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弥漫在自己的唇舌之间。
哥哥喝酒了?
燕饮还未结束,扶苏又是秦长公子,宴席上难免会饮酒, 那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竟异常的上头,令胡亥瞬间甚么也想不到, 脑海中一片空白。
胡亥膝盖发软,几乎站不住, 慢慢往下滑去,扶苏手臂一展, 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胡亥靠在便宜哥哥怀中,听着他“梆梆、梆梆”的心跳声,面颊热辣辣的通红,连反应也慢了几拍。
嘭——
扶苏踹开殿门, 来不及往里走, 直接将胡亥放在案几上, 哐啷一声, 将案几上的承槃、耳杯全都扫下去。
胡亥不知他要做甚么,心窍之中又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 好似知晓它将要做甚么, 没来由的莫名期待, 甚至有些紧张。
又是那种醉人的酒香,一点点袭来, 起初只是浅尝辄止, 后来变成了攻城略地,疯狂席卷, 胡亥几乎受不住,胡乱的轻轻捶打着扶苏的肩背,却仿佛小猫在挠痒痒,不轻不重一点子也就没有威胁力。
扶苏沙哑的嗓音轻唤道:“亥儿。”
轰隆——!
胡亥脑海中瞬间炸开了锅,便宜哥哥在叫我?
他认出我来了?
胡亥猛地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盯着扶苏,扶苏唤出口的一瞬间同样清醒过来,眯着眼目,同样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胡亥很快发现,便宜哥哥并不是认出自己来了。
那他刚才在唤甚么?分明是亥儿!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唤亥儿?还是不过随口瞎唤罢了?胡亥脑海中一片混乱,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我自己做了自己的替身……
扶苏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胡亥的距离,仿佛方才主动亲密之人是胡亥一般,眼神中满满都是复杂。
因着扶苏突然后退,胡亥无法触碰到扶苏,所以看不到标签,并不知晓扶苏这样复杂的眼神,到底代表甚么意思。
扶苏一句话未说,倏然转身离开,只留给胡亥一个冷漠的背影。
“嘶……”
胡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几乎破皮了,怪不得火辣辣的刺痛,而那个“罪魁祸首”便这般离开了,仿佛方才轻薄人的是自己一般!
胡亥脑袋里乱哄哄的,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与便宜哥哥的亲吻,连忙上了软榻,钻进锦被里,将被子往头顶一盖自言自语的道:“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对,睡觉罢!”
胡亥迷迷糊糊的睡下,果然,睡觉便是好啊,睡下了就不会胡思乱想,胡亥却忘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下之后还会做梦,梦境根本不受控制。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胡亥“唔”的一声猛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呼呼的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吐息。
他一身都是热汗,仿佛堪堪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自言自语的道:“我都做了甚么梦,太不堪了。”
叩叩叩——
又是叩门的声音,殿外寺人朗声道:“西呕君,您起身了么?陛下召见西呕君。”
胡亥连忙应声:“嗯,起来了,且等一等。”
寺人与婢子进来给胡亥盥洗更衣,一切准备妥当,胡亥便离开大殿,前去谒见嬴政。
昨日才准备了接风宴,今日一大早便传召,除了骆越国的事情,估摸着也没有这般要紧的事情了。
胡亥走到西呕王宫的政事堂门口,便看到许多人都朝这面走来,廷尉李斯、丞相王绾、章台宫卫尉章邯、武信侯冯无择,还有韩谈、章平等等,全都往这面走来。
而在这些人之中,有个人十足的扎眼,胡亥大老远一眼便看到了对方,那便是——扶苏!
胡亥不由想到昨日里的亲吻,还有后半夜的梦境,正好与扶苏四目相对,胡亥面颊发烫,抿了抿嘴唇,如今他的唇角还微微有些刺痛。
扶苏的眼神很是冷漠,淡淡的看了一眼胡亥,仿佛甚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昨夜饮醉的像是胡亥,一切都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幻觉,否则扶苏的神色怎会如此的镇定自若?
扶苏的目光平静的从胡亥身上扫过去,甚至都没有多停留一瞬。
胡亥的视线被打断,韩谈走过来,站定在胡亥面前,瞪着他唇角,冷笑道:“西呕君好手段啊,昨夜又去哪里浪荡了?怕是又勾引了甚么人,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罢!”
胡亥:“……”
胡亥眼皮狂跳,道:“你对我有一些子误会,不过无妨,咱们的误会会解开的。”
“哼,”韩谈笑起来,道:“恐怕西呕君没有这个机会了。”
胡亥奇怪:“为何?”
韩谈挑了挑眉,道:“怎么,西呕君还不知陛下召见所谓何事?西呕君,你也就得意到此时了,自然会有人治你。”
看来韩谈知晓一些甚么,胡亥心想,嬴政传召,肯定是为了骆越国的事情,而韩谈这般欢心,仿佛自己立刻马上便会去死,胡亥心底里隐隐有了一些答案。
“陛下召见。”寺人走出来,恭敬的道。
众人走入政事堂,嬴政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道:“诸卿都坐罢,今日朕传召你们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们说一说对骆越国的看法。”
丞相王绾来不及坐下来,立刻又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陛下,老臣以为,骆越国趁着陛下东巡之际,对我秦军发动战争,若我秦军不加以回击,难免被骆越国看扁,必须给骆越国一些颜色看看。只是……”
王绾还有后话,表情难为起来,道:“只是骆越国擅长丛林作战,又有许多轻便的舟师,经常隐没在森林之中偷袭,这都不利于秦军。”
他说着,看了一眼胡亥,终于说到这了重点上,道:“老臣私以为,西呕君了解百越地形,又是百越当之无愧的首领,擅长丛林、舟师作战,如今西呕君带领西呕子民归顺,正是陛下重用西呕君的大好时机,不如请陛下下令,以西呕君对抗骆越兵马,绝对可以令骆越国闻风丧当,震我大秦之威!陛下重用西呕君的美谈被传开,也能让更多的百越子民效仿归顺,何乐而不为呢?”
胡亥心中呵呵冷笑一声,是呢,不只是一石二鸟,且是一石三鸟,王绾还少说了一点,若是自己这个西呕君在对抗骆越国的时候,不小心战死了,也算是好事儿一桩,便可解决他王绾的心头大患!
王绾不愧是老臣,这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若是这年代有算盘,珠子绝对崩到胡亥脸上了!
扶苏下意识看了一眼胡亥,但很快收回目光。
嬴政环视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一时间无人开口,毕竟大家都是朝中的老人了,清楚的知晓王绾是几个意思。
便在此时,廷尉李斯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卑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若陛下能对西呕君委以重任,岂不是一段美谈佳话,百越子民听闻陛下重用西呕君,必然心生向往,众望来归!”
胡亥挑了挑眉,好家伙,真真儿是好家伙,廷尉和丞相一直不和,新派旧派打得你死我活,如今李斯和王绾竟变得“万众一心”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要处自己于死地。
胡亥其实心里明白,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那都是秦廷的卿族党派,但对于秦廷来说,自己这个“西呕君”是新型矛盾,而新旧之争是固有的旧矛盾,李斯和王绾是想要统一战线,想合起伙来把自己这个新矛盾碾死,然后再解决内部的纷争。
胡亥轻笑,哪里有这般容易,自己身边可还藏着一个路裳呢,路裳便是传说中,被秦廷冷箭杀死的骆越国太子。
路裳落难,一直掩藏身份在胡亥身边,想必是因着骆越国内部的问题,如果胡亥能将路裳扶持起来,祝他回国,这一仗哪里还需要打?
嬴政看向胡亥,道:“西呕君,你以为如何?”
胡亥被点了名字,站起身来,走到政事堂正中,拱手道:“臣以为……”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果不其然,王绾和李斯都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再举荐一拨,让胡亥无从拒绝。
哪知胡亥笑眯眯的道:“臣以为,王相与廷尉的举荐,臣当之无愧!”
“西呕君,”王绾下意识道的道:“你便不要托……”托辞了。
“甚么!?”王绾吃了一惊,一句话还未说完,震惊的看向胡亥:“西呕君,你说、说甚么?”
胡亥笑道:“王相,你怕是上了年纪,有些许的耳背,果然,上战场这种活计,还是要留给臣这样的年轻人才行。我说,丞相与廷尉的举荐,我当之无愧!”
王绾还是久久不能回神,仿佛看痴子一般瞪着胡亥。
他以为胡亥会分辨两句,推辞两句,哪知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嬴政笑起来:“哦?有趣儿,西呕君,你确定,是自愿领兵,抗击骆越国么?”
“自然,”胡亥道:“陛下器重,给臣表达忠心的机会,臣愿意还来不及,怎会推三阻四的推辞呢?骆越国乃是百越之中的一支,擅长丛林作战,西呕的兵马正好针对骆越国,陛下派臣出征,再合适不过,还请陛下安心。”
嬴政道:“西呕君,你可想好,战场……绝非儿戏。”
胡亥拱手道:“谢陛下关怀,臣想好了。”
嬴政点点头道:“即是如此,朕便将对抗骆越国的事情,全权交给西呕君来,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一片信任。”
“敬诺。”胡亥道。
嬴政又道:“是了,此次骆越国来是汹汹,朕只派出西呕君一行,未免太过凶险,还有谁愿意一同出征,为西呕君做副手?”
甚么一同出征,甚么副手,分明便是派人来监视胡亥。
嬴政这个人,心思细腻,虽西呕已经归顺,但尚未养熟,且嬴政并不知胡亥就是自己的“儿子”,自然要提防一二,万一西呕君在攻打骆越国的时候突然造反,与骆越国联合起来,转向矛头来攻击秦廷,那便得不偿失了。
所以嬴政需要一个心腹,安插在胡亥身边,时时刻刻盯紧他,必要之时,还要有狠辣的手段,可以解决掉“麻烦”。
“陛下!”韩谈站出来,道:“韩谈请命!”
胡亥看向韩谈,韩谈也正挑衅的看着他,怪不得韩谈在进入政事堂之前便十足的欢心,恐怕他早就知晓,李斯和王绾会合力举荐胡亥,此次出征,胡亥凶多吉少。
韩谈只是想要做“监斩官”。
章平看到韩谈上前,立刻也上前道:“陛下,卑将请命!”
嬴政微笑颔首:“好,韩谈、章平,朕便命你二人跟随西呕君,共同抗击骆越国,必要时刻……”
嬴政的笑容慢慢收敛,淡淡的道:“便宜行事。”
“敬诺!”
政事堂议事很快便结束了,胡亥需要忙碌点兵的事情,便带着桀英匆匆离开。
扶苏站在政事堂大殿门口,遥遥的看着胡亥的背影,忍不住眯了眯眼目,若有所思……
李斯和王绾正好从殿中走出来,低声交谈着。
王绾道:“那西呕君,一口便答允下来,和咱们预计的大不相同,可是有甚么变数?”
李斯压低了声音道:“还能有甚么变数?当时情况都那样了,西呕君便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鸭子,还能飞上天去不成?西呕君便是想要耍一些小手段,还有韩谈和章平二人看着,知晓的,幼公子……”
说到此处,李斯的嗓音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已经去世的公子胡亥,这才继续道:“幼公子对他二人有恩,韩谈与章平都是重情义之辈,绝不会放过西呕君的,你放心便是了。”
王绾点点头,道:“也是,西呕与骆越,势力本来相当,这一战必然是两败俱伤,便是西呕君可以侥幸战胜,他也休想……活着回来!”
二人说着话,渐行渐远离开了政事堂。
扶苏正好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部,此时胡亥的身影已然走远,根本看不到了。
扶苏慢慢攥紧手掌,不知为何,他听到李斯与王绾算计胡亥之时,心窍竟有些隐隐的钝疼,隐隐的不舍。
扶苏的思绪很乱,他昨夜从胡亥那处回来,便一夜都未曾合眼,心窍中有太多的疑问。
自己到底是如何想法?对西呕君是甚么样的想法,对亥儿……又是甚么样的想法?
昨日扶苏在亲吻胡亥之时,下意识唤出“亥儿”二字,当时吃惊的不只是胡亥,还有扶苏本人。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那个埋藏最深的问题,自己对亥儿难道存有非分之想?
扶苏的心绪混乱,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迈开步伐,往胡亥下榻的宫殿而去。
胡亥回了大殿,本想歇歇脚,方才在政事堂一直与李斯王绾斗智斗勇,虽时辰不长,但颇为心累。
哪知一进门,便看到了一只巨型大白兔——路裳。
路裳提着药囊,本分的站在殿中,恭敬作礼道:“裳儿拜见君上。”
胡亥点点头,道:“裳儿,你怎么来了?”
路裳道:“裳儿是想为君上请脉。”
胡亥道:“也好。”
他主动伸手过去,路裳的手指搭在胡亥的手腕上,胡亥立刻便看到了路裳头顶的标签。
【想要试探你的路裳】
【想要打听廷议内容的路裳】
【想要旁敲侧击骆越国战事的路裳】
胡亥偷笑,路裳这大白兔伪装的兢兢业业,奈何标签太不给面子,一上来便戳穿了他的身份,便好像提前剧透了一般。
胡亥托着腮帮子,道:“裳儿,我的病情,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路裳道:“君上恢复的很快,转眼便会大好了,裳儿再为君上调一调方子。”
“好呀。”胡亥笑眯眯的道:“你调。”
路裳被他看的头皮发麻,拿出药囊来调整药方,眼眸微微转动,似乎在想着如何与胡亥套话。
【思索从何套话的路裳】
【正在考虑如何才能不显得刻意的路裳】
胡亥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故意感叹道:“唉——累死我了,方才在政事堂里,那些个老匹夫一个个阴阳怪气的,真真儿令人气闷。”
“君上,”路裳仿佛一朵巨型的解语花,道:“万勿动气,您这个身子,最怕的便是动气。”
“还是裳儿贴心。”胡亥道。
路裳找到了话题,道:“君上堪堪归顺秦廷,秦廷的卿大夫不知君上的为人,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知……不知君上为何气闷,若是憋在心里不舒服,大可以与裳儿说一说。”
“是么?”胡亥笑道:“与你说一说?那从何说起呢?”
路裳连忙问:“陛下请君上过去,可是在说与骆越国的战事,不知陛下如何考虑,可是要对骆越国开战?”
“裳儿……”胡亥笑眯眯的凝视着路裳。
咯噔!路裳心头猛跳。
胡亥稍微凑过去一些,还是仔仔细细的盯着路裳,路裳压低了下巴,装作羞赧的道:“君上……君上为何如此看着裳儿?”
“自然是因着……”胡亥突然捏住路裳的下巴,路裳一怔,下意识浑身肌肉绷紧,克制着直接扫开胡亥的动作,装成顺从的模样,慢慢抬起头来。
胡亥笑道:“自然是因着你很古怪,有事没事总是喜欢打听骆越国的战事,裳儿,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么?”
“是、是么?”路裳眼眸晃动:“裳儿怎么没觉得呢,可能……话儿正好说到这里。”
【装傻充愣的路裳】
【戒备的路裳】
胡亥保持着捏住路裳下巴的动作,准备与路裳大眼瞪小眼,看看路裳何时会忍不住心虚。
便在此时……
踏踏踏——
有人走入了殿中,是扶苏!
扶苏刚入殿,便看到胡亥捏着路裳下巴,与路裳“调情”的场面。
胡亥一脸的戏谑“淫*笑”,而路裳小白兔一般向后仰着身子,微微抬头,二人距离迫近,仿佛随时都会吻作一团。
“你们在做甚么?”扶苏脸色黑压压的开口。
胡亥惊讶的道:“长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扶苏冷笑一声:“看来予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西呕君与美人调笑的雅兴。”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胡亥:“???”哥哥更年期了罢?
路裳抓到了空隙,立刻摆脱胡亥的桎梏,提着药囊一路快速离去。
路裳离开大殿,小鸟依人的表情立刻收敛,消失的无影无踪,微微眯起眼目,他本就生着一双吊梢眼,此时更显冷酷,与方才的小白兔简直判若二人。
路裳似乎想到了甚么,提着药囊往前走去,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一片屋舍跟前,叩叩轻轻敲了敲门。
“谁?”门里有人应声。
“是我,”路裳的嗓音温柔下来,几乎能掐出水来,怯生生的道:“裳儿。”
里面的人道:“进来罢。”
路裳推开门,垂着头,换上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走进去。
桀英坐在屋舍之中,正在擦拭自己的介胄,笑道:“裳儿,你怎么过来了?君上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路裳道:“裳儿方给君上请脉,君上的身子,不日便会大好了。”
“那便好。”桀英松了口气,点点头,但很快蹙起眉来,忧心忡忡的叹气道:“陛下令君上出征骆越国,不日便要发兵,我真是怕君上的身子本就羸弱,若是带着一身病痛,决计遭受不住。”
路裳听他提起这个,立刻顺着话题道:“将军,裳儿……裳儿……”
他期期艾艾,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在桀英腿边。
桀英吓了一跳,连忙将自己的介胄扔在一边,扶着路裳道:“裳儿,你这是做何?有话便说。”
路裳呜咽起来,道:“君上出征骆越国,想必将军也会跟君上一同出征,那裳儿……裳儿若留在宫中,岂不是变成了一个人?此处对于裳儿来说,人生地不熟,西呕虽归顺了秦廷,但那些秦人对裳儿都、都不是十足友善,若是君上与将军不在,裳儿恐怕……恐怕会被秦人欺辱。”
他说着,将头轻轻靠在桀英的肩膀上,一副羞怯的模样,柔声道:“裳儿求求将军,裳儿愿追随将军,无论是做牛做马,甚么事情,裳儿都愿意。”
“这……”桀英有些为难,道:“裳儿,出征的事情绝非儿戏,你不会武艺,又这般的柔弱,征途辛苦,你如何森*晚*整*理能受得住?”
“将军……”路裳怯生生抬起头来,他分明比桀英生得高大,故意跪坐在地上,从下往上顺从的看着桀英,慢慢抬起手来,解开自己的衣襟。
哗啦一声,单薄的衣襟瞬间散落一地。
“嗬!”桀英吓了一跳,只看到一片雪白,再不敢多看,迅速回过头去,道:“裳儿你这是做、做甚么?”
桀英甚至打了一个磕巴。
路裳环抱住桀英,用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桀英的后背,轻轻的摩挲着,道:“将军,只要将军答允让裳儿跟随,裳儿可以为将军做任何事情,包括……包括……”
路裳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桀英的后背僵硬,他能感受到路裳的怀抱,不敢动弹分毫,路裳似乎算准了他是个正人君子,耿直敦厚,绝不会做趁人之危,做出甚么下三滥之事,在桀英看不到的地方,路裳的唇角甚至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桀英的脸面发红,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被红晕布满,一直红到耳朵根,磕巴的道:“这件事情,我需要向君上禀报,你……你快把衣袍穿起来。”
路裳的嗓音软绵绵的,道:“将军是答允带上裳儿了?”
桀英道:“我答允你去和君上求情,只要君上同意,我便带上你,你快些穿上衣裳,别着凉了。”
路裳轻笑一声,道:“多谢将军。”
随即桀英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路裳在穿衣袍。
“好了。”路裳轻轻的道。
桀英松了口气,这才转过头来,哪知路裳是故意的,袍子虽然穿上了,但“香肩半露”,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细腻的肩头。
桀英更是面红耳赤,嘭的撞开舍门,道:“我、我现在就去找君上!”
胡亥一肚子奇怪,扶苏这是怎么了,匆忙过来,丢下几句冷冰冰的言辞,转身便离开了,步伐之快,追都追不上。
“唉——”胡亥叹口气。
哐当——
一声巨响,仿佛是甚么东西撞到了殿门,殿门甚至颤抖了两下。
胡亥奇怪的走过去,探头道:“阿英?”
是桀英!
桀英结结实实的撞在殿门上,额头、鼻子一片通红。
胡亥惊讶的道:“你没……事罢?”
桀英方才脑袋里乱哄哄的,都是路裳雪白的皮肤,白皙的肩头,一个不留神,竟一头撞在了闭合的殿门上。
“没、没事!”桀英捂着鼻子。
“还说没事!”胡亥瞪大眼睛:“你流鼻血了!快进来快进来,赶紧擦擦!”
桀英抹了一把鼻子,真的流血了……
胡亥拉着他进殿,让桀英坐下来,给他擦了擦鼻血,道:“你这风风火火的,是有甚么着急的事情么?”
桀英道:“君上,是……是这样的,不日咱们便会出征骆越国,卑将寻思着,裳儿他若是留在宫中,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被人欺负。再者,他的医术颇为高深,能随行作为军医亦是不错,君上以为呢?”
胡亥挑眉看着桀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
【心虚的桀英】
【被你打量的发毛的桀英】
胡亥摸着下巴,道:“阿英,是不是裳儿令你来找我的?”
桀英一愣,道:“那……那个……”他结结巴巴,面色慢慢红润起来。
胡亥知晓路裳的底细,这次与骆越国开战,他肯定是要带上路裳的,只是没想到,路裳迂回到桀英那里去了。
而且看桀英这个表情,怪怪的。
胡亥随口道:“你脸红甚么?他难道对你用美人计,求你带他一起出征?”
【¥@#@&*……的桀英】
胡亥惊讶的睁大眼睛:“还真用美人计了?”
桀英失口否认:“没有!”
胡亥自言自语的道:“那就是有了。”
桀英:“……”
胡亥心说,这个路裳真是个狠角色,下得了血本啊。
胡亥道:“放心罢,我答允你了,带上裳儿。”
“真的?”桀英欣喜异常。
胡亥拍了拍桀英的肩膀,深沉的道:“阿英,我给你一条忠告罢。”
“甚么?”桀英道:“还请君上明示。”
胡亥道:“千万不要对裳儿动感情,你们不是一路人,你顽不过他。”
嘭——
桀英的脸面瞬间又红了。
【&*%¥#@!!!……的桀英】
胡亥:“???”我说了甚么让人脸红的话么?
桀英反应了好一阵,才磕磕绊绊的道:“君上你开、开顽笑了……”
说完,跑了。
“喂——”胡亥拢手朗声道:“我没开顽笑啊!”
桀英不答。
胡亥:“……”怎么跑得更快了?
桀英一路离开,快速折返回自己的屋舍,砰一关门,靠着门板狠狠喘气,满脑子都是胡亥方才说过的话。
动情?
自己对裳儿?
“怎么可能……”桀英心想,这般多年来,自己心窍之中藏着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君上,如何会喜欢上裳儿?
“将军?”
桀英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被一道轻飘飘的嗓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路裳!
“你……你怎么还没走?”桀英还以为屋舍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方才那些自言自语,路裳不会听见了甚么罢?
路裳一副小鸟依人,乖巧顺从的模样,道:“将军去寻君上,裳儿左右无事,便在此处等候将军,不知……”
“不知君上可答允带上裳儿?”路裳小心翼翼的询问,仿佛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令所有人都不忍心拒绝于他。
桀英道:“放心罢,君上答允了。”
“太好了。”路裳欣喜的抿唇一笑:“多谢将军,若不是将军与君上求情,裳儿……裳儿可真不知如何才好呢。”
“不必谢我。”桀英道:“如今你放心罢,队伍不日便会出发,你回去准备准备。”
路裳点点头,站起身来,似乎是要离开了,桀英狠狠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发现有些许的不对劲,路裳的确是朝着舍门走来,但也是朝着自己走来。
桀英连忙挪开两步,让开舍门的方向,哪知路裳也跟上了两步,他的确不是朝着舍门而去的,的的确确是朝着自己而来。
“将军……”路裳轻轻的唤了一声,嗓音轻柔,仿佛羽扇一般,轻轻的刮蹭着桀英的心弦。
“将军的大恩大德,裳儿无以回报,”路裳垂下眼目,眸子中隐隐约约有些羞涩道:“唯有……”
说到此处,突然倾身而来,桀英睁大眼目,忘了躲闪,只觉得唇上一阵温热,是路裳的亲吻!
路裳的嘴唇柔软而柔韧,只是轻轻的触碰一瞬,很快离开,仿佛蜻蜓点水,一切好似是桀英杜撰出来的错觉。
路裳红着脸,在桀英怔愣的目光下,羞涩的跑出屋舍,仿佛一只害羞的小兔子,很快不见了人影。
桀英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动弹,过了良久良久,这才回了神,慢慢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路裳跑出屋舍,绕过一面墙,立刻收敛了柔弱的表象,唇角划开一丝算计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真是个呆子,倒是方便拿捏。”
胡亥不日便要出征,思忖着在出征之前,万一能与便宜爸爸和便宜哥哥认亲呢?
胡亥左思右想,干脆去了膳房,按照自己以前的口味,做了一些腌制的甜果子。
胡亥因着身子羸弱,以前也经常吃药,但他怕苦,所以令膳房特制了一些腌制的果子,秦廷以前的膳房是没有这种口味的,也算是胡亥独创。
之前胡亥立了功,嬴政想要赏赐胡亥,胡亥便要了好些果子,准备腌制甜果,还要了好些漂亮的承槃。
如今嬴政是临时改道前来西呕王宫的,也就是说,跟随而来的膳夫并不多,都不会制作这种甜果,而西呕的膳夫们更是对此一窍不通,因此胡亥觉得,这是自己与便宜爸爸便宜哥哥相认的契机!
自己做了甜果,拿过去给他们吃,便宜爸爸和便宜哥哥如此聪敏,一尝之下,发现其中的端倪,于是认亲成功,大团圆结局!
胡亥美滋滋的心想,自己以后便再也不会被韩谈提着剑追杀了,实在太过完美……
胡亥花了两天腌制甜果,甜果终于腌制成功,便将果子分成两份,一份送给便宜爸爸,一份送给便宜哥哥。
胡亥首先端着承槃,往嬴政下榻的宫殿而去,一面吃甜果,一面对暗号,完美。
胡亥在门口等了一会子,很快寺人便请他进去,令胡亥没想到的是,殿中除了嬴政之外,还有一个人,正是皇弟成蟜,也就是胡亥的便宜小叔叔。
因着有第三个人在场,胡亥也不好对暗号,毕竟公子胡亥本不是公子胡亥这种事情,着实惊世骇俗,不宜传扬出去。
嬴政微笑:“西呕君来了,明日出征之事,准备的如何?
胡亥拱手道:“陛下安心,一起都已然准备妥当。”
“甚好。”嬴政点头,指着胡亥手中的承槃,道:“西呕君,这是何物?”
胡亥立刻将承槃呈上去,道:“回禀陛下,臣明日便要出征,今日特意为陛下送来一些臣亲手腌制的甜果,还望陛下不弃。”
“甜果?”嬴政不着痕迹的微微蹙眉,这甜果之上裹着一层浓浓的饴糖,一看就知甜的拉不开栓,嬴政素来不喜食甜,但他想到了一个人,十足喜爱甜果的滋味儿。
是胡亥……
不知是不是嬴政的错觉,摆放甜果的承槃也有些子面熟,花花哨哨的,同样是胡亥钟爱的花样。
嬴政并不将心绪表露出来,道:“西呕君有心了,放着罢。”
碍于公子成蟜在场,胡亥便没有多说,将承槃放下,爽快的道:“若是陛下喜爱这甜果的滋味儿,臣还可以为陛下烹制,臣告退。”
胡亥退下之后,嬴政垂眼看着承槃与甜果,又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的道:“甜果……”
公子成蟜挑了挑眉,道:“这个西呕君,对君兄倒是用心了。”
“哦?”嬴政挑眉:“怎么说?”
公子成蟜淡淡的道:“如今宫中已经传遍了,谁不知陛下器重刚刚归顺而来的西呕君,对西呕君赞赏有加,都说陛下待西呕君那是不同的,如今西呕君还亲手陛下烹制了甜果,这般看来,的确是有些不同。”
“呵呵……”嬴政轻笑一声,道:“朕还当是如何?原是蟜儿吃味了?”
公子成蟜一愣,随即道:“君兄开蟜的顽笑了,臣弟只是想要提醒君兄,这西呕君对陛下明显不同,怕是有所企图。”
嬴政笑道:“好好,那朕不食他送来的甜果,蟜儿还说不是吃味儿。”
胡亥从嬴政那处出来,便回了膳房,又端了甜果往扶苏那面去。
扶苏早就听寺人回禀了,西呕君明日便要出发,这几日却一直泡在膳房,似乎在做果子,今儿一早给陛下送去了一承槃,是想要讨好陛下。
“长公子。”胡亥走进来,笑眯眯的道:“这是我亲手烹制的甜果,与旁的都不一样,还请长公子赏脸,试试滋味。”
扶苏连看都不曾看一眼,目光都没离开手中的简牍,嗓音平板的道:“西呕君这特别的甜果,都送给了甚么人?”
胡亥如实回答道:“唯独两承槃,只送给了陛下,剩下的都在长公子这里了。”
胡亥心中美滋滋,知晓便宜爸爸不是太能吃甜食,所以故意少给了嬴政一些,多分了扶苏一点子,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哪知扶苏冷笑一声,道:“西呕君还真是有心了。”
胡亥一脸迷茫,扶苏又道:“论起讨好陛下,西呕君还真是不遗余力,令予刮目相看呢。”
胡亥:“……”???
哥哥真的更年期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