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眯起眼目, 沉声道:“将越人桀儁扣押起来。”
“哼,”桀儁冷笑一声,环视众人, 道:“你们这些秦人,不会以为这样,便能抓住我罢?”
他说着, 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脖颈上的短剑,挑唇一笑:“你这里的人, 未必是我的对手!”
桀儁突然一动,根本不顾脖颈上架着的短剑, 屠雎反应迅捷,若不是他动作灵敏,那把短剑一定会隔断桀儁的脖颈。
别看桀儁一直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但他的武艺相当惊人,那天夜里桀儁与韩谈过了四招, 韩谈愣是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 可见桀儁的动作有多快。
当当当——
桀儁的长剑与屠雎的长剑发出金鸣之声, 快速交锋。
扶苏将胡亥护在身后, 道:“亥儿乖,去君父那里。”
胡亥知晓自己不会武艺, 若是有个意外, 自己肯定会被人趁机捏咕, 于是蹦蹦跳跳的又跑回了嬴政身后,躲在后面, 探出个小脑袋瓜子, 完全是狐假虎威的模样。
桀儁的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屠雎虽然不处下风,但是完全无法将桀儁制服,且这样的高手过招,旁人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唯恐越帮越忙,反而是帮倒忙。
“嗬!”就在此时,桀儁突然发出一声呻*吟,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嘭——
都不见屠雎碰他,桀儁身子一晃,愣是要倒,他连忙将长剑插在地上,这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桀儁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狂风中的枯叶,嗓子滚动好几下,再也忍耐不住,“噗——”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宗主!”
乔装成水匪的越人想要抢过去查看桀儁,但他们正在与虎贲军对峙,根本无暇分心。
桀儁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似乎才察觉到了甚么,死死盯着屠雎,沙哑的道:“你……给我下毒?”
屠雎还是没有说话,眼神平静且冷漠的凝视着桀儁,但那模样似乎是默认了。
“哈哈哈!好!真真儿好!”桀儁感叹道:“是我的错,我自己有眼无珠,本以为养了一条好狗,没想到……你却是旁人家的走狗!”
“咳——”他说到这里,又吐了一口鲜血,身子踉跄,长剑也支撑不住,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
屠雎慢慢走过去,再次用短剑搭在他的脖颈上。
扶苏幽幽的道:“桀儁,现在如何,我这里随便一个人,都可抓住你。”
“呸!”桀儁呵斥:“你们用这些下作的法子,算甚么能耐?”
胡亥揪着嬴政的衣袍,探出小脑袋:“儁儿你好双标哦!你假装柔弱安插在我们身边,便不是下作的法子了嘛?我们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桀儁恶狠狠瞪向胡亥,因着气血翻腾,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扶苏走上前两步,环视着在场的越人,淡淡的道:“放下兵刃,否则予不能确保他的脑袋,还挂在脖颈上。”
啧啧,胡亥笑眯眯的心想,我哥哥还挺苏的。
越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目询,眼中都带着一些迟疑。如今越人已然被里外包围,想要突破本就很难,若是当真放下兵刃,岂不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然,若不是放下兵刃,他们的头领桀儁,立时便要死在秦人的剑下……
“谁也不许放下兵刃!”桀儁用尽全力,朗声大喊。
他说着,膝盖微微打颤,不顾脖颈上的短剑,一点点站起来,嘲讽的看向扶苏,道:“你用我的性命相要挟,扶苏啊扶苏,看来你与传闻中不同,你也并非甚么正人大家!”
扶苏目光平静,道:“是你看错人了,我扶苏……”
他自嘲的一笑,这才继续道:“或许上辈子是个正人,而如今……再也不是了。”
桀儁自然听不懂甚么上辈子不上辈子的,他转头对着越人士兵沙哑的道:“我辈儿郎,从不知甚么是放下兵刃!今日……便是我人头落地,谁也不许放下兵刃!”
说着,突然对屠雎笑了一声,身形灵动,直接撞上屠雎的短剑。
屠雎微微蹙眉,反应迅捷向后撤步,与此同时出手如电,“啪!”一声打在桀儁的后颈上。
桀儁身子一软,登时失去意识,软塌塌的栽倒下去,被屠雎接在怀中。
扶苏朗声道:“予再说一遍,放下兵刃,否则……你们的将领死无全尸!”
越人士兵又开始犹豫,互相目询着,“哐——”有人率先将兵刃扔在地上,有一个人带头,便有第二个人,便有第三个人。
哐——
啪嚓!
接二连三的,越人士兵全都把兵刃扔在地上。
扶苏对章平打了一个眼色,章平立刻上前,道:“全部押解!”
“敬诺!”
虎贲军与冯家军里外夹击,就算是有想要逃跑的越人士兵,也很快被抓住扣了起来,果然是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君父。”扶苏上前拱手道:“所有越人已经被悉数扣押,还请君父定夺。”
“哇——”胡亥拍手,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道:“哥哥好棒哦!哥哥太厉害啦!”
胡亥像是一个托儿,一个劲儿的夸赞着扶苏,目的相当简单,便是让嬴政觉得,扶苏是可以托付的大秦储君,如此一来,嬴政便可以将大秦太子之位交给扶苏,自己则可以避免成为秦二世的悲剧。
胡亥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做皇帝的那块料子,如今也算是健健康康,有皇帝老爹和便宜哥哥罩着,该吃吃该喝喝,简直不要太滋润。
嬴政瞥了一眼胡亥。
【觉得你很假的君父嬴政】
【觉得你很可爱的兄长扶苏】
胡亥:“……”差点子忘了,便宜爸爸对我没有滤镜。
嬴政道:“我儿做的不错,剩下的事情,便由你来全权处置罢。”
“敬诺。”扶苏拱手道:“儿臣定竭尽全力,幸不辱命!”
虽然假是假了点,但胡亥还是兢兢业业的拍手:“森*晚*整*理哇——哥哥好厉害!”
扶苏微微弯腰,轻轻摸了摸胡亥的小脸蛋,道:“亥儿也很厉害,这次多亏了亥儿,若不是你乔装中毒,越人细作也不会信以为真,放松警惕。”
胡亥挺胸抬头,道:“这都是亥儿应该做的。”
乔装成水匪的越人全部落网,扶苏还要处理残局,一瞬间无暇分身,再者营地中有这般多的俘虏,胡亥跟在自己身边并不安全,唯恐发生甚么意外,胡亥年岁小,也不会武艺。
扶苏便道:“亥儿乖,回营帐歇息好么?”
胡亥知晓扶苏担心自己,便不在这里添乱了,点点头:“哥哥小心哦,那亥儿先回去睡觉觉了。”
胡亥回了营帐,刚进去,便看到章平、章邯,韩谈与冯无择都在。
章平见到胡亥回来,激动的道:“幼公子!神了!真真儿是神了,那个儁儿还真是细作,不只是越人细作,还是个越人的将领!”
韩谈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呆子,也只有你才觉得那个细作是个好人罢?也是了,那儁儿生得如此柔弱貌美,你又怎么会怀疑他呢?”
【吃醋的韩谈】
【愣头青章平】
章平道:“那个儁儿虽然的确柔弱貌美,可我……”
章平刚想反驳,韩谈一听,冷笑道:“你还真觉得他柔弱貌美了?”
“诶?”章平纳闷:“这不是你说的么?”
“我说的,”韩谈道:“你为何应和?你应和,便说明你的心窍中便是这么想的。”
“我……”章平一个头两个大,不知为何韩谈要揪着柔弱貌美来展开。
胡亥揉了揉额角,打断他们没有营养的吵架,道:“章邯哥哥,武信侯,你们没事罢?”
章邯拱手道:“多谢幼公子关怀,下臣无事,只是……武信侯受了一些伤。”
冯无择受了伤,还中了冷箭,他知晓是越毒,起初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过后来发现,这越毒看起来见血封喉,但其实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表面可怖罢了。
后来他们被乔装成水匪的越人士兵追杀,穷途末路之时,遇到了一个独眼的男子,正是扶苏安排在越人之中的卧底——屠雎。
屠雎将越人支开,不止如此,后来还折返回来,将越毒的解药交给了冯无择,并且与冯无择说明了情况。
冯无择道:“多亏了屠卫尉,卑将才侥幸保存性命,并且快马加鞭赶回军营,调遣了军队与长公子里应外合。”
章平感叹道:“这个屠卫尉是何人?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儿。”
胡亥挑了挑眉,说起这个屠雎,可是个大人物……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寺人从外走了进来。
“拜见幼公子。”寺人一板一眼的作礼,道:“幼公子,陛下请您过去。”
“君父?”胡亥眼眸微微转动,说实在的,他其实很“怕”与嬴政相处,倒不是嬴政很凶,而是嬴政太过敏锐,胡亥与他说话,他总是能察觉到甚么,而且嬴政的眼睛里没有滤镜,不像便宜哥哥,自己便算是说错了甚么,做错了甚么,一个撒娇完全拿捏。
胡亥试探的道:“不知君父传召,是甚么事情?”
寺人道:“小臣不知。”
胡亥:“……”
胡亥无奈,也不好不过去,便跟随着寺人离开营帐,前往嬴政的御营大帐。
“拜见君父!”胡亥走进去,一板一眼的作礼。
嬴政笑道:“亥儿何时这般懂得规矩了?还学会作礼了。”
胡亥干笑一声,道:“君父寻亥儿过来,可是有甚么要紧之事?”
嬴政摆摆手,竟遣散了御营大帐中所有的寺人与宫女,让他们都退下去,这才道:“怎么,若是无有要紧之事,君父便不能叫亥儿过来说说话儿,谈谈天呢?”
胡亥眼皮狂跳,没有要紧事把寺人宫女都遣散出去?这分明是要说一些“见不得人”的话!
“亥儿过来。”嬴政招手。
胡亥硬着头皮走过去,嬴政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温柔的抚摸着胡亥的头发,道:“亥儿,君父问你,那屠雎是怎么回事?”
方才章平他们也提起了屠雎,屠雎乃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当然了,并非如今赫赫有名,而是在不久的未来,扬名千里。
提起秦朝门将,很少人会提及屠雎,但屠雎对秦朝的贡献,功不可没。嬴政称帝之后,开始对南方着手,对抗百越不服管教的势力。
在楚国还没有灭亡之时,百越便是楚国的心头大患,一根毒刺。因着越地地势复杂,多草多木,还有许多的山川河流,所以打起仗来苦难的厉害。
这些越人极其擅长游击战,又熟悉越地的环境,总是伏击在草木茂盛之处,这边打完,那边又冒出来,楚国人对他们都没有太多的法子。
轮到嬴政这里,嬴政便派出了屠雎,屠雎对付越人很有一套,直接斩杀了西呕君译吁宋,一时间秦军声势旺盛,风头无两。
胡亥看了一眼嬴政,险些忘了,自己的便宜爸爸也顶着重生的闪亮光环,因此在屠雎还未能发光发热的节骨眼上,认识屠雎的,不只是扶苏一个,还有嬴政!
嬴政笑道:“亥儿你来告诉君父,你的兄长,是从何处找来的屠雎?又是如何,将屠雎安排在越人之中作为内应?还有,为何要启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卫尉。”
“这个……”胡亥哈哈干笑,道:“君父怎么问亥儿呀?”
嬴政一笑,轻轻抚摸着胡亥的鬓发,道:“因着亥儿最是听话,不像你兄长那般,都是蔫儿坏的点子,君父自然要问问乖巧的亥儿了。”
胡亥差点翻白眼,总不能告诉嬴政,扶苏和你一样,都是重生的罢?
胡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宜爸爸和便宜哥哥的底细,还是让他们互相摸索去罢,与自己无关,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胡亥奶声奶气的道:“君父,亥儿也不知晓,若是君父想知晓的话,还是直接去问哥哥罢!”
“哦?”嬴政挑眉:“是么?”
“哎哎呀呀——”胡亥突然浮夸的捂住自己的小脑袋,道:“君父,亥儿……亥儿怕是方才着了风,有点子头疼,哎呦,这脑袋好疼哦!君父,亥儿可能不能陪伴君父,要先回去歇息了。”
胡亥决定假装柔弱,装病逃跑。
嬴政道:“亥儿病了?朕帮你传医士,今日你便在这里歇息下,如何?”
“啊不不不!”胡亥连忙摇着小白手:“不必了,君父,亥儿回……回去歇息便好,不打扰君父了。”
嬴政笑道:“怎么,朕还是甚么洪水猛兽不成?”
“自然不是啦!”胡亥道:“亥儿只是怕打扰君父歇息,又怕把病气过给君父,君父日理万机,千万不能害病呀!”
嬴政摆摆手,终于松口道:“罢了,你这灵牙利齿的,总有百个理由借口,朕便不留你了,去罢。”
“谢谢君父!”胡亥一溜烟儿,转身窜出了御营大帐,蹦跶哒回了自己的营帐。
“亥儿?”
胡亥一进入营帐,便看到了扶苏。
扶苏已然在等他,迎上两步,道:“去了这般久,君父有说甚么?”
想必是扶苏听说嬴政将胡亥单独叫过去说话,所以特意赶回来询问。
胡亥心里摇头,你们这父子俩,不会自己说话么,把我做了传话筒。
胡亥道:“君父只是随便问问,便让亥儿回来歇息啦!”
扶苏点点头,爱惜的抚摸着胡亥的脸蛋,道:“亥儿,这些日子,哥哥因着忙着越人的事情,对你多有疏忽,哥哥给你郑重的赔个不是。”
为了监视桀儁的一举一动,扶苏这些日子总是在儁儿的营帐之中,营地遭遇了刺客,扶苏也是第一时去查看儁儿的情况,在外人眼中,扶苏对儁儿当真是关心极了,无微不至极了。
胡亥摇头道:“没关系的哥哥,亥儿知晓哥哥在办大事!”
扶苏道:“亥儿这般懂事儿,反而叫哥哥心疼。”
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后,营帐之中还有第三个人,屠雎一直站在角落,也没有出声。
扶苏抬手道:“屠雎,来拜见幼公子。”
“敬诺。”屠雎上前两步,跪在地上道:“卑将屠雎,拜见幼公子。”
胡亥连连摆手:“屠卫尉不行此大礼,快起来罢!”
屠雎却道:“卑将的命,是长公子给的,长公子叫卑将拜见幼公子,卑将决计不敢怠慢分毫。”
扶苏道:“亥儿,这屠雎乃是哥哥的心腹,武艺超群,从今往后,哥哥便让他跟随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危。”
屠雎出身并不好,并不是甚么世家君子,甚至不如章邯和章平这样的没落子弟。
他的族人因着结党营私而获罪,说白了,其实就是新派与旧派卿族之争的替罪羊,一大家子充入圄犴,朝不保夕。
扶苏重生之后,立刻便想到了屠雎这号人物,他知晓,屠雎在未来对抗百越的战役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因此命人暗地里打听屠雎。
扶苏还亲自往圄犴中走了一趟,将屠雎救了出来,倘或不是扶苏,屠雎或许死不了,但在圄犴之中,又要多吃许多年的苦头。
屠雎承蒙扶苏大恩,发誓对扶苏忠心耿耿。
扶苏并没有立刻让他进入军营,而是以秦人逃犯的身份,将他悄悄的安排在越人之中。
因着扶苏知晓,想要拿下百越,除了培养屠雎,还是不够。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屠雎的确是对抗百越的一把好手,杀死西呕君译吁宋,将百越打得七零八落。
可是当西呕君译吁宋身死之后,桀儁便成为了百越反抗军的头领,桀儁一路带领着越人军队,将嬴政派遣来的五十万大军打散,横尸数十万,并且斩下了屠雎的项上人头。
秦廷失去了屠雎这一员大将,再与百越对阵之时,难免皮皮遢遢。
扶苏知晓屠雎的悲剧命运,为了改变这一点,也为了能更好的对付百越,便将屠雎提前一步,安插在越人之中,令他取得桀儁的信任,并且分裂西呕君译吁宋与桀儁之间的关系。
扶苏又对屠雎道:“屠雎,亥儿是予的幼弟,予便将亥儿的安危,交托给你了。”
“敬诺!”屠雎道:“请长公子安心,屠雎必定肝脑涂地,以死效忠!”
“哥哥,”胡亥一脸懂事儿的道:“越人刚刚落网,你若是忙,便去忙罢,不必理会亥儿。”
“那怎么行?”扶苏道:“亥儿这般懂事儿,反而较哥哥心疼的紧。”
他说着,将胡亥抱起来,放在软榻上,道:“亥儿乖乖歇息,哥哥守你一会子,等你睡下了,哥哥再去忙。”
【因为桀儁的事情,内疚的兄长扶苏】
胡亥看到扶苏的标签,干脆躺下来,道:“好罢,那亥儿要睡觉了,哥哥给亥儿哼个曲儿,哄亥儿睡觉罢。”
扶苏一笑,道:“你这小坏蛋,哥哥哪里会哼曲。”
胡亥在榻上打挺,仿佛一条小鲤鱼,道:“哼嘛!哼嘛!哥哥刚说要哄亥儿歇息。”
扶苏无奈,叹了口气,道:“好罢。”
胡亥睡着之后,扶苏便把屠雎留下来,自己又去忙碌了,这一忙碌直到第二天清晨。
乔装成水匪的越人被他们悉数抓获,还抓住了百越的将领桀儁,这可是大丰收,营中准备举办庆功宴,论功行赏。
因着天气转暖,庆功宴便在营地的空场上举行,扶苏一面处理越人的事情,一面将庆功宴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得不说,行动能力是相当厉害了。
胡亥只负责吃吃喝喝,到了时辰,便换好衣裳,准备来庆功宴吃肉。
在羣臣的山呼声中,嬴政走入宴席,一展袖袍,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上。
“拜见陛下!大秦万年——”
嬴政抬起手来,道:“众卿不必多礼,起身罢。”
羣臣起身,嬴政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今日乃是庆功宴,论功欣赏,扶苏,你可是头功,想要一些甚么赏赐?”
扶苏站出来,面容谦和,举止儒雅,道:“君父言重,儿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并不想讨任何赏赐。”
嬴政笑道:“哦?我儿这般谦逊,那好……朕便不给你甚么赏赐了,倒是再叫你辛苦辛苦,俘虏桀儁之事,百越的战事,便交给你来处置。”
羣臣立刻看向扶苏,陛下虽没有明面上赏赐扶苏,但将处理桀儁和百越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扶苏,这是多大的权利,说明了甚么?
说明嬴政十足信任扶苏,扶苏距离大秦储君的位置,更进一步了!
胡亥一听,比扶苏还要欢心,倘或我哥哥做了储君,那我便可以安心做米虫了。
“儿臣敬诺,”扶苏拱手道:“请君父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嬴政点点头,又道:“章邯。”
章邯应声站出来,道:“下臣在。”
“朕记得,”嬴政道:“你乃是将门之后,一直在少府做衣丞,当真是委屈你了。”
章邯略微有些惊讶,道:“陛下言重了,为陛下分忧,下臣不敢觉得委屈。”
“只是不敢,”嬴政笑道:“你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对么?”
众人都替章邯捏了一把汗,章邯抬起头来,道:“下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是这么回事。”
嬴政笑起来,道:“好,这次能拿下越人俘虏,章邯你同样功不可没,不止如此,也展现了你章氏一门的将才之风,这样罢……”
他顿了顿,道:“寡人便封你为章台宫卫尉,官阶不大,你可愿意?”
章台宫是何处?那是嬴政在咸阳城之内的寝宫!
章台宫的卫尉,从来都是嬴政的心腹担任,的确如同嬴政所说,官阶不大,没有这个将军那个将军听起来威武,可架不住实权大。
章邯眼底划过一丝吃惊,立刻跪在地上:“拜谢陛下!”
嬴政道:“你只是拜谢朕,并不说一些漂亮话儿?”
章邯道:“下臣为陛下尽忠,并没有甚么漂亮话可说。”
“好,”嬴政道:“章邯,那朕便等着你尽忠了。”
嬴政一连放了两次大权,扶苏和章邯都得到了极大的褒奖,紧跟着转头看向胡亥,道:“亥儿此次同样功不可没,临危不惧,机智应变,你想要甚么褒奖?”
胡亥被点到了名字,蹦跳跳的站出来,挺胸抬头的道:“君父,亥儿想要的可多啦!”
相对比扶苏的淡薄,章邯的不卑不亢,胡亥这一张口,羣臣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幼公子,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一些。”
“谁说不是呢,到底还是年幼,没有开过眼界。”
“看看长公子,再看看幼公子,唉——真是天差地别。”
胡亥不是没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但全都当成耳旁风,一点子也不在意。
“哦?”嬴政道:“亥儿想讨甚么赏赐?只要你开口,君父必然应允。”
他这话一落,王绾登时着急起来,若是胡亥狮子大开口,说要做大秦的储君,那可如何是好?长公子这般呕心沥血,岂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陛下……”王绾站起身来,刚想要插嘴。
胡亥可不给他这个机会,笑眯眯的道:“君父,亥儿想要——想要一大筐甜果!”
“甜果?”
“甚么?!甜果?”
“甜果是甚么暗示不成?”
羣臣立刻喧哗起来,互相目询,均是一脸不解。
胡亥甜滋滋的道:“这个天气,正好吃甜果,亥儿前些日子总是害病,整日的用药,汤药可苦可苦啦!若是腌制一些甜果,那吃药的时候叼一颗,便不那般苦了!”
嬴政挑眉:“只要甜果?”
“不不不,”胡亥摆手,道:“还要好多美貌的大坛子,腌制甜果用,腌制完了甜果,还得用美貌的小承槃装起来!”
“这……”
“幼公子在说甚么?”
“甜果?我怎么只听到了甜果?”
在羣臣的喧哗,与王绾的瞠目解释之下,嬴政一笑,道:“好,便依亥儿,朕会下令,让匠作亲自为你打造坛子和承槃,你想要甚么模样,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嗯嗯!”胡亥奶声奶气,拉长声音道:“君父真好!亥儿拜谢君父!”
说完,昂首挺胸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还故意侧头对王绾挑了挑眉头。
王绾狠狠送出一口气,但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般好的机会,小公子只是要了果子,就是为了吃药……吃药不苦口?!
韩谈低声道:“幼公子,你方才可是要吓死那帮老家伙了。”
胡亥偷笑:“是陛下想要敲打那些老家伙,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谈谈你别说,还挺有趣儿的!”
韩谈笑道:“谁说不是呢?”
嬴政相继褒奖了扶苏、章邯还有胡亥,之后又道:“冯无择。”
武信侯冯无择从席上出列,道:“卑将在。”
羣臣想着,陛下这回又要褒奖武信侯了,也是,武信侯领兵有功,如不是他及时调遣了冯家军,与虎贲军里外夹击,越人兵马那般骁勇善战,或许一时无法拿下,也或许会损失一部分兵力。
哪知嬴政冷声道:“你可知罪?”
冯无择跪在地上,道:“卑将知罪。”
羣臣一片哗然,又开始小声喧哗起来,“怎么回事,陛下不褒奖武信侯么?”
嬴政冷声道:“你便说一遍,你到底所犯何罪?”
冯无择道:“罪臣管教不严,家父与弟亲伙同越人谋反,犯了不臣之罪。”
嬴政道:“如你所言,该当如何?”
“该当……”冯无择沙哑的道:“全族大辟。”
大辟便是斩首。
的确,冯涛和冯无利倒卖齐地的粮食盐铁,这本已经罪无可恕,再加上他们与越人勾结,这绝对是死罪,而且是灭族的死罪!
众人一听,好家伙,陛下在这里等着冯无择呢,虽冯无择领兵救驾有功,但是这般大的罪名,如何处置全看陛下的心情了。
嘭!嬴政一拍案几,道:“你也知晓?真真儿是好,朕将齐地交给你来驻守,你呢,冯无择,看看你都做了甚么!你可有辩解?”
冯无择垂下头来,道:“卑将罪无可恕,并无辩解。”
一时间,宴席陷入了冷场之中,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喘。
王绾缕着胡须,冷笑着侧头看向廷尉李斯,低声对扶苏道:“谁不知冯无择是李斯一派,如今李斯却缄口不言,唯恐冯无择连累他们,真真是个无情之人。”
扶苏转头看向廷尉李斯,的确,李斯没有动弹,他低垂着头,此时一脸漠不关心,似乎想要与冯无择撇开干系。
趋利避害,这是在朝廷之中混迹的前提条件之一,若是不懂得这一点子,李斯也不可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上,这一点子无可厚非。
新派的卿族看到李斯没动,便也不敢动弹,有几个想要替冯无择分辨的,都被压了回去。
“你疯了?没看到廷尉都没动么,你去做甚么?”
“就是啊,陛下正在气头上,这是去找死。”
“死武信侯一个还不够?你也要去垫背?”
嬴政扫视着众人,道:“怎么,你没有辩解之处,那么旁人呢?旁的人,有没有可以为你分辩的?”
羣臣的窃窃私语很快安静下来,全都半低着头,似乎生怕与嬴政对上目光,会被叫起来说话似的。
“怎么,”嬴政道:“无人替你分辩?冯无择啊冯无择,你看看你自己,平日里便如此没有人缘儿不成?”
冯无择道:“陛下明鉴,此事乃卑将之罪,与他人无关。”
嬴政饶有兴趣的道:“旁人都没有站出来替你分辩的,怎么,你倒是不想牵扯到旁人?”
说着,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李斯等人。
李斯有些许的惊讶,抬头看了一眼冯无择,冯无择虽跪在地上,但面容坦荡。
“陛下!”有人站了出来,来到冯无择身边,拱手道:“下臣有话要说。”
是章邯!
“章卫尉?”
“他刚得了褒奖,这会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罢?”
“正是啊,冯无择这犯的可是死罪啊!”
冯无择震惊的看了一眼章邯,低声道:“你来做甚么?快回去。”
章邯却不看他一眼,甚至不做理会。
嬴政笑道:“章卫尉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嬴政道:“朕劝章卫尉,想好了再说了,如今章卫尉刚刚册封,弟亲又在虎贲军中供职,可知晓甚么话该说,甚么话不该说?”
章邯深吸了一口气,道:“回禀陛下,陛下令章邯作为章台宫卫尉,难道不是看中了下臣的忠心与直言么?若是下臣深知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便挑挑拣拣的对陛下回禀,陛下也不会令下臣做这个卫尉,对么?”
章邯竟然反问嬴政,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嬴政却哈哈大笑起来:“好,你说,朕听着呢。”
章邯拱手道:“陛下,武信侯之父伙同其弟谋反,的确罪不容诛,当年这件事情与武信侯无干,武信侯身中剧毒还冒死调兵,其间昏厥痛苦,下臣全都看在眼中,绝非奸恶之辈,相反,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样的忠臣,若是陛下看不在眼中,岂不是令羣臣心寒,岂不是令天下心寒?”
“快别说了!”冯无择呵斥,道:“退下!”
章邯却还是不理会他,好似自己并不是在为冯无择分辩一般。
胡亥挑了挑眉,章邯哥哥也真是刚,都说章平是个愣头青,看来章邯哥哥愣起来也不绕多让,甚至比章平还要虎,果然哥哥弟弟都是一样的。
胡亥噌的站起来,“啪啪啪”拍手道:“哇——章邯哥哥说的好好哦!”
罢了又道:“君父,亥儿不要漂亮的大坛子和小承槃了,君父便饶了武信侯,叫他功过相抵罢!”
嬴政笑道:“亥儿,你觉着自己的大坛子和小承槃,便能抵消了武信侯的功过么?”
“那——那……”胡亥瘪着嘴巴,似乎下定了决心,扬起天真的小脸蛋儿,道:“那亥儿也不要甜果啦!”
胡亥像是是来搅局的,甜果怎么能抵消谋反的罪名呢,羣臣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章平着急的对扶苏道:“长公子,你快帮一帮忙,若是武信侯真的出事,岂不是也要连累我哥?”
扶苏却道:“稍安勿躁,陛下……并未有真的想治罪武信侯。”
“甚么?”章平惊讶。
扶苏是了解嬴政的,毕竟他们做了两辈子的父子,父亲生气是甚么模样,欢心是甚么模样,敲打人又是甚么模样,他心窍之中一清二楚。
眼下的嬴政,分明是在敲打人心,不只是冯无择的,还有满朝文武的。
嬴政笑道:“亥儿,你可想好了,甜果和漂亮的器皿便都没有了。”
胡亥一脸心疼的模样,嘟着嘴巴道:“想好了!”
其实胡亥心里根本没当回事儿,反正我想吃果子,无论是甜的酸的,我哥哥都会给我找过来,我吃一颗,哥哥恨不能给我找一山!
嬴政故意沉默片刻,羣臣提心吊胆到了极点,便听嬴政道:“冯无择,朕的儿子,与朕新封的卫尉替你求情,朕……便饶你这一次。”
羣臣纳罕,冯无择惊喜的道:“谢陛下!”
“然,”嬴政道:“你功过相抵,朕可以不追究,从今往后,你必要忠心耿耿,不得有二。”
“敬诺!”冯无择叩谢道:“卑将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不敢二心!”
今日是庆功宴,该赏赐的赏赐了,该敲打的敲打了,嬴政便端起羽觞耳杯,道:“今日庆功,放开来幸酒,不必拘束。”
“敬陛下!敬大秦!”
众人敬酒之后,便可以自由燕饮了。
冯无择端起耳杯,走到章邯面前,道:“章卫尉,恭喜你荣升。”
“只是恭喜么?”章邯挑眉道:“方才武信侯孤立无援,你的自己人可都没有站出来为你说一句分辩的言辞,武信侯除了恭喜下臣之外,更应该感谢下臣,不是么?”
冯无择一笑,道:“旁人都道章君子光风霁月,是个顶温柔的,怎么轮到冯某这里,章君子的嘴巴,如此不饶人?”
章邯道:“就是论事罢了,这会子武信侯不会再帮着旁人,拉拢下臣了罢?”
李斯对冯无择一直照顾有加,冯无择可以成为武信侯,也多亏了李斯的提携与帮助。方才在嬴政面前,其实冯无择多少有些心寒,但他还是决定一力承担,也算是报答李斯的恩德了。
冯无择笑道:“章君子放心,冯某往后再也不会拉拢章君子了。”
他说着,顿了顿,稍微凑近一些,在章邯耳畔道:“倒是章君子,方才站出来为冯某出头,冯某好生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章君子。”
暖洋洋的气息,略微暧昧,倾洒在章邯的耳畔,章邯的心窍莫名麻痒起来,伸手想要推开冯无择,冯无择趁机握住章邯的手掌,低声道:“今夜散席之后,冯某去章君子的帐中伏侍,如何?”
梆梆!
章邯心跳飞快,不知是不是酒水上头的缘故,竟是有些面红,领口的地方也憋闷的热辣辣的。
冯无择见他脸红,嘴唇若有似无的剐蹭着他的耳垂,轻笑道:“章君子,意下如何?”
“哥!”
章邯还未来得及回答,章平毫无眼力见儿的走了过来,兴冲冲的道:“哥,你在这里啊!诶,武信侯也在?”
章邯吓了一跳,赶紧推开冯无择,他可是练家子,冯无择还在搞暧昧,哪知当胸挨了一掌,力度还挺大,险些一屁股跌在席上。
冯无择:“……”
胡亥看在眼中,摇摇头,心说章平哥哥太没眼力了,简直是超大的电灯泡!
胡亥为了缓解尴尬,走过去甜滋滋的道:“章邯哥哥,武信侯,你们的伤势好些了没有?”
章邯连忙转移话题,道:“多谢幼公子挂心,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胡亥笑眯眯。
章平道:“哎,吓我一跳,我就知晓,冯大哥这样的人物儿,绝对不是坏人,绝对不可能谋反!”
“哦?”冯无择笑道:“看来章平将军才是冯某的知己,今日冯某一定要与章平将军多饮几杯才是。”
章平豪爽的道:“好啊,今日咱们无醉不归!”
冯无择似乎改变了策略,想要先灌醉章平,免得章平“碍事儿”,章邯无奈的道:“平儿,少饮两杯,明日你还要戍守,别出了岔子。”
章平笑道:“无妨的大哥。”
冯无择道:“是啊章君子,章小君子今日兴致好,多饮两杯,想必有分寸的。”
章平拍着冯无择肩膀:“冯大哥,你懂我!你真的太懂我了!”
【讨好“小舅子”的武信侯冯无择】
胡亥:“……”好一个阴险的武信侯啊!
章平和冯无择酒量不错,被二人感染,胡亥也稍微尝了一口,甜甜的,真好喝,于是稍微又饮了一口,又一口。
扶苏可是今日的主角之一,许多臣子看出了扶苏的潜力,排着队的给他敬酒。
等扶苏抽出功夫过来一看,胡亥已经醉倒了!
胡亥趴在案几上,屠雎站在他身后守卫着,拱手道:“长公子。”
扶苏蹙眉道:“亥儿这是醉了?到底饮了几杯?”
屠雎淡淡的道:“一杯……都没有,拢共饮了三口。”
扶苏:“……”
胡亥的酒量相当惊人,软塌塌的趴着,隐约间听到了扶苏的嗓音,忽然抬起头来,“嘿嘿嘿——”一串傻笑:“亥儿没有醉哦!没——有——嗝……醉——”
扶苏无奈,矮身在胡亥面前,与他平视,张开手道:“来亥儿,哥哥抱你回去歇息。”
“哥哥,抱——”
胡亥踉踉跄跄的扑过来,一头扎在扶苏怀里,嘿嘿嘿又是一阵傻笑。
“哥哥!好……好大!”胸好大!
扶苏刮了一下胡亥的鼻梁,道:“小醉鬼,说甚么呢。”
扶苏将胡亥抱起来,胡亥很自觉的将小脑袋靠在扶苏肩窝上,还晃了晃小屁股,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扶苏转头对屠雎道:“你去歇着罢。”
“敬诺。”屠雎拱手之后退了下去。
扶苏便抱着胡亥,一路往下榻的营帐而去,进了营帐,将胡亥放在软榻上。
“唔——”胡亥摇头,两只小胳膊勾住扶苏的脖颈,就是不松手,小细腿一夹,还夹住了扶苏的腰,仿佛一只树懒一般,挂在扶苏身上,就是不下来。
扶苏正好坐在榻上,让胡亥躺在自己怀里,道:“小酒鬼,乖乖躺下来歇息。”
胡亥摇头,抱住扶苏的腰身,脸蛋儿蹭了蹭,道:“哥哥,嘿嘿……是我的,我的……”
扶苏无奈的道:“好好好,是你的,哥哥是亥儿的。”
胡亥一面傻笑,又道:“哥哥是亥儿一个人的。”
扶苏一愣,便听胡亥的嗓音有些闷闷的,又道:“虽然我知晓,前段时日,哥哥是为了瞒住旁人的眼目森*晚*整*理,才对儁儿那般好的……唔……但亥儿的心窍里,不知为何,还是空落落的。”
他说着,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凝视着扶苏道:“哥哥,亥儿是不是,太小心眼子了?”
扶苏心窍一紧,紧紧抱住胡亥,轻声道:“亥儿,你这是要心疼死哥哥么?”
“再不会了……”扶苏沙哑的道:“哥哥对天起誓,再不会如此,无论往后发生甚么样的事情。”
“哥哥……”胡亥闷闷的道:“好勒哦!”
扶苏这才反应过来,稍微放松了一些环抱的手,道:“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赔不是。”
“嗯!”胡亥也不客气,醉醺醺的道:“是了,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你若是对亥儿不好,亥儿可要转头去——去抱君父的大腿啦!”
胡亥捂着嘴巴偷笑:“嘿嘿嘿,君父的胸……嗯,也好大哦!”
扶苏道:“不许。”
胡亥道:“那哥哥可要对亥儿好一些,更好一些哦!”
扶苏哄着他,道:“亥儿放心,哥哥会对你最好的,旁人都赶不上的好。”
胡亥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嘿嘿傻笑着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正午了。
“哎呦……”胡亥揉了揉额角,有点子若有似无的头疼,反应了半天,这才想到,自己昨儿个好像是喝了一杯酒?
哦不不,喝了三口,就三口,然后醉倒了……
胡亥翻了个身,扶苏正在旁边批看文书,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来,走过来道:“亥儿,醒了?”
“唔——”胡亥抱着被子点点头,小可怜儿一般道:“头疼,好饿啊。”
扶苏笑道:“还知晓饿?那宿醉合该不严重,等一会子,哥哥让人去给你准备吃食。”
早过了朝饭的时辰,吃食一直都在火上温着,很快韩谈亲自将吃食端来。
扶苏要处理越人的事情,但又担心胡亥,便把公务挪到胡亥的营帐中批看,眼看韩谈来陪着胡亥,便走到一边的案几坐下,继续批看文书,看起来十足忙碌。
胡亥饿坏了,津津有味的大快朵颐,就瞧韩谈接二连三的偷看自己,奇怪的道:“谈谈,你总是偷看我,怕不是偷偷的恋慕于我?”
韩谈道:“幼公子瞎说甚么。”
“那你偷看我做甚么?”
韩谈犹豫再三,还是道:“幼公子,你往后还是别饮酒了。”
“为何?”胡亥奇怪。
韩谈尴尬的道:“你的酒德……欠佳。”
“胡说!”胡亥道:“我沾到头枕便睡,怎么酒德欠佳了?”
韩谈眼皮狂跳:“幼公子还说呢,昨个儿夜里头,隔着半里地都听到了,幼公子一直大喊着让长公子宠着你。”
胡亥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啊?”
韩谈又道:“还说长公子若是不宠着自己,便要去抱陛下的大腿子了!”
胡亥再次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啊??”
韩谈第三次开口,道:“还……还嚷嚷着,长公子胸……胸大。”
胡亥:“啊???”
韩谈实在说不下去了,道:“总之污言秽语的,怕是半个军营都听见了。”
“啊——”
扶苏正在批看文书,便听到胡亥一声“哀嚎”,手里分明还握着一只鸡腿,却一头扎在被窝里,把被子蒙到脑袋顶。
“亥儿?”扶苏赶紧走过来,担心的道:“亥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难不成,宿醉的厉害?”
胡亥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道:“我想静静。”
扶苏:“……”
秦廷扣押了百越将领桀儁,还俘虏了一众的越人士兵,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西呕,西呕君译吁宋提出和谈的提议,想要用会盟的方法,将他们的将领桀儁赎回去,当然了,条件还要当面交涉。
这件事事关重大,西呕提出会盟,邀请的是秦廷的皇帝嬴政,一方面嬴政还在东巡,另外一方面,西呕狡诈,提出的会盟地点又在洞庭一带,那里的地势复杂,完全不利于秦军,说没有诈都无人相信。
幕府大帐之中,羣臣七嘴八舌的商议着。
“西呕提出会盟,若是我大秦不同意,唯恐失了风范,被人看不起,不知他们又要怎么嚼舌头呢!”
“正是啊!可越人狡诈,不得不防!”
“怕甚么?!怕他个娘的,咱们手里头握着桀儁的脑袋,还怕越人耍诈不成?”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听说西呕君一向忌惮桀儁的功劳,说好听了,他是西呕君,说不好听了,越人都崇敬桀儁,桀儁才是他们的领袖,焉知西呕君不是故意引咱们会盟,连同桀儁与咱们秦军,一并子解决?”
“在理啊!在理!”
嬴政坐在幕府的最上首,微微眯着眼目,淡淡的道:“扶苏,朕既然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你来处置,便想听听你的想法。”
扶苏站起身来,拱手道:“君父,西呕狡诈,尽人皆知,此次会盟谈判怕是有诈,但我大秦若是不出面,唯恐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因此……儿臣以为,不如将桀儁放在军中,由儿臣代替君父出面,参与西呕会盟,若是西呕提出的条件适当,再将桀儁俘虏押解交换,亦不迟。”
“这……”王绾迟疑道:“长公子,这太危险了,越地复杂,长公子何必亲自犯险呢?”
扶苏却道:“正是因着越地复杂,我秦军还无法完全掌握越地的具体情况,儿臣才想亲赴探查,还请君父成全!”
“好,”嬴政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扶苏愈发的与往日不同了。”
扶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嬴政,正巧嬴政也正看着他,二人四目一对,扶苏立刻垂下头来,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许的不确定,好似君父知晓了甚么一般。
嬴政又道:“朕便着扶苏为代皇帝特使,亲赴西呕,参加会盟。”
“敬诺!”扶苏应声。
扶苏成为了代皇帝特使,若是会盟成功,便是大功一件,储君之位犹如探囊取物,最欢心的并非是扶苏本人,而是胡亥。
胡亥之所以选择抱扶苏大腿,而不是抱嬴政大腿,便是因着希望扶苏成为大秦太子,避免自己秦二世的悲剧,倘或抱了便宜爸爸大腿,把爸爸哄得太好,爸爸一个欢心,让自己做了太子,岂不是又要悲剧?
胡亥美滋滋的回了营帐,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和哥哥一起前往西呕。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扶苏从外面走进来,道:“亥儿,哥哥有话与你说,过来坐。”
胡亥走过去,坐在扶苏腿上,刚一碰触到扶苏,立刻看到了他头顶的标签。
【不想带你去越地会盟的兄长扶苏】
【担心西呕有诈,不想让你犯险的兄长扶苏】
胡亥简直一目了然,不等扶苏开口,道:“哥哥是不是不想带亥儿去会盟?”
扶苏想好的言辞全都憋在嗓子里,还是点点头,道:“西呕凶险,亥儿身子骨儿羸弱,又不会武艺,此次会盟绝对不简单,为兄左思右想,还是让亥儿跟随君父的扈行队伍,继续东巡的好。”
胡亥撇了撇嘴巴,没说话。
扶苏温声道:“亥儿听话,好么?哥哥此行速去速回,最多三月便回,回来给你带好顽意。”
胡亥又撇了撇嘴巴,扶苏还想再哄哄他,胡亥却开口了,道:“好罢。”
“亥儿?”扶苏有些许惊讶,还以为他会执拗。
胡亥道:“亥儿知晓,我不会武艺,又没有上阵的经验,去了也帮不上甚么忙。”
“怎么会,”扶苏道:“亥儿这般聪敏,世间少有,桀儁那等子精明之人,都被你蒙在鼓中。哥哥不让你去,是不想让你受苦,绝不是觉得你是拖累。”
“知晓了,”胡亥道:“哥哥是一番好心,亥儿也并非不懂事儿之人。”
胡亥知晓自己的斤两,越地战事连年,他去了平添危险。
胡亥道:“那亥儿便跟着君父,乖乖的等哥哥回来。”
“是了,”扶苏笑道:“亥儿真懂事。”
扶苏很快便要出发,将桀儁与一干俘虏安排在扈行队伍之中,点了兵,只带着一些俘虏,等会盟谈妥之后,再把桀儁交换过去也不迟。
这日便是扶苏代皇帝会盟出发的日子,嬴政亲自送行,将扶苏送到行辕大门口,叮嘱道:“西呕狡诈,我儿万事谨慎。”
“是,”扶苏道:“儿臣谨记君父教诲。”
他说着,担忧的看向胡亥,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放心,亥儿会听君父的话,一定不淘气的。”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小脑袋,这个身高差,俨然将胡亥当成了小拐棍儿,道:“亥儿乖巧,朕也会照看着,必不叫他受委屈。”
扶苏道:“谢君父!”
“好了,时辰不早了。”嬴政道:“出发罢。”
扶苏跨上马背,回头深深的看了胡亥一眼,这才朗声道:“启程!”
黑甲军浩浩荡荡的前行,很快便远离了行辕,扶苏微微叹了口气,一侧头,便看到屠雎混在黑甲军之中。
“屠雎?”扶苏蹙眉:“你怎在此处?不是叫你随行保护幼公子安危么?”
屠雎被点了名字,只好站出来,拱手道:“回长公子,是幼公子特命卑将随行,保护长公子安危。”
扶苏道:“你竟不听予的命令?”
屠雎道:“请长公子恕罪,只是长公子令卑将跟随幼公子之时,特意叮嘱过,让卑将一定唯幼公子马首是瞻,不得有违,因此卑将便听从幼公子之命,前来护卫。”
扶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亥儿叫你这般说的?这个亥儿。”
“阿嚏!”
胡亥爬上软榻,便要就寝,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儿,感觉是有人在背后叨念自己。
他钻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道:“睡觉!”
睡到半夜,混混沌沌之时,胡亥突听到杂乱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做梦,后来便被吵醒过来。
胡亥下了榻,揉着眼目走到营帐门口,营地里一阵杂乱,火光明灭,乍一看以为是篝火,定眼一看,竟着火了?
“谈谈?”胡亥抓住韩谈,道:“发生甚么事情了?”
韩谈道:“膳房起火了,士兵正在救火,幼公子快回营帐,千万别被伤着。”
胡亥点点头,转身走进营帐,便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越人俘虏逃跑了!”
“桀儁跑了!”
隐约之间,黑压压的营帐中,似乎多了一条人影。
胡亥心头一跳,咯噔一声,刚要开口大喊,“嗬!”所有的声音登时憋回了嗓子里。
人影瞬间逼近,一把扼住胡亥的脖颈,沙哑的笑道:“别出声,幼公子,别来无恙呢?”
那人影近在眼前,饶是营帐中环境昏暗,胡亥也看得一清二楚,艰难的道:“桀……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