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也曾鼎盛一时。
当年提起雍城章氏,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重。
只可惜, 自从秦都从雍城搬到咸阳之后,雍城章氏的势力也在慢慢削弱,直到变成如今的落寞贵胄……
章邯接任家主之位后, 朝廷中许多党派都想拉拢章氏,但章邯无心党派之争, 也不想在朝廷之中站队。他心中森*晚*整*理清楚,站队之后, 虽可以稳定章氏一时,但决计不是良久之策,章氏反而会成为新旧卿族之争的垫脚石。
章邯拒绝了王绾与李斯的拉拢,结果可想而知,自从他步入朝廷之后, 便是举步维艰, 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的卿族, 都觉得章邯不识时务, 不识抬举,不停的出手打压章邯。
章邯明明出身武将世家, 却因着新旧两派的打压, 被排挤到了少府供职, 按理来说,少府也算是个满是油水的活计, 只可惜, 章邯在少府中也只是一个衣丞,管理的都是不大不小, 平日忙碌,领功之时找不到人的琐事。
章邯知晓,这是自己选的那条路,无论多远,无论多么艰辛,都要带领着章氏走下去,因为他是章氏的宗主,他是章家的顶梁柱,他不能断,亦不能被压垮。
章邯因着得罪了丞相王绾,被转入少府供职,入职当天,少府的部员们说是要给章邯接风,散了班之后一起去女闾饮酒。
女闾便是当时的妓院,收揽一些战俘男女冲入女闾,供贵胄饮酒作乐之处。
章邯一直洁身自好,不想涉足这样的地方,只是此乃接风宴,章邯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给同僚颜面?
无奈之下,章邯跟着部员们一起来到女闾,众人推杯把盏,开怀畅饮,一个个故意给章邯灌酒。
章邯自觉酒量不差,却也顶不住这样轮番的敬酒,一轮过后便觉头晕脑胀,甚至还有些浑身无力。
他假借更衣之名离开宴席,想要将烈酒吐出去,折返之时便听到几个同僚部员调笑着打趣。
“那个章邯,真真儿不识抬举!”
“谁说不是了?竟敢得罪咱们王相?”
“别说是王相了,你看他把廷尉放在眼中没有?这竖子,狂得紧!”
“他还真当自己是甚么贵胄呢?呸,雍城章氏早就落魄了,就凭他?”
“我刚才给他的酒水中加了好料,等会子便看章邯那竖子出丑罢!”
“听说章邯是个武将,我还真不信,你看他那面皮白净的,比妇人还要白嫩许多,只是颜色普通了些,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生得可要比他俊美许多呢!”
章邯心跳飞快,怪不得自己浑身难过,甚至还有些无力,原是那些同僚在他的酒水中加了东西。
“是不是有声音?”
“别是章邯回来了。”
“出去看看……”
章邯听到动静,踉踉跄跄的挣扎着离开,很快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几个同僚走出来查看,往章邯藏身的地方逼近。
章邯眯了眯眼目,下意识推开了最近的房门,侧身挤入舍内。
“何人?”
舍中竟然有人,一黑衣男子坐在席上。
章邯踉跄入内,身子一歪,险些跌在地上,那黑衣男子一把捞住章邯的腰身,入手便感觉到章邯的皮肤滚烫,带着一股热辣。
黑衣男子了然的挑了挑眉:“你怕是中药了。”
章邯吐息急促,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长相,眼前的男子变成了重影,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度渴望充斥着章邯的心窍。
“酒人……?”章邯沙哑的问?
“我?”黑衣男子发笑:“你觉得我像酒人?”
酒人便是那个年代在宫中负责斟酒的宫人,当然了,斟酒只是一种说法,大多的酒人或者女酒,都会负责敬酒,而女闾之中的酒人,自然便是做那档子事之人。
先秦时期民风开放,酒人与女酒屡见不鲜,章邯虽洁身自好,但自小生在贵胄,甚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章邯将黑衣男子认成了酒人,他的脑海乱哄哄,甚么也听不见,甚么也想不到,伸手慢慢摸向黑衣男子的胸膛……
章邯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他浑身酸疼,稍微一动忍不住“嘶”的痛呼出声。
脑袋里嗡的一声,章邯猛地睁开眼目,一眼便看到了睡在自己身侧的“酒人”。
昨日里天色昏暗,加之章邯中了药,根本没看清楚对方生得甚么模样,如今仔细一看,那男子与章邯的年岁差不多,面容刚毅凌厉,身材高挑,肌肉流畅而起伏,远远超出一个酒人的标准。
男子微微蹙眉,似乎是要醒来,章邯不及多想,慌张的套上衣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财币都放在软榻头上,这才夺门而出,落荒而逃了。
章邯第二日还有公务,匆忙赶回家洗漱更衣,又匆忙进宫,赶到政事堂。
昨日里与章邯饮酒的那些同僚已经在了,簇拥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谈天说地,看到章邯之后,便笑嘻嘻的道:“章衣丞,昨儿个怎么自己走了?”
“就是啊,太不给我们颜面了。”
“章衣丞,这可不行啊,今儿个咱们还得再喝回来才是。”
“不知章衣丞昨夜提前离开,是去了何处,怕是去和甚么人春风一度去了罢?”
部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章邯,章邯脸色不好看,但自己初来乍到,又不好和他们撕开脸皮,以免连累了章氏。
“咦,这是甚么?”有人发现了章邯颈侧的红痕,看起来十足新鲜。
章邯今日匆忙离开女闾,更衣之时也没注意,自己的颈侧留下了一块新鲜的吻痕,衣领正好无法遮住。
那几个同僚一看,哈哈大笑起来:“章衣丞,你这可不厚道,昨儿个到底去哪里了?”
说着,便要去摸章邯的脖颈。
啪!
章邯还未来得及躲闪,有人一把握住了那部员的胳膊,微微一震,部员吃痛,连退了三步,“哐当——”一声,撞在案几上这才停了下来。
“放肆!你是甚么人,胆敢在政事堂撒野?!”部员呵斥着。
章邯回头去看,便看到昨日女闾之中,与自己春风一度的黑衣酒人,负手走了进来,就站在章邯的身侧。
那黑衣男子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今日仔细一看,脸上竟还横着一道伤疤,伤疤截断了眉毛,并不会狰狞可怖,反而带出一股野性之感,仿佛是无法驯服的野狼。
“放肆!”
不需要黑衣男子开口,少府匆忙冲进来,呵斥道:“这位乃是武信侯!容得你们大呼小叫?!”
“武……武信侯?”部员们大吃一惊,都没想到章邯竟然巴结上了武信侯,不然武信侯为何会突然为章邯出头?
章邯震惊的看着黑衣酒人,不,合该说是武信侯——冯无择!
冯无择也侧目看着他,二人四目一对,冯无择甚是顽味的对章邯笑了笑,道:“章衣丞,你日前落了东西在我那里,今日我进宫谒见,特意给你带来。”
冯无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财币,放在章邯的手中。
那是……
章邯今早匆忙留下的财币,他当时身上的所有家当。
因着章邯错把冯无择认成了酒人,昨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章邯觉得临走之前,合该给一些“打赏”才是。
轰隆——
章邯脑袋里炸开了花,偏白的肌肤微微发红,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冯无择轻笑,微微俯下身来,在章邯耳畔道:“章衣丞,无功不受禄,你这些……给得太多了。”
章邯没想到,酒人便是武信侯冯无择,后来一段时日,冯无择都在宫中行走,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直到冯无择被调到齐地驻守,离开了咸阳城。
他离开之后,章邯失去了一个“靠山”,渐渐的同僚们放心下来,也便继续欺负排挤起章邯,章邯的日子,又恢复了正轨……
“怎么?”冯无择的笑声打断了章邯的回忆,道:“章衣丞如此薄情,难道不记得我了?”
章邯怎能不识得冯无择?其实在城门之下的时候,章邯还有些庆幸,听说武信侯前去剿匪,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章邯还想着,或许便可以这样和冯无择岔开,也免得二人都尴尬。
谁成想……武信侯回来的竟如此之快。
章邯抿了抿嘴唇,垂目道:“武信侯,下臣以前多有得罪,在这里给武信侯赔个不是,还请武信侯大人大量,不要和下臣一般计较。”
“哦?”冯无择道:“若我偏要计较呢?”
章邯又抿了抿嘴唇,面容有些许的隐忍。
冯无择道:“当年与章衣丞第一次见面,章衣丞可不似如今谨慎规矩,一见面便热络的紧,是了,章衣丞还夸赞本将嘴甜呢。”
轰隆——
章邯脸色一片通红,当时他中了药,说了甚么胡话,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冯无择看着他的嘴唇,眼神变得深沉了一些,慢慢靠近章邯,低头吻下去。就在二人的嘴唇即将触碰的一霎那,章邯突然偏过头去,躲开了这一记亲吻。
章邯的眼神镇定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冷静的出奇,道:“武信侯有甚么事情,大可以直说,不必这般拐弯抹角的。”
“呵呵。”冯无择一笑:“被你看穿了?章衣丞还像当年一样,生着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儿。”
“好,”冯无择话锋一转,放开了章邯,与他拉开两步距离,抱臂道:“与章衣丞这样聪敏的人,我便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廷尉欣赏章衣丞的为人作风,想要请章衣丞饮杯薄酒,又怕章衣丞不给面子,因此特意叫我来请章衣丞,毕竟……咱们有几分特别的交情,不是么?”
章邯一听,瞬间了然——冯无择是替廷尉李斯办事,想要拉拢自己。
之前便能看出来,丞相王绾一直针对冯无择,有事没事借题发挥,想要给冯无择扣大帽子,而廷尉李斯一直为冯无择分辩,替他说好话。原因为他,冯氏一族,乃系新派卿族。
章邯并不意外,眼神更加冷静,拱手道:“廷尉错爱,武信侯错爱,实在令下臣惭愧,诚惶诚恐。只是……”
他话锋一转,是一点子余地也不留,又道:“只是下臣卑微简陋,素来又是个不识抬举之人,陛下东巡,还有许多衣料方面之事,下臣是忙也忙不开,实在无瑕赴宴,只得拂了廷尉与武信侯的好意。”
冯无择看着章邯的目光更加顽味,幽幽的道:“章邯啊章邯,我在齐地便听说,你这人油盐不进,任是谁出手拉拢,你都不为所动,今日一看,果然当真是这么回事。”
“武信侯言重了,”章邯道:“下臣不过一个小小的衣丞,做好分内之事,不懂得旁的大道理。”
冯无择挑眉道:“也罢,你不给面子也好,只是……我若是嘴上没把门,将之前女闾的事情不小心说了出去……”
冯无择显然是在威胁章邯,章邯垂着眼目,淡淡的道:“日前下臣错将……错将武信侯认成酒人,的确是下臣的罪过,武信侯要打要罚,下臣悉听尊便,绝不皱一下眉头。然,武信侯若是以此威胁,下臣亦断不会妥协。”
“你还真是个执拗之人。”冯无择无所谓的笑笑,道:“也好,既你是块不会妥协的硬骨头,到底会有旁人妥协……听说你的弟亲,很是崇拜本将,可别怪我从你的弟亲下手。”
章邯猛地抬起头来,冯无择的说法似乎触动了他的逆鳞,皱眉道:“下臣劝武信侯不要去招惹舍弟。”
“哦?”冯无择笑道:“看来,我是抓对了你的逆鳞,章衣丞很是在意自己的弟亲啊?”
章邯双手攥拳,道:“下臣所做,都是为了我章氏,为了平儿,若武信侯把手伸的太长,可别怪下臣会咬人。”
冯无择顽味的道:“章衣丞打算如何咬人?像那夜一样,紧紧的咬着我么?倒是很舒坦。”
章邯面色微红,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道:“武信侯倒是自信呢,只是恕下臣直言,武信侯的活计差了点,还需要好好儿的磨炼磨炼。”
说罢,章邯率先离开,只留给冯无择一个冷漠的背影。
冯无择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章邯会如此调侃自己,牙关紧咬,额角上隐约露出青筋,看起来是被气得不轻。
燕饮大殿之中,羣臣还在推杯换盏。
武信侯之父冯涛,带着他的小儿子冯无利一直游走敬酒。
两个人走过来,冯涛谄媚的道:“长公子,来来,小民敬长公子!”
冯涛给扶苏敬酒,胡亥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帮子,便看到冯无利贼眉鼠眼的站在一面儿。
冯无利眼珠子乱转,这边看看,那面瞧瞧,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韩谈身上,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
胡亥皱了皱眉,韩谈生得高挑纤细,面皮白皙,容貌精致,的确十足漂亮好看,但冯无利这眼神,着实猥琐,令人不适。
冯无利趁着冯涛敬酒,也端起羽觞耳杯,冲着韩谈道:“韩公子,我也敬你一杯。”
韩谈不悦的没有搭理,冯无利又腆着脸道:“韩公子,我敬你一杯,你不会不给面子罢?还是韩人的旧民公子,看不起我们武信侯啊?”
又是韩人,又是武信侯的,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牵扯的甚是广泛。
韩谈虽然不悦,但还是举起酒杯,示意回敬,便要仰头饮尽。
“哎,”胡亥戳了戳章平,道:“章平哥哥,快去替谈谈拦酒啊。”
章平奇怪的道:“我为何要帮他拦酒,他的酒量不是很好?”
胡亥恨铁不成钢的道:“章平哥哥,你笨哦!你不是喜欢谈谈么?去呀!”
“谁、谁……”章平磕磕巴巴的道:“谁喜欢他?”
虽然这般说着,但章平还是站起身来,一步跨到韩谈面前,大手一伸拦住了韩谈的羽觞耳杯,对冯无利道:“我替他饮!”
冯无利吓了一跳,毕竟章平身形高大,声如洪钟,冯无利显然欺软怕硬,后退了两步。
“好酒量!”冯无利恭维道:“章平将军,好酒量啊!”
冯无利又倒了一杯酒水,道:“韩公子,这杯……”
章平直接抢过羽觞耳杯,道:“这一杯,我也替他饮了。”
说罢,闷头饮尽,豪爽的将羽觞耳杯扔给冯无利,道:“还有没有?若是还有,我都替他饮了!”
韩谈有些吃惊,纳罕的看着章平,但不得不说,章平站出来维护的模样,令韩谈的心窍麻麻痒痒,说不出到底是甚么滋味儿。
“这……那……”冯无利是想与美人儿饮酒,虽章平俊美高大,的确也算是“美人”,还是有名的咸阳三美之一,但很显然冯无利惹不起啊。
冯无利不甘心,贼眉鼠眼的不想离开。
胡亥见他磨磨唧唧的,突然“啊呀!”一声,用一副吃惊的口吻,脆生生掷地有声的道:“冯小君子,你怎么突然摸我的手呀?”
“甚么?!”冯无利一脸迷茫,摸、摸谁的手?
冯无利方才一直在敬酒,哪有空去摸胡亥的手?
而且胡亥是谁?那可是秦始皇的小儿子,大秦的幼公子,便是给冯无利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调戏胡亥,这不是找死么?
胡亥指着冯无利,信誓旦旦的道:“你摸我的手,还捏我的手呐!”
“我、我……”冯无利眼看四周的人都在看自己,连忙分辩:“我没有啊!没有!”
羣臣开始窃窃私语:“听说这个冯无利贪财好色,便是一个纯纯的草包!”
“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调戏幼公子,嫌命太长了!”
“冯无利怕是找死罢!”
“我没有!我没有啊!”冯无利大喊。
胡亥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委委屈屈的道:“难道冯小君子的意思是,本公子说谎了?”
扶苏就在旁边,听到动静立刻走过来,戒备的挡在胡亥面前,胡亥一个出溜,躲在便宜哥哥身后,可怜巴巴的道:“哥哥,亥儿害怕——”
扶苏连忙安抚:“乖亥儿,不怕,哥哥在呢。”
“我真的没有!没有啊!”冯无利百口莫辩:“长公子,您要相信我啊!”
扶苏沉下脸面,寒声道:“亥儿才多大,他还能扯谎不成?”
“是呀!”胡亥大言不惭,我才多大啊,我这么可可爱爱,娇弱无害,我怎么会说谎呢!
冯涛赶紧跑过来,抬脚便踹了冯无利两脚,啪啪又给了两个大耳勺,道:“孽子!还不快跪下来认错!”
冯涛按着冯无利的脑袋,让他跪下来磕头:“长公子,幼公子!实在对不住!对不住!这孽子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还请……还请二位公子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胡亥本就是看冯无利不顺眼,不想让他继续缠着韩谈,所以故意“诬陷”冯无利,令他吃点苦头,这个时候便装作大度的道:“哥哥,算了罢,不要因着亥儿,闹得不愉快。”
【觉得你超级懂事儿的兄长扶苏】
【心疼你的兄长扶苏】
扶苏抱起胡亥,冷声道:“冯老,望你管好冯小君子,这样的岔子,予不想看到第二次。”
“是是是!”冯涛一打叠应声,揪着冯无利赶紧走远。
冯无利走到角落还一直大喊:“爹,我没有啊!我当真没有!”
“别说了!孽子!你还说……你是想顽死咱们冯家么!”
胡亥把自己的脸蛋埋在扶苏怀里偷笑,笑得小肩膀直打颤,扶苏却以为胡亥是因着惧怕在颤抖,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心,安抚道:“亥儿,无事了,哥哥在呢,无事了。”
“嗯——”胡亥黏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忍着笑意,道:“有哥哥在,亥儿不怕。”
扶苏抱着他放在席上,整理了一下胡亥的鬓发衣袍,叫寺人捧来盥洗的器具,给胡亥仔细的洗了手。
胡亥本就没有被吓到,这会子整治了冯无利,偷着笑还来不及呢,因此便显得十足乖巧懂事儿,扶苏却越看越是心疼。
亥儿这般年幼,那冯无利食了熊心豹子胆,竟是连幼公子也敢调戏?平日里扶苏都是将胡亥捧在手里心,生怕磕了碰了,今日弟弟遭受如此羞辱,只是三两句话便叫冯无利走了,扶苏眯起眼目,脸色渐渐浮现出一股阴冷之气。
【以为冯无利真的轻薄于你的兄长扶苏】
【想要教训冯无利的兄长扶苏】
“亥儿,”扶苏站起身来,道:“你乖乖在此用膳,有事儿便与你的章平哥哥说,好不好?”
胡亥歪了歪头,道:“哥哥,你去哪里呀?”
扶苏轻轻一捏胡亥的小脸蛋,道:“哥哥给你看好顽的,好不好?”
“嗯嗯!”胡亥点头,一脸乖巧。
扶苏长身而去,走到燕饮大殿的正中,拱手朗声道:“君父,今日夜饮,只有歌舞助兴,未免无趣,不如让儿臣为君父助助兴。”
“哦?”嬴政微笑:“我儿想如何助兴?”
扶苏一开口,羣臣立刻安静下来,全都投来注目。
扶苏幽幽的道:“燕饮之前,冯老和冯小君子还曾找到儿臣,说想请儿臣作保,让冯小君子成为亥儿的陪读,进入学宫习学。”
他这样一说,羣臣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冯无利想给幼公子做伴读?”
“就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就是啊,冯无利太自不量力了罢?”
冯涛和冯无利被当场揭穿贿赂之事,脸色青了红红了白,支支吾吾立在原地。
扶苏又道:“伴读一事,儿臣无法擅作主张,所以没能应允,今日正巧得空,不如由儿臣亲自试一试冯小君子的武艺,看看冯小君子到底够不够资格入学宫伴读,也能为君父与羣臣助助酒兴,何乐不为?”
嬴政眯起眼睛,轻笑了一声,道:“我儿有心了,冯小君子意下如何?”
冯无利被点名,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可别看冯无利的大哥骁勇善战,偏偏冯无利连剑都举不起来。
扶苏朗声道:“请君父与羣臣移步。”
众人离开燕饮大殿,来到燕饮大殿之外的空场之上,虎贲军立刻捧来兵器,请扶苏与冯无利挑选。
扶苏冷笑:“冯小君子,请罢。”
冯无利从来没用过这些兵器,挑挑拣拣,找了一把看起来很是锋利的宝剑,伸手一拿。
“啊——”他大叫一声,愣是没能拿起来。
“哈哈哈哈……”羣臣爆笑出声,万没想到冯无利是这般能惹人开怀。
扶苏唰的一声抽出佩剑,在冯无利较劲之时,踏前两步,直刺冯无利面门。
“啊!”冯无利又是大喊一声,吓得他手上更加无力,哐当一声将宝剑扔在地上,好巧不巧,砸中了自己的脚面,他这一声惨叫,正是因为脚指头开花而痛呼。
扶苏的长剑刺到冯无利面门,并没有刺下去,而是反手一震,“啪——!”一声脆响,竟然用剑身抽了冯无利一记大嘴巴。
冯无利大喊一声,踉跄两步,“啪!”又是一声,他刚要摔倒,对面的面颊也挨了一记,重击的力道硬生生止住了他摔倒的力道。
咚——
扶苏抬脚狠狠踹在冯无利的胸口之上。
冯无利没有左右摔倒,最后来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被摔得趴在地上,蹭着地皮滑出老远。
“嗬!”胡亥捂住自己嘴巴,感叹道:“哥哥好暴力哦!”
“别……别打了!别打了!”冯无利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两颊抽得紫红,大门牙愣是磕掉了,一口脓血,趴在地上求饶。
“就这样,还想做陪读?”
“真是逗趣!”
“不自量力啊!”
冯涛吓得六神无主,冲过去心疼的扶着冯无利:“利儿啊!利儿你没事罢!”
就在此时,武信侯冯无择更衣归来,大步上前,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陛下恕罪,是卑将管教不严,才令家弟君前出丑,冲撞了圣驾!”
嬴政笑了笑,道:“无妨,今日本是助兴的比试,诸位看个乐呵也便是了,朕并未放在心上。”
冯无择道:“卑将拜谢陛下,拜谢公子。”
说罢,给冯涛打了一个眼色,冯涛也不敢哭了,拖拽着满脸是血的冯无利离开。
扶苏看着冯无利被拖走,这才冷笑一声,将佩剑一丢,走了回来,抱起胡亥道:“亥儿,不怕,哥哥给你出气了。”
胡亥甜滋滋的扬起小脸蛋,道:“嗯嗯!哥哥真好!”
众人又回了燕饮大殿,继续推杯换盏,武信侯冯无择走进来,来到扶苏面前,拱手道:“长公子,卑将是来赔罪的。”
扶苏淡淡的道:“哦?武信侯怕是忘了,方才已经赔过不是。”
冯无择道:“家弟无状,卑将赔多少次不是,都难辞其咎,还请长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又道:“待卑将回去之后,定会狠狠责罚家弟,绝不手软,还请长公子放心。”
扶苏看了一眼冯无择,道:“有武信侯这句话,予便安心了。”
“谢长公子。”冯无择再次拜谢。
章平抻着头,遥遥的去看武信侯冯无择,感叹道:“你说这武信侯,和他弟弟就是不一样的,你看看这说话的气度,这通身的气派。”
韩谈道:“有甚么好奇怪的,你与章君子亦是兄弟,也不一样。”
章平下意识发问:“那你觉得,是我好一些,还是我哥好一些?”
章平问完便后悔了,自己这是甚么问题?自己与兄长本就不一样,从秉性到为人处世的原则,大相径庭,根本毫无可比性。
再者说了,按照小公子的话,哥哥在韩谈心里,那便是白夜光一样的存在,而自己……
简直是自取其辱。
韩谈一愣,也被问住了,一时没能回答。
章平道:“算了,你还是不要回答的好。”
韩谈微微垂下头,轻声道:“你与章君子,本就不一样……”
章平嘟囔道:“我便知晓你会如此说。”
章平赌气的站起来,转移话题道:“长公子,我敬你一杯。”
说着,便越过韩谈走到扶苏与胡亥身边。
冯无择看到章平,上下打量起来,笑容亲和又爽朗,道:“这位便是章平将军了罢?”
“你识得我?”章平惊讶。
冯无择笑道:“冯某虽一直在东方驻守,但亦听说过章平将军的大名,章平将军助力长公子,泰山封禅,可谓是一战成名,令人敬佩敬仰。”
章平挠着后脑勺,被夸赞的十足不好意思:“这个……这个不算甚么,我都是听两位公子的,没甚么功劳。”
冯无择笑道:“章平将军实在太谦虚了,不知冯某有没有这个幸事,为章平将军敬酒一杯?”
章平连连摇手:“不不不,我敬你才是!”
冯无择亲自给章平倒酒,却在此时,有人突然走来,一把握住章平的羽觞耳杯,不让他饮酒。
“哥?”章平侧头一看,是章邯。
章邯方才借口身体不适,已然匆匆离去,这会子竟折返回来。
章平奇怪的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合该回去歇息才是。”
章邯戒备的盯着冯无择,道:“家弟酒量不好,这一杯,下臣替家弟饮了。”
章平道:“哥,我酒量……”很好啊。
不等他为自己辩解,胡亥拉了拉章平的袖子,低声道:“章平哥哥,你哥哥与武信侯之间的气氛不妙呀!”
“不妙?”章平仔细观察,也没发现甚么不妙,道:“没有啊。”
胡亥摇摇头,章平实在没有眼力见儿,这分明是一种微妙的气氛,胡亥明显嗅到了一股暧昧的味道。
冯无择微笑,对章平道:“我与章平将军一见如故,若是章平将军得了空闲,便到我那里去坐坐,我那处可藏着不少好酒,还有淘换来的兵书兵法,便盼着与懂行的人攀谈攀谈。”
章平欢心坏了:“当真?”
“自是。”冯无择道:“只怕章平将军看不上冯某。”
“怎会如此!”章平大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道:“一定一定!得空我一定……”
不等他答允往,章邯打断道:“平儿,你饮醉了,又说胡话。”
章邯侧头对韩谈道:“韩公子,能不能劳烦你送平儿回去,他饮醉了酒,留在这里也只会说胡话。”
韩谈何其聪明,立刻会意,点头道:“好。”
说罢,拽着章平道:“走罢。”
“诶?”章平被拉着出了燕饮大殿,道:“我没有饮醉啊,才饮了多少……”
韩谈拉着他,一路往先走,远离了燕饮大殿之后,这才叹了口气道:“你这呆子,平白不叫人省心。”
章平道:“我如何呆了?”
韩谈没好气的道:“你难道看不出,武信侯与你套近乎,是想要从你小下手,拉拢章氏。”
章平愣了一下,韩谈摇头道:“说你犯呆,你还不承认。”
章平不服气的道:“我才不呆,我三岁之时,学宫的师傅还夸赞我聪明,那是少见的英才!”
“嗤——”韩谈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岁?”
章平道:“三岁,如何?”
韩谈止不住笑声,道:“你好歹也是个将军,竟找人炫耀三岁之时的战绩,当真好意思了?”
“别笑了!”章平道:“不许笑。”
韩谈还是笑,章平有些急眼:“都说了不许笑,你再笑,我可对你不客气!”
韩谈刚想问他如何不客气,下一刻,嗓子里发出“唔”的一声轻叹,章平的嘴唇已经压了上来,炙热的吐息,轻轻的研磨,带起一阵阵说不出的颤栗。
“你……”韩谈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章平。
章平道:“不笑了。”
韩谈的眼睫快速的眨动了两下,喉结滚动,嘴唇感觉被烫了一下,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章平看在眼中,目光愈发的深沉,沙哑的道:“我好像……真的醉了,如何是好。”
冯无择与扶苏攀谈,胡亥坐在旁边无事可做,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帮子,吃也吃饱了,用筷箸戳着小豆中的吃食。
【蚳酱淳熬】
【白蚁蚁卵盖饭】
咕叽咕叽——
胡亥戳来戳去,把本就黏糊糊的淳熬搅拌的更是粘嗒嗒。
他的眼眸转动,看了看一边的哥哥,又看了看哥哥手边的羽觞耳杯,耳杯里满满都是酒水。
这年头的酒水,可不像现代人想象中那么贫乏,酒水也分很多种,除了带米浆的,不带米浆的,甚至有颜色的区分,颜色还会分层,与现代的鸡尾酒差不多。
胡亥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羽觞耳杯中的酒水,他也不知这是哪一种酒水,总之很好看,淡淡的粉色,耳杯中还装点着一些花瓣,清新淡雅,闻着还有一股甜滋滋的果香,类似于桃子的味道。
胡亥眼看便宜哥哥饮了两杯,一点子也不上头的模样,酒劲儿合该不大。
“我就抿一口。”胡亥轻声自言自语。
他趁着扶苏不注意,揪着耳杯上装点的羽毛,将耳杯拽到自己面前,两只手端起来,浅浅的呷了一口。
“唔——”胡亥叹息了一声,淡淡的甘甜,回味清香,不同于甜品饮料,后劲儿浓郁醇厚,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米香,着实太好喝了。
胡亥眼睛发亮,又呷了一口,好喝;又又呷了一口,好好喝;又又又呷了一口,还是好好喝!
胡亥一口一口将耳杯中的酒水全部饮尽,起初还有点放不开,后来干脆大口大口的饮,一杯直接见底儿。
胡亥心想,这酒水也不过如此,一点子也不上头,喝了森*晚*整*理之后只是周身微微发热,还挺舒服的。
“好酒!”
哐——
胡亥将空掉的羽觞耳杯砸在案几上,豪爽的感叹道。
扶苏回头一看,便见弟弟小脸绯红,黑亮的眼眸全是水雾,手里还抱着一只空耳杯,那分明是自己的耳杯。
扶苏杯中的酒水是烈酒,初饮甘甜,后劲极大,十足容易醉人,因此才没有一口饮尽,而是放着慢慢的饮用。
哪知一个不留神,酒水竟是被“小馋猫”偷走了。
“亥儿?”扶苏扶住东倒西歪的胡亥,道:“你全饮了?”
“啊……?”胡亥没觉得自己的反应怎么样,但其实已经慢了足足好几拍,软绵绵慢吞吞的道:“哥哥你……说甚么?你怎么老晃呀,别晃了……”
说着,双手去捧扶苏的脸面,感叹道:“哥哥……嗝!你是醉了嘛,别晃呀!”
扶苏哭笑不得,道:“亥儿,你醉了才是。”
胡亥摇摇头,道:“没……没有呀,亥儿没有……没有饮酒,怎么会醉呢?哥哥你好笨哦……”
扶苏无奈的道:“没有饮酒,这个空酒杯如何而来?”
“咦?”胡亥握着酒杯道:“是哦,谁、谁喝的,谁给喝了……”
说着,还嘿嘿傻笑,往扶苏怀里一滚,道:“哥哥,好晕啊……”
扶苏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诸位,幼弟饮醉了,予便少陪,送幼弟回去歇息。”
冯无择拱手道:“长公子慢走,若是有甚么吩咐,直接知会仆役便好,至于章衣丞……”
冯无择侧头看了看章邯,微笑道:“卑将一定会恪尽地主之谊,照顾好章衣丞,长公子不必挂心。”
章邯看了一眼冯无择,不过没有多说。
扶苏抱起胡亥,胡亥还在不停的打挺儿,嘴里叨念着:“好晕啊……怎么这么晕,还好热……”
扶苏安抚道:“亥儿乖,哥哥带你回去歇息,饮了醒酒汤,睡一觉便好。”
扶苏一路抱着胡亥往下榻的大殿而去,出了燕饮大殿没多远,一拐弯,突听奇怪的声音,类似于衣料厮磨的簌簌声。
“咦……?”胡亥睁着朦胧的大眼睛,使劲往黑暗的地方看去,道:“章平哥哥?还有谈谈?”
可不是章平和韩谈二人么?
黑暗拐角处,月色也洒不进来的角落,章平像一头饥饿已久的猛虎,将韩谈压制在墙上,低头发狠的吻住他的嘴唇,甚至大掌从衣摆下钻进去,急切又毫无章法的摩挲。
“韩谈……韩谈……”章平沙哑的呼唤着。
韩谈面色殷红,紧紧闭着眼睛,动作好似抗拒,最后却搂住章平的脖颈,轻声道:“不要在这里,去舍中。”
章平仿佛开荤的老虎,赤红着眼睛,不费吹灰之力一把将韩谈打横抱起来,大步走进旁边的屋舍,“嘭——”将门带上。
“咦?咦!”胡亥从扶苏怀里探出头来,瞪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目光追随着二人:“他们走了?去哪里呀,啊喂,别走呀!”
扶苏赶紧搂住胡亥,不让他在怀里挣蹦,道:“乖亥儿,别闹了,哥哥带你回去歇息。”
“哥哥,”胡亥醉醺醺笑嘻嘻的道:“他们在做甚么呀?”
扶苏面色有些僵硬,在他眼中弟弟还小,不应该和他谈及这些事情。
不等他回答,胡亥嘻嘻一笑,道:“我知道!”
【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的兄长扶苏】
胡亥指着扶苏头上的标签,道:“哥哥,你竟看不起亥儿!我年纪才不小,我懂得!”
“好好好,”扶苏无奈的道:“亥儿懂得,懂得。”
“我真的懂!”胡亥在扶苏怀里踢腿,挣蹦起来,细细的小胳膊搂住扶苏的脖颈,迅雷不及掩耳的在扶苏面颊上一亲。
【呆愣的兄长扶苏】
扶苏愣在当地,甚至忘了继续行走,低头去看怀中的幼弟。
胡亥仿佛撒癔症一般,突然眼睛一闭,舒舒服服的躺在扶苏怀中,好像睡着了一般。
扶苏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抱着胡亥进了大殿,将胡亥轻轻放在软榻上,吩咐寺人道:“端一豆醒酒的酸汤来。”
“敬诺。”寺人很快折返,端着酸汤回来。
扶苏让寺人将酸汤放下,道:“都下去罢,不需要伏侍。”
“是。”寺人应声退下去,大殿之中只剩下扶苏与胡亥二人。
扶苏轻声道:“亥儿,醒一醒,先饮了醒酒汤再睡。”
“唔——”胡亥皱了皱小眉头,踢腾了两下小腿儿,似乎有些不耐烦,翻个身,将自己的小屁股对着扶苏。
“亥儿。”
扶苏唤了第二声,胡亥甚至将被子一拽,把头蒙起来装鸵鸟。
扶苏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道:“乖,那酒浆太烈,若是不饮醒酒汤,明日你定要受罪。”
胡亥哼哼唧唧,嘟囔道:“不要……好酸,难闻。”
扶苏不厌其烦的哄着他,道:“乖,尝一口,不好喝便不喝了,好不好?”
胡亥还是哼哼唧唧,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在扶苏怀里打滚儿撒娇,道:“不喝不喝,不要不要……哥哥,你要宠亥儿,亥儿不想喝。”
扶苏被他气笑了,道:“好,哥哥宠着你,不喝便不喝了,只是明天你别哭闹。”
胡亥趴在扶苏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也不躺下,也不要头枕,便呼呼大睡起来,甚至打起小呼噜。
清晨的阳光洒在胡亥的眼皮上,胡亥皱了皱眉,大有要苏醒过来的意思,但很快,阳光似乎被云彩遮住了,不再那样强烈,胡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胡亥这才算是睡饱,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定眼一看……
哪里是甚么云彩遮住了阳光,分明是便宜哥哥抬着手,用手掌为他挡住光线。
胡亥侧躺在扶苏身边,扶苏一只手被他枕着,另外一手抬起来,给他遮挡着光线。
“醒了?”扶苏轻声道。
胡亥翻了个身,扎在扶苏怀里,蹭了蹭小脑袋,好像堪堪睡醒的小懒猫,撒娇道:“好困哦。”
扶苏笑道:“醒醒神儿罢,时辰不早了,一会子该用朝食了,胃里难受不难受?”
胡亥虽然睡得挺香,但昨夜饮多了酒,这会子脑袋有点钝钝的疼,胃里也说不出来的奇怪。
胡亥哼哼唧唧的道:“一点点不舒服。”
扶苏叹了口气,也不忍心责怪胡亥,道:“哥哥叫宫人给你准备一些暖胃的吃食做朝饭,食一些便好了。”
“嗯嗯!”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最好啦!”
“你啊。”扶苏刮了一下他的鼻梁,起身更衣。
刚要吩咐宫人准备朝食,宫人便从殿外走了进来,恭敬的道:“长公子,丞相王绾求见,说是……”
寺人说着,瞥了一眼胡亥,支支吾吾的道:“说是有事儿想单独与长公子禀报。”
胡亥一听便知晓,王绾找便宜哥哥,一定又是说老秦人的事情,而自己乃是李斯一派的新卿族,王绾自然不想说给自己听,要避讳着自己。
扶苏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
胡亥善解人意的开口道:“哥哥,还是亥儿去找宫人准备朝食罢,哥哥既然有事,便先忙碌,等忙完了,亥儿再陪哥哥用朝食。”
【觉得你很懂事的兄长扶苏】
“亥儿慢一点,”扶苏道:“别跑。”
胡亥更衣洗漱完毕,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大殿,他一出来便看到等在殿外的丞相王绾,冲王绾笑了笑,继续蹦蹦哒哒的离开,似乎一点子也不好奇他与扶苏到底要说甚么悄悄话。
“长公子!”丞相王绾走入殿中。
扶苏已然盥洗完毕,坐在席前道:“丞相请坐。”
王绾来不及坐下来,环视左右,似乎在查看殿中还有甚么人,眼看着宫人都被遣出去,这才神神秘秘的低声道:“长公子,老臣接到密报,武信侯冯无择,大有不臣之心!”
扶苏蹙眉道:“王相,这样的事情,断不可乱说。”
王绾道:“长公子是知晓老臣的,老臣虽素来看不上那些子乌烟瘴气的新说,但亦是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大秦!没有人比老臣,更希望咱们秦廷长久万年的了!”
的确如此,王绾虽然与李斯不和,但说到底,二人都不是甚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理念不合,政解不和罢了,都是为了秦廷的发展。
王绾曾是扶苏的师傅,扶苏许多知识学问都是从王绾那里习学而来,他的确深知王绾的秉性为人,虽然迂腐顽固了一些,但不至于用这等事情扎筏子。
王绾道:“长公子请看,此乃密报!”
扶苏接过密报,乃是一张小羊皮,打开之后密密麻麻全是文字,还有一些账目。
王绾焦急的道:“长公子,这齐地粮食丰厚,不缺盐铁,此次陛下东巡,最大的目的之一,便是从齐地调遣粮食辎重,分发各地,安抚六国旧民。您看看,这是密报之中,这一年齐地的辎重账目,还有盐铁数目,与分报上朝廷的数目,大有出入啊!”
扶苏浏览了一遍,道:“数目的确有些子出入,但大抵在常理之中。”
凡事都会有一个误差,尤其是这么大的数目,便算是有些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王绾却道:“长公子所言不差,只是……您仔细想想看,这些数目出入,不比旁的地方,齐地盐田丰厚,这样的误差若是倒卖出去,足够养活他冯无择一半的兵马,足够全军上下一半的口粮!若是冯无择当真将这些财币中饱私囊,加之他手中的兵权,那可是……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老臣并非针对武信侯,”王绾又道:“可城门之下的事情公子也亲眼目睹,在武信侯心中,民大于君,又恃才傲物,这样的想法,怎么要得?”
在先秦人的思想之中,是君贵民轻的,尤其是在王绾这样的老秦人眼中看来,血统比甚么都重要,不然旧派也不会如此排斥半路归顺秦廷的新派卿族。
后来演变出来的民贵君轻思想,在这个年代还是太过超前,王绾秉持着老祖宗留下来的理念,自然不能理解冯无择,觉得冯无择恃才傲物,仗着自己的功绩,便不把旁人看在眼中,甚至怠慢陛下!
王绾道:“长公子,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武信侯当真心存不臣,他手中的兵马,加之盐田粮草,足够令朝廷头疼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请长公子心中有个承算才好。”
扶苏沉吟道:“予知晓了。”
王绾道:“那老臣告退了。”
“且慢,”扶苏又道:“请问丞相,这揭发武信侯的密报是从何而来?”
王绾道:“是有人将消息秘密递给了老臣安插在齐地的探子,再由探子递交给老臣的。”
扶苏眯了眯眼睛,道:“那这个有人,又是甚么人?”
“这……”王绾道:“老臣不知,只知他是军中之人,似乎十足了解武信侯的军中情况。”
扶苏幽幽的道:“细查此人。”
“是,老臣敬诺。”
胡亥从大殿中出来,先是让寺人去通知膳房准备朝食,随即蹦蹦跳跳的往回走,他回到大殿之时,发现寺人宫女们还守在殿门外面,看来王绾的要事还没有禀报完毕。
胡亥干脆没有回去,来到一旁的湖边,蹲下来捡了石子,往湖里一颗一颗的投进去。
“好无聊呀……”
“好慢呀……”
“哥哥还不出来。”
胡亥托着腮帮子,扔了十来颗石子,把湖水上的鸭子扔的嘎嘎叫,扑腾着翅膀飞了一片。
吱呀——
便在此时,湖边一处偏僻的屋舍发出轻响,舍门微微打开,一个人影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从里面跑出来。
那人身形高挑,十足纤细,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袍,更是衬托着羸弱的身段儿,怀里倒是抱着一团的衣袍,乱七八糟的堆着。
是韩谈。
胡亥的眼眸瞬间变得亮堂,拍拍手站起来,大步朝韩谈走去。
韩谈是被鸭子的叫声吵醒的,他迷茫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章平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甚至韩谈能感受到章平平稳的吐息,一下一下轻轻瘙痒在韩谈的面颊上。
腾!
韩谈的脸色突然通红,且愈来愈红,几乎能滴出血来,潮水一般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
就在昨夜,韩谈送章平离开酒宴,二人似乎都饮醉了,章平吻下来,韩谈也不知怎么的,竟没有推开他,心底里甚至涌起一种渴望,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进入屋舍。
韩谈不敢仔细回忆,吓得屏住呼吸,若说是饮醉,更像是借酒撒邪,他赶紧轻手轻脚的从榻上坐起来,一股酸疼席卷而来,韩谈却不敢出声,轻轻推开搂住自己的章平。
韩谈身子酸涩,章平还搂着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点点扒开章平的手掌,做贼一般下了榻。
韩谈心里奇怪,自己为何这般偷偷摸摸,可若是真的将章平吵醒起来,该如何面对章平?难道说昨夜都是因着酒醉,问题是,他们谁也没有饮醉……
韩谈心窍里乱七八糟,来不及穿衣裳,胡乱抱起地上的衣袍,悄悄推开屋舍的大门,从里面跻身钻出来,然后又极轻极轻的掩住舍门,做完这一些列动作,章平都没有醒过来,韩谈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谈谈!”
“啊!”
胡亥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韩谈的后腰,韩谈没有防备,吓得一个激灵,加之腰肢酸疼无比,被胡亥轻轻一拍,实在没忍住,惊呼出声。
韩谈后知后觉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哗啦——”怀里的衣袍应声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都是。
胡亥笑眯眯的道:“谈谈,你这是……做贼吗?采花贼!”
“幼、幼公子别乱说。”韩谈立刻否认。
胡亥指着掉在地上的衣物,道:“不是采花贼?那你身上穿着一件内袍,这地上的内袍,是甚么人的?”
韩谈低头一看,满眼都是悔恨,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太过慌张,随便抱了一团衣物,里面竟然有章平的内袍!
胡亥笑道:“咦,这内袍好大呀,不是谈谈你的尺寸罢?”
“我、我……我……”韩谈支支吾吾,胡乱的道:“是我的!”
吱呀——
正说话间,屋舍大门从内打开,章平披散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看起来是堪堪醒来,推门走出来,惊讶的道:“我的内袍呢?”
说着,将目光定在韩谈的手中。
章平奇怪的道:“你怎的不穿衣裳便跑出来,还抱着我的内袍?”
轰隆!韩谈面色瞬间通红,抿唇瞪了一眼章平,给章平频频打眼色。
章平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看清楚胡亥,登时吓得大喊:“幼、幼公子?!”
说着,手忙脚乱的用袍子去遮自己袒露的上身。
胡亥奶声奶气的笑道:“章平哥哥,你的肩膀上有个齿痕哦!”
韩谈羞耻的不能说话,章平则是狡辩道:“幼公子你看、看错了,是虫子,对虫子咬的!”
“是嘛?”胡亥歪头。
“是!无错,虫子!”章平做出拍虫子的动作:“你看,现在还有虫子!”
说话间,扶苏从殿中来寻胡亥,道:“亥儿,来用朝饭了。”
胡亥立刻蹦哒起来,小炮弹一般扎进扶苏怀中,指着章平和韩谈,脆生生的道:“哥哥哥哥!东方的大虫子好可怕哦!章平哥哥被大虫虫咬了好几个红彤彤的牙印呢!”
【因为一夜情而慌张的韩谈】
【因为一夜情而慌张的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