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本应该回自己的营帐去, 以免被旁人看到了。
但扶苏却道:“亥儿,外面雨下得这般大,哥哥若是回去, 岂不是要淋雨,说不准便会害了风邪,若不然……今夜哥哥便留在此处罢。”
【为了留下装可怜的扶苏】
胡亥:“……”
胡亥道:“可若是国女发现了怎么办?”
扶苏道:“不会发现的, 哥哥让屠雎留意了,若是夜郎国女过去, 屠雎会阻拦她的。”
“那好罢。”其实胡亥也想让扶苏留下来,于是二人便夜宿在一处营帐中, 胡亥赶了一天的路,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日清晨,雨水已经停了,阳光格外的明媚,几乎将营帐的帐帘子照透, 外面传来士兵们忙碌的声音。
胡亥唔了一声, 翻了个身, 滚入扶苏怀中, 困倦的蹭了蹭扶苏的胸口,将扶苏的衣裳蹭的乱七八糟, 双手搂住他的腰, 道:“好困呀, 再睡一会子……”
扶苏抚摸着胡亥的头发,道:“那就再睡一会儿, 一会子哥哥叫你。”
“嗯……”胡亥迷迷糊糊点头, 刚要睡下。
“公子!”便听到营帐外面,桀英的嗓音道:“公子, 你起身了么?和该启程了,卑将给公子端朝食来了。”
“桀英!”胡亥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大喊:“我还没起呢!”
说罢,对扶苏道:“快快快,你快从后面走,别让旁人看到了。”
扶苏:“……”
【更觉得像是在偷情的扶苏】
胡亥推搡着扶苏,道:“快走啊,别让桀英看到了。”
扶苏没有法子,刚想起身穿衣,胡亥便把他的衣裳一团,让扶苏抱在怀中,道:“别穿了,回去再穿!”
于是,扶苏稀里糊涂的就被推了出来,还是从后门被推了出来,一大清早的,穿着内袍避开众人的视线,“藏头藏尾”的回了自己的营地。
众人都发现了,扶苏的脸色似乎不好看,尤其是看向胡亥那面营帐的时候,夜郎公主还以为扶苏与胡亥有隔阂,胡亥抢了他们的营地,所以扶苏脸色才不好看。
她那里知晓,扶苏脸色不好看,是因着一大早便被赶下了榻,赶出了门,还是从后门赶出来的,活似自己见不得人。
大部队一路往南前行,虽路裳的队伍与他们的目的地不同,但目前还是同路的,两个队伍一前一后,看似不相干,但胡亥叫人紧紧跟着,令夜郎公主根本无从下手。
越是往南走,雨水越是充沛,尤其是这段时日,仿佛进入了雨季。
大部队已经靠近大秦与夜郎的边境,这附近的道路异常难走,崎岖复杂,众人几乎是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
哗啦——!!
“甚么鬼天气,又下起雨来了。”胡亥嘟囔着。
雨具根本不起作用,披着蓑衣很快也会湿透,今日的雨水尤其的磅礴,一道雨帘遮蔽了视线,根本甚么也看不清楚,加之风大,雨水斜扑而来,打在脸上刺辣辣的生疼。
“公子!”桀英驱马而来,大声的道:“今日雨水太大,咱们找个地方扎营罢?”
胡亥点点头,道:“也好。”
他们正说话,旁边山坡上轰隆一声,滚下一片泥土,虽然规模不大,但的确实是正宗的山体滑坡。
胡亥的马匹受惊,登时尥起蹶子,使劲蹬了两下,“嘭——”一声闷响,直接将胡亥甩下了马背。
“啊!嘶……”胡亥不会武艺,根本拧不过马匹,结结实实的摔下来,疼得他一震眩晕,短暂的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
“公子!”
“公子!快!公子落马了!”
“医士!快叫医士!”
胡亥这边沸腾起来,扶苏一直悄悄的注意着胡亥的动向,立刻发现自己的宝贝弟弟被摔下了马背,本想立刻前去查看,但他的步伐深深顿住了。
夜郎公主正朝这边看来,合该是在观察扶苏,扶苏若是前去关心,必定会让夜郎公主看出端倪,知晓他们是假的内讧。
扶苏本就带着充足的虎贲军,胡亥又带着路裳为首的骆越军,倘或叫夜郎公主知晓,他们其实是一伙的,必然不会下手,也便不会露出尾巴,那么这一路的将计就计便会前功尽弃。
扶苏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掌攥拳,眯起眼目,死死克制着自己,朝胡亥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脸色阴沉一片,似乎满不在意。
夜郎公主走过来,道:“长公子,小公子那面好像出事儿了,长公子不去看看么?”
扶苏的脸色冰凉凉,道:“他出事,自有旁人去关心,与予何干?”
说罢,打马往前走,道:“前面扎营,手脚麻利些。”
“敬诺!”
桀英冲下马去查看胡亥,连忙道:“公子,没事罢?”
“无妨……”胡亥后背摔得钝疼,现在还感觉五脏六腑发沉,勉强摆摆手。
“还说没事!”桀英将胡亥打横抱起来,道:“忍一忍,医士很快便过来了!”
士兵快速扎营,营帐很快竖立起来,桀英抱着胡亥,一路冲进营帐,将他放在软榻上,道:“医士怎么还不来,我去看看!”
说罢,焦急的又冲出营帐。
桀英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跻身进入营帐,那人一身白衣,衣衫上沾满了雨水,行色匆匆,是扶苏!
“哥哥……”胡亥艰难的唤了一声。
扶苏连忙抢过来,担心的道:“亥儿,伤势如何?可还疼?”
胡亥委屈的点点头:“疼死我了。”
扶苏心疼坏了,道:“忍一忍,乖,桀英怎么还不回来?”
桀英去找医士了,他们的队伍很庞大,医士都跟在后面,又因着地形难走,后面的队伍还没跟上来,需要再等一会子。
“医士来了!医士来了!”
胡亥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连忙道:“哥哥,医士来了,你快走罢,我没事儿。”
扶苏哪里能离开,道:“无妨,我在这里躲一躲,听听医士怎么说。”
他说着,闪身躲在营帐的柜子后面,屏住吐息,不让旁人发现自己。
哗啦——
帐帘子匆匆打起,桀英带着医士急忙充冲进来。
桀英焦急的道:“快给公子诊看!”
医士连忙请脉,又查看了胡亥的伤情,胡亥从马上摔下来,肩膀摔破了,胳膊上有几处淤青,但好在没有内伤。
医士开了药,让胡亥静养便可大好。
桀英狠狠松了一口气,道:“万幸,没有伤到内脏,公子这两日便不要赶路了,静养为主。”
胡亥道:“谢谢你阿英。”
“这有甚么可言谢的?”桀英说到这里,蹙眉道:“反倒是长公子……公子你别怪卑将多嘴,打从公子坠马到现在,长公子那边儿是一点子动静也没有,一句关心的言辞也没有。”
胡亥:“……”长公子就在你身后呢!
扶苏躲在桀英背后的柜子后面,这会子怕是听得一清二楚。
桀英继续道:“在卑将看来,这个长公子对公子一点子也不好,公子这些日子在咸阳,怕是受委屈了。”
“没有!”胡亥真诚的道:“阿英,你想多了,真没有,我没受委屈,你不必担心。”
“这叫卑将如何能不担心?”桀英蹙眉道:“秦长公子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离开骆地之时,他是如何与卑将保证的?如今还没几月,便将誓言忘得一干二净,简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扶苏:“……”
胡亥:“……”
桀英拉住胡亥的手,道:“公子,若不然……卑将带你离开罢。”
“离开?”胡亥惊讶。
桀英点点头,道:“对,离开,公子你想回西呕,还是去骆越,只凭公子你的喜欢与欢喜,不要呆在咸阳了,平白受那秦长公子的苛待。”
“这这……”胡亥眼皮狂跳,干笑道:“阿英,其实我……”
他说道此处,“哗啦——”又是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路裳从外面走进来,一把拉住桀英。
“你做甚么?”桀英奇怪的看着路裳。
路裳道:“公子既然无事,你便与我回去,我还有事儿与你说。”
“甚么事情?”桀英道:“我还要照顾公子,你便在此处说罢。”
路裳笑道:“你确定?床笫之间的趣事儿,也要当着公子的面说么?”
桀英一时语塞,脸色瞬间涨红,道:“你胡说甚么。”
路裳道:“我可没胡说,别在这里瞎捣乱了,与我回去。”
桀英反驳道:“甚么是瞎捣乱?”
路裳挑眉:“你这不是瞎捣乱么?”
他说着,一把扛起桀英,桀英身材高大,是标准的武将,路裳却说抗便扛,一点子也不含糊,转头对胡亥道:“小公子好生休息,我便把这个呆子带走了。”
他临走之时,还看了一眼柜子的方向,笑容别有深意,似乎早就知晓扶苏藏在后面。
“放我下来!”桀英挣扎道:“你快放我下来!”
路裳笑道:“那可不行,我必须将你放在榻上。”
路裳带着桀英离开,扶苏立刻从柜子后面转出来,脸色阴沉沉的。
【吃醋的扶苏】
【担心你与桀英离开的扶苏】
【担心被抛弃的扶苏】
胡亥一看,便宜哥哥的头顶上,就差一个哭泣的小表情了,可可怜怜的。
“咳咳……”胡亥清了清嗓子,道:“哥哥你放心,我是不会走的,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扶苏有些惊讶,胡亥搂住扶苏的腰身,道:“我哥哥人美心善,还宠我,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扶苏叹气道:“亥儿,哥哥并不是心善。”
胡亥却道:“哥哥对我一个人心善,心存不忍,那便足够了,若对待旁人也一视同仁,亥儿才会吃味儿呢。”
扶苏笑道:“也是。”
他端起汤药,道:“快来饮药罢,身子真的没有旁的不适?”
“真的没有。”胡亥道:“方才觉得有些疼,这会子已然不疼了。”
扶苏道:“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你的身子本就弱,等解决完这档子事儿之后,哥哥定当好好儿教教你骑术才是。”
胡亥需要静养身子,正巧这几日雨水太过充沛,一直下大雨,大部队也无法前行,方便了胡亥休养。
大雨连着下了三日,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几乎将夜幕也染成了白色。
就在这雨幕之中,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来到营地的偏僻之处碰头,是夜郎公主与常頞!
夜郎公主披着蓑衣,嗓音几乎融入大雨之中,道:“最近雨水十足充沛,十足利于我们动手。我已然安排了伏兵,趁着雨水充沛,将山体凿穿,只要秦人一旦动工修建官路,山体绝对会坍塌,届时……甚么秦长公子,甚么王绾,全都会被泥石活埋……常頞,你的大仇得报了!”
常頞蹙起眉头,道:“国女,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夜郎公主皱眉。
常頞急促的道:“山体一旦坍塌,那修建官路的工匠怎么办?负责运送石头的子民怎么办?想要开凿官路,必然会动用很多人力,这其中不只是秦人的子民,必然还有许多夜郎的子民,他们也会被埋在废墟之下的!届时……哪里还有命活下来?”
夜郎公主道:“常頞,你便是太过妇人之仁了,想要成就大事业,怎么能拒绝小小不言的牺牲?”
常頞想要反驳,夜郎公主又道:“你难道不想报仇么?你想想看,只要山体坍塌,王绾便会死在意外之中,你在黄泉之下的族人,才会瞑目!难道你想让他们死了都不瞑目么?”
常頞攥紧双手,道:“这个法子,太过冒险了,而且……今日多雨,说不定秦长公子也不会答允现在修路的。”
“所以才需要你啊。”夜郎公主笑道:“你曾经出使过这面,你是最了解地形的,所以秦廷议会之时,才需要你来出面,撺掇长公子冒雨修路。”
“我?”常頞死死锁着眉心。
夜郎公主点头道:“只需要你一些小小的推波助澜。再者说了,修建官路利用的都是一些苦力,这些苦力大多是犯罪的罪徒,他们值得甚么怜惜?死了便死了,也没甚么好可惜的,反而死得其所,比他们赖活着要有价值的多!”
罪徒……
常頞垂下头来,是了,罪徒。
自己也曾经是罪徒,也曾经流亡逃窜,但自己并没有做错甚么,夜郎的罪徒之中,又有多少与自己一样呢?
夜郎公主见他不说话,已然用尽了全部的耐心,冷声道:“常頞,我是来告知你的,并非好商好量,秦廷的议会,你知晓该如何!如今你才摆出一副怜悯众生的模样,不是晚了么?若是叫秦廷知晓,你是私通夜郎的细作,看看他们会不会也怜惜怜惜你!”
说罢,一甩袖袍,转身离开了。
常頞一个人伫立在原地,他望着磅礴的大雨,久久不能回神。
胡亥连续休整了三日,因着无法赶路,扶苏便召开了议会,叫来所有的工匠和司空,让大家讨论一下修路的具体事宜。
工匠们绘制了许多的草图,罗列出来了几个修建的计划。
“长公子,这修路的工程虽然不算甚大,但难就难在于道路崎岖,加之大雨磅礴,老臣以为,还是等雨停下来,或者稍微小一些再动工也不迟。”
夜郎公主立刻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们夜郎速来多雨水,像这样的大雨,一下起来是停不住的,若是想要等雨水停下再动工,怕是要等到来年了。”
“甚么?来年?”
“那么久!”
“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扎根了?”
夜郎公主又道:“小女虽不懂得修路的事情,但是若修路的工程拉得如此长,各位也不好回咸阳交代,是不是?”
夜郎公主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之中,这一路走来,都是需要辎重补给的,他们在前面走,后面便有人给他们运输补给,这其中便需要消耗物力与人力。
而这些物力与人力,都是有数的,出门之前,政事堂会和核算、拨款,一旦超出了预算,指不定朝廷上会怎么说他们,知道的觉得天公不作美,不知晓的,恐怕以为他们在贪图朝廷的公费。
在朝廷之中,你便是没做错,还有的是人给你上赶着扣帽子,你若是真的做错了,绝对是墙倒众人推。
王绾一想,不成,绝对不能耽误功夫,自己这趟出来,是为了给长公子建功立业,扩大建树的,若是出了岔子,岂不是让李斯有可乘之机?
王绾第一个站出来,道:“长公子,依老臣之见,这雨水一直如此充沛,那还不如眼下便动工,也免得耽搁了回京的日子。”
扶苏微微蹙眉,道:“雨水的问题,予还要再考虑考虑。”
夜郎公主立刻道:“长公子,小女听说常行人曾经出使过西南,长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常行人,这西南是不是雨水如此充沛,只要进入了雨季,便会如此,下得一刻也停不下来呢!”
众人看向常頞,常頞坐在班位置上,微微垂头,双手攥拳,似乎在抵抗甚么。
“常行人。”扶苏道。
常頞这才回了神,慢慢抬起头来。
扶苏又道:“这西南的气候,你是我们之中最熟悉之人,依你看,是现在便动工修路的好,还是再等一等?”
常頞张了张口,夜郎公主立刻看过去,眯着眼目,似乎有些许的威胁。
常頞反复攥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回禀长公子,西南的气候……本便如此,多雨潮湿,一旦……一旦进入雨季,便是这般,因此长公子想要等待雨停,怕是会耽搁太多的时日,不好与陛下交代。”
夜郎公主笑道:“正是呢,我看这雨水已然小了不少,不如趁着雨小,挑选个时日,便动工罢。”
扶苏最终点点头,道:“好,既然诸位都觉得此时动工,那劳烦将作们拟定一个最终的方案,明日交给予验看,都散了罢。”
“敬诺!”
众人纷纷离开营地的幕府,各自打着雨具散了。
扶苏那面议事,胡亥便等着营帐之中,很快桀英便来了,他脱掉蓑衣,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这才走进来,道:“公子,长公子那面议事完毕了,说是这几日便要开始动工修路。”
胡亥似乎并不意外,道:“看来他们忍不住了。”
“他们?”桀英奇怪,道:“谁?忍不住甚么?”
路裳一笑,道:“我便说了,桀英是个呆子。”
胡亥笑了笑,路裳站起身来,拉住桀英道:“公子,我便带着这个呆子先回去了。”
桀英奇怪的道:“你拉我做甚么?我刚过来。”
路裳将桀英拉走,桀英奇怪的道:“你到底与公子再说甚么?仿佛有甚么事情,是你和公子都知晓,却瞒着我的。”
路裳道:“我可没有瞒着你,是你自己没看出来。”
桀英催促道:“到底是甚么事情?”
“你便这么想知晓?”路裳挑眉。
桀英道:“事关公子,我自然想知晓。”
路裳危险的眯起眼目,道:“阿英,你这般说辞,便不怕我吃味儿么?”
桀英后知后觉,脸色一僵,道:“你……你吃甚么味儿。”
路裳笑起来,道:“监国大将军若是想知晓,今日便将我伺候的服服帖帖,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桀英:“……”
胡亥知晓,夜郎公主怕是要动手了。
因着马上要动工修路,扶苏忙碌起来,尤其是晚上,扶苏一直在幕府熬夜,这两日都无法来胡亥这。
夜色深沉,雨水好不容易停歇了下来,因为没有甚么夜间活动,胡亥早早就睡了下来,睡到半夜,突听闹耗子一般的声音断断续续,愣是把胡亥给吵醒了过来。
啪——
是甚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胡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干脆下了榻,披上一件衣裳,摸黑出去看看情况。
胡亥一出门,便看到一只碎掉的酒坛子躺在自己的营帐边上,方才听到的脆响,应该便是酒坛子打碎的声音。
一条人影晃晃荡荡,咕咚一声,歪倒在地上。
“常頞?”胡亥探头一看,确定是常頞无疑。
常頞似乎饮醉了,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连人带酒坛子倒在地上,衣角险些带进篝火之中。
胡亥赶紧跑过去,将常頞的衣角捞出来,低头一看,常頞倒在地上,仿佛醉死过去一般。
“常頞?常行人?”胡亥唤了两声。
胡亥感叹:“这是喝了多少酒?”
不过他仔细一看,好像也没喝多少,常頞怀中的酒坛子满当当的,就少了一点点,方才砸在地上的酒坛子酒水也不少,土地阴湿了一大片,合该只是常頞的酒量不太行。
“不能喝还瞎喝。”胡亥摇头。
常頞口中喃喃的道:“错……错了……”
“你说甚么?”胡亥低下头,道:“常行人?你说甚么?”
常頞始终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错……常某错了,大错……特错……”
胡亥眼眸微微转动,常頞这显然是借酒消愁,日前他们刚刚敲定了动工的事宜,常頞这幅模样,必定是与夜郎公主产生了分歧,若是自己能趁着酒醉,套套话……
甚至都不需要常頞开口,胡亥只需要“摸一摸”常頞,便可以通过标签,确定常頞的内心想法,指不定便会看到夜郎公主的全盘计划!
胡亥左右看了一眼,好机会,无人注意自己。
于是胡亥伸手拽住常頞,带回营帐,“慢慢摸”!
“哎呦……”胡亥拉住常頞,常頞身材高大,体格一点子也不像个文人,躺在地上几乎纹丝不动。
【醉酒的常頞】
【醉得一塌糊涂的常頞】
【自责的常頞】
果然,只要一触碰到常頞,标签立刻显露了出来。
“嗯……”常頞似乎睁开了眼目,道:“是……谁?”
胡亥并不回答,而是道:“常行人,你醉了,我送你回营帐歇息罢?”
常頞迷茫的睁开眼目,眼神却没有焦点,道:“路……君子?”
常頞竟然把自己认成了路鹿,胡亥道:“对对对,我是路鹿,常行人能走么?要不然先站起来?”
胡亥费劲全力,支撑着常頞站起来,常頞东倒西歪,手臂架住胡亥的肩膀,高矮刚刚合适,完全将胡亥当成了拐棍。
“路君子……”常頞断断续续的道:“那日……那日不该如此对……对待路君子,常某给路君子……赔不是了……”
胡亥眼眸一亮,扛着常頞崎岖前行,踉踉跄跄的道:“你怎么对待路君子了?”
【不可抑制回想那夜缠绵的常頞】
【知晓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却克制不住回味的常頞】
【哔——哔——哔——的常頞】
好家伙,胡亥心说,又是一个假正经,常頞表情上看起来和便宜哥哥一样正经,乍一看还以为是正人君子呢,其实内心也这么多戏!
胡亥扛着不断回忆的常頞,往自己的营帐走,道:“到了到了,常行人小心,进去,对……进去啊,别撞门框!”
咚!
常頞一个不注意,狠狠撞在门框之上,高挺的鼻梁登时通红,万幸没有流下鼻血来。
“路君子……”常頞迷迷瞪瞪的道:“你为何打常某?”
胡亥:“……”没醒就好。
胡亥扛着常頞继续往里走,“嘿咻”一声,将他扔在软榻上,他前脚进了营帐,哪知道那么巧,有人正好看到。
路鹿生性机警,大半夜听到外间的动静,立刻走出来查看,便看到胡亥扛着酒醉的常頞,进了营帐。
路鹿皱眉,眼眸微微转动,没有跟上去,而是转头往幕府大帐而去。
扶苏正在幕府之中批看文书,因着动工修路就在眼前,各种草案都需要扶苏最后过目,扶苏今夜也打算住在幕府过夜。
“长公子!”路鹿跑进来。
扶苏没有抬起眼皮,仍然批看着文书,道:“路君子有甚么要紧事么?大半夜的前来。”
路鹿着急的道:“长公子,大事不好了啊!”
扶苏气定神闲的道:“何事?”
路鹿道:“常頞饮醉了酒,这会子被小公子带回营帐去了!”
“甚么?”扶苏终于放下文书,抬起头来。
路鹿添油加醋的道:“常頞饮得烂醉如泥的,小公子许是可怜常頞,不想让他夜宿在外面,便将常頞捡回去了,长公子你可不知,那二人半搂半抱的,若是叫外人看了,还以为……”
他说到此处,扶苏已然沉不住气,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定神闲,嘭将文书扔在案几上,大步迈出幕府。
路鹿笑了一声,也赶紧追在后面,跟着一起出了幕府。
胡亥不知路鹿去幕府通风报信,他好不容易将常頞带回营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感叹道:“真沉呢!一个文人,长这么高做甚么?”
胡亥喘了口气,爬上软榻,跪坐在常頞身边,笑眯眯的道:“常行人,你还醒着么?”
常頞闭着双眼,仿佛已然睡着了,口中却道:“错了……都错了……”
胡亥抓紧时机,连忙道:“常行人,你说甚么错了?你错在何处了?”
常頞脑海中一片混沌,完全被酒精蒙蔽,浑浑噩噩顺着胡亥的话道:“常某不该被仇恨……仇恨蒙蔽……不该听国女的话……现在全错了。”
胡亥一听,有门路,循序诱导的道:“常行人,夜郎国女要你做甚么?”
常頞没有出声,吐息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胡亥哪里能叫他睡觉,赶紧晃了晃他,道:“常行人,醒醒,醒醒!”
常頞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出声,但胡亥接触到他的一瞬间,标签显现出来。
【后悔的常頞】
【不赞同夜郎公主观点的常頞】
【森*晚*整*理不想继续助纣为虐的常頞】
【不愿看到山体坍塌,活埋子民的常頞】
“山体坍塌?”胡亥似乎抓到了重点,连忙道:“常行人,山体坍塌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最近阴雨连绵,可你怎么知晓会发生山体坍塌?”
又不是未卜先知,除非……
常頞喃喃的道:“坍塌……坍塌……”
【不赞同夜郎公主派出伏兵,趁着雨水丰富,打穿山体的常頞】
胡亥心头一紧,夜郎竟然在搞小动作,想要趁着雨水丰富,在山体上动手脚,怪不得山体一定会坍塌,这不坍塌才怪呢。
到时候不只是扶苏,就连一同随行的官员王绾、屠雎、桀英,甚至骆越国的使团,也会被牵连。不仅可以除掉扶苏,还能一举两得的挑拨秦廷与骆地的干系,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一石二鸟的妙计。
【心存良知的常頞】
【不知所措的常頞】
胡亥发现了大秘密,继续循序诱导的道:“常頞,你有甚么心事,不要憋在心里,憋在心里会闷坏的,要不然说出来?你若是不想说出来,在心里想一想也可以。”
胡亥握着常頞的手,笑得像一头要吃小红帽的大灰狼,摩挲着常頞的手背。
哗啦——
就在此时,帐帘子突然被打了起来,有人冲入帐中。
“哥哥?”胡亥一脸震惊:“你不是在幕府?”
扶苏赶过来,一眼便看到“非礼”常頞的胡亥,胡亥拉着常頞的手,摸啊摸,正面摸,反面摸,摸得仔仔细细,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胡亥顺着扶苏的目光,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好巧不巧,常頞突然动了一下,竟然与胡亥十指相扣起来。
胡亥:“……”???
“路……”常頞梦呓的道:“路君子。”
胡亥使劲甩着手:“我不是路鹿,放开我啊!”
路鹿这会子才慢条条走进来,扶苏沉声道:“劳烦路君子,把这个醉鬼带出去。”
路鹿笑道:“长公子,放心罢,交给我了。”
路鹿走过去,架起醉醺醺的常頞,常頞还与胡亥十指相扣,怎么也甩不掉。
【不想撒手的常頞】
【告密的路鹿】
胡亥:“……”!!!
胡亥低声道:“你个小作精,是你告密的?”
路鹿低声道:“公子,你自求多福罢!”
说完,架着常頞走出营帐。
营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扶苏与胡亥二人。
扶苏一步步走过来,站定在软榻跟前,垂头看着胡亥,道:“大半夜不睡觉,与常行人十指相扣,嗯?”
胡亥乖巧的跪坐在软榻上,连忙道:“哥哥,你别误会,我可以解释!”
扶苏点点头,道:“好,亥儿来解释听听。”
胡亥道:“常頞喝醉了,他与夜郎国女产生了分歧,不赞同夜郎国女的想法,我只是想要趁着常頞酒醉……”套话。
“摸他?”扶苏借口。
胡亥:“……”
扶苏道:“你方才握着常行人的手,哥哥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胡亥头皮发麻,把心一横,干醋将自己能看到标签的事情告诉扶苏,左右扶苏如今信任自己,若是告知了扶苏,也能方便一些,否则再这么找借口解释,更像是自己非礼常頞一般,任是谁看了都要误会!
胡亥深吸一口气,道:“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秘密?”扶苏挑眉。
胡亥拉住他,让他坐在榻上,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能看到标签。”
“标签?”扶苏身为一个古代人,是不理解甚么叫标签的。
胡亥解释了一番,道:“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便知晓你是……重生而来的人。”
扶苏略微有些吃惊,深深的凝视着胡亥,重生一世的消息,他谁也没有告知,不是不信任胡亥,但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只怕给胡亥引来麻烦,没成想,胡亥一直知晓。
胡亥振振有词的道:“所以我刚才不是摸常頞,只是触碰,通过触碰,我便可以看到常頞的标签,常頞醉酒了,虽然有许多事情表达不出来,但标签是不会骗人的,一目了然!”
扶苏陷入了沉思,胡亥道:“哥哥,信我说的话么?”
扶苏沙哑的道:“亥儿,这件事情,不要告知任何人,便是连君父也不要告知。”
胡亥点点头,道:“当然啦!我怎么可能告知君父呢,君父本来就是重生的,我若是再告诉他,君父的金手指岂不是更……”大了。
说到这里,胡亥突然醒悟,糟糕了,我是不是刚才一顺嘴,把君父的秘密透露了出去?
果不其然……
【震惊的扶苏】
【知晓嬴政也是重生的扶苏】
扶苏若有所思的道:“君父原也是重生而来之人?怪不得……”
怪不得有许多事情,与上辈子不一样了,扶苏恍然大悟。
胡亥捂住自己的嘴巴,眨巴着大眼睛,道:“哥哥,你可不可当做不知情?”
扶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哥哥方才甚么也没听到。”
“呼——”胡亥拍了拍胸口,对于哥哥自己还能撒娇,对待嬴政,自己真是没辙的,来自老祖宗的压迫感,那不是闹的!
胡亥拽着扶苏的手,微微摇晃,撒娇道:“哥哥,你信我说的话,对不对?所以我刚才对常行人并没有甚么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摸一摸,为了看清楚标签而已。”
标签都是变化的,一个人不是单面的,标签自然也不是单面的,随着人物的心理变化,标签随时都会变化,因此摸一下出现的标签,和摸两下出现的标签截然不同。
所以胡亥当真是单纯的触碰,为了查看更多更全面的标签。
【吃醋的扶苏】
【占有欲爆棚的扶苏】
【不想让你触碰他人的扶苏】
扶苏突然靠近过来,“嘭——”一声将胡亥压倒在软榻上,虽然动作之中带着一丝丝的粗鲁,却伸手体贴的垫了一下胡亥的后背,生怕磕疼了胡亥。
扶苏轻声道:“想让哥哥相信你的话,那你便说说,哥哥如今在想甚么,你说对了,哥哥便信你。”
“这还不容易么?”胡亥抬起头来,信心满满、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看向扶苏的头顶。
明晃晃的标签浮现在半空,简直——触、目、惊、心!
【想狠狠干你,把你干得下不来床的扶苏】
胡亥:“……”???
这让我怎么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