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郢州富水【完结】>第62章 交杂

  郑郁答道:“还望殿下告知。”

  林怀治声音沉着:“岐州刺史姚同身上。”郑郁一时想不起这是谁,林怀治又道:“袁相二女婿。”

  “姚同?师傅的女婿?”郑郁哑声,寒意骤生,“那要是查不干净......”

  “查不干净,拉下的何止权贵,而是会波及到袁相。”林怀治一语点破,“所以你是在是最好的。昨日紫宸殿中,是严尚书提明要你同王瑶光来查这件事,就是顾及到了刘仲山的心思。”

  郑郁肃声道:“所以刘仲山才会让王瑶光来查这科举舞弊?实则是科举舞弊,内里是这笔税账?那还是歪打正着。”

  “而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目前只有刘仲山和户部尚书知道,袁相全然不知。”林怀治说,“待明日圣意下后,你再去寻袁相商议,否则过早寻,会引起刘仲山的察觉。”

  对林怀治的话,郑郁总是秉心而信,他点头:“我明白。”

  林怀治言简意赅:“两个案子,可以拉下与他政见不合的所有官员。”

  两个案,拉下尚书左丞相和御史中丞、门下侍郎,更莫说朝中其他官员。郑郁长吁口气,故作轻松问道:“臣斗胆问,殿下处哪一方?”

  林怀治跟他说这些,绝不是因为闲来无事跟下属闲聊,而是在提醒他,提醒这里面的局涉了多少人在。

  空了五十万的税,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人插手,谁能保证?他此刻想知道林怀治的想法,或是说,林怀治也与刘千甫有所歧见了吗?

  太阳还未落下山头,阳光照进推事院的屋内,林怀治身后是金影浮动,他神情严肃郑重的朝郑郁道:

  “爱之所往,便是吾心归去之乡。”

  衣袖随风,人已离去,唯郑郁还留在屋内细细想着这句话。

  彼时黄昏与黑曜交割,殿内烛光亮亮,恰有白雾冉冉相衬,如深梦中的幻境,似真似切。

  宫婢脚下沾着雾,引着刘千甫往浴殿内走。

  刘千甫漫步过内侍宫婢捧着沐浴香料和干净衣物前,隔着垂地的帷帘纱帐。只听帷帘后浴池里水声哗哗,热雾扑面。

  “仲山,进来吧。”帝声从帷帘后传来。

  刘千甫称是,继而进内。

  德元帝赤膊靠在浴池内,身后宫婢为他按肩舒缓,德元帝抬手道:“这池水尚药局的人加了些首乌、丁刃在里面,说是能解乏护身,你也下来试试。”

  刘千甫点头道谢,随之就有内侍前来熟练的帮他宽去衣物。

  进入池中后,德元帝挥手,就有宫婢为刘千甫按肩舒缓。

  “你这背上还是留了疤。”德元帝在刘千甫宽衣时瞥了两眼,一时感慨说道。

  刘千甫语气平淡,“能为陛下挡灾,是臣之幸。为江山保一圣明贤君,臣就算再挨十刀,受千刀万剐也愿意。”

  这疤是当年德元帝做卫王巡临州县时,险些被歹徒所刺。

  生死时刻,是他扑身挡在德元帝面前,血流不止,昏睡三日才捡了这条命回来。也就是那次,他与德元帝才走近了关系。

  而背上也留了一道长疤,触目惊心。

  “这都没什么人,还君什么臣。普天之下,谁敢给你千刀万剐之刑?”德元帝笑着说,“科举处理干净了吗?”

  刘千甫答道:“赵晋和苗安已认罪,其余人陛下如何看?”

  宫婢力道恰好,德元帝舒服的阖上眼,冷笑道:“都先贬出长安,一个个天天盯着我,自己私下里又做出这等贪污案事来,朝野中尽是无用之材。”

  既然事情礼部、吏部侍郎已经认罪,其余人他不想浪费心思去查。坐于帝位,律列条陈束缚着他,谏官们在此时犯错,那就出京沉几年吧。

  “那这些贪污案,还要继续查吗?”刘千甫思量着开口。

  德元帝道:“我记得你前两日说岐州刺史贪污,如此的话,这件案子,也交给他们去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几个人。”

  “陛下,成王殿下......”

  “仲山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德元帝打断刘千甫,“太子一旦权势大起来,对君的我和臣的你,都不会好,六郎性子纯正沉默寡言,我先让他磨练着。再过些年,就把他放到外地去,做个闲散宗室。你也理解一下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思,我终究亏欠他。”

  德元帝的话无疑是在敲定林怀治以后的路,刘千甫见此也只能作罢,“陛下是仁君,何来亏欠之说。”

  德元帝爽朗地笑了声,拍拍刘千甫的肩,说:“仁君!仁君!先人再君,我先做的他父亲,再是皇帝。你对你家十一郎就不是亏欠了?你才把他接回家几年,慢慢的肯跟你说话了?”

  刘千甫点头说着这几年刘从祁对他的逐渐变化,两个父亲就在这浴池内,对着自家孩子颇有心得的交流起来。

  夜幕收下白光,郑郁喝着茶仔细想着今日推事院里官员们的的说辞。

  “二公子,为何不在这时直接向圣上说明白?”齐鸣理好床铺,检查好窗关严实后对郑郁说道。

  郑郁敲着茶碗,平淡道:“说明白什么?刘仲山舞弊科举吗?”

  “自然!”齐鸣不明白,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将李康引到德元帝面前,为何现在郑郁不直接揭发出来。

  “齐鸣,假若我想要撼动这颗深附朝堂十余年的古树,单单一案谈何容易。”郑郁将茶碗放回案上,说,“这次的事情,圣上未必不清楚。昨日紫云楼内,圣上就算猜忌了刘仲山,可黄昏议事时,还是将人传了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圣上离不开他!”齐鸣骇然道。

  郑郁起身抻了个腰,懒懒道:“不是离不开,而是现下朝中,只有这一个人会顺着他的心意迎逢。再加之这次的这个案子势力错横,圣上突然放平阳世子同一起我查,就是在平互各方势力。这次朝中大洗一番,就看后面是哪方上台继续唱了。”

  “那尚书左丞相之位,刘仲山会安排自己的人上去吧?”齐鸣说,“这事要不要跟袁相公商量?”

  烛光笼罩,郑郁的身影走到屏风前,他手拂上绸布上的墨画,想着林怀治说的姚同,眸色深沉:“等这位左相坐上去,在给他送份见面礼。师傅那儿明日我自行去说。”

  红纱金帐,内里人影重叠。不过须臾一只手撩开轻纱,身姿昂然,儒雅俊秀的面色透着薄汗,微喘着气。

  李远谌穿着单衣微敞着领,倒了茶水,回到床边。

  林嘉笙支起上身撑颐倚在金缕席上,指尖绕着胸前秀发,李远谌还未走近,就被林嘉笙伸脚抵住,白皙脚尖踩在腰间让他不能前进。

  李远谌停了步,扬了扬手里茶,温柔道:“公主不是渴吗?”

  “你来找我只是夜分饮茶,求阴阳相通之妙?”林嘉笙足尖蹭着李远谌丝绸单衣。

  李远谌淡笑着握住那不安分的脚,寻至背脊,欺身走近在床边蹲下,将茶水含在嘴渡于林嘉笙,辗转几册,哑声道:“是我想公主了。”

  林嘉笙随手扯了件散落的衣裳擦去他额间细汗,笑道:“是吗?”李远谌点头,林嘉笙又道:“再不说,我可让长史参你一个擅闯皇府之罪。”

  李远谌握住林嘉笙的手,垂下眼眸低声道:“是张左相。”

  “李郎脸上都沾去了我的花钿。”林嘉笙额间红艳花钿已被蹭乱,烛火影下,美人如斯。

  李远谌道:“臣善丹青,愿为公主再度描绘,以作赔罪。”

  穿花赤凤纹镜前,李远谌跪在林嘉笙身前,手里捧着胭脂为她补描着额间艳色。

  “张左相,扯进了昨日紫云楼里的科举案?”林嘉笙目色深沉地看着眼前人。

  “师傅之子罢了名次,今日推事院里,郑砚卿等人敲定师傅贿赂赵晋。”李远谌笔力轻淡,神情专注,“右相已回报了圣上,应是要贬出京。”

  林嘉笙掐住李远谌下颌让他低头,冷漠道:“圣意已定,你何必来寻我?”

  “音昭,师傅是受人诬陷的。”李远谌略掉嘴下的力,说,“圣上让郑砚卿去查贪污,定要查户部。户部尚书谢中庵手里,还有许多账册没清啊!要是左相在,公主就可无忧。”

  林嘉笙这几年从谢中庵手里要了不少钱,也在吏部苗安那里买卖了不少官爵。

  但这些一直是私下里的,要是在这时被捅到德元帝面前。

  那些御史谏官少不了金殿劝谏,以死明身正皇室律法,连着这些年的芝麻事一起弹出来,想起那画面林嘉笙就头疼。

  “他帮我?”林嘉笙擦着李远谌嘴角若有若无的胭脂色。

  李远谌放下胭脂盒和湖笔,反握住林嘉笙的手,目光似水深情,说:“我帮公主,不让公主处于乱笔下。”

  翌日,延英殿内,德元帝沉着脸听袁纮奏事。

  “陛下,张左相和谢中丞实在不大可能会贿赂考官,臣恳请陛下重审此案。”袁纮没想到今日上午,贬这些人的放任书就发到了他手里。

  那任命,字里行文一看就是刘千甫写的,所以他今日才要求急见德元帝。

  “袁相公是认为我会偏私?”王台鹤可不怕袁纮,说,“且昨日之事,你的爱徒郑砚卿也在,你若不信。大可去问他,推事院审了多久,他俩都是那番说辞。我奉陛下圣令严查,怎会遮掩真相?”

  “臣看证词,他二人并未承认,乃是有冤。”袁纮不理会王台鹤,自抒口意。

  “袁卿,这些日子你修国史是不是累了?”德元帝沉声说,“先回府歇息歇息,这世家科举私受贿赂的结果,朕总得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才是。”

  德元帝脾气一向温和,与臣子自称多数为我,可一旦用了朕字,就是表示起了怒。

  袁纮听出来了德元帝话里的不满,但还是强硬道:“臣为国进言表心,为社稷明目修撰,并不觉累。陛下,交代是交代,可二人想来应有他人诬陷。不应让清明之人受此污名。”

  “那袁相公认为是谁诬陷的?”王台鹤说,“郑御史,不如你来答你师傅的话,告诉他你昨日在推事院,我们可有威逼诱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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