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泽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

  被降谷零触碰到那道伤疤的瞬间,很多回忆瞬间涌了上来,带着刻骨铭心的力度。

  连着颈侧的伤疤都开始痉挛似的疼起来。

  他不想让降谷零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却无法避开他的碰触。

  “真没事。”望月泽尽可能往回缩。

  降谷零的目光久久停驻在望月泽身上,半晌方才开了口:“这道伤疤和我有关,是不是?”

  望月泽震惊地抬眼。

  他自诩是个会藏事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曾表露出太多情绪。

  可是那一瞬间,望月泽无从掩饰自己的错愕。

  很快,望月泽就恢复了平日里调笑的模样:“怎么可能,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怎么就和你有关了。”

  “话说回来,你对我唯一一次刀剑相向,也就是刚见面那会儿吧,后来你对我多好啊。”

  他嬉皮笑脸地说起这些时,总能将人糊弄得七七八八。

  降谷零垂眸打量着望月泽,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半点端倪。

  他只好微微颔首,权当信了他的话。

  毕竟自己曾经对望月泽动过手但是自己全然不记得这种事,听起来太过荒诞离奇。

  如果不是过去而是未来,眼前的伤疤又无从解释。

  降谷零的手拂过他颈间的伤疤,半晌方才垂下眸去。

  他知道这是陈年的疤,自己没必要再问会不会疼这种话,但是心底的酸涩感不会骗人。

  望月泽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平静,他看起来总是这样,可以在暗处悄悄地将自己修补好,甚至还能做安抚旁人的那个。

  比如现在,他伸手轻轻拉了下降谷零的手腕,笑得没心没肺:“好了,该休息了。”

  降谷零被他引着,到了那间不大不小的卧室。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留宿,心底的悸动感却一次比一次更加鲜明。

  降谷零无从去形容那种感觉,只能任由自己被拉着在床上坐下。

  望月泽看向他的眼神那么纯粹,甚至带着三分轻松的笑:“你也不用那么紧绷,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那么担心。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既然能不记得了,说明也没那么吓人吧。”

  胡说。

  降谷零在心底想着,他看着那颈侧的伤口都知道当时的情境有多凶险,就好像他依稀能够想起自己在出刀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为什么……

  望月泽对降谷零的心思无知无觉,他伸手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降谷零额前的碎发,语气堪称温柔:“早点休息。”

  降谷零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好。”

  这一夜,望月泽睡得并不算安稳。

  而身边的人显得更加焦灼,他半夜似乎是被魇住了,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降谷零这是怎么了?

  望月泽从梦中惊醒,忍不住轻轻碰了下降谷零紧绷的肩膀:“波本……”

  降谷零一个反手,猛地将望月泽压在了身下。

  他们的姿势太过紧张又暧昧,望月泽的瞳孔猛地紧缩。

  “你这是……”望月泽的嗓音发涩。

  降谷零睁开眼,却又仿佛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他的瞳孔覆着暗沉沉的黑,看向望月泽的眼神带着冰冷的审视。

  “卡慕。”降谷零幽幽开口:“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望月泽的呼吸都跟着紧绷起来。

  这句话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千万般确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而降谷零似乎也被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惊到了,他蹙紧眉头,看向望月泽的眼神带着一丝不解。

  半晌,他冷冷笑了:“你既然敢出现在这里,就该知道后果。”

  降谷零的腿死死压在望月泽身上,眼底载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的手就要覆上望月泽的脖颈。

  “安室君……”望月泽费力地叫他,试图唤醒他最后的神智。

  望月泽的手微凉,执拗地覆上他的小臂,语声温和:“你醒醒,你被梦魇住了。”

  降谷零无知无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倘若换种姿势,或许自己还有得救,但是眼下……

  望月泽的手只得覆上降谷零的腿,试图将人从身上掀下去。

  这个姿势太超过了,但是很显然,眼前的人心底没有半点暧昧心思,一心一意想杀了他。

  倘若此情此景换个地方,那就是前世这一刀的来由了。

  望月泽心底发苦,却也知道和梦魇的人讲不清道理,又不忍伤了他,只能费力地和他在床上见招拆招。

  降谷零却似乎对这种猫逗耗子的事失去了耐心,他啧了一声,手闪电一样出招,却是奔着望月泽的后颈去的!

  只要这一掌刃中了,望月泽怕是就要晕倒在眼前。

  望月泽瞳孔紧缩,他不管不顾地拥上降谷零,就着这个姿势就是一滚,即便是滚到了床下,降谷零的手却依然没有停下动作,掌刃猛地劈下来!

  下一秒,降谷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望月泽像是浣熊一样四脚并用地抱在降谷零身上,以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

  降谷零的手还在半空,紧忙收回了力道。

  望月泽尴尬地缩回手来:“你醒了啊。”

  降谷零神色僵硬地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

  “你好像被梦魇住了,我一直没能叫醒你。”望月泽不敢动。

  刚刚的姿势太超过了,两个人滚在一起太久,而今一些不该起来的地方默默起了身,他一动都不敢动。

  “没伤到你吧?”降谷零抹了一把脸,彻底清醒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望月泽。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望月泽不明就里,只知道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对劲,他对着降谷零尴尬地笑了笑:“你先起来吧,我没事的。”

  降谷零神色也覆上点慌乱:“没事就好……”

  他松开手,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望月泽没反应过来,犹自往后缩了缩:“那我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我一会儿也去。”降谷零立刻点头。

  两个人各怀鬼胎,直到望月泽听到淋浴间的水声,方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

  【大半夜的,波本去洗澡干嘛啊】

  【难道和我一样……不可能啊】

  淋浴间里,降谷零冲了一会儿冷水,终于如释重负地靠在了墙壁上。

  墙壁上覆着水珠,微凉的瓷砖却让他整个人都跟着安静下来,连着那颗躁动的心。

  刚刚一时之间,他的心跳声都有点吓人了,还好,望月泽没有发现。

  不过他所谓的和他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嘛,有一些冲动很正常,可是那人是自己刚收的小弟,这就不太合适了。

  这关系太乱了。

  降谷零痛定思痛,觉得果然到了一定年纪,两个男人睡一张床不太好,容易出事。

  不过更让降谷零介意的,倒是那个堪称诡谲的梦境。

  而更可怕的,是他将梦里的情绪带到了现实,还差点伤了望月泽。

  望月泽回到房间时,降谷零已经不在卧室了,他怔了怔,果不其然看到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人。

  降谷零看起来已经睡过去了,身上只盖了张毯子。

  望月泽抿了抿唇,神情很是复杂,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叫醒他。

  ……

  第二天一早,降谷零一如既往地在凌晨醒来,他看着身上厚厚的被,顿时就是一怔。

  然而望月泽已经不在家里了,桌上是他留下来的字条,笔迹很是潇洒好看:“我去警署了,桌上有早餐,别忘了吃>V

  后面甚至还画了个笑脸,很有望月泽的风格。

  降谷零的唇角微微弯了弯,他今天倒是也有件要事要去做。

  之前说的侦探事务所有消息了,他要去那边看看。

  而此时此刻,到了警署的望月泽看着包扎妥当的伊藤诚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看向桌上的伴手礼,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带的,不好意思啊,昨天说了那些话。”伊藤诚一没事人一样微笑。

  望月泽有点头疼。

  “你生病了,给我带伴手礼做什么?而且你都这样了,还要来上班?现在这么压榨的吗?”

  伊藤诚一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压榨,主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在这里。”

  望月泽挑了挑眉。

  这话放在昨天或许还能当真,放到今天是真的当真不了一点啊。

  似乎是看出了望月泽的心思,伊藤诚一无奈道:“看你表情我就知道,肯定是生气了。”

  “生气倒也不至于,琴酒的事确实是我告诉你的。”望月泽神情平静:“倒是他放过了你,让我挺意外。”

  伊藤似乎早就料到了望月泽会说这个,他紧忙点头:“可不是,看他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我那会儿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撒谎。

  望月泽皱眉看他。

  那时候琴酒绝对是动了杀心的,组织中的Top Killer,没有明确的原因,不可能轻易放过猎物。

  更何况是看到他脸的人。

  这可是琴酒最恨的条子。

  望月泽自忖还是了解琴酒的,也正是因此,琴酒没有动伊藤,只是废了他两条腿,无论如何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是看出了望月泽的疑惑,伊藤诚一对着望月泽笑了下:“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就是我绝对不会害你。”

  望月泽被他吓得一身鸡皮疙瘩,心说你可别扯了。

  昨天那事但凡你再说两句,我们两个当场就会凉。

  “虽然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曾经给过你一封信,你知道吗?”伊藤诚一忽然问道。

  他的眼底载满了期待。

  望月泽一怔:“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