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之中。
胡亥托着腮帮子, 听着天书一般的九数,脑袋发重,瞌睡虫上头, 眼皮子打架,昏昏沉沉的,比助眠的香薰还要管用。
胡亥这么昏昏沉沉的迷瞪着, 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已经散学了, 便宜哥哥来接自己,两个人在马车里这样这样, 那样那样,总之不可名状,又羞耻又刺激。
“嘿嘿……”胡亥傻笑出声,脑袋一沉,“咚!”一声磕在了案几上, 这才惊醒过来。
定眼一看, 天色昏沉沉的, 仿佛要下雨, 而讲师常頞,还在说着高深莫测的九数。
胡亥抬手蹭了蹭嘴角, 迷茫的看看四周, 低声对旁边的路鹿道:“还没散学呢?”
路鹿则是专心致志的盯着讲师, 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一个三好学生。
胡亥惊讶的道:“九数这么精彩么?”
路鹿“嗯?”了一声, 这才听到胡亥在与自己讲话, 道:“你说甚么?”
胡亥道:“我说,没想到你对中原的九数, 这么感兴趣?”
“甚么九数?”路鹿道:“这堂课是讲九数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常讲师长得也太好看了罢?你们中原的讲师,都长这个模子?”
胡亥:“……”
胡亥翻了个白眼,看这天色,怕是常頞拖堂了,且还在侃侃不断的讲解着,十足的投入。
反观学子们,有的睡觉,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嘻嘻哈哈。
“好了。”常頞终于长身而起,道:“今日便将到这里。”
“哦——”学子们一阵欢呼:“终于散学了。”
“快走罢快走罢,要下雨了!”
“下雨了!”
胡亥探头往外面一看,还真的下雨了,天色黑压压阴成一片,乌云厚实,一看便是要下大雨。
路鹿道:“趁着雨没下大,咱们赶紧回去罢。”
胡亥却摇头道:“不必,哥哥见我没回去,肯定会来寻我的,你等一等,我让你蹭辎车回去。”
哗啦——!!
外面是雨水增大的声音,简直是瓢泼大雨,把刚跑出学宫的学子们浇了一个透心凉。
路鹿一看雨水这么大,也不愿意冒雨离开,便与胡亥一同等在学宫之中。
“都怪常頞那个匹夫!”旁边几个小君子叨念着。
“没错,都是他,若他不拖堂,咱们也不必淋雨!”
“这个常頞,谁不知他在朝廷里就是个惹人嫌,没少给我爹使绊子,不如……咱们教训教训他?”
“如何教训?”
胡亥并不是想要偷听,但实在太无聊了,便听了一耳朵。
那几个学子打算诓骗常頞到偏僻的简牍室,然后将他关起来,这么大的雨水,学宫中的仆役合该不会去检查简牍室,如此一来,常頞便会被关在简牍室中整整一晚上,等待明日早晨仆役前来,才会将他放出。
几个小君子密谋完毕,其中一个人溜了出去,很快装作惊慌失措的跑回来,大喊道:“师傅!不好了不好了!师傅!”
常頞还没离开,立刻道:“怎么了?慢慢说。”
那几个小君子指着外面,道:“不好了不好了!刘小君子他、他方才去简牍室翻阅卷宗,没想到……没想到被掉下来的简牍砸伤了,师傅,你快去看看罢!”
胡亥根本来不及阻止,常頞不疑有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简牍,大步冲入雨中。
路鹿奇怪的道:“他们这是去哪里?大美人这般匆忙?”
左右闲着也是无聊,胡亥道:“咱们也过去看看。”
常頞跟着几个学子来到偏僻的简牍室,一个学子指着里面道:“就是里面!师傅,你快进去看看罢!刘小君子他……他流了好多血,被砸伤的很严重!”
常頞刚要踏入简牍室,突然顿住,道:“你们为何前来这间简牍室,这里面存放的都是一些高深的九数孤本,一般根本用不到。”
“这、这……”
小君子们支支吾吾,显然没想好如何回答。
其中一个小君子突然发狠,一把推在常頞的背上,道:“进去罢你!”
常頞虽身材高大,比那些小君子都高大,但看起来便是个文弱书生,被小君子们一推,咕咚跌入简牍室,摔了个大马趴。
哐——!!
与此同时,简牍室的大门被关闭,小君子们立刻从外面上锁,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叫你拖堂!”
“臭穷酸!凭你?也配讲书?你是个甚么东西!”
“就是啊!”
“咱们走,让他在这里过夜!”
“哈哈哈——”
小君子们十足得意,大摇大摆的离开。
路鹿一看,立刻便要上前,胡亥一把拉住他,道:“你去做甚么?”
路鹿道:“英雄救美啊,你们中原人,都这么欺负自己人的么?”
胡亥道:“先别过去,你都说了,他们都是中原人,能在学宫上学的人,非富即贵,你才初来乍到,想要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
胡亥也是初来乍到,绝不能一时意气,便给扶苏添这么多麻烦,十足不合算。
这个光景,小君子们已然得意的离开,只剩下常頞在里面拍门。
胡亥道:“现在可以过去了。”
路鹿赶紧跑过去,晃了晃门锁,门锁十足结实。
常頞听到动静,道:“外面有人么?”
路鹿道:“大美人儿,是我,你别害怕。”
常頞的声音一顿,道:“外面是谁?”
胡亥翻了好个白眼,自报家门,随即道:“师傅,你不用担心,我们这就放你出来。”
路鹿倒是爽快,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剑,“啪——!!”削铁如泥,一下将大锁劈开。
哐当!
锁头掉在地上,简牍室的大门应声而开。
“师傅,”胡亥道:“你没事罢?”
常頞摇摇头,道:“无妨,多谢二位君子。”
胡亥道:“不必言谢,快走罢。”
“等一等。”常頞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道:“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做。”
路鹿奇怪的道:“甚么事情?”
便见常頞离开了一小会子,很快回来,手中多了一些东西:竹竿、绳子,还有一只全新的锁头。
胡亥与路鹿看着常頞忙碌,常頞将竹竿与绳子拴起来,做成了一个——陷阱。
对,便是陷阱。
常頞将陷阱布置在门边上,只要一推门,便会触发陷阱,绳索收紧,将第一个踏入简牍室的人倒挂起来。
常頞把陷阱处理好,拍了拍手,道:“可以了。”
路鹿奇怪:“你这是……?”
常頞道:“这些小君子今日将我关在此处,明日一早必然会来看笑话,我常頞虽不是记仇之人,但有仇必报。”
路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还不算记仇?”
胡亥:“……”没想到,常頞讲师是这样的人,还以为是个惹人欺负的老实人,其实肚皮也是黑的。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扶苏上了辎车,令骑奴驾士驾车,快速往学宫赶去,好不容易到了学宫,却没看到胡亥的人影,听仆役说,是往简牍室的方向而去了。
扶苏寻着找过去,一眼便看到胡亥与常頞有说有笑,自然,他直接忽略了一旁的路鹿。
扶苏大步走过去,道:“外面下雨了,兄长来接你回宫。”
众人这才看到了扶苏,常頞拱手道:“拜见长公子。”
扶苏点点头,道:“辛苦常頞讲师了,这么晚还在学宫之中。”
说罢,拉住胡亥的手,道:“咱们回去罢。”
“嗯嗯!”胡话乖巧的拉着扶苏,对路鹿招手道:“走罢,捎你一段。”
众人出了学宫,扶苏让骑奴驾士先送路鹿去馆驿下榻,这才转而往章台宫而去。
一路上,扶苏有些沉默,胡亥道:“哥哥,公务是不是很繁忙?”
“还好。”扶苏道。
胡亥趁机碰了一下扶苏,扶苏的头顶上立刻浮现出明晃晃的标签。
【吃醋的扶苏】
【觉得你和常頞相谈甚欢的扶苏】
胡亥忍不住偷笑,我哥哥好爱吃醋啊,别看他表面上光风霁月,云淡风轻的,其实内地里是个妥妥的闷骚!
胡亥起了坏心眼儿,故意道:“哥哥,你知道么,今天这个常頞讲师,长得好好看哦,听说是甚么咸阳三美之一,学宫之中还有小君子偷偷恋慕常頞讲师呢!”
扶苏:“……”
【吃醋MAX的扶苏】
扶苏心窍中酸溜溜,但面上装作很平静,道:“那亥儿呢?也觉得常頞讲师很好看?”
胡亥故意拉长了声音:“这个嘛——让我想想看。”
“还要想?”扶苏实在忍不住醋意,一把抱住胡亥,将人拉到自己怀中,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道:“亥儿觉得,是常頞讲师俊美一些,还是哥哥俊美一些?”
胡亥没忍住笑起来:“让我来摸摸,哥哥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呐?”
他说着,真的在扶苏脸上摸了摸,道:“嗯——厚不厚不知晓,但这么一摸,俊美是真的俊美。”
扶苏追问:“亥儿还未说,到底是哥哥俊美,还是常頞讲师俊美?”
扶苏大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胡亥故意道:“亥儿觉得……君父最俊美!”
这个答案倒是叫扶苏没想到。
【吃醋MAX+++的扶苏】
胡亥还以为MAX就是顶级了,没想到还有+++这种表达方式?
嘭——
扶苏直接将胡亥压倒在车厢之中,在他唇上亲了两下,道:“亥儿这般调皮,哥哥今日便要教训你。”
胡亥脸皮发烧,双手抵在扶苏胸口,道:“哥哥,这是在车里。”
扶苏挑唇:“方才招惹哥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是在车里?”
他说着,握住胡亥抵住自己胸口的手,带着胡亥的掌心轻轻移动,轻轻一笑,黑色的鬓发垂下来,撩拨着胡亥的心弦,道:“怎么亥儿?哥哥不好摸么?”
胡亥:“!!!”
韩谈还说自己是狐媚子,胡亥发自内心的感叹,明明便宜哥哥才是狐狸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胡亥把心一横,把牙一咬,豁出去了!
胡亥搂住扶苏的脖颈,眼神愈发的迷离,主动亲了上去,辎车粼粼,正好进入了章台宫的车马署,缓缓停靠下来。
韩谈本要出宫,看到扶苏的马车,便知是胡亥从学宫回来了,大步走过去道:“公子,头一遭去学宫,感觉如……”如何?
韩谈想也没想,直接打起车帘子,一眼便看到紧紧相拥,缠绵痴吻的二人,胡亥面颊殷红,眼若春水,乖巧听话的不得了,扶苏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韩谈。
韩谈吓得立刻松手,调头便跑。
胡亥睁大眼睛:“是谈谈么?”
扶苏道:“不必管他。”
胡亥面红耳赤,推开扶苏,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滴溜溜的便跑了。
扶苏连声道:“外面还在下雨,小心害了风邪。”
胡亥一口气跑回自己下榻的寝殿,扎在软榻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实在太羞耻了,和哥哥亲亲的场面被韩谈看到了,都怪韩谈,自己差点子便“梦想成真”,真的和便宜哥哥在马车里做羞羞的事情了。
胡亥在软榻上滚来滚去,叹气道:“不行不行,我脑子里都在想甚么,不要想了!”
大雨下了一整夜,胡亥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
胡亥迷茫的坐起来,天已经亮了,叩门的是路鹿,他从外面跑进来,道:“快走啊,去学宫。”
胡亥还没睡醒,抱着锦被道:“这么一大早,你也太积极了。”
路鹿道:“去看美人儿,如何能不积极?”
胡亥恍然大悟,路鹿根本不是喜欢上学,而是想去看常頞这个大美人儿。
胡亥被他拽起来,只好洗漱更衣,道:“我哥哥也很好看,也不见得你这般积极?”
路鹿用看痴子一般的目光看着他,道:“长公子?”
胡亥点头:“对啊,我哥哥难道不好看么?那可是咸阳三美之首!”
路鹿冷笑一声,道:“长公子的皮囊生得的确好看,外表看起来彬彬有礼,可实则呢?我可是见过他发兵围营的模样,手段狠辣,哪点子好看?”
是了,扶苏是发兵围过骆越国营地的人,当时把路鹿所有的兵马全都俘虏起来,手段雷厉风行,还阉了路武定,一剑穿了大巫,便算是再好看的人,也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了。
胡亥一笑,道:“没事,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咦——”路鹿嫌弃的抹了抹自己的胳膊,道::“恶心!”
二人上了辎车,往学宫赶去,因着时辰还早,学宫中根本没甚么人烟,十分冷清。
不过却有几个小君子来的很早,正是昨日里戏弄常頞的几人。
他们将书囊放在学堂之中,立刻偷偷摸摸的离开,往偏僻的简牍室而去,估摸着是想看常頞的惨状。
路鹿笑道:“咱们也去看看?”
胡亥闲着也是无聊,点点头,二人跟过去,大老远便听到“快看!这是甚么?”“怎么有血!”“常頞那个匹夫,不会出事了罢?”
胡亥定眼一看,简牍室的门口竟真的有血!
红色的液体从门缝中流出来,滴滴答答的顺着台矶往下滑。
路鹿心头一紧:“大美人儿不会出事了罢?”
胡亥拉住他,道:“你忘了?常頞昨儿个晚上便离开了,而且你看,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水,刚刚才雨停,这血迹却如此殷红,一点子也没有被冲淡,显然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路鹿并不傻,只是方才有些慌张,因此乱了方寸,这会子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胡亥轻笑道:“或许是常頞今儿个一早弄的,这些小君子没见过大世面,看到血迹肯定慌了,一准中套。”
果不其然,那些小君子看到血迹,吓得六神无主:“怎么办?不会出人命了罢?”
“别别别、别慌!”
“常頞虽然是个穷酸匹夫,但……但好歹是个行人,若真是出了人命,陛下面前没法子交代啊!”
行人便是现代所说的外交官,常頞出身不好,没甚么背景,所以在大行之中的等级不高,主管翻译一些文书,但他学问很高,而且通晓周边各国的各种语言,尤其是西南的语言,加之外貌出众,在咸阳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别说了,快打开门看看!”
“对对,开门!”
小君子们七手八脚的开门,吱呀——
简牍室的大门打开,小君子仗着胆子走进去……
“啊!!”
“娘喂——”
咕咚!
头一个走进去的小君子只觉得脚腕一紧,随即天旋地转,头下脚上,“嗖——”一声被拽上了房梁。
众人听到大喊声,仔细一看,连忙道:“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陷阱!?”
“人呢?常頞呢?我们中、中计了!”
踏踏踏——
跫音而至,有人不紧不慢的走来,大有一种温吞又儒雅的姿仪,淡淡的道:“各位小君子,可是在寻常某?”
小君子们转头一看,指着对方道:“常頞!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这是你设下的陷阱?!”
常頞道:“各位小君子,最近简牍室闹鼠,因而常某特意设置下了陷阱,想要捕捉一些不听话的老鼠,没伤到小君子罢?”
“你!你!!常頞!”被吊起来的小君子指着常頞,气急败坏的道:“我要让我父,重重的罚你!罚你!你给我等着!”
常頞淡淡一笑,道:“希望各位小君子,不要误了早课的时辰,今日头课,乃是祭酒亲讲,若是迟到,可是要抄书百遍的。”
“常頞!你站住!你站住——”
常頞却不理会他们,转身扬长而去。
“啧啧。”胡亥摇头道:“睚眦必报,阴险啊!”
路鹿却道:“好好看,果然美人儿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胡亥眼皮狂跳:“你眼睛有问题罢?要不然,看看医士罢。”
路鹿看着常頞的背影发呆,胡亥拉住他,道:“快走罢,没听常頞说么,今日头一课是祭酒亲讲,若是迟到,是要罚抄书百遍的。”
二人回到学堂,学子们陆陆续续已然到了,很快,祭酒走进来,坐定之后开始点名,是了,古代的学宫亦有点名。
旁的讲师们不敢得罪学宫中的学子,毕竟这年头能上学的,非富即贵,都是咸阳城中有头有脸的权贵,而祭酒不同,祭酒便是这座学宫的“校长”,是不怕得罪权贵的。
不出意外,那些小君子们解开陷阱耽误了一些功夫,狼狈得赶回来已然迟到了,被祭酒逮了一个正着,罚抄书百遍。
小君子们不敢与祭酒执拗,也怕告状的话,会牵连出自己的错事,因此只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憋憋屈屈的答允抄书。
散了学,今日没有拖堂,胡亥准备收拾书囊,早点回宫去,却被路鹿半路截住。
路鹿道:“你跟我来,我听到那几个小君子密谋,又要报复大美人儿呢。”
胡亥无奈的道:“你拽着我做甚么?你武艺那么好,自己去英雄救美啊。”
路鹿却道:“不可,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必须拉着你助拳,若是惹出甚么事儿来,还有长公子给兜着,不是么?”
胡亥:“……”不愧是骆越国二王子,还挺聪明的!
路鹿拽着胡亥一路小跑,便看到了那几个小君子,小君子们在街上埋伏着,这里合该是常頞散学之后的必经之路,小君子们这次也不玩虚的了,找了一些子仆役打手来,准备教训教训常頞。
路鹿走过去,站定在几个小君子面前。
“原来是森*晚*整*理骆越国的二王子啊?不对,不能叫二王子了,那该叫甚么?蛮夷君子?哈哈哈——”
小君子们顶看不起路鹿,觉得他便是南方的蛮夷。
路鹿抱臂道:“既然你们说我是蛮夷,那我便用蛮夷的方法解决了。”
他说着,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拽住领头的小君子衣领。
“你做甚么?!”对方吃了一惊,他年纪比路鹿小,身量虽差不多,但不会武艺,路鹿看起来文弱,手劲儿不小,一下子竟是把他拽得脱离了地面。
路鹿一笑,抬起另外一只手,“啪——!”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勺。
“啊!!”小君子瞪着眼睛:“你?你疯了?!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么?你……啊!”
说着,又是惨叫一声,瞬间被打了第二个巴掌。
路鹿挑唇一笑:“对不住啊,我是蛮夷,中原话不太好,你说甚么?叫我再打一下,哎呀呀,你们中原人,癖好好特别呐!”
啪——
“啊啊!住手!啊——住手啊!”
啪!
“别打了!别打了!”
啪啪!
“求你别打了,求你了!”
路鹿这才停手,他可不是甚么善茬儿,想当年他在做二王子的时候,可是因为膳食不喜欢,便将膳夫喂老虎的厉害主儿。
路鹿笑道:“记住了,以后常頞是我的人,你们想要欺负他,先掂量掂量自己儿,看看你们的斤两,够不够喂我的爱宠,只怕你们这皮肉,都不够螭虎塞牙缝的!”
说罢,嘭一声将小君子丢在地上。
胡亥走过去,蹲在地上,偷偷对小君子咬耳朵道:“小君子,他可是蛮夷,茹毛饮血,甚么都干得出来!如今陛下志在收服西南,死个把小君子,陛下是不会与骆国撕开脸面儿的,你惹谁不好,惹他做甚么,对不对?”
小君子听了胡亥的话,吓得眼眸乱转,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
“嗤!”路鹿冷笑一声,翻了个大白眼,刚一转身,稍微有些发愣,是常頞,就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合该是方才走过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常頞拱手作礼道:“多谢小公子,多谢路君子。”
胡亥道:“讲师不必多礼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胡亥还未客套完,路鹿走过去,道:“你若是想要感谢我,不如这样罢……你给我亲一下。”
“甚、甚么?”常頞打了一个磕巴。
一看便知,常頞是个斯文人,没成想路鹿会说出如此孟浪的言辞。
路鹿继续往前走,常頞为了保持距离,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但路鹿步步紧逼,一直跟上来,常頞便一直后退,咕咚一声,后背抵在墙面上,已然退无可退。
路鹿抬起一只手,笑眯眯的抵住墙面,将常頞圈在墙角的位置,来了一个标准的壁咚。
他抬着头,笑道:“那你亲我一下也行。”
说着还仰起脸来,努了努嘴唇,指着自己的嘴巴道:“亲嘴才算。”
“路君子,”常頞撇开目光道:“不要戏弄下臣了。”
“怎么是你戏弄你呢?” 常頞道:“你说要谢我的,怎么还不认账?”
常頞脸色更是不自然,路鹿仰头看着的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常頞讲师,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么?我看着你有些眼熟。”
常頞把头撇的更厉害,道:“路君子怕是记差了,下臣乃是咸阳人,怎么可能见过路君子。”
“也是。”常頞道:“无妨,以前没见过,也不妨碍我对你一见倾心。”
胡亥:“……”???
这里还有一个人呢,你们当我多余是罢?
自从英雄救美的事件之后,常頞便有意无意的避开路鹿,但路鹿是甚么样的人?以前对骆越国的王位还有些执拗,如今到了咸阳,成天无所事事,除了追美人儿,好像也没有旁的要紧事了。
“好了,”常頞今日难得不拖堂,道:“今日的讲学便到这里。”
路鹿立刻站起来,道:“常頞讲师,方才讲的,我有没听懂的地方!”
说着,抱着自己的简牍跑过去,拦住常頞,不让他离开。
常頞硬着头皮道:“路君子,哪里没有听懂。”
路鹿随便一指:“这里这里都不懂。”
常頞眼皮狂跳,路鹿还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的道:“常頞讲师,我是外来人,中原话不太好,也没有甚么功课基础,因此许多都听不懂,你不会嫌弃我罢?”
常頞:“……”
胡亥:“……”还能这么顽?
胡亥眼眸转动,似乎得到了一些启发,于是抱着自己的书囊,兴冲冲的坐上辎车,回了章台宫。
胡亥没有回自己下榻的寝殿,而是直接去了扶苏那里。扶苏这几日很是忙碌,堪堪从政事堂归来。
“哥哥!”胡亥迎上去,甜滋滋的唤着。
扶苏一笑,道:“亥儿今日散学倒是早,哥哥还说去接你呢。”
“哥哥,”胡亥拉住他,把他拉到案几边坐下来,将简牍铺开,道:“亥儿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哥哥你帮亥儿讲讲,好么?”
扶苏揉了揉胡亥的头发,温柔的道:“亥儿如此好学,是好事儿,哪里不明白?”
胡亥也是胡乱一指,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扶苏信以为真,耐心的一一讲解,胡亥托着腮帮子坐在旁边,笑眯眯的欣赏着扶苏的俊颜,扶苏讲题的时候认真又耐心,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是帅气,诚不欺我。
“亥儿,懂了么?”扶苏讲完一题。
胡亥压根儿没听,胡乱的点头,扶苏道:“那你讲一遍这道方田。”
“方、方田?”胡亥定眼一看,扶苏刚才讲解的是九数之中的方田。
很多人都会以为,古代人的数学不好,数学是现代人的专长,其实不然。早在周朝,君子便习学六艺,九数便包括在六艺之中。
九数之中,又分“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等等。
这方田,简单来说便是算面积。
胡亥盯着简牍的方田算题,一块不规则的田地,歪七扭八的,给出了零零散散的边长,要求这块田地的精准面积。
胡亥一个脑袋两个大,眼前恨不能冒小星星,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数学了。
“嗯——”胡亥支支吾吾的道:“这个……那……唔——”
扶苏刚才已经解过一遍,盖住了答案,一看便知胡亥没听进去,是一点子也回答不上来。
扶苏挑眉道:“亥儿,你方才是不是没听?”
胡亥:“……”我只是想学路鹿顽点情趣,谁知顽了这么难的一道数学题!
胡亥苦着脸,面颊皱的好像一只小包子。
扶苏挑了挑眉,微微低头,嘴唇似有若无的摩挲着胡亥的耳垂,轻声道:“亥儿不乖,这样的方田都解不出来,那哥哥是不是合该惩罚你?”
【配合你玩情趣的扶苏】
胡亥浑身一抖,耳朵尖儿充血,羞耻的不能自已,便宜哥哥果然是闷骚,这么快便懂了!
这“顽法”是胡亥想出来的,不过真到关键时刻,胡亥又觉得太过羞耻,勾住扶苏的脖颈,轻声道:“去榻上。”
扶苏一笑,道:“不可,亥儿还未解开此题,便在此处解。”
哗啦——
扶苏衣袖轻拂,案几上的简牍全部扫到地上,将胡亥一下压倒,胡亥羞耻的不肯睁开眼目,扶苏道:“亥儿,为何不睁眼看看哥哥?是哥哥不够好看么?”
胡亥:“……”完了完了!哥哥的骚话太多了!我完全不是对手!
胡亥被折腾的晕晕乎乎,半途便昏睡了过去,一个手指也抬不起来,梦中还在呢喃:“唔——边长……宽高……哥哥,亥儿解……解不出来,不要罚亥儿……”
叩叩叩!
路鹿一大早按时来敲门,比吃朝饭还勤快。
他推门进来,晃了晃胡亥,道:“甚么长宽高的?你不会做梦还在解方田罢?”
胡亥迷茫的醒来,揉了揉眼目,不由想起昨日羞耻的解题普雷,不瞒路鹿说,胡亥真的睡觉都在解题,但并非正经严肃的解题……
“咳咳!”胡亥嗖了嗖嗓子,道:“你等一下,我还没洗漱呢。”
路鹿不屑的道:“平日里你洗漱,我也不是没看过,今日怎么见不得人了?”
他说着,恍然大悟,指着胡亥的脖颈道:“这是甚么?啧啧,你昨儿个,是不是与长公子浪了一夜?瞧这痕迹!”
胡亥翻了个大白眼儿,路鹿是一点子也不矜持,更不知害羞。
胡亥道:“路鹿,你知晓我的身份,难道不觉得我与哥哥很奇怪么?”
路鹿知晓胡亥“借尸还魂”的这一层身世,但他不知晓,其实胡亥从头到尾都不是真正的公子胡亥。
路鹿一脸平静的道:“有甚么好奇怪的?比起你们,恨不能想着整日怎么铲草除根的路裳,才更奇怪罢?”
胡亥:“……”路鹿好豁达!
胡亥道:“改日你与谈谈好好聊聊,你们俩需要互补。”
路鹿摸着下巴道:“韩谈?也是个小美人儿呢。”
二人说说笑笑,便去了学宫,今日照样是常頞讲学,并没有拖堂,还早放了一会子。
常頞道:“今日便是常某为诸位君子讲学的最后一日,从明日开始,九数便由其他讲师,为各位君子继续讲学。”
学子们险些欢呼出声,毕竟常頞为人古板迂腐,上课一板一眼不说,作业还多,但凡有小君子狡辩,作业忘带了,常頞一律认为没做。
如今常頞不做讲师了,小君子们都要开坛子酒庆祝庆祝。
“啊……”只有路鹿很是遗憾,倘或常頞不来学宫,往后自己还怎么见到他?
学生们欢快的散学,常頞主动走到胡亥与路鹿面前,拱手道:“多谢小公子与路君子的照顾,从明日开始,下臣便要回大行,还望二位继续研读功课,勤学不辍。”
胡亥道:“讲师叮嘱,我们一定铭记在心。”
常頞又道:“使团不日便要进京,小公子与路君子必然忙碌,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甚么使团?”胡亥惊讶。
路鹿道:“你还不知?长公子没有告诉你么?骆国的使团后日便要入咸阳了,我那病鬼老爹终于撑不住走了,路裳如愿以偿的当了罗国君主,你那发小桀英,也会跟随一同前来,你们很快便要见面了!”
胡亥的确没有听说,这几日扶苏公务繁忙,总是很晚才回来,回来之后也不曾提起甚么政事,没想到胡亥才离开百越这么些日子,骆国的老国君便撑不住了,路裳即位。
骆国归顺大秦,路裳即位之后,必定要前来咸阳朝拜,而身为监国大将军的桀英,也会跟随一起前来。
胡亥便明白过来,定然是便宜哥哥不想让自己与桀英亲近,防范着桀英这个假想情敌,所以才迟迟拖延,没有告知自己。
常頞略微有些惊讶的道:“骆国使团一事,陛下委任长公子全权负责,眼下大行上下都听命于长公子,难道长公子没有告知小公子么?”
“也是……”常頞似乎明白了甚么,道:“小公子名义上虽是陛下的义子,但实则身份特殊,长公子心中有所顾虑,没有告知小公子,也在情理之中,长公子怕是也有为难之处。”
胡亥微微蹙眉,总觉得常頞的话听起来有些许的别扭,表面好似在疏导宽慰胡话,但实际上……
“啊呀!”胡亥装作不小心的模样,不走心的向前跌倒。
“当心!”常頞下意识伸手扶住胡亥,两个人手掌一碰,标签立刻浮现出来。
【话里有话的常頞】
【欲图挑拨你与扶苏关系的常頞】
【细作】
胡亥眯起眼目,不着痕迹的将标签全部看在眼中。
常頞很快松开手,标签也随之消失,拱手道:“小公子,路君子,大行还有事务需要下臣处理,二位保重,下臣先告辞了。”
胡亥微笑道:“常頞讲师慢走。”
常頞也没再说甚么,转身离去,提着自己的书囊,走出学宫。
“亥儿。”扶苏正巧前来,与常頞打了一个照面。
扶苏道:“回宫罢。”
胡亥与路鹿上了辎车,三个人坐下来,路鹿看了好几眼胡亥,欲言又止。
胡亥奇怪的道:“鹿鹿,你有话便直说罢。”
难道……胡亥心想,路鹿的观察如此敏锐,即使没有标签,也看透了常頞的不同寻常?
路鹿一咬牙,道:“那我便直说了,你方才……是不是假装跌倒,故意跌在常頞怀里。”
“啊?”胡亥一脸迷茫,发出一个单音。
路鹿道:“我都看到了,你还趁机摸他的手,占他便宜!”
扶苏的目光刷的投射过来,微微蹙眉,紧紧盯着胡亥,不用标签能都看得出来,扶苏的额头上写着“吃醋”两个大字!
胡亥连忙摇手:“我没有,话不能乱说,哥哥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