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刚才被追着跑了一大圈, 如今累得汗水犹如滚珠一般掉下,嗓子充血红肿,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韩谈冷笑:“还在装柔弱, 是也不是?”
“我……咳咳……”胡亥一开口,咳嗽的更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 金星乱晃,浑身无力, 竟是软绵绵靠在扶苏怀中,昏迷了过去。
“西呕君!”扶苏感觉怀中的人一沉, 连忙用力将胡亥抱住,低头一看,胡亥已然昏迷了过去。
韩谈冷声道:“他便是装的!”
扶苏心头发紧,看着怀中毫无生气的胡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大步往大殿而去。
“长公子!”韩谈气得跺脚:“那个西呕人是装的, 便是个狐媚子!”
扶苏虽听见了韩谈的话, 但并没有留步, 还是迈开大步,抱着胡亥离开。
韩谈气的握着佩剑胡乱砍了好几下, 险些将自己都砍伤了, 章平赶紧拦住他, 将长剑夺下来扔在一边,道:“韩谈!仔细伤到自己!”
“为何!”韩谈气氛的道:“长公子为何要偏袒那个越人!他分明是西呕人!他的老爹, 分明杀了幼公子!就凭那一张狐媚子的脸?你说!你来说, 他那张狐媚子的脸,到底哪里与幼公子相似?哪里相似?”
“额……”章平一时语塞, 哪哪都相似罢?
韩谈见他不答,道:“怎么?你不会也觉得那个狐媚子生得像幼公子罢?”
“我……”章平道:“……我没觉得。”
“你觉得了!”韩谈气愤的道:“你是不是扯谎?连你也看上那个狐媚子了?连你也被那个狐媚子勾引蛊惑了?”
“我当然没有!”章平着急的道:“我心窍里头只有你一个人!”
韩谈一愣,被章平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很快眼圈发红,竟然又哭了起来。
“韩谈?韩谈,你……你怎么又哭了?快别哭了。”章平手足无措的哄着他,道:“我嘴巴笨,但我是站在你这边儿的……至于长公子,长公子乃是皇家宗室,他也有许多的迫不得已,你便不要责怪长公子了。”
韩谈哽咽的道:“是啊,长公子有那么多般的迫不得已,便是连仇人正在他面前,他也不能报仇……那你呢?若是有一日我也死了……”
他说到这里,章平连忙打断:“你不会死的,我会保护好你,不叫你有事的,若是……若是你真的不在了,我没有长公子那般大的抱负,我会随你一起走。”
韩谈怔怔的看着章平,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章平笑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韩谈没说话,突然挽住了章平的脖颈,主动贴上去亲吻他的嘴唇,章平简直受宠若惊,不管不顾一把抱住韩谈,狠狠的加深了这个亲吻。
胡亥被扶苏抱着送回殿中,轻轻放在软榻之上,其实胡亥只是短暂的昏迷,很快便醒了过来。
但是他感觉到扶苏的温柔,扶苏的小心翼翼,心窍微动,干脆没有睁开眼目,装作熟睡的模样。
“快去找医士来。”
“敬诺,长公子。”
医士和路裳很快便过来,给胡亥医看,胡亥只是身体羸弱,加之病情与伤势还未大好,所以才会突然昏迷过去,并没有大碍,等醒过来再吃一副汤药便好。
胡亥“装死”的听着,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又要喝药?
扶苏让医士退下,路裳道:“长公子,小人斗胆一问,君上可上药了?”
扶苏板着脸面,点了点头。
路裳道:“君上的伤势虽不严重,但还是需要连续上药的,这个伤药最少一日两次,需早晚涂抹。”
胡亥心中呐喊,一天两次?太要命了!
扶苏沉声道:“知晓了,你也退下。”
“是。”
很快,跫音渐去,路裳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扶苏与胡亥。
扶苏慢慢走过来,坐在榻牙子上,伸手拉了拉锦被,给胡亥盖好,还帮他掖了掖被子角。
胡亥感受到扶苏的温柔,更是不愿意睁开眼目,原来便宜哥哥如今扮演的是面冷心热的角色么?表面看起来冷冰冰不苟言笑,但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却这般的温柔。
胡亥灵机一动,是了,自己何不趁着“昏迷”来认亲呢?
胡亥当即装作昏迷,口中喃喃的道:“哥哥……哥哥……”
扶苏听到胡亥的低喃,起初没听清楚,立刻低下头去,附耳在胡亥的唇边,仔细倾听他在说甚么。
胡亥再接再厉:“哥哥……”
扶苏猛地浑身一颤,眯起眼目盯着胡亥,但很快转念一想,不对,他唤的不是自己,而是西呕的那些兄长,因着眼前与胡亥酷似之人,始终不是胡亥。
胡亥听到扶苏的呼吸陡然粗重,但很快平复下来,又恢复了冷静,感觉自己还要加把劲儿。
于是胡亥继续呢喃:“哥哥……亥儿……亥儿好想哥哥……”
哪知胡亥还在努力认亲,扶苏突然站起身来,胡亥听到了轻微的跫音,紧跟着是咔哒一声,仿佛打开了甚么东西,然后一股花香与清香幽幽传来。
这香气……
好似很熟悉,在哪里闻到过?
胡亥心头纳闷儿,便感觉扶苏走了回来,哗啦一声,自己的锦被被他撩开了,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胡亥奇怪,便宜哥哥到底在干甚么呢?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认亲。
“哥……唔!”胡亥刚想装作梦呓,猛地一声低吟,原来那熟悉的花香与清香,乃是路裳留下的伤药味道!
扶苏似乎是想在胡亥“昏迷”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为他上药,可偏偏胡亥此时是清醒的……
胡亥清晰的感受到扶苏的动作,紧紧咬住牙关,将剩下的喘息全都咽会肚子里,饶是如此,吐息仍然紊乱了不少,额角露出细细的汗珠,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微微打抖。
“啊!”胡亥实在忍不住,天鹅一般细细的脖颈向后打直,陡然拔高了嗓音,睁大眼睛,狠狠的张口换着气,一时间与扶苏四目相对。
扶苏眯着眼目,他的眼神很可怕,仿佛狂风暴雨的前夕,面色阴霾一片,死死盯着胡亥殷红的面颊。
胡亥心头狂跳,难道……
难道扶苏看出我在假装昏迷,所以生气了?
【情绪复杂的扶苏】
胡亥:“……”我还能看不出他情绪复杂么?
【被你撩拨到情动的扶苏】
【极力忍耐的扶苏】
胡亥一头雾水,甚么撩拨?自己哪里有?
扶苏的目光深沉可怕,突然站起身来,远离软榻,胡亥感觉到扶苏快速撤离的动作,忍不住浑身发抖,又是轻呼了一声,汗水止不住的滑下来,眼中一片水光,说不出来那是甚么样的感觉。
扶苏突然轻笑一声,冷森森的道:“西呕君怕是早就醒了罢?”
胡亥咳嗽一声,道:“也不是很早,我的确昏迷了一阵子。”
扶苏道:“怎么,西呕君便这般想要勾引予?”
胡亥:“……”???
此话从何讲起呢?
胡亥不小心瞥见了一旁的镜鉴,镜鉴放在案几之上,正好可以照到胡亥的面容。打磨的光亮平整,虽看不太清楚,但大抵可以看到胡亥那如春水一般的眼眸,如桃花一般的面颊,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正娇弱无比的喘息着。
胡亥:“……”我这个样子么?怪不得便宜哥哥说我勾引他,都是误会。
扶苏冷声道:“予劝西呕君还是安分守己一点,既你归顺了我大秦,起码百越归顺之前,你是安全的,倘或西呕君还要在予面前勾心斗角,可别怪予……手下不留情。”
“报——!”
一个士兵小跑着进来,跪下道:“长公在,前线急报,骆越国进犯!”
扶苏皱眉道:“去传各位将军到大殿议事。”
“敬诺,长公子!”
因为军机紧急的缘故,扶苏回头冷冰冰的看了一眼胡亥,转身大步离开。
“诶等……”等等。
胡亥还未说完,扶苏已然绝然离开,不给胡亥说话的机会。
胡亥深深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的道:“便宜哥哥真难搞。”
胡亥在殿中养伤,桀英十足欢心他的病情,想要去膳房专门端两道平日里胡亥喜欢的吃食送过去。
桀英进了膳房,膳房中的膳夫们七七八八都是以前西呕的仆役,都是识得桀英的,但这会子桀英的身份是投诚的将领,大不如从前,因此那些膳夫根本不将他看在眼中。
“诶!”膳夫呵斥:“做甚么?放下!那是一会子要送给秦长公子的吃食,你现在甚么身份?凭你也配动?”
桀英虽然是个老好人,但火气立刻冲上来,道:“你们都是我西呕的子民,如今西呕有难,君上才不得已带领咱们投诚了秦廷,秦人看不起我们便罢了,你们竟也看不起自己来?”
“哈哈,”膳夫笑道:“可不是我们看不起自己,是我们看不起你啊桀英将军!桀英将军不会还以为自己是甚么大将军罢?在这里耀武扬威?这些吃食是给秦人公子的,如今君上够不够资格,你去问问秦人公子,若是够资格食用,再来膳房取,我们可不敢自作主张!”
桀英气的浑身发抖,甚么自作主张不自作主张,那些膳夫便是看人下菜碟,觉得桀英失去势力,便看不起桀英。
桀英冷声道:“那我今日若偏要拿走这些吃食呢?”
“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将军了?来人啊!快点来人!有人擅闯膳房!抓住他!”
踏踏踏——
脚步声而来,当真有人进入了膳房,膳夫们定眼一看,与对桀英的态度一点子也不一样,战战兢兢的跪下来,道:“拜见将军!”
是桀儁!
桀英乃是桀儁的兄长,且是亲兄长。
只不过桀英从小便被选拔出来,离开了部族,进入西呕王宫,成为了西呕王子的伴读,因此桀英和西呕的王子算是青梅竹马,与王子在一起的时日,可比与自己这个亲弟弟在一起的时日多得多。
自从桀儁成为族中的大宗主之后,与桀英的来往便愈发的少了,桀英生在王庭,觉得桀儁的宗族不服管教,而桀儁则觉得桀英一身的本领喂了狗,甘心给一个软弱毫无前途的王子做伴读。
桀英和桀儁兄弟二人关系愈发的生疏,且谁也看不上谁,谁想到如今造化弄人,竟又见面了。
桀儁目光冷冷的扫视着众人,道:“何事喧哗?”
膳夫们禀告了缘由,添油加醋的道:“启禀桀儁将军,小臣们也是按照章程办事儿,哪像这位将军,不由分说竟要打人呢!”
桀英气愤道:“我何时要打人?”
膳夫们道:“将军您看,您看看,他这不是要打人是甚么?”
桀英追随秦长公子扶苏,拿下西呕王宫有功,谁不知如今桀儁乃是秦长公子眼前的大红人,膳夫们是会见人下菜碟的,都是同族,却对桀儁毕恭毕敬。
且这些膳夫们素来生在宫廷之中,尝听说桀英与桀儁兄弟二人关系僵硬,所以膳夫们笃定,便算是添油加醋,桀儁也不会帮助桀英。
哪知……
桀儁冷眼扫过去,“咕咚”一声,直接将那膳夫踹倒在地。
“哎呦——”膳夫大喊一声,倒在地上直发懵。
桀儁冷声道:“一个个嚼舌头根子的东西,以为我不知?西呕君如今归顺了秦廷,便是秦廷的自己人,由着你们在这里分化?”
“来人!”桀儁下令。
虎贲军应声闯入,桀儁吩咐道:“将这个分化秦廷的细作扣起来。”
膳夫吓得连连磕头:“将军!将军饶命啊!小人……小人不敢啊!小人绝没有分化秦廷的意思!小人嘴贱,都是小人嘴贱,小人给……给桀英将军赔不是,都是小人的错!”
咚咚咚!
膳夫不停的磕头,桀儁可不管这些,不耐烦的摆手:“带下去,鞭笞三十,若还活着,再另说。”
“敬诺!”
“将军——”
“饶命啊!饶命啊——”
膳夫一阵惨叫,被拖拽了出去,桀儁环视众人,道:“这便是嚼舌根,分裂秦廷的下场,若是有人再犯,别怪本将直接扒了他的皮!”
“是……是……”膳夫们唯唯诺诺的应声:“小臣敬诺。”
桀儁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膳房。
桀英连忙追上去两步,道:“儁儿!”
桀儁的脚步稍微一顿,停下来,恶声恶气的道:“干甚么?”
桀英走过来,道:“方才……多谢你。”
桀儁道:“我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一个不长眼的膳夫罢了,再者说,这也不是为了你,你可勿要自作多情,如今西呕刚刚归顺秦廷,这些嚼舌根的言辞最要不得。”
“我知晓,”桀英道:“但还是要谢谢你。”
都说真诚乃是必杀技,桀儁冰冷的俩色稍微有些绷不住。
桀英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以为你看我不起,没想到你今日会帮我说话。”
桀儁冷嗤:“那你呢?你看得起我不成?你们怕是都觉得,我桀儁是族中一个不受宠的小子,怎么可能闯出些名头来?就连当年遴选伴读入宫时,你……你也在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罢!”
桀英一愣,道:“你当时都听见了?”
桀儁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背地里对宫里的人说我坏话,叫我落选,以为我不知么?”
桀英脸色有些凝重,道:“我的确背地里说了你的坏话。”
“哼!”桀儁冷笑。
桀英却道:“那是因着,我知晓你不想进宫去做陪读。”
桀儁一时有些吃惊,道:“你现在说得倒是好听。”
桀英道:“都是真的,儁儿,我知你一直想要成为族中的宗主,给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若是遴选成功,你便不得不离开宗族进去王宫,说句好听的,那是去做陪读,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去伺候王宗的……若一个不小心,也不知未来会有甚么变数,你从小性子那般的要强,眼中容不下一点沙子,你如何能去侍奉宗族?”
桀儁冷冰的面容终于绷不住了,惊讶的说:“你……你原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
桀英点点头,道:“或许说这些有点晚,但我的确是出于关心,才跟宫中说了你的坏话,没想到你竟听见了,果然坏事是做不得的。”
桀儁抿着嘴唇,皱了皱眉,道:“大哥,原来你……我一直误会你了。”
桀英一笑:“无妨,这般兜兜转转的,咱们还是回到了一起,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大哥……”桀儁走上去两步,突然将桀英抱住,低声道:“我还以为,我早没家人了。”
桀英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说甚么傻话呢,不管以后变成甚么模样,你都是我弟弟,永远都是。”
“咳!”有人咳嗽了一声。
桀儁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桀英,回头一看,竟是屠雎。
屠雎抱臂站在一面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兄弟相拥。
桀儁不耐烦的道:“你在此处做甚么?”
屠雎道:“骆越国趁机来犯,长公子急招。”
桀儁对桀英道:“大哥,我先去了。”
桀英点点头,桀儁这才跟着屠雎离开。
桀英端了吃食,来到胡亥下榻的大殿,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走进去。
“君上,身子好些了没有?”
胡亥刚“被”上了药,衣衫还未整理好,没成想桀英便来了,他连忙大喊:“等一会子再进来。”
桀英已然走了进来,一愣,赶忙红着脸退出去。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胡亥道:“进来罢。”
桀英的步伐有些迟疑,又等了等,这才低着头走进去。
胡亥已然整理好衣袍,桀英咳嗽了一声,道:“君上,我给你端来了一些吃食。”
胡亥正好肚子有些饿了,笑道:“谢谢你阿英。”
桀英脸上又是一红,支支吾吾道:“没、没甚么,都是卑将合该做的。”
两个人正说话,一股苦涩的味道传来,路裳端着汤药走进来,道:“君上,该饮药了。”
胡亥瘪着嘴巴:“啊,又要喝药了?”
桀英道:“君上,您身子骨素来羸弱,饮了药才能大好,卑将给你端来了不少蜜果,一会子可以吃几颗,镇镇苦涩。”
胡亥也知晓自己身子不中用,风一吹便倒,的确合该调理调理,便憋足一口气,直接将苦涩的汤药闷掉。
“苦!好苦啊……”胡亥哭得舌尖发麻。
路裳收拾了空的药碗,准备转身离开,桀英将蜜果递给胡亥,随口道:“君上,方才卑将前来之时,听说骆越国趁机进犯秦廷。”
路裳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提着药囊离开。
他走出内室,并没有着急出门,而是转了个弯,藏在内室之外的户牖之下,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胡亥挑了挑眉,他敏锐的发现了路裳的反应,毕竟胡亥早就通过标签,看穿了路裳的身份,知晓他便是骆越国的王子。
胡亥故意道:“哦?阿英,你说说看,这骆越国到底怎么回事?”
骆越国也是百越之中强国,其中包含十五个部落,骆越国的老国王统领着部落,一直以来与秦廷的冲突并不算太大,和西呕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因此秦廷收服百越,并没有从骆越国下手,而是从西呕下手。
但不知最近怎么了,骆越国突然不安分起来,他们趁着秦廷和西呕开战无暇分心之时,突然发动了对秦廷的攻击。
桀英道:“据说是因着老国王病重,王子摄政,摄政的王子与秦廷不和,找尽了各种理由与秦廷开战。”
胡亥道:“这骆越国没有太子么?”
桀英道:“是有太子的,问题便在此处。”
胡亥看了一眼户牖的方向,道:“那你说说看。”
因着路裳屏气凝神,且功夫不弱,桀英竟没有发现他,继续道:“骆越国的太子,乃是他们的王子,名唤路裳。”
“路裳……”胡亥心中一笑,没成想超大只的小白兔裳儿,便是骆越国的太子,身份如此贵重。
“这个路裳,一直与老国王的理念一致,主张和秦廷保持和平,但问题就在于此,老国王病重之后,太子突然消失了,骆越国的二王子之所以要与秦廷开战,说是他们最近寻到了太子的下落,太子已然身中冷箭而亡,那冷箭正是秦廷打造的箭镞!”
“哦——”胡亥拉长声音道:“原来这个路裳,死了呀!”
桀英道:“卑将以为,这骆越国的太子到底死没死,还是个问题,或者合该说……死在谁手中,也是问题,并不一定是秦廷动手,如今秦廷专心收揽西呕,合该没有心思去贸然招惹骆越国才是。”
胡亥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骆越国内讧,二王子想要夺权,将计就计将太子的事情怪在秦人头上,如此一来,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秦人发动战争。”
桀英点点头,道:“卑将的确有此猜测,毕竟传闻骆越国的两位王子不和,太子虽是长子,但母亲过世太早,没有族中仰仗,而二王子虽是续弦所出,族中仰仗颇为丰厚,二人一直在较劲。”
桀儁与屠雎来到大殿,扶苏和其他几位将军已经在等候了。
章平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道:“如今路越国来势汹汹,恐怕是觉得咱们对抗西呕,兵力空虚,所以想要趁机捞一票好处。”
“哼。”桀儁冷笑:“这些骆国人,他们知晓甚么?他们要打,便打好了!正好,拿下西呕之后,在拿下骆国,百越之内,看谁还敢造次叫板!”
扶苏沉声道:“骆越若是要打,予自当奉陪到底,只是……诸位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将伤亡降到最低,如今咱们刚刚收服了西呕,局势还不稳定,不要给西呕的子民造成恐慌。”
众人点头道:“敬诺,长公子。”
正说着,章邯从外面大步走进来,道:“长公子,陛下听说长公子收服西呕,扈行队伍已经朝这面来了,预计明日便森*晚*整*理可抵达。”
嬴政东巡还未结束,听说新任西呕君带领西呕子民归顺,便调转了扈行队伍,往西呕王宫前来。
扶苏道:“知晓了,诸位准备接驾罢。”
“是!”
众将应声,准备离开,扶苏突然道:“桀儁,你留一留。”
桀儁停下脚步,屠雎也停了下来,桀儁瞪着他,没好气的道:“长公子分明在叫我,你停下来做甚么?”
屠雎淡淡的道:“哦。”
“哦?”桀儁道:“哦是甚么意思?”
屠雎便不再言语了,桀儁气愤的道:“活脱脱是个哑巴,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
扶苏走过来,道:“关于新任西呕君,桀儁你如何以为?”
桀儁没想到扶苏突然问起这个,道:“西呕君……”
对于胡亥,扶苏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桀儁会错了意,道:“是了,长公子是不是想问,西呕君归顺,可是出于真心,还是缓兵之计?”
扶苏道:“算是罢。”
桀儁沉吟了片刻,道:“虽卑将一直不在西呕宫中供职,但西呕幼王子可是出了名儿的软弱无能,平日里唯唯诺诺,连宫人都能欺辱,而这次他果断斩杀部族长老,行事作风干脆利索,雷厉风行,卑将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仿佛……”
桀儁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莫名……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换了一个人……”扶苏低声重复。
屠雎拱手道:“卑将曾在西呕宫中住过一段时日,这西呕的幼王子,的确犹如传闻之中唯唯诺诺,弱不禁风,且……”
屠雎道:“不善中原话。”
扶苏奇怪的道:“他不擅长中原话?”
桀儁开顽笑的道:“他不擅长中原话?说的如此顺流儿,如何是不擅长的模样?我看他是不擅长西呕话才对!”
扶苏眯了眯眼目,想到自己几次与胡亥的对话,胡亥简直对答如流,不止如此,他在梦呓之时都在说中原话,而不是西呕本地的方言。
桀儁道:“这么一说,这个西呕的幼王子,新任西呕君疑点颇多。”
扶苏陷入了沉思,摆了摆手,道:“都下去罢。”
“敬诺。”
嬴政的扈行队伍前来西呕王宫,明日会有燕饮,胡亥身为刚刚归顺的西呕君,也算是秦廷为西呕君准备的接风宴了,胡亥自然要赴宴出席。
胡亥盥洗整齐,换了一套新的衣袍,便带着桀英前往燕饮大殿。
胡亥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丞相王绾,不由想到了那日殿中的熏香,熏香本是给扶苏准备的,奈何自己偷偷溜进去,中了招,险些与扶苏发生了不可名状的事情。
不,并不是险些,而是发生了一半不可名状的羞耻之事,如不是后来刺客突然出现,恐怕……
胡亥咬了咬下嘴唇,这个老儿还真是阴魂不散,自己做大秦公子的时候,王绾便针对自己,如今自己又穿越了,还是中了王绾的道!
胡亥走过去,故意狠狠撞了一下王绾。
“哎呦!”王绾一声痛呼,身子晃了晃,胡亥则是恶人先告状,咕咚一声弱柳扶风一般跌倒在地上,不起来了。
胡亥细声细气的道:“好疼,要被撞死了。”
桀英大吃一惊,连忙去扶:“君上,你没事罢?”
胡亥道:“腿好像要撞断了!”
王绾瞪着眼睛:“西呕君,分明是你撞了老臣,怎么……”
不等他说完,胡亥惊讶的道:“丞相何出此言呢?我倒在地上,你好好儿的站在那里,明眼人总该知晓是谁撞了谁罢?怕不是你们老秦人,都看不起归顺而来之人?我知晓,我是降臣,入不得高堂,但……但丞相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呐!”
他这么一说,直接将冲突扯到了新旧两派卿族之上,谁不知王绾自封老秦人,看不起半途归顺秦国之人,但以廷尉李斯为首的新派卿族,全都不是老秦人,都是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归顺而来的。
好几个新派之人对王绾指指点点:“今日是陛下为西呕君准备的接风宴,丞相如此对待西呕君,也太过猖狂了一些罢?”
“是啊,就是的。”
“谁不知如今幼公子不在了,陛下器重长公子,丞相便愈发的嚣张起来。”
王绾被众人指指点点,脸色黑下来,此时寺人高声通传:“皇帝驾至——”
显然是嬴政要来了。
胡亥有恃无恐坐在地上,道:“丞相,陛下马上便要来了,我坐在这里没甚么,你怕是要掂量掂量你自己了。”
王绾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但若是让嬴政看到这一幕,自己有理也说不清,于是硬着头皮道:“这这……西呕君,你看这是误会,老臣扶你起来。”
“不要!”
胡亥昂着脑袋,挑衅的仰着下巴,道:“我不要你扶我起来。”
“那……那……”王绾眼看嬴政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焦急的道:“那西呕君打算如何?”
胡亥一笑:“我要你求我起来。”
“你!”王绾道:“西呕君,你不要太过分!”
胡亥理直气壮的道:“过分?等会子陛下来了,看到你如此欺辱我,这可是给我西呕君特意准备的接风宴,你看看陛下信谁的?倒时候陛下叫你看看,甚么才是过分!”
王绾腿肚子转筋,的确,正如胡亥所说,这是西呕归顺之后的第一个宴席,嬴政绝对不可能不给西呕君颜面,那么到时候倒霉的便是自己个儿。
更别说,还有一帮新派卿族蠢蠢欲动,准备着落井下石呢。
王绾咬着后槽牙,道:“老臣……老臣求您起来,还不成么西呕君!”
胡亥叹了口气,道:“好罢。”
胡亥从地上起来,嬴政和扶苏正好走到跟前,二人都是习武之辈,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嬴政上下打量胡亥,道:“西呕君,你方才这是……?”
王绾开口道:“回禀陛下,西呕君是……”
不等他说罢,胡亥笑道:“丞相,陛下好似不是在问你啊?”
王绾:“……”
胡亥拱手道:“回禀陛下,方才丞相不小心将我撞倒了,不过请陛下不必担心,臣是个识大体的,不会与丞相一般计较。”
王绾:“……”
嬴政一笑,道:“如此,西呕君倒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谢陛下夸赞,臣当之无愧。”胡亥道。
嬴政若有所思的道:“西呕君倒是令朕想起了一个人来。”
何止是嬴政,扶苏也想起了一个人来,胡亥的种种表现,都让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幼弟,那种调皮的表情,还有古里古怪的小动作,简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嬴政道:“诸卿,入席罢。”
众人落坐下来,嬴政道:“西呕君深明大义,率领西呕子民归顺,这份仁义,真真儿令朕敬仰,朕敬你一杯。”
胡亥站起身来,端起羽觞耳杯,道:“陛下言重了,陛下仁义,又有经世大才,西呕归顺朝廷,想必陛下只会厚待子民,反而是臣合该敬陛下才对。”
嬴政笑道:“西呕君真是会说话之人。”
扶苏不着痕迹的道:“不知西呕君的中原话,师从何人,竟说的如此利索流利?”
胡亥一愣,眼眸微微转动,便宜哥哥这话,显然是在试探自己啊?
难道他发现我不是真正的西呕幼王子了?
之前胡亥一直上赶着认亲,但是他越上赶着,越是像幼公子胡亥,扶苏便越觉得他是装的,是为了故意勾引自己。
胡亥算是发现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原便宜哥哥是吃欲擒故纵的戏码呀?
胡亥笑眯眯,故意道:“不瞒秦长公子,臣的中原话一直如此这般的好。”
扶苏蹙眉,屠雎分明说,西呕幼王子的中原话并不好,磕磕绊绊的,而胡亥在燕饮上调侃王绾,与嬴政对答如流,这中原话比中原人本地人还要出色。
胡亥看到扶苏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勾起了扶苏的好奇心,于是点到为止,让他百爪挠心,这才是欲擒故纵的奥妙所在,便专心给嬴政敬酒。
燕饮开始之后,嬴政只是饮了两杯,便借口醉酒,离开了宴席,回殿中去歇息去了。
其他臣子见到嬴政离开,便放松下来,各自离开席位开始敬酒。
胡亥看着嬴政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便宜爸爸之前便知晓自己是个冒牌货,他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一对暗号便能认出自己,何不从嬴政入手?
等嬴政认出了自己,自己在秦廷也能好过一些。
胡亥想到此处,也离开了燕饮大殿,亲自去了一趟膳房,他记得之前皇叔成蟜说过,君父喜欢酸一些的醒酒汤,于是特意管膳夫要了这么一碗,端起来欢欢欣欣的往嬴政下榻的大殿而去。
胡亥走在昏暗的宫中小路上,突然被一双大手抓住,一下子将胡亥拽到了角落。
“啊……”胡亥惊呼一声,手中滚烫的醒酒汤险些洒掉,一头撞在对方怀中,撞在那结实的胸口上,硬邦邦的,结结实实撞了一个酸鼻,差点流下眼泪来。
四周黑洞洞的,胡亥没看清楚来人,但他头顶上的标签十足明显。
【扶苏】
是便宜哥哥?
怪不得胸肌的触感如此熟悉呢。
扶苏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丝不悦:“西呕君这是去何处?”
不等胡亥回答,扶苏已然道:“西呕君如此不安分,陛下才到,西呕君便如此迫不及待的前去献殷勤,魅惑陛下了么?”
胡亥:“……”???
魅惑是几个意思?
扶苏又道:“西呕君是觉着,与陛下比起来,予这个秦廷的长公子,是逊色了不少,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胡亥心中奇怪,便宜哥哥的语气好奇怪,就好像……
【吃醋的扶苏】
是了,就好像吃醋。
胡亥的眼目终于适应了黑暗,看清楚了眼前的扶苏,扶苏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的低头盯着他,一双黑色的眸子充斥着满满的“嫉妒”,仿佛一团火焰,几乎烧穿了那层单薄的窗户纸。
胡亥迷茫的看着他,如此清澈的眼神,令扶苏心头狠狠一跳,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天夜里,胡亥哭咽着唤自己哥哥的可怜模样儿。
扶苏的眼神愈发狠戾,突然低下头去。
啪嚓——
胡亥一抖,手中的醒酒汤登时掉落在地,连带着小豆砸了个粉碎,他睁大眼睛,怔怔的感受着唇瓣上温热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