等着扶苏他们回来。
夜郎公主一看,立刻应和道:“是啊,王相年岁已高,腿脚不利索是常有的事情,如不然这般……小女留在这里,陪着王相,也好有个照应,便劳烦长公子辛苦一趟,入山看看?”
夜郎公主知晓,这山林是不能入的,一旦踏入,必死无疑,自然要躲得远远儿的,她刚才苦于没有借口,这会子王绾提出,正好就坡下驴,也不会显得自己另类个色。
扶苏哪里能不知她在想甚么,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便道:“的确是予考虑不周,王相和夜郎国女便留在此处歇息,予带人入山探看,天黑之前一定归来。”
夜郎公主道:“多谢长公子体恤,请长公子放心,小女一定照顾好王相。”
扶苏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国女了。”
扶苏招手道:“留下一队,其余人等随予继续入山。”
“敬诺,长公子!”
于是王绾和夜郎公主留在原地,扶苏点了一队兵马浩浩荡荡的进入山林。
夜郎公主看着扶苏远去的背影,一点点被昏暗的山林吞噬,忍不住慢慢挑起唇角。
王绾并不知夜郎公主的计谋,只当是自己捡了便宜,长公子入山获得美名,自己则在这里休憩,等长公子出来之后,叫文书把长公子的美德汇聚成书,全都撰写下来,快马加鞭的送往咸阳。
“来人。”王绾一刻也闲不住,道:“把文书叫来。”
“是,王相。”
文书匆匆赶来,虎贲军已然搭建好小棚子,请王绾入内歇息,王绾走进去,悠闲的坐下来,饮着烧开的暖水,指点着文书该如何歌功颂德。
便在此时……
轰——!!!
“甚么声音?!”王绾被吓得一惊,他年岁大了,受不得惊吓,这一惊一乍的,可把他吓出个好歹,从席上惊了起来。
声音是从山林的方向传来的。
王绾看向深山,道:“打雷么?”
只是“雷声”唯独一声,再没有更多。
“甚么情况?”王绾抬头看着天色,虽黑压压,但并没有下雨,于是道:“快去,派人去探探,别是山里出事儿了!”
“是是!”
虎贲军打马冲入山林,过了一会子折返而来,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大喊着:“王相!王相!不好、大事不好了!山……山塌了!”
“甚么?!你说甚么!?”王绾大吃一惊,豁朗站起来,羽觞耳杯翻在地上,热水泼洒了一身,烫到了王绾的手背,他却顾不得这般大多,大喊道:“长公子在何处!长公子在何处?!”
“长公子……”虎贲军颤抖的道:“卑将不知长公子去向!山中混乱一片,山体坍塌,泥水混为一谈,山路崩裂,根本……根本无法入山查看啊!”
王绾吝啬铁青,随即惨白,喃喃的道:“长公子不能出事儿!长公子决计不能出使!快!找!派出所有的兵马,搜索长公子!!必须找到!”
“哈哈哈!”
就在王绾慌乱的喊声中,有人大笑出声,竟然是夜郎公主。
王绾扭头看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凭借他在朝廷中这般多年的摸爬滚打,王绾突然明白了甚么,道:“夜郎国女,你……?”
夜郎公主悠闲的笑道:“王相,你想问甚么?哦——你是想问,山崩的事情,与我有没有干系?你们的长公子扶苏,是不是死了?”
王绾不敢置信,却不得不相信,指着夜郎国公主道:“是你?是你一直撺掇着修路,是你早有预谋,把长公子骗入深山?!”
“王相,你可别这般说。”夜郎公主道:“你这么说,小女该有多伤心呢?难道撺掇着修路的人,不是你么?难道撺掇着让长公子进山探勘的人,不是你么?难道想要抢功劳,急功近利的人,不是你么?”
王绾一时间被她问住了,没错,都是他!
“若我是主谋,”夜郎公主笑起来:“王相,你便是帮凶!如今秦廷的长公子能如此顺利的被埋在废墟之下,还有赖王相你的鼎力相助呢!”
“你……你……”王绾呵斥:“毒妇!!来人,给我抓住她!”
夜郎公主却不惧怕,稳稳站在原地,对比起王绾的脸红脖子粗,夜郎公主格外的气定神闲,道:“抓我?以甚么样的名头?谋害秦廷长公子么?王绾,你可要考虑清楚啊,你们的长公子死了,从今往后,你的靠山便没了!你名正言顺,结党营私的借口便没了!你觉得,李斯会放过你?你觉得你打压的那些卿族会放过你?你觉得……嬴政会放过你?”
王绾瞬间呆立在原地。
夜郎公主哈哈大笑,道:“朝中之水,犹如漩涡,稍有不慎,你便会陷入深渊万劫不复!王绾,是你害死了扶苏,亲手置扶苏于死地,从今往后,在朝中再无依仗,再无借口,你便是无用之人,秦主不会养闲人的,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届时……你会死的很惨!”
王绾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已然想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夜郎公主继续道:“然……你还有一条活路。”
王绾看向对方,夜郎公主幽幽的道:“与我合作。”
“只有你与我合作,”夜郎公主诱导的道:“转而投靠我夜郎,我夜郎才会出手保你,否则……王绾,想想你自己的下场!”
王绾脸色一片惨白,眼眸不停的哆嗦颤抖,似乎在快速的思索。
他浑身颤巍巍,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本是老当益壮,如今却显得白发苍苍。
“逆贼!”王绾嘶声力竭的呵斥:“我王绾是贪权!却不做走狗!逆贼,你谋害长公子,老夫今日便算是死,也要与你拼命!!”
“好啊,又来了一个冥顽不灵的。”夜郎公主嗤笑:“那我便发发善心,送你去黄泉之下,见你的长公子,叫你们团圆!别急,说不定,你那些秦廷的同僚们,还有你崇敬的秦主,也很会很到黄泉之下与你会面……来人!”
夜郎公主呵斥一声,竟有一队伏兵冲出来,快速向王绾等人包围而来。
轰隆——!!
踏踏踏——
山中传来隐约的鸣响,仔细一听,仿佛是马蹄的声音。
便听到一道声音笑道:“你们夜郎,口气倒是不小!”
夜郎公主循着声音看过去,猛地睁大眼睛:“胡亥?!”
无错,便是胡亥。
胡亥身后跟着路裳和桀英的大军,分明是进山狩猎的部队,突然出现在了此处。
“你不是去打……”打猎了么?!夜郎公主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诓骗与我!?”
胡亥笑道:“国女,你安排在山中的伏兵,已经洗漱被我们剿灭了,山林好好儿的,并没有塌方。”
“那方才……”夜郎公主震惊。
方才她明明听到了一声巨响,胡亥笑道:“自然是骗你的了!”
夜郎公主后知后觉,自己中计了,山中的伏兵被剿灭,方才的巨响是假的,那么秦廷的长公子扶苏……
“在找予么?”
一道声音传来,平静而温和,是扶苏!
扶苏带着大军,从另外一个方向包抄,出现在了夜郎公主的身后。
“扶苏?!”夜郎公主尖声道:“你活着?!你还活着?!”
扶苏淡淡的道:“让国女失望了。”
“长公子!”王绾看到扶苏平安无事,狠狠松了一口气,咕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道:“长公子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夜郎公主本是胜券在握,哪成想情况突然反转过来,变成了瓮中之鳖,她十足的不甘心,道:“杀!!给我杀出去,谁也不许退缩!!”
“杀——!”
夜郎的伏兵大喊着向前冲突,似乎要拼出一条血路,扶苏立刻道:“亥儿,你去后面,不要出来。”
胡亥点点头,自己根本不会武艺,动一动脑子还可以,这种时候便不要出风头了,立刻调头便跑,跑到路鹿身后,道:“路鹿,你可要保护好我!”
路鹿:“……”这点出息!
【心里吐槽你的路鹿】
胡亥揪着路鹿的袖子,道:“你可不要在心里吐槽我哦,我都知道的。”
路鹿:“……”
兵马厮杀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哗啦——!!”一时还下起了大雨,土地泥泞不堪。
夜郎公主知晓自己不占优势,前后都被堵住,根本无法冲突,干脆一狠心,往山林中冲去。
“她要跑!”胡亥指着夜郎公主,道:“别让她跑了!”
山林崎岖,根本不能打马去追,尤其下起了大暴雨,夜郎公主似乎十足了解这片山林,灵活的钻入茂密的林间。
桀儁与屠雎还要去追,扶苏拦住道:“莫追,山中地形复杂,小心着了道。”
“哥哥!”胡亥冒雨跑过来,道:“哥哥你没事罢!”
扶苏道:“无妨,只是叫夜郎国女跑了。”
胡亥道:“封锁山道,这山林不大,就是复杂,咱们守住了下山的所有出路,她还能一辈子在山里做野人不成?”
扶苏点头道:“按照幼公子所说,立刻封锁山道。”
“敬诺!”
虎贲军行动起来,扶苏胡亥便押解着夜郎俘虏回了营地。
常頞见到他们平安归来,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山林如何?可有塌方?”
胡亥摇头道:“放心罢,山林好得很。”
常頞又扫视了一遍人群,道:“夜郎国女……逃走了?”
扶苏冷淡的道:“她逃入山林了,不过予已下令,封锁所有山路。”
常頞似乎并不意外,道:“这里乃是夜郎与中原的必经之路,夜郎国女往返于此路,十足熟悉这座山林,这山中地势复杂,植被茂密,国女想要在山中存活下来,并不是问题,她只需要与你们耗时日,早晚会耗光你们的耐性。”
王绾愤怒的道:“那便放火烧山!把夜郎国女逼出来!”
“不可。”扶苏道:“放火烧山,必然会牵连附近百姓,再者,如今多雨,便算是放火,这火势也不一定会烧得起来。”
常頞沉默了一会子,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定,沙哑的道:“长公子,小公子,可否让罪臣戴罪立功?罪臣熟悉夜郎国女的秉性,兴许知晓夜郎国女的藏身之处。”
“你?”扶苏眯着眼目打量常頞。
夜郎国女对常頞有恩,常頞一直为夜郎输送情报作为报恩,如今常頞提出去找夜郎公主,扶苏难免有所怀疑,常頞会不会趁着寻找的借口放走夜郎国女,或者干脆逃跑,再也不回来了。
毕竟细作的身份曝光,常頞便算是立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常頞沉声道:“罪臣为了一己仇恨,几乎泯灭人性,险些害死了众多无辜之人,罪臣也想……也想做些甚么,弥补自己的罪过。”
常頞又道:“罪臣曾经多次出使夜郎,最是熟悉此间的山林,还请长公子放心,罪臣一定找到夜郎国女。”
扶苏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挑眉看向胡亥,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扶苏伸手勾了一下胡亥的指尖。
【想让你试探常頞的扶苏】
胡亥看到扶苏的标签,立时明白了过来,扶苏并不信任常頞,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想让自己用标签试一试常頞。
胡亥对扶苏眨眨眼,示意自己知晓了,大步走到常頞面前,状似不经意的拍了拍常頞的肩膀。
【想要帮你们找到夜郎公主的常頞】
【心灰意冷的常頞】
胡亥道:“哥哥,我看常行人是真心悔改,不如……便信他一次,叫他带人寻找夜郎国女。”
扶苏点点头,道:“既然亥儿都这般说了,也好。”
常頞狠狠松了一口气,头顶上的标签又更新了。
【打定主意,等寻到夜郎公主便自尽谢罪的常頞】
扶苏令人给常頞松绑,屠雎桀儁封锁山下的各个出口,派兵巡逻,又令路鹿带着一队人马,跟随常頞一路上山寻觅。
大雨磅礴,毫无停歇的意思,不停的从天而降,倾盆而下,灰色的雨帘连成一片,编织成一张压抑的大网。
众人冒雨进山,常頞一路往前走,的确十足了解地形,指着前面道:“前方有一片山洞,地上虽然不平坦,但十足利于栖身,以罪臣所见夜郎国女兴许便藏在山洞之中,公子可带兵先去搜查。”
“那你呢?”路鹿抱臂道。
常頞面上都是雨水,额角混合着汗水,粗重的喘着气,道:“不瞒路君子,罪臣不会武艺,这山路崎岖,一路走来十足辛苦,还请二位公子首肯,让罪臣在此处歇息一会子。”
路鹿道:“你不会想把我们遣开,然后逃跑罢?”
常頞道:“若是路君子不信,大可以派人看着我。”
路鹿哼了一声,胡亥眼眸微动,道:“哥哥,我看常行人真的是累坏了,这路太难走啦,你们这些会武艺的,可不知我们这些不会武艺的人有多辛苦,这样罢,你们先去搜寻山洞,我和常行人在此处休息。”
他说着,还给扶苏打了好几个眼色。
扶苏本不同意留下胡亥,但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有所谋划,便只好道:“也好,路君子,随予往前去搜寻罢。”
路鹿道:“公子你可仔细着点,这常行人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实则坏得紧呢!”
“我知晓了,”胡亥摆手:“去罢去罢!”
扶苏带着路鹿离开,胡亥装作一脸疲倦,“哎呦”伸了个懒腰,坐在石头上:“我歇会儿,常行人,你也歇息会子。”
常頞坐下来,默默观察着胡亥,等了一会儿,趁着胡亥没注意,慢慢站起身来,钻入侧面的草丛,往里走去。
胡亥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常頞,见到他离开,立刻站起身来,小声道:“哥哥?哥哥你在么?常頞走了……”
沙沙……
草丛立刻波动起来,扶苏与路鹿折返而来,看来他们并未走远。
路鹿道:“这个常頞,果然是个骗子,他一定是对夜郎国女余情未了!”
胡亥道:“是不是旧情,跟上便知晓了。”
常頞拨开草丛,远离茂密的杂草深处还有一条小路,小路幽深,一直连接到山壁,山壁上有个硕大的山洞,隐隐约约的火光从山洞中照出来。
常頞走进山洞,里面立刻发出女子的惊叹声:“常頞?!”
那声音,一听便知是夜郎公主。
“果然是夜郎国女!”路鹿气愤的道:“常頞还真的去找她了!”
“等等。”胡亥拉住路鹿,道:“别冲动,看看再说。”
常頞走进山洞,夜郎国女狼狈不堪,满身都是泥污,戒备的后退了好几步:“是你?!你还活着?!是你出卖了我,不然秦廷的公子怎么知晓伏兵之事?!”
常頞平静的凝视着夜郎公主,嗓音犹如死水,道:“并非是我出卖了国女。”
“你还想狡辩?!”夜郎公主道:“你现在是来抓我的?!好啊常頞!我枉费我往日里如此真心待你,我夜郎不只救了你,还允诺你高官厚禄,甚至想要等你功成名之时,便将我下嫁与你,可你做了甚么!?你这个叛贼!”
常頞的眼神毫无波澜,淡淡的道:“是啊,我是个叛贼。”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分明流淌着秦人的血脉,却成为了夜郎的细作……我分明被夜郎所救,到头来,却背叛了夜郎。”
夜郎公主有些许不确定,慢慢走过去,拉住常頞的手,道:“常頞,你不是来抓我的,对不对?我便知晓,你舍不得我,你不会害我的,你……你放我走好不好?只要你能放我离开,让我回去,我便……我便嫁给你!常頞,你往日里最听我的话,对不对?”
常頞的眼神仍然很平静,仿佛一潭死水,道:“国女对我有恩,若不是国女,如今的常頞已然不复存在,常頞一辈子也不敢忘记国女的大恩大额。”
“对,对啊,我对你有恩!若不是我,你的母亲早死了,是我救了你的母亲,让她多活了那般多年!”夜郎公主道:“秦廷才是你的仇人,都怪结党营私的王绾,都怪党派之争,都怪不作为的秦主,你该恨他们!恨他们!!”
常頞好似没听到夜郎国女的话,继续道:“我这辈子,都无法报答国女的大恩大德,然……常頞也终于明白,我心窍中虽然有仇恨,却也无法对不相干之人下手。”
“常頞!!”夜郎国女呵斥道:“你到底是甚么意思?!你放我走,你放我走!”
常頞喉结滚动两记,沙哑的道:“秦廷的两位公子很快便会发现我不见了,我在路上留下了记号,他们立时便会找来。”
“常頞?!”夜郎国女尖叫:“我是你的恩人!你却要害我?!”
常頞继续道:“国女的恩德,我常頞……以命相还。”
嗤——
常頞手腕一动,从袖袍中退出一把短剑,那并非是开了血槽的武器,而是文人用来修简牍,改错字用的文刀。
“疯子!!”夜郎国女道:“狂徒!你这个狂徒!”
常頞苦笑一声,举起短剑,狠狠朝自己的心窍扎去。
当——!!
一颗石子从山洞外飞窜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打在常頞的剑刃之上,常頞虽高大挺拔,但终究不是习武之人,短剑一偏,划破自己的衣袍,手臂立刻见了血,“当啷——”一声脆响,短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夜郎国女与常頞均是吃了一惊,朝着山洞的洞口看去。
首先走进来的是路鹿,他手中掂着两颗石子,正是他方才出手打断了常頞的自尽。
“路君子……?”常頞不敢置信的看着路鹿,没想到路鹿追来的会如此之快。
胡亥与扶苏也走了进来,胡亥道:“常行人,自尽可不是有担当的大丈夫所为。”
众人之所以如此快的追来,并不是因着常頞留下的记号,而是因着常頞的标签,常頞早就有自尽的念头。
路鹿道:“你已然死过一次,那剩下这条命,便是我的了。”
夜郎公主看到众人,立时想要逃跑,她眼睛一转,精准的找到薄弱点,那便是不会武艺的胡亥。
夜郎公主发疯的冲向胡亥,扶苏早有准备,一把搂住胡亥,臂力惊人单手将人抱在怀中,另一手抽出长剑,刷的搭在夜郎公主脖颈之上。
踏踏踏——
大军赶来,虎贲军冲入山洞,一涌而上将夜郎公主押解起来,捆上绳索,戴上枷锁。
扶苏担心的道:“亥儿,可曾伤到?”
胡亥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受伤,摇摇头,黏糊糊的挂在扶苏身上做树懒,大言不惭的道:“没有伤到,但是哥哥,亥儿好怕怕呀!”
【吐槽你的路鹿】
【觉得你很腻歪的路鹿】
【弟控滤镜MAX的扶苏】
【觉得你超——可爱的扶苏】
扶苏安慰道:“亥儿不怕,哥哥在呢。”
“嗯嗯!”胡亥搂住扶苏的腰身,精瘦又不缺乏肌肉,手感真是一级棒,面颊枕着扶苏的胸口,胸肌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哥哥的嫁妆如此丰厚,简直令胡亥爱不释手。
夜郎公主被推搡着往外走,看到胡亥与扶苏腻歪,突然疯狂的哈哈大笑起来:“扶苏,胡亥,不要以为我输你了,便是你们赢了!你们谁也没赢!这次修路,本是秦廷长公子一个人的功劳,而如今却变成了两位公子的功劳,你觉得王绾会甘心么?你觉得长公子的党派会甘心么!?”
夜郎公主狠狠瞪着胡亥,面目狰狞兴奋的道:“便是你不争,也有人觉得你在争,朝廷的纷争,我太清楚不过了!你以为你的哥哥能宝贝你几时?他如今珍惜你,往后涉及到党派的纷争与利益,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么?不会!不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将你弃如敝履!”
“住口!”扶苏显然动怒了,面色阴鸷,在场众人瞬间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长公子如此生气。
不,见过,当年与西欧一战,幼公子为了救长公子,摔下山崖的时候,扶苏也曾经如此震怒。
“哥哥,”胡亥道:“不要与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
他说着,转头对夜郎公主没头没尾的道:“你吃过葡萄么?”
“甚么?”夜郎公主果然被他问的一愣。
胡亥道:“你这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夜郎公主听不懂他在说甚么,“哈哈哈哈!”疯狂大笑:“胡亥,他对你好,不过是想蒙蔽你,收买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你和我一样,终将成为他扶苏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