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鹿道:“你可不厚道, 你是不是对常頞有非分之想?你总是帮他,这回还摸他!你都和长公子好了,心窍里怎们能惦记着其他人呢?你说, 你是不是花心?”
胡亥瞪大眼睛,扑过去捂住路鹿的嘴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路鹿一笑, 低声道:“我们骆人,便是喜欢把敌人扼杀在根源。”
胡亥:“……”路鹿这小作精果然是故意的!
扶苏面容十分平静, 道:“路君子,予突然想起来, 临时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能否劳烦你临时下车?”
路鹿道:“可以啊,既然长公子有事情要忙,那你们忙罢,我便不叨扰了,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长公子不必担心。”
“停车。”扶苏朗声。
骑奴驾士立刻将辎车停下来, 路鹿对胡亥摆手道:“那我先回去了, 你在路上不要耽搁太长时间哦。”
说罢,都不需要脚踏子, 利索的跳下马车, 施施然扬长而去。
哗啦——
车帘子轻微摇晃, 很快闭合。
胡亥对着扶苏干笑两声,道:“哥哥, 你知晓的, 路鹿就是个小作精。”
扶苏点点头,道:“所以呢?亥儿有没有故意去摸常頞?”
胡亥:“……”这叫我怎么回答?
胡亥又是挤出一串干笑, 道:“事出有因!”
扶苏复又点点头,道:“那便是摸了。”
嘭——
下一刻,胡亥但觉天旋地转,瞬间被扶苏压倒在辎车之中。
扶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低沉沙哑的道:“那亥儿,也叫哥哥摸摸?”
“哥哥,”胡亥双手抵在扶苏胸口,道:“这是车里啊。”
扶苏道:“的确是车里,又并非车窗严密的辒辌车,因此亥儿的嗓音,可要小心一些,免得被街上的人听了去。”
说罢,慢慢低下头来,含住了胡亥的嘴唇。
“唔!”胡亥睁大眼目,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推开扶苏,干脆紧紧搂住扶苏的脖颈,主动回应起来。
扶苏的眼神瞬间阴霾下来,仿佛尝到了荤腥的恶狼,沙哑的道:“亥儿,你是哥哥的……”
胡亥不知自己是怎么下辎车的,他的记忆在车上便断片儿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黑沉沉的,已然入了夜。
胡亥稍微一动,身边的扶苏立刻醒了,睁开眼目道:“口渴么?要喝水?”
胡亥张了张嘴,嗓音竟有些沙哑,羞耻的点了点头,扶苏立刻起身去端羽觞耳杯。
胡亥饮了水,这才缓解了一些,方可开口说话,道:“哥哥,我觉得常頞……”
扶苏无奈的道:“大半夜的,在哥哥的榻上,你竟还提起旁的男子?”
胡亥面颊一红,道:“说正经事儿呢!哥哥,我觉得这个常頞有问题。”
“有问题?”扶苏眯起眼目。
扶苏是重生而来之人,常頞在大秦的朝廷之中,并不算甚么太有名的人,若是论起有名,或许便是常頞的脸蛋儿了,因此扶苏上辈子也没有过多观察过常頞,并不知常頞有甚么问题。
胡亥也是说不好,因着只触碰到了一下子,标签没有给出太完整的显示,直说常頞是“细作”,哪个地方的细作不得而知,还需要仔细盘查。
胡亥道:“总之,我便是觉得常頞有问题,哥哥,你帮我查查他,好不好?”
扶苏挑眉道:“亥儿你接近常頞,是因着觉得他有问题?”
“那不然呢?”胡亥反问?
扶苏道:“并非是……因着他长得好看?”
胡亥一愣,随即哈哈哈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道:“哥哥,你照照镜鉴,你吃味儿的样子,才叫好看呐。”
扶苏被胡亥调侃,微微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但心情瞬间大好起来,亥儿并非因着常頞的长相才接近他,而是因着常頞有问题。
【被你哄得很高兴的扶苏】
胡亥一看,哥哥这么容易哄?
于是试探的再接再厉,道:“常頞哪里能和我哥哥比?我哥哥俊美无双,身材又好,嗯——胸还大。”
【被你哄得超——高兴的扶苏】
胡亥差点偷笑,虽然扶苏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但标签已经“舞起来”了。
扶苏呵呵轻笑一声,握住胡亥的手,道:“是么?亥儿总是夸赞哥哥的胸,为何不见亥儿摸摸看?”
胡亥:“……”!!!
好大一只狐狸精!我今天就要把你这只巨型狐狸精就地正法!
胡亥一咬牙,忍着腰酸扑上去,大义凛然的道:“摸就摸!”
胡亥第二天没有去学宫,因着实在起不来,腰酸的厉害,浑身乏力,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扶苏便给他告了假,让他在寝殿好好歇息。
胡亥倒头睡了一上午,可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没有用朝饭,肚子里饿得叽里咕噜,中午便爬起来准备大快朵颐,补充一番体力。
有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胡亥欣喜的道:“哥哥?”
他的笑容才笑到一般,嫌弃的道:“是你啊。”
路鹿走进来,道:“看到我这般失望?我还以为你与长公子昨日要吵架呢,没想到……你这是挺滋润的?”
胡亥不屑的道:“我与哥哥从不吵架。”
路鹿呵呵冷笑,道:“和哥哥不吵架很稀罕么?我和路裳也从不吵架。”
“是是是,”胡亥点头道:“你俩见面纯粹是你死我活,只能留一个。”
路鹿抱臂,一脸傲娇。
胡亥奇怪道:“你今日不是合该在学宫么?学宫这么早便散学了?”
路鹿道:“大美人儿从今儿开始不去学宫了,我去那里做甚么,甚是无聊,干脆逃课了。”
胡亥:“……”是叫你去上学的,不是叫你泡老师的!
路鹿道:“学宫实在太无聊了,我便提前离开,来看看你。”
正说话,有人站在殿外,朗声道:“公子,你起身了么?”
是韩谈的嗓音。
“起来了。”胡亥道:“谈谈有事么?进来罢。”
韩谈往里探头看了两眼,似乎生怕看到甚么不和谐的场面,确保胡亥穿戴整齐,这才走了进来。
韩谈看了一眼路鹿,似乎是因着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讲话,含糊其辞的道:“公子你昨日让长公子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这么快?”胡亥心中美滋滋,哥哥就是靠谱,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么快便查到了常頞的眉目。
胡亥摆摆手,道:“没关系,谈谈你说罢,正好也叫路君子听听。”
路鹿奇怪,自己听甚么?还和自己有关系呢?
韩谈点头,道:“这个常頞,便是咸阳人士。”
常頞乃是老秦人,其实他的出身并不贫寒,祖上也曾经跟随秦国先祖南征北战,乃是将门之后。只可惜到了常頞的祖父这一辈,在朝中得罪了权贵。
胡亥蹙眉道:“得罪了甚么人?”
韩谈道:“丞相王绾。”
胡亥挑眉:“又是王绾,党派之争害了多少人。”
常頞的祖父得罪了王绾,王绾对常頞一家赶尽杀绝,常頞的祖父、父亲,还有四个兄长,全都被大辟砍头。
常頞的母亲带着常頞出逃在外,因着他们是逃犯,无法给常家的人收尸,常頞一家的尸首曝尸荒野,最后连一具全尸也没有落下。
韩谈道:“后来过了许多年,陛下即位之后,大赦天下,这才赦免了常氏,于是常頞回到了咸阳,进入朝廷供职。”
胡亥道:“那他的母亲呢?”
韩谈摇摇头,道:“不知,我听说常行人孤身一人,家中无牵无挂,或许……逃亡之时便身故了罢?”
胡亥有些感叹,原来常頞也是个可怜人。
如此这么一说,倘或常頞真的是细作,指不定便是因着这层身世,毕竟逃亡在外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得以回朝,王绾不但还在朝中,而且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常頞岂能不恨?
路鹿道:“常頞当年是往哪里逃亡避难?”
韩谈道:“这我不太清楚,具体也查不到,但常頞回来之时,精通西南语言,因此我猜……或许常行人是往西南逃难,也说不定。”
“西南……”路鹿摸着下巴道:“他早年若是往西南逃难,说不定我真的见过他,怪不得觉得如此眼熟呢。”
胡亥道:“你真的见过他?”
路鹿道:“我也不确定,只觉得他十足眼熟,但若是真的见过这般大美人儿,我也不会叫他全须全影的回到咸阳来了,怎么也要留下来享用,对不对?”
胡亥:“……”
胡亥一阵沉默,摆手道:“罢了,总之,大家以后都留意一下这个常頞。”
韩谈应声道:“是,公子。”
路鹿则是道:“为何?”
胡亥道:“叫你留意你就留意,让你留意美人儿你还不欢心?你看看人家谈谈,那么乖巧,你学着点。”
路鹿:“……”
路裳即位成为骆地的国君,使团很快便会抵达咸阳,嬴政在燕饮殿设下了宫宴,胡亥也会参加。
扶苏身为这次使团接待的负责人,使团进入咸阳的这一日,一大早便起身出城迎接去了,忙碌非常。
胡亥则是睡了个懒觉,慢条条起床,等着宫宴开始,这才往燕饮大殿而去。
“君上!”
胡亥刚进入大殿,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喊了自己一声。
胡亥回头一看,是桀英!
那日与桀英分别,还以为很久都不得见面,哪知晓惊喜来的这么快,路裳即位,桀英身为监国大将军,也跟随着路裳一同进入咸阳朝拜。
胡亥道:“阿英!你还好么?”
桀英抓住胡亥的手,上下打量胡亥,道:“君上……哦不,如今合该改口叫公子了。”
罢了又道:“我很好,嘶……”
桀英不知怎么,突然抽了一口冷气。
“阿英?”胡亥奇怪:“你怎么了?”
桀英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明显是在遮掩,道:“无事,没甚么。”
“甚么没甚么,”胡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你留在骆地,不会被路裳欺负了罢?”
桀英的面色更是尴尬,一瞬间甚至有些脸红。
【尴尬的桀英】
【羞耻的桀英】
【身体不适的桀英】
【腰酸背疼的桀英】
【刚刚和路裳经历车震的桀英】
胡亥:“……”
胡亥看着桀英头顶的标签,瞬间和桀英一样,陷入了沉默,果然,桀英是被路裳欺负了,但并非普通意义上的欺负……
胡亥干笑一声,道:“要不然……咱们坐下来说话罢?”
这么站着,桀英合该很辛苦,我可真是细心体贴。
两个人来到席位上,桀英坐下啦,“嘶!”抽了一口冷气,险些跳起来。
胡亥机智的当做没看见,心说我哥哥真是温柔,虽那档子事儿之后,自己也会腰酸的厉害,但还未不适成这样。
胡亥拉着桀英说话,因着许久未见,有许多话想说,扶苏早就看到了他们二人,心中微微有些酸涩,毕竟桀英之前还对胡亥表白来着,本想前去打断他们的谈话。
但转念一想,还是顿住了脚步,桀英好不容易前来一趟,虽胡亥的真实身份并非甚么西呕国的幼王子,但桀英这一路护着胡亥是真的,论起来,扶苏还应该向他道谢才是。
若是这么贸然走过去,阻止他们谈话,扶苏觉得自己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一点子也不像做兄长的。
因此扶苏虽然吃味儿,但还是远远站着,任由胡亥与桀英谈天说地。
胡亥见到桀英十足惊喜,一时间聊得起劲儿,突然看到一个人影走过去,胡亥定眼一看,那不是常頞么?
“公子?”桀英道:“怎么了?”
常頞走出燕饮大殿,不知要去甚么地方,因着燕饮殿上人多嘈杂,大家都在祝酒,根本无人注意一个小小的行人,所以常頞走出去也没人搭理,甚至只有胡亥一个人注意到。
这是去何处?胡亥自从知道常頞挂着“细作”标签之后,便格外注意常頞的动向。
胡亥道:“阿英,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更衣。”
“好。”桀英点点头。
古人所说的更衣,其实是文雅的说辞,一般的都不是真正的换衣服,而是去上厕所。
胡亥起身,立刻追着常頞离开了燕饮大殿,他一路尾随,眼看着常頞拐了一个弯,往偏僻的地方而去,举止甚是奇怪。
却在此时,有人拦住了胡亥的去路。
胡亥抬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王绾。
王绾道:“小公子不在燕饮殿中幸酒,怎么出来了?”
胡亥着急去追常頞,但王绾拦住他的路,头顶上只差顶着“找茬”两个字。
胡亥眼睁睁看着常頞的踪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气得翻了个白眼,道:“王相呢?不在燕饮殿中幸酒,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是了?不会是在偷偷的拉帮结伙罢?”
“你!”王绾瞪眼道:“老臣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忠心耿耿辅佐大秦两朝基业,你竟诽谤于老臣?”
胡亥道:“忠心耿耿不假,你对大秦的确忠心,但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王绾对大秦的确是忠心的,他的做法都是为了秦廷好,想用自己的法子将秦廷变得空前强大,但王绾也是有私心的,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也会不择手段的排除异己。
王绾呵斥道:“小公子,你才入朝多久,可不要乱说话,毕竟不是我大秦真正的宗室血脉,今日陛下一时兴起,收你作为义子,明日陛下兴致过了,也可能一脚踹开你。”
扶苏一直注意着胡亥,眼看他追着常頞离开燕饮大殿,立刻也站起身来跟出去。
毫无意外的,扶苏便听到了王绾威胁的言词。
“还有,”王绾道:“不要以为巴结上长公子,便能一世无虞,你以为长公子真的信任与你么?”
扶苏本想立刻上前,呵斥王绾,但听到这一句话,斯时顿住了脚步,似乎有些犹豫。
王绾继续道:“小公子,你还不知罢?其实陛下本想让你也来负责这次使团接待的,还是长公子进言,说小公子你阅历还浅,没甚么经验,便没有让你来负责使团,而是长公子一个人全权负责。你说,若是长公子真的信任与你,又怎么会不叫你接待使团呢?你可别把自己看的太高,小心摔的太惨!”
胡亥听了只是挑眉,道:“不劳烦丞相费心了。”
“哼!”王绾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胡亥看着王绾的背影,啧了一声,摇摇头,已然看不到常頞的踪影,干脆转身往回走,准备回燕饮大殿继续吃吃喝喝。
他一回身,刚走几步,便看到了微微出神的扶苏。
“哥哥?”胡亥迎上去,道:“你怎么在此处?”
扶苏定定的看着胡亥,突然开口道:“亥儿,哥哥并非是一个好人。”
胡亥歪了歪头,有些不解的看向扶苏,伸手拉住扶苏的双手,标签立刻显示了出来。
【听到你与王绾对话的扶苏】
胡亥恍然大悟,扶苏是听到了王绾方才的说辞。
果不其然,扶苏又道:“王绾说得对,君父本想让你与予一同,接待这次骆地使团,是予主动提出,你的资历尚浅,不适宜接待,因此君父才令予全权负责这次接待。”
胡亥平静的道:“那哥哥为何这么做?”
“予……”扶苏的嗓音卡住了。
胡亥歪头道:“哥哥可是因着忌惮我,不想让我获取功劳?”
“自然不是。”扶苏立刻否定,道:“予只是……不想让你与桀英相处。”
倘或胡亥也是这次使团的接待负责人之一,那么胡亥很早之前便会知晓桀英要到访咸阳的事情,之后也会和桀英对接使团的问题,便有会很多很多的机会见面、碰头、交谈。森*晚*整*理
扶苏一想到这些,便觉心急如焚,仿佛心窍中有无数的干柴烈火,把自己架起来炙烤,强烈的占有欲疯狂作祟,想要将胡亥紧紧的束缚在自己面前,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只看到自己一个人……
【占有欲强烈的扶苏】
【曾经失去过,害怕失去的扶苏】
扶苏是重生而来之人,他虽然被莫大的光环围绕着,但他曾经失去过所有,眼看着血流成河,眼看着江山陷落,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扶苏表面看起来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但他的心窍之中滋生着淤泥。
胡亥一阵沉默,突然放开扶苏的双手。
扶苏宽大的手掌微微一颤,想要去抓胡亥的手,硬生生克制住了。
胡亥叹口气,一把将扶苏拦腰抱住。
“亥儿?”扶苏略微惊讶的看着他。
胡亥仰起头来,搂住扶苏的劲腰,把脸埋在扶苏的胸口,道:“我没有怪哥哥,也没有误会哥哥,我知晓王绾是在挑拨离间,怎会信他而不信我哥哥呢?”
“亥儿?”扶苏更是惊讶。
胡亥又道:“哥哥心中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亥儿,亥儿不害怕的。”
扶苏沙哑的道:“你不害怕?可是……哥哥想将你锁在身边,让你永远只看我一个,这样……你也不惧怕?”
胡亥笑道:“做甚么用哥哥锁在身边?亥儿可是一刻也离不开哥哥呢。”
胡亥说的不是假话,上辈子因着身体特殊的缘故,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胡亥,甚至觉得胡亥是个疯子、骗子,胡亥正好是一个缺乏感情依赖之人。
扶苏慢慢收拢双手,将胡亥紧紧抱在怀中,道:“亥儿,是哥哥错了,以后哥哥做任何事情,都会告诉你。”
【被你吃得死死的扶苏】
胡亥看到这个标签忍不住笑起来,主动仰起头来,亲了亲扶苏的嘴唇,扶苏眼神深沉,嘭一声,将胡亥推在转角的墙根处,低头回吻。
王绾大步离开,似乎想起了甚么事情,临时折返,哪成想这么巧,正好看到胡亥与扶苏在说话,王绾虽没听清楚他们在说甚么,但下一刻,便看到二人抵在墙根处缠绵亲吻起来。
王绾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难看的厉害,但没有冲出去,而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转身离开。
扶苏和胡亥回了燕饮大殿,常頞已经回来了,仿佛没有离开一般,路鹿就在常頞身边,脸上挂着笑容,似乎在调戏常頞,常頞和往常一样,唯恐回避不及。
胡亥坐下来,便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侧头一看,是王绾。
王绾那眼神好像自己是一头拱了他家白菜的野猪一样,怎么看怎么恶毒,眼睛里能喷出火的那种。
胡亥挑了挑眉,突然站起身来,对扶苏道:“哥哥,我要去找君父说些悄悄话,你不要过来偷听哦。”
扶苏:“……”
扶苏还是忍不住问:“甚么悄悄话?”
胡亥道:“都说了是悄悄话。”
扶苏:“……”
胡亥端了羽觞耳杯,仿佛要去敬酒,蹦蹦跳跳的走过去,拱手道:“君父,亥儿敬你一杯。”
嬴政笑道:“酒过三巡,亥儿可算知晓来敬酒了?看来……是有事求朕,对么?”
胡亥干笑一声,道:“怎么甚么事情都瞒不过君父呢?”
嬴政道:“说罢。”
胡亥道:“君父,儿臣想负责这次使团的衣料事宜。”
嬴政挑眉道:“你想参与使团的事宜?”
胡亥点头如捣蒜,道:“儿臣如今虽在学宫学习礼仪教化,但还挂职在少府,作为衣丞,儿臣想要负责这次使团的衣料。”
嬴政道:“为何?”
胡亥对答如流,道:“这样一来,亥儿便可以天天见到哥哥,与哥哥一起共事了!”
嬴政一阵沉默,道:“你到底是坦荡。”
胡亥道:“面对君父,如何能不坦荡?便算是心中有所保留,也会被君父一眼看穿的,不是么?”
嬴政笑道:“你啊,在拍朕的马屁么?”
胡亥睁大眼睛道:“你看你看,亥儿这么一点点小心思,还不是被君父看穿了?”
嬴政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这嘴巴如此之甜,怕是还有其他心思,对么?”
胡亥道:“我就说嘛,不能瞒着君父,这不是又被君父看穿了么?亥儿想要负责这次使团的事宜,其实还有另外一番心思。”
自从幼公子胡亥去世之后,以幼公子为首的新派大受挫折,李斯这个廷尉的势力不如从前,而王绾的势力空前高涨。
胡亥道:“这次使团又是由长公子全权负责,虽君父没有放权给王相,但王绾已然默认了,长公子的势力,便是他的势力,王相的手早就伸到了使团之中,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一些,若是儿臣可以横插一杠,岂不是可以帮君父制衡王相的势力?”
嬴政眯起眼目,道:“你便不怕,王绾也会借此打压你?你虽有公子的名头,但你的官职,只是一个衣丞。”
“怕甚么?”胡亥道:“亥儿这不是求陛下的恩典来了么?”
“恩典……”嬴政挑眉。
胡亥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神神秘秘的上前,伏在嬴政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一面说一面比划,一面说一面笑,那小表情堪称“龙飞凤舞”。
嬴政忍不住也笑起来,道:“你啊,把机灵劲儿都用在这里了。”
胡亥道:“儿臣只是陛下的义子,把机灵劲儿用在此处便够了,若是用在旁的地方,岂不是会惹人嫌?”
嬴政点点头,道:“难为你如此这般的通透,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罢,感叹了一声,道:“你若真是朕的儿子便好了。”
胡亥摇手道:“那可不行。”伪骨科已然足够刺激了!
胡亥与嬴政有说有笑,扶苏远远的在一边看着,虽然没有上前,但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
胡亥瞥见扶苏的眼神,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乐在其中,道:“君父,你可知有一个喜欢吃味儿的哥哥,是甚么样的感觉?”
嬴政挑眉道:“这朕不知,你要问问你皇叔才是。”
说罢,转头看向侧面,正好与公子成蟜四目相对。
公子成蟜一直往这边看过来,被嬴政发现了目光,连忙将眼神错开,装作从来没看过这边的模样……
胡亥走回来,扶苏立刻迎上来,道:“亥儿,和君父说了甚么,这般欢心?”
胡亥笑道:“明日哥哥便知晓了。”
宫宴之后的第二日,扶苏还需要负责使团的事情,因此并不能歇息,一大早便离开,往章台宫的政事堂而去了。
扶苏走入政事堂,官员便前来禀报:“长公子,今日有少府之人,临时加入政事堂。”
扶苏奇怪,道:“是甚么人?”
踏踏踏——
伴随着跫音而至,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是我。”
扶苏转头一看,惊讶的道:“亥儿?”
少府临时调配到政事堂,负责使团事宜的人,竟然便是胡亥。
扶苏恍然大悟,昨日里胡亥去找嬴政说悄悄话,怕是说的便是此事。
胡亥一身官服,这还是他头一次穿着官服,有些许的宽大,衬托着苗条高挑的身材,显得文质彬彬,说不出来的俊美斯文。
胡亥笑道:“从今日起,我便负责使团的衣料事宜,诸位同僚若是有事,大可以知会与我。”
政事堂中的官员们登时你看我我看你,表面上和气团团的打招呼,但内心里想甚么,只有自己知晓。
扶苏微微蹙眉,拉住胡亥道:“亥儿,你随我来。”
扶苏与胡亥前脚刚走,其中一个官员立刻道:“快去,去通知王相,就说那个狐媚子假公子来政事堂了。”
“是是!”
扶苏拉着胡亥进了政事堂的内间,将门一关,道:“亥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可知……那外面都是王绾的亲信?”
胡亥点点头,道:“我知晓。”
扶苏道:“哥哥不想让你插手使团一事,除了不想让你与桀英相处,其实还有一点子,便是王绾。如今王绾在朝中势力极大,他虽然不负责此次使团的事宜,但外面的官员,十有八九,都是王绾的党派,你只身来到此处,怕是要被打压欺辱的。”
胡亥又点点头:“我知晓。”
扶苏叹气道:“你既然知晓,何苦来趟这浑水?”
胡亥道:“因着我要来帮哥哥。”
扶苏一愣,胡亥理直气壮的道:“那个王绾,自从新派受创之后,便膨胀的厉害,觉得自己可以只手遮天,愈发的不将其他人看在眼中也便罢了,竟还压制起了我哥哥?我怎能坐视不理?其他人不敢进政事堂,我偏要进来与他作对,叫他浑身不舒坦。”
扶苏担心的道:“哥哥是担心你受人欺负。”
胡亥挺胸抬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哥哥你放心,你弟弟甚么都爱吃,便是不爱吃亏,吃亏的活计,我是不会做的。”
他们正说话,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跫音,那阵仗很大,合该是王绾来了。
果不其然,王绾被簇拥着走进来,政事堂里的官员们纷纷作礼。
胡亥对扶苏道:“哥哥,不管王绾如何刁难于我,你都不要出手,我自有法子整治他。”
扶苏虽然担心,但还是点头道:“好,哥哥便听亥儿的。”
胡亥推门出去,正好与王绾打了一个照面,王绾道:“听说今日政事堂来了新人,老臣特意来看看,没想到竟是小公子?”
胡亥笑道:“丞相如此忙碌,竟还亲自跑来看看新人,知晓的会赞扬丞相一句兢兢业业,不知晓的,还以为丞相跑来插手别人的事情,想要只手遮天呢。”
“你!”王绾瞪着胡亥。
胡亥笑道:“开顽笑嘛,这朝廷上下,谁不知丞相忠心耿耿,陛下是最为信任丞相的了。”
王绾道:“既然小公子进了政事堂,便好生处置使团之事,小公子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别给咱们大秦丢了颜面。”
王绾说罢,甩袖子离开,他走出政事堂,招手叫来几个官员,低声吩咐道:“小公子名义上是个公子,实则只是陛下口头认下的养子,你们给我好好琢磨琢磨他,甚么累活脏活,只管叫他去做便是了。”
“可是……”官员们犹豫:“丞相,这……长公子仿佛十足在意这位小公子,我们恐怕……”
“怕甚么?”王绾不由想到了昨日那二人拥吻的场面,眯起眼目,道:“不过一个假公子罢了,陛下还能为他出头不成?纵使受了欺负,能去何处告状?不必担心,有事儿我兜着便是了!”
“敬诺,丞相,咱们要一定替丞相好好照顾这位小公子。”
胡亥来政事堂第一天,一堆的官员假惺惺赔笑,将自己的活计交给胡亥,美名其曰是让胡亥熟悉使团的各种事宜,实则就是想偷懒,有了王绾撑腰,想给胡亥下马威。
胡亥看着手头的乱七八糟的文书,几乎没有与衣丞相干的,仿佛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可怜儿,点头道:“好的,交给我便可以了。”
官员们一看胡亥好欺负,第二天又有几个官员将文书交给胡亥,让他帮忙处理。
胡亥也不着急处理那些文书,落得高高的,案几几乎叠满了,能把自己埋起来。
扶苏今日要去一趟馆驿,下午才能回章台宫的政事堂,扶苏前脚一走,后脚那些官员们便更加猖狂起来。
“小公子,这份文书,劳烦你誊抄十遍,哦不,二十遍,发给大家一同看看。”
“还有这份文书,劳烦你统计一下份额,可不要出错。”
“这份也是。”
王绾听说扶苏今日不在,闲庭信步的走进政事堂,便看到胡亥被埋在一堆的简牍文书之中,不由笑起来:“小公子,政事堂可不是好顽的地方,若是顽够了,便回罢!”
胡亥道:“政事堂怎么能是好顽的地方呢?我来这里,是为了给陛下分忧,给兄长分忧,又怎么会是来顽的呢?”
王绾冷笑:“看来,小公子的活计还是不够多,因此小公子才能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他说着,环视左右,官员们也有些为难,自己的活计全都给小公子做了,是一点子活计也挤不出来了,就连日前对账好的条目,也重新拿出来让胡亥对账了,再没旁的事情。
王绾一眼便看到常頞的案几上还有一些文书。
常頞是行人,也便是这次的外交官,主管翻译一些文书,他在政事堂十足的低调,只会埋头翻译,一天到晚甚至不说一句话,午膳也不会与旁人结伴用食,而是自己单独去用,独来独往的,存在感很低。
王绾看到常頞,朗声道:“常行人,你手头上的文书,交给小公子,让小公子来译。”
自从王绾进来,其他官员都围着王绾打转,而常頞反而像是没看到王绾一般,低头伏案翻译,此时才抬起头来,微微蹙眉,道:“回丞相的话,小公子没有学过西南方言,恐怕无法胜任,这文书,还是由下臣来译为好。”
王绾被驳了意思,立刻沉下脸来,道:“常行人,把你的文书,拿给小公子来译!”
常頞终于长身而起,却不是将文书拿给胡亥,而是道:“王相,你与小公子的恩怨,下臣不能管,也不想去管,但这文书,乃是下臣的分内之事,下臣理应完成,王相若是想用这种事情扎筏子,怕是找错对象了。”
王绾没想到常頞是这般的硬骨头,十足不给颜面,冷声道:“常頞,你是想造反不成?!”
常頞道:“下臣不敢。”
旁边的官员挑唆道:“王相,听说常頞的祖上,便是馋臣罪臣,一门大辟,后来陛下即位,大赦天下,这才赦免了他们的罪刑,看来这常頞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习了不少!”
常頞猛地抬起头来,双手攥拳,死死盯着王绾,那平静的眼神迸发出一股滔天的恨意。
而王绾看着常頞,似乎根本不记得他的祖上是谁,道:“怪不得,一身的陋习!来人啊,把他带下去,立刻革去行人一职,我看看往后里,还有谁不听话。”
“且慢!”胡亥开口阻拦。
王绾笑道:“怎么小公子?老臣身为丞相,自有任免官员的权利,难道小公子想要阻止不成?”
胡亥道:“王相说得对,你身为丞相,的确有任免官员的权利,但常頞错在何处,你便要罢免了他的行人一职位?难道错在他恪尽职守,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将自己的分内职责交给我来偷懒?你便要撤掉他的行人。”
他这么一说,旁的官员们纷纷有些汗颜,有的人是为了巴结王绾,主动欺负胡亥的,有的人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想得罪王绾,所以不得已欺负胡亥的,而有的人则是随大流,看旁人欺负胡亥自己也跟着欺负胡亥的。
这便是朝廷,错综复杂的朝廷。
王绾冷笑,嚣张的道:“怎么,小公子你不服气?你才进入朝廷,还甚么都不懂,老臣便给你上这一课!”
扶苏今日去了馆驿,与路裳和桀儁的会面十足顺路,桀儁是个正人君子,他以前虽喜欢胡亥,但也绝不会因着这件事情难为扶苏,而路裳呢,路裳刚刚即位,需要大秦的扶持才能在南方占有一席之地,所以自也不会主动为难扶苏。
扶苏处理了馆驿的事情,提前折返回章台宫,准备与胡亥一起用午膳。
他匆匆回到章台宫政事堂,还未踏入,大老远便听到里面传来王绾的声音,因着嬴政和扶苏都不在,王绾的态度极其嚣张,带着一股轻蔑。
扶苏眯眼目,心中火气窜起,平日他宝贝胡亥还来不及,哪里容的旁人这般羞辱自己的宝贝弟弟?
他刚要踏入政事堂,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扶苏的肩膀。
扶苏转头一看,拱手道:“皇叔,你怎在此处?”
竟是皇弟成蟜。
公子成蟜拦住扶苏,微微摇头道:“扶苏,且与小叔来看看好戏罢。”
扶苏不解,公子成蟜指了指户牖的方向,二人看向政事堂之内。
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入政事堂,那人一身黑袍,虽没戴着冕旒,却遮不住的一身贵气与威严,正是嬴政!
嬴政毫无征兆的走入政事堂,甚至没有寺人通传,面上分明带着微笑,语气却不见半分笑意,道:“是谁要在这政事堂讲学?朕倒想听一听。”
王绾乍一看到嬴政,吓得脑海空白,咕咚跪下来,道:“拜见陛下!”
其他官员也跟着扑簌簌跪了一地,山呼:“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嬴政没有叫人起来,而是又问:“是谁要在政事堂讲学?”
胡亥道:“回君父的话,是丞相,说要给儿臣好好上一课呐!”
王绾额角都是冷汗,扑簌簌的流下来,这太巧了,这个时辰,陛下合该每日都在路寝用午膳才对,怎么会突然跑到政事堂来呢?还这么寸?
嬴政笑道:“哦?丞相要讲甚么学?”
“老臣……老臣……”不等王绾回答,胡亥道:“丞相要讲,怎么革掉常行人的官位。”
“哦?”嬴政道:“据朕所知,常頞身为行人,一直兢兢业业,译书也从未出错,大行对此赞赏有加,还总是向朕举荐常頞,怎么,如今他犯了甚么罪过,竟要革掉他的官职?”
“老臣……”还是不等王绾回答,胡亥嘴皮子十足利索,道:“回禀君父,常行人不答允将自己的分内工作,推给儿臣来做,令丞相不欢心了,所以丞相打算革掉常行人的官职。”
“竟有此事?”嬴政轻飘飘的质问。
咕咚!
王绾狠狠磕头道:“陛下!陛下明鉴,并……并无此事。”
胡亥道:“陛下不信,大可以问问常行人。”
常頞跪下来,平静的道:“回禀陛下,下臣不敢欺瞒,但正如小公子所言。”
王绾连声道:“陛下!陛下这是误会,老臣……老臣只是想要锻炼锻炼小公子。”
嬴政一笑,道:“是么?锻炼?王相,你不好好坐镇中枢,到这里来锻炼甚么?朕若是没有记错,朕将使团的事情,全权交给扶苏来处置,怎么,你是觉得朕的决议不对,还是觉得朕的长子处置不好?”
“不不不!”王绾连声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只是……”
胡亥笑眯眯的道:“君父,丞相只是每日来政事堂遛个弯儿,然后指使大家把所有的公务全都交给儿臣来处理,罢、了!”
“老臣没……”没有。
王绾下意识想要反驳,胡亥指着自己堆积如山的案几,道:“君父,儿臣不敢扯谎,您看看,这都是官员们堆积而来的文书,司农的、司理的、司行的,就连膳房的菜牌子,都要儿臣去誊抄二十……不,二百遍呐!”
官员们的脸色一瞬的蜡黄,一个个摇摇欲坠。
嬴政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文书,啪扔在地上,随后又拿起一本文数,啪扔在地上。
啪!!
第三次拿起一本书,直接扔在王绾身上,幽幽的道:“你们是否觉得,朕即皇帝位以来,太过和善了?”
嬴政成为秦王以来,南征北战,成为皇帝以来,最主要的当务之急便是安抚六国遗民,因此最近的手段温和了不少,以至于很多人滋润起来,便忘了当年的嬴政,是个甚么模样。
“老臣不敢!”王绾和官员们跪了一地,频频磕头。
胡亥“呜——”的一声,说风就是雨的还哽咽了起来,擦着本就没有的眼泪,道:“君父,儿臣处理一些公务,本也没甚么,但儿臣心里头十足委屈,并非替自己委屈,而是替陛下觉得不值得。儿臣分明是必陛下亲自放在政事堂来的,但有些人,不将儿臣放在眼中,不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么?儿臣想到这里,心窍难过,眼睛便泛酸的厉害,是替陛下觉得难过。”
官员们震惊,怎么是陛下把小公子放在政事堂?他们不知情啊!
王绾心头狂跳不止,到了眼下这种地步,他也不是个初入朝堂的青瓜蛋子了,总算是明白了,这怕是胡亥的谋算,一切都是圈套!
胡亥进入政事堂之后,便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旁人将自己的工作交给他,他也不反抗,把自己的案几摞的高高的,大家还嘲笑胡亥没骨头,不敢反抗,其实胡亥就是想要做出挨欺负的样子。
如今胡亥案几上的文书,便是铁证,旁人根本抵赖不掉。
嬴政也不是无意间遛弯过来的,是有目的而来,明显是在配合胡亥。
王绾想的没错,嬴政的确是在配合胡亥的,那日在燕饮大殿,胡亥与嬴政说悄悄话,请了一个恩典,这个恩典便是让嬴政来一趟政事堂,给自己撑腰。
一旦嬴政出面,整个朝廷都会知晓,嬴政宠爱新认的义子,为了新义子而打压了王绾,这是一个风向标,从此之后,朝廷之中便有了新人牵制王绾。
王绾眼眸转动,知晓自己不能辩解,干脆磕头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老臣只是一时糊涂,但老臣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秦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鉴啊!”
嬴政幽幽的道:“朕知晓你的忠心,但多余之事,便不要做了。”
他说着,摆摆手,道:“丞相私德有损,责令闭门思过,带下去。”
这责罚不轻不重,也没说思过多久,王绾心头乱颤,道:“谢陛下,老臣领罚!”
其他官员跪在地上,一个也不敢开口,瑟瑟发抖的以头抢地,眼睁睁看着王绾被带了下去。
王绾离开政事堂,身后有跫音传来,回头一看,竟是胡亥。
胡亥笑道:“丞相,慢走啊,回家好好歇息。”
王绾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自己能得意到几时?朝堂的得宠失宠,向来都似雷雨一般,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胡亥道:“丞相,你还没明白么?”
王绾眯眼不说话。
胡亥继续道:“陛下不是宠爱我,是借着我的手来打压你。”
“不可能!”王绾道:“陛下是信任我的!”
胡亥道:“该说你是聪敏,还是糊涂?你以为幼公子去世,长公子建功立业,李斯的势力受损,你便可以在朝廷中独大么?陛下本就是在利用新派与旧派的势力,来调和朝廷罢了,一碗水端平而已。如今李斯的势力不如从前,你觉得自己可以占到甚么便宜?这碗水偏了,陛下难道不会自己调整么?”
王绾嘴唇哆嗦了两下,胡亥又道:“你和该庆幸,这个朝廷上有李斯与你作对,若是李斯没了,你也便没了用武之地。丞相,你要明白你自己只是碗里的水,而并非端碗的人,搞清楚自己的地位才好,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罢,摆摆手,扬长而去。
胡亥美滋滋的往回走,便见到路上有人在等自己,是扶苏。
胡亥迎上去,甜甜的道:“哥哥,你甚么时候回来的?”
扶苏笑道:“正好看到你教训王绾的场面。”
胡亥道:“那我刁钻的模样,岂不是都被哥哥看去了?”
【对你滤镜极深的扶苏】
【觉得你刁钻的很可爱的扶苏】
【“弟控”扶苏】
扶苏一脸宠溺,道:“亥儿如何会刁钻,分明是聪敏,哥哥还担心王绾会欺辱了你去,没想到你如此机灵。”
胡亥拍着胸脯,自豪的道:“那是,我可不吃亏。”
扶苏道:“只是一点子,你为何不找哥哥出头,哥哥也能为你出头。”
【吃醋的扶苏】
【觉得你依赖嬴政更多的扶苏】
胡亥偷笑,便宜哥哥吃便宜爸爸的醋了!
胡亥搂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当然要君父出面了,这等子做坏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我哥哥出面,我哥哥是神仙般的人物儿,做好事比较好看。”
“所以这等子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便让朕来做?”一道声音插进来,吓了胡亥一跳。
嬴政脚步很轻,在胡亥黏糊糊撒娇之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胡亥:“……”
扶苏拱手道:“君父,亥儿并非有意冲撞。”
胡亥躲在扶苏身后,探头道:“儿臣这般做,其实是为了君父,君父早就想要出手敲打王绾,儿臣这不是上赶着给君父递机会嘛?”
嬴政挑眉:“所以,朕非但不该责怪你,还该褒奖你?”
胡亥嘿嘿一笑:“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你啊。”嬴政无奈的摇摇头,带着公子成蟜离开了。
扶苏送走了嬴政和成蟜,蹙眉道:“亥儿,如今你与王绾撕开了脸皮,依照王绾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合该小心才是。”
“哥哥放心罢!”胡亥笑眯眯的道:“再者说了,哥哥你会保护亥儿的,对不对?”
“自然。”扶苏轻轻抚摸着胡亥的鬓发,道:“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无论对错,哥哥都会站在你这面。”
自从嬴政亲自来政事堂给胡亥撑腰之后,整个朝廷上下都知晓了,嬴政十足宠爱新认的义子,为了义子,将王绾禁足在家中。
这仿佛是新的风向标,没人再敢难为胡亥,甚至巴结他的人几乎踏破了政事堂的门槛儿。
胡亥在政事堂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滋润,恨不能躺着办公,整日里还有人端汤倒水。
路裳一行人前来朝拜,还没离开,西南的各个国家听说了这件事情,纷纷派出使团朝拜,生怕慢一步会显得对秦廷不够恭敬。
扶苏忙碌的连轴转起来,一并子负责了其他国家的使团招待,相对比扶苏,胡亥便清闲了许多,毕竟衣丞也没甚么太忙碌的。
胡亥这日睡到自然醒才准备去政事堂,来到政事堂的时候,官员们都去用午膳了,政事堂里几乎没人。
胡亥走进去,便听到“沙沙”一声,伴随着“啪!”的响声,是从内间传来,似乎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今日扶苏又去馆驿了,按理来说内间合该无人才对,胡亥大步走过去,吱呀一声推开门。
“小公子。”内间里果然有人,对胡亥做了一礼。
胡亥挑眉道:“是常行人啊,我还以为闹耗子呢。”
是常頞。
胡亥道:“常行人你这是……?”
常頞很是平静的道:“下臣刚刚译好了文书,这份文书比较紧急,便擅自进来,放在长公子的案上了。”
胡亥垂头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确有一份新翻译的文书不假。
然……
胡亥借着侧身的动作,不小心碰了常頞一下。
【说谎的常頞】
【身上藏了东西的常頞】
胡亥挑眉,常頞在扶苏不在的时候偷偷进来,加之日前胡亥看到的细作标签,怕不是来偷东西的?
但胡亥也不好打草惊蛇,干脆装作不知情。
常頞道:“小公子,若是无事,下臣便去用午膳了。”
胡亥笑笑:“常行人辛苦了,去罢去罢。”
常頞作礼,离开了政事堂,径直往前走去,这个方向的确是去用午膳的。
胡亥跟在后面,跟了几步,便被人拍了肩膀。
“你做甚么呢?”
胡亥定眼一看,是路鹿。
路鹿合该是从学堂偷溜出来的,还提着书囊。
路鹿顺着往前一看,道:“你又跟踪常頞,我要去告诉长公子!”
“诶你别去!”胡亥拦住他,道:“我跟踪是有道理的。”
“甚么道理?”路鹿挑眉。
胡亥道:“与你解释不清,我需要你帮个忙。”
路鹿抱臂:“甚么忙?我路君子帮忙很贵的,一般的事情我可是……”
不等他说完,胡亥道:“我需要你调戏常頞。”
“调戏?”路鹿的眼眸登时雪亮。
胡亥信誓旦旦的点头,道:“我怀疑常頞身上藏了东西,若是叫他去了饭堂,万一转移了东西便不好找了,所以我需要你去拦住他,调戏他,最好能把那弄掉出来,我……”
不等胡亥说完,路鹿已然将书囊往胡亥身上一扔,大马金刀的朝着常頞走过去,那模样不像是去调戏,反而像是去打架。
常頞急匆匆往前走,突然被拦住了去路,定眼一看,拱手道:“路君子。”
路鹿一笑,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与常頞的距离,笑道:“常行人,这么着急,去哪里呀?”
常頞道:“下臣正要去用午膳。”
“好巧,”路鹿道:“我们一起罢。”
常頞蹙眉道:“路君子此时不应该在学宫用膳么?为何跑到章台宫中来?”
路鹿笑起森*晚*整*理来大言不惭,道:“本君子逃学了呀。”
常頞:“……”
常頞好言相劝,道:“路君子,你还是快些回学宫才是。”
路鹿道:“好啊,我现在就回去,不过……你得亲我一下。”
“甚……”常頞险些没听清楚,脸色不由尴尬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路鹿跟上两步,两个人一退一进,退到了墙根处,路鹿干脆直接将人壁咚在墙角,笑道:“亲一下而已,上次在学宫,我帮你教训了那些顽皮的小君子,你还没谢我呢,这么算起来,亲我两下就够了。”
“路君子。”常頞道:“这等子顽笑,还是不要开了,下臣……”
不等他说完,路鹿突然仰起头来,结结实实亲在常頞唇上。
他虽然壁咚着常頞,但是常頞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常頞一句话没说完,全都憋回了嗓子眼,一脸震惊不可思议。
常頞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路鹿,路鹿手腕一转,嘭一声,直接按住常頞的双手,将常頞双手制服,继续加深了亲吻。
胡亥藏在暗处,捂住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的道:“真亲呢?”路鹿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