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臣之心【完结】>第131章 结果

  在于晁的全力主持之下,先御史大夫温燕燕遇害的案子在一年多后才终于有了一份完整的供状。

  其真相之骇然令朝野震惊,还挑出一条埋在京师的龌龊暗线。掌盐铁要务的阆中院自盐铁使赵淮以下至院内多名转运使沆瀣一气,欺瞒君上、以权谋私,贪墨数甚至足够赵淮拿出一笔闲钱去豢养私兵匪寇,在短短十年内两度截杀朝廷官员。事后不仅未被斩杀,还被一方县令隐秘藏于县衙大牢中‘好生照顾着’,这等荒谬之举却只是因为朝中另有人想以此为把柄拿捏赵淮并悄无声息刮走本该充入国库的钱。

  这环节中牵扯进了太多人,他们多数并非诚心效忠太师,说到底还是迫于太师权柄顺便从中捞些个便宜,如今天子权柄高于太师,为了保命自然不会选择替别人抗下罪责。

  只要一个人开口了,后面的根本不需要于晁和刑部费力,偶尔有那么几个嘴硬些的,只需要拿些半真半假的口供去诈,多半在对不上证词时便乱了方寸,皇权压在头上,丢了官职富贵都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别莫名其妙替上位者背了罪责,做个稀里糊涂的冤死鬼。

  而朝中的人大多也是这样的心态,他们此前未必没有跟着吹捧孝敬过殷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也少不了过来浅浅踩上一脚,更不用说还有内阁以胡荣和于晁这种与太师有利益及话语权争夺的派系。只要有他们在,裴玉戈与萧璨自然也无需担忧有定不成死案的顾虑。

  卢启武在京中待了有几个月了,如今才终于找到了时机将当年族兄弟的冤案同自己所知一并宣扬了出去。

  一石击起千层浪。

  不仅再次将太师一党推上了风口浪尖,还将吏部也拉入了这场混局之中,至此六部唯有工部从头至尾未被牵涉其中。

  虽说历朝历代不乏结党营私、贪腐渎职之人,可这些事偏偏全在差不多时候被翻出,添上温燕燕案子被拖了一年之久才刚有了眉目这事。一个贪官佞臣旁人只会觉得是那个人品行不端,可那么多朝中重臣都违背国法、官官相护以权谋私却不被人知晓,那便是天子无能。

  萧栋身为皇帝的威信此刻无疑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这也是卢启武等人为什么敢在这种时候将从前隐瞒之事报出却不怕天子迁怒的缘故。

  因为太多也都太严重了,即便是天子也无法杀之了事,当然亦无法如从前那般轻轻揭过。

  而当刑部尚书战战兢兢奉上晏秋山与狱中写下的请罪血书,其中除了悔罪之辞外还痛斥了楚王世子不忠不孝的种种罪责,朝中情势已变得彻底不可控了。好似是生怕萧栋如今还不够焦头烂额,裴玉戈人虽不上朝,可他弹劾的奏折却是一日未停过。柳放回京数日后奉至进宫,除却回禀在甘州所查,还将同安郡王在京郊遇刺之事一并说出。

  殷绰殷绪父子连带着吏部尚书等一众牵涉其中的大小官员被免职下狱。

  不过几日的功夫,朝中重臣便少了许多。没了太师在朝中只手遮天,百官这才注意到雍王已取代太师成为了朝中权势最大的人,甚至作为清算朝廷蛀虫的发起人,锋芒隐有盖过天子的架势。

  但如今的雍王府却不似早些年间的来者不拒,朝中人人自危之时,自然会有很多人注意到萧璨。从前他是风流不羁的逍遥王爷,旁人孝敬恭维多只是看重他天子胞弟的出身,可如今确是不同了,自然来送礼之人的用意也更加复杂了。

  裴玉戈一个没让他们进,无论是下人递来的帖子还是朝臣亲自上门。

  “回王妃,今日拢共有三十一封拜帖,属下按您先前的交代,已都打发他们回去。王府门前架势足声也大,不管是探查的还是观望的,保管他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回去,必不会教人拿了咱们王府的把柄。”郭纵是傍晚过来禀报的,彼时裴玉戈正伏于案前奋笔疾书,写的自然是明日的奏折。哪怕天子已恨不得先处置了他,弹劾的奏折石沉大海,裴玉戈也没停过一日,他要的就是激怒天子,以便今时大案结束后可以名正言顺被贬出御史台。

  郭纵禀报完又道:“王妃要的马车已备好,除了一直跟着您的死士,属下依照规矩从府里拨了四个明面上的。”

  “嗯。”

  听裴玉戈只应了一声,郭纵犹豫了下才小心开口问道:“您……属下瞧爷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膳食进得不香。眼瞅着要到晚膳的时辰了,王妃…不留下配爷么?”

  裴玉戈闻言放下笔,将墨迹未干的奏折摆到一边晾着,只同郭纵说了一句。

  “天子是明珠在这世上唯一与之血脉相连的至亲了,无论在你们眼里他有多么无所不能,今时今日…也是会痛的。”

  主导这些事的人是萧璨,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他二人早就心中有数,公平正义与亲情之间注定是无法两全的,无论选哪一个,以萧璨的为人都会感到难过。就是因为想过,才不至于功亏一篑、搭上更多人的性命,可与疼爱自己的亲哥哥站在对立面,也同样是件令萧璨酸楚痛苦的事。

  郭纵想不到是因为他们效忠萧璨,萧栋对他们而言从一开始就是遥不可及的天子,萧璨远离朝堂多年,淡化君臣疏离之感的同时也淡化了些他与天子的手足情。再者便是萧璨在亲近之人面前总是表现得无懈可击,他可以同人坦诚相处,却不会让人窥见他最深处的情感。

  裴玉戈是他的知心人、也是兄长,承接了萧璨一部分对兄长的期待,甚至连萧璨自己有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依赖。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裴玉戈才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为萧璨‘最不必要’的港湾。因为萧璨将来是可能成为明君的人,这个坎儿注定是要自己跨过去的。

  “属下多言,请王妃恕罪。”

  “与你们无关。明珠将来还会往上走,他与天子终有一日会走到不可调和的境地,远比今日还要痛苦诛心,甚至未来几十年都会成为他的枷锁、他的‘罪责’。他是个重情的人,所以我才宁愿他学会无情。”

  “……属下明白了。”

  “今夜我可能不会回府住,这封奏折,你照例交给柯长史处理。”裴玉戈起身往外走,路过郭纵时将刚才写完的奏折递给了对方。

  书阁外等着的是裴玉戈身边的徐正礼和狄群,为着最近的事多,裴玉戈将孙连青与死士营多数都留在了王府,只有两名死士和明面上的几名亲卫在外随行,而他今日是回襄阳侯府去。

  朝廷如今内忧外患,东面的隐患已到了不能再拖延的地步,最迟五日内,宫内便会有圣旨下来。

  人选对外未曾走漏半个字,但朝中能够胜任之人少之又少。镇国公主早已于月前返回西境,还名正言顺带走了殷岫,是而这次太师府株连殷岫躲过一劫;平南侯手握重兵不可能被放出去领兵;安北节度使之弟亲近楚王,一早便被踢出了备选名单。余下的不是爵位资历比裴绍低,就是被扯进了这次几桩大案内,嫌疑还没排除用不得,而裴绍还有兵部尚书及老将军的举荐,朝中已不可能比他更合适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皇帝已没得选了。即便襄阳侯一门三人从军,唯一体弱的裴玉戈还与自己弟弟结亲、这一年来没少给自己添堵,他也没得选了。

  而裴玉戈今日来寻父亲,便是父子分别前最后的叮嘱。

  “儿啊,你这些时日可还好?”裴绍为人父从来不差,无论什么大事,他第一句话永远关心的是这个孩儿的处境安危。

  “父亲、母亲。”裴玉戈给父亲继母行了礼,才微笑着答道,“父亲放心,孩儿如今好得很。”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好,裴玉戈还用力握了下裴绍的腕子,裴绍是武人,只凭那一分力心里便有了数,连连点头道:“好、好、无事便好。近来京中太乱,附近隔三差五便被抄一家,别说百姓见了害怕,便是我们这些当官的看了也免不得闹心。这几日还有从前军中同僚得空前来,想托我向你问一问是个什么情势?”

  裴玉戈只淡淡道:“父亲只管在家安心等接圣旨,清除了太师一党,朝中就会平静了。”

  “那陛下呢?”

  裴玉戈清楚父亲并未真的要问天子近况如何,而是问他与萧璨真正的心思,裴玉戈摇头安抚道:“还不到那个时候,父亲无需担忧,若是儿子做事,必然是要有绝对的把握才行。”

  “为父知道了。你那些叔伯那儿,为父也会在离京前一一周全,必不给你和雍王留下什么隐患麻烦。”裴绍最是信这个聪明又有主意的儿子的,他是武夫出身,虽从来学不会那些朝廷里的弯弯绕,但不耽搁他是个有能力担当的好爹。

  建兴七年四月,天子诏令襄阳侯裴绍、茂国公长孙顾晗予分别为镇东统帅及安东将军,领兵两万驻守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