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无事。
早上醒来时,望月泽看着旁边早已空了的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想过多带来的梦境,而降谷零从来都不曾出现在这里。
然而很快,梦境中的人从洗手间绕了出来,他似乎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沐浴乳的香气。
“早。”见望月泽似乎在发呆,降谷零打了声招呼。
很是寻常的语气,就好像没有昨晚的那些试探和怀疑。
望月泽笑着回应。
他们的飞机在早班,出门前望月泽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道:“要是有什么顾虑,你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主要是你那表情真的有点吓人……】
降谷零面色凝重,走过来打量了望月泽半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觉得GIN对你来说是什么?”
“啊?”望月泽没想到降谷零憋了半天来了句这个,迟疑着开口:“引路人吧。”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听在此刻的降谷零耳边,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琴酒领路?
他能给领什么路上去?
降谷零冷哼了一声,垂眸紧盯着望月泽的眼睛:“那我呢?”
望月泽:……哈?
有那么一瞬间,望月泽的表情都有点控制不住了。
【这是在和琴酒争宠吗……】
望月泽在心底迟疑地想着,这态度不对啊。
“你是我搭档,”望月泽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补充道:“以前的。”
哦,搭档,还得加个限定词——
前搭档。
降谷零胸口发闷,却头一回意识到这好像也是他自找的。
拆伙的决定是他先做出来的,望月泽听到了,却很显然误会了他的初衷。
既然如此……
只要说清楚了,想必就不会再有隔阂了。
降谷零瞬间悟了,他将门挡住,看向望月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
“怎么了?”望月泽被他搞得有点紧张。
这情绪,这氛围,不会是要……
“我有话要和你说。”降谷零面色凝重。
望月泽有点怂了:“你说。”
“之前说要和你拆伙的话,你听到了对吧?我那个时候确实没有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降谷零一本正经。
望月泽感觉呼吸都变得滞涩了。
【不是吧不是吧,他还真打算和我说那个吗】
降谷零听着望月泽的心声,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哦?原来他和自己心有灵犀吗?
“泽君,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算太久,但是……”
望月泽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我还是觉得该和你说清楚。”降谷零的话音掷地有声。
望月泽迟疑着眨了眨眼:“我觉得现在或许不是个好时间……”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有什么不好的吗?”降谷零反问。
至少不该是现在,望月泽心底惶急。
降谷零根本不知道要走的是多么艰难的一条路,他也没办法对降谷零完完全全地开诚布公,这种时候接受他的告白,显然是不合适的。
“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不能让你继续误会下去,这对你我都不好。”降谷零沉声。
望月泽抬眼看他,紧张地声音都有点颤:“那你……”
“你在加入组织后的第一个搭档就是我,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之间也默契了很多。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搭档关系的失控遭遇什么危险,但是在组织里,你对我而言确实是与众不同的,所以我才会说出那些话。”
“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我说过我很高兴……”望月泽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看着降谷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他接下来的话。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或许就是两人关系万劫不复的开始。
然而很显然,降谷零想要说的,谁都拦不住。
“就算日后我们不是搭档了,我们之间也绝非是毫无关系。虽然不知道你的年纪,但是……”降谷零一鼓作气地说了下去,他的眼睛出奇地亮:“往后,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兄长。”
……
……???
望月泽沉默了几秒:“说完了?”
“对。有任何不懂的你都可以来问我,不要那么依赖琴酒。”降谷零强调。
望月泽闭了闭眼,差点当场被气笑了。
不过这样才是降谷零啊……
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较之前世已经近了太多,至少他已经承认在意自己了不是吗?
望月泽忍不住地想,人真的是贪心的动物。
他看着降谷零,半晌忍不住笑了:“行,那我该说什么?谢谢哥哥?”
望月泽明明是恢复了调笑的模样,但是降谷零的心跳还是过速了。
他看着望月泽,有点搞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望月泽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微微弯着,眼底的情绪像是无可奈何,又有点如释重负。
降谷零忽然发现,其实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心理学放到这里,忽然就变成了白纸一张。
他甚至无法完整地解读望月泽此时的情绪,也无法理解此时此刻的自己。
明明梳理清晰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开闸防洪,感情彻底淹没了理智,每一帧都在告诉他——
他好像并不想做兄友弟恭的兄长。
降谷零的手下意识搭在了望月泽肩上,嘴唇翕合想要说什么。
望月泽却笑着偏开了点位置:“该走了,我们的航班要到时间了。”
“走吧。”身为大哥的降谷零十分有觉悟,伸手就把望月泽的行李提走了。
望月泽一怔:“哎……”
“你前段时间伤病刚好。”降谷零理所当然。
望月泽迟疑片刻,就见诸伏景光正站在隔壁门口,面露犹豫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裸,望月泽轻咳一声:“我们都解释清楚了。”
“啊,是,是吗?”诸伏景光迟疑着展颜:“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
他其实还是挺惊讶的,毕竟以降谷零的性格,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啊,”望月泽眼底含笑,语气相当自暴自弃:“从今天开始,波本就是我哥哥了。”
降谷零微笑表示肯定。
诸伏景光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望月泽,又看向降谷零,简直瞳孔地震。
这就是所谓的解释清楚了?
比不解释还离谱吧?
望月泽已经彻底看开,他甚至十分贴心地对诸伏景光解释:“如果你也希望波本帮你拎行李,你也可以现场认个哥哥。”
景光费力地开口:“不必了。”
救救我,真的。
……
回到东京后的第二天,望月泽就去警署报道了。
伊藤给他安排的确实是个特别部门,望月泽过去时甚至是从边门进去的,伊藤果然已经等在了里面。
看到望月泽的瞬间,伊藤诚一就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天啊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这句话没来由地让他有点别扭,望月泽轻咳一声,笑了下:“谢谢。”
“可惜,现在你的身份特殊,不能给你穿警服。”伊藤叹了口气,拍了拍望月泽的肩膀。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望月泽问道。
伊藤诚一对着他笑:“暂时不需要做什么,我让你来,其实是希望能够给你一些保护。我不想让你被困在那个组织里。”
望月泽沉默片刻,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伊藤在他对面坐下:“你本来就不属于那里。”
望月泽沉默下来,伊藤诚一就笑了下:“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怎么回事啊?真是你女朋友?”
望月泽倒是没想到,伊藤上来就问了这么个问题。
他想了想笑了:“还不是女朋友的关系。”
是我大哥。
伊藤诚一秒懂:“在追你?”
望月泽笑而不语。
说是报道,其实整整一上午望月泽什么事都没有。
伊藤诚一没给他介绍同事,也没让他接触什么正经事务,就让他搁那儿坐了半天。
望月泽多少有点坐不住了,干脆去找了伊藤诚一一趟。
“你是不是没什么事要让我做?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望月泽看他。
伊藤诚一显得颇为为难:“刚刚他们想让你配合做个简单的检查,你方便吗?”
望月泽没动,只是抬眼看他:“哪种检查?”
“脑部CT吧,主要是想看看海马体。”伊藤说道。
望月泽想了想:“那倒是不用,我也定期做了检查,还是说你们不相信我?”
他似笑非笑地说着这些时,没来由地让伊藤感受到压力。
伊藤毫不犹豫地摇头:“怎么可能?”
望月泽只是懒洋洋地笑了下:“那我走了?”
“别走……”伊藤诚一似乎是真的急了,他伸手拉了一下望月泽的袖口:“关于你所在的那个组织,其实也有些事要问你。”
“哦,行。”望月泽停住脚步:“在这儿?”
这里似乎是伊藤诚一的办公室,至今为止也没人过来。
“你在我这儿比较舒服吧?那就在我这里。”伊藤毫不犹豫。
望月泽笑了下:“信息互换的话,不如你先和我说说,你给我安排了什么职位,我也要回去交差。”
“哦,你说这个。”伊藤诚一似乎并不意外望月泽的问题,笑着道:“明面上给你安排的是外勤接线员,主要负责妥善安排人员外勤。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因为这个岗位平时也是外聘的。”
望月泽点头表示了解。
“我们对外就说是警视厅的就行,但是事实上我们是专门针对日本境内犯罪组织的零部门。”伊藤诚一说道。
望月泽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开来。
这个微小的动作被伊藤诚一捕捉到,他下意识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望月泽对着他笑:“就是觉得这部门名字挺有意思的,所以我们的隶属长官是?”
“这个目前还不便透露。”伊藤诚一叹了口气:“望月君,你也需要给我一点诚意。”
望月泽抬头看他。
“你们组织的名字你知道吗?主要做的事,或者说负责人。”伊藤诚一问道。
望月泽摇摇头:“没有特殊的名字,特征的话大家都穿黑衣服算吗?负责人我权限不够,也没见过。”
“你应该清楚,你所在的是个国际犯罪组织,你人在其中非常危险。而你需要配合我才能……”伊藤诚一有点急了。
望月泽眨眨眼:“你是在威胁我吗?”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让伊藤诚一的气势莫名其妙被压了下去。
“我威胁你干什么。”伊藤苦笑:“我恨不得现在就有本事捞你出来,但是我怕他们报复你,我需要知道你到底参与了多少。你明白吧,你也需要戴罪立功。”
望月泽叹了口气:“我失去过去的记忆以后就被他们的人捞走了,对接我的人叫琴酒,我在里面大多时候都是单打独斗的,任务类型五花八门,这次就是去北海道拿一样东西。我不是核心成员,所以也没什么重要任务。”
“琴酒……”伊藤诚一似乎对这个名字不甚熟悉,他喊来画像师,按照望月泽的说法画了一张,看着画像叹了口气:“目前没有追查到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望月泽总觉得伊藤诚一的反应有点怪。
他盯着伊藤诚一看了半天,总觉得伊藤诚一的目的性好像太明显了一些。
望月泽试探地问道:“扩大了咱们对组织的了解面,不是好事吗?”
伊藤诚一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勉强笑了下:“是好事,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之前的方向不太对。”
他让画像师离开,想了想又问道:“你还记得之前老师给你看的照片吗?”
望月泽保持着懒洋洋躺着的状态:“嗯,怎么?”
“他们不在组织里,是吧?”伊藤诚一问道。
“没见过。”望月泽诧异地看他:“不是都说失踪了或者是死了吗?怎么会在组织里?”
伊藤诚一的脸色几乎绷不住了,是肉眼可见的失望:“这不是还抱有一丝希望吗……”
“也可能是我不认识多少人吧,没准在呢。”望月泽顺口说道。
“那你关注一下,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将人都救出来。”伊藤诚一道。
望月泽打了个哈欠,心说我现在不就在这儿呢,你要不先救救我?
他面上不露端倪:“行,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不送你了,明天还可以过来我这里避避,你那个组织就不会总找你麻烦了。”伊藤诚一露出绅士的笑。
望月泽挥挥手,慢吞吞溜达出去了。
不知何时,伊藤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那人看着望月泽的背影,声线森寒:“你真觉得他能听你的?”
“只是期待而已,现在看来他隐瞒了太多,或许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伊藤诚一叹了口气。
“也不是不能试,但是别把你自己赔进去。”那人说道。
伊藤诚一的唇角便弯起了三分笑:“不会的,虽然我的确很喜欢他,但是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