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冼帮江诏系好围巾,又摸摸他的手指。

  少年手指体温偏高,比他的手暖多了。

  江诏仿佛被冰到了,手指下意识瑟缩一下。

  陆冼放心地松开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挺好,没冻着。”

  比他的手暖多了。

  陆冼丝毫没把孟平诀放在心上,他只关心江诏冷不冷。

  江诏看着陆冼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指,带着一点点被冻到的微红,皱了下眉:“哥,等我高考完,我一定学车。”

  陆冼开着车,转一下方向盘,笑容浅浅:“好,我等你开车带我。”

  江诏:“我尽快。”

  第二天,博物院食堂,午餐时间,李宏坐在他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跟他闲聊:“你看微博了吗?孟平诀在网上给你道歉了。”

  陆冼不是很关心这事,他咬开一个虾球,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说的?”

  李宏嘴里吃着饭,口齿不清:“很官方的说辞。说自己迟到是因为什么什么行程没安排好,是他们的问题,以后一定改正。然后因为没休息好,彩排过程中出现一点小问题,耽误了进度,这也是他们的过错,他们给所有工作人员道歉,给主持人道歉,给你和徐院长道歉,说自己以后一定注意休息,提高业务能力,不给大家添麻烦。最后就是摸文物的事,他说他那天纯粹就是好奇,经你提醒后也不敢再摸,以后一定对文物有敬畏之心,保护文物,人人有责。”

  “说得挺官方的,但至少实锤了你说他耍大牌都是真的。反正他说他那天态度不好,跟你发生了冲突,对你深感抱歉。”

  陆冼:“然后呢?”

  李宏:“然后就是他粉丝在评论区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骂他工作室不作为,才会把他们哥哥累成这样,因为行程太紧,才会迟到,才会没休息好,才会脾气暴躁,都是工作室的错。”

  陆冼:“……”

  李宏继续道:“反正就是很多粉丝在安慰他,劝他以后一定管好自己脾气,别再随便发脾气了,容易得罪人。”

  被得罪彻底的陆冼喝了口水,问:“没了?”

  “有。”李宏说,“有件事很奇怪,他那公关微博艾特了很多人道歉,但是跟你道歉时,只是手写你的名字,没有艾特你的微博,好像不敢跟你说话的样子。”

  陆冼轻弯嘴角,这肯定是江瑜的意思,不许他打扰自己。

  “还有一件事,非常诡异!”李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我看他微博超话,都在约束粉丝千万不要招惹你,还有大粉透露消息,说孟平诀因为这事,本来谈好的代言吹了,下周定好的节目商演也被取消了,对方今早官宣的邀请名单里没他。”

  “我看他这架势,很有可能退圈啊!”李宏最后总结一句,“活该。”

  这个话题结束后,李宏又跟他说起另一件事:“你听说了吗?今天上午,二中有学生要跳楼。”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紧:“什么?”

  李宏:“别担心,被老师及时拦下来了,没跳成,那学生被送医院了。听说也是学体育的,今年高三,成绩还挺好。”

  陆冼放下筷子,心脏嗵嗵直跳。

  李宏说:“听说是因为失恋了。青春期嘛,又是高三,一旦失恋,很容易想不开。”

  陆冼眉心紧锁。

  江诏也是高三,江诏也是体育生,江诏人品好长得帅个子高,肯定特别招女孩子喜欢。

  更关键的是,江诏特别不喜欢他跟他提谈恋爱的事。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

  一个是江诏的确坦荡荡,不喜欢说这种事。

  第二种原因,那就是江诏,很有可能失恋了。所以上次自己跟他开玩笑,问他以后结婚了还要跟自己睡吗,江诏才会这么生气,因为失恋的人会觉得被冒犯,心情会不好。

  这下陆冼彻底没心思吃饭了,他坐在餐桌旁,双手搭在腿上,紧紧皱眉。

  李宏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饭啊?”

  话音刚落,李宏瞬间反应过来:“哦对了,你家江诏今年也是高三,也是学体育的,你得小心点啊。”

  陆冼抬起眼眸:“……你能闭嘴吗?”

  “我不是那意思。”李宏赶紧解释,“江诏肯定没问题,但咱们做家长的,肯定要重点关注一下。尤其江诏今年高三了,这可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江家人放心把他交给你照顾,他万一有个什么事,你没法跟江家人交代啊。”

  陆冼:“不是交代不交代的事。”

  万一江诏真出什么事,他也活不了了。

  李宏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也千万别给孩子压力,暗地里关注就行。我有孩子,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陆冼拿起筷子:“你孩子才上幼儿园,这点经验,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怎么没用?”李宏一本正经道,“我儿子才上幼儿园小班,就天天跟我说要娶他们班小美当老婆,气得小美他爸找我三次,这叫没经验?!”

  陆冼一时失语。

  幼儿园就开始早恋,这的确也算是一种经验。

  陆冼问:“你怎么处理的?”

  李宏:“我直接给他转班了,把这段美好的恋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冼:还真是扼杀在了摇篮里。

  三岁小屁孩的摇篮。

  陆冼深深吐出一口气:“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下班回家后,陆冼接到江瑜的电话。

  “怎么样陆教授,这事我给你办得漂亮吧?”

  此时他跟江诏刚吃过饭,江诏正在餐桌上写作业。

  陆冼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关上阳台门:“你说孟平诀?”

  江瑜洋洋得意:“是啊,我爷爷说,孟平诀要退圈了。”

  陆冼淡然一笑:“你还挺细心的,特意让孟平诀微博别艾特我。”

  江瑜一愣:“什么,我没说啊。”

  陆冼:“哦,那可能是你爷爷的主意。”

  陆冼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只大手正在悄悄拉开阳台门。

  他假装没看见,收回视线,问江瑜:“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还要辅导你弟弟写作业呢。”

  “行,你忙吧。哎,等下。”江瑜道,“这也有可能是江诏的主意。我只让我爷爷弄死他,我可没跟我爷爷说怎么弄死。”

  陆冼:“不可能,你弟弟这么乖。”

  江瑜:“……”

  算了,不说了,这么多年了。

  江瑜叹息:“陆冼啊,你没事去检查一下心脏,这眼睛近视了,心怎么还盲了呢?”

  陆冼一笑:“我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回到客厅。

  江诏正低头写作业,他手里拿着笔,眼睛看着题,问陆冼:“是我哥吗?”

  陆冼:“嗯。”

  江诏没抬头,低声问:“我哥没说我坏话吧?”

  陆冼实话实说:“还好,他说这次对付孟平诀,很有可能是你的主意。”

  江诏哦一声,提笔在一个选项上打一个叉:“你别听他胡说,我没那么坏。”

  陆冼拿起江诏刚做完的习题,帮他检查,心里暖暖的:“你们兄弟俩帮我出气,一点都不坏。”

  -

  晚上十点,陆冼辅导完江诏功课,坐在餐桌旁,一时有些失神。

  高三,体育生,青春期,失恋,跳楼。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仿若千斤重的石头,压得陆冼透不过气来,偏偏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哥?”江诏收拾好书包,叫他,“你还好吗?”

  “没事。”陆冼回神,决定把这份担忧藏在心里。

  八字没一撇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陆冼站起身,袖子却被江诏扯住。

  江诏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问:“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陆冼摇下头:“没有,我……”

  陆冼灵机一动,终于找到一个解决方法:“没事了,我去找你哥。”

  江诏没有阻拦,他松开手,只是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卧室里,陆冼关紧房门,打通江瑜电话。

  一向淡定理智的陆教授,心态居然有点崩:“江瑜,我有点害怕。”

  江瑜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孟平诀又欺负你了?”

  “不是孟平诀,是黎阳二中,今天有学生要跳楼,幸好被老师发现,这才没出事。那学生跟江诏一样大,也是学体育的。”

  江瑜听懂了,无奈地揉揉眉:“你想多了,我那弟弟,心态不是一般地强大。”

  那是超级强大,强大到全家人除了陆冼,没人能治得了他。

  只可惜陆冼是个傻的,他弟弟说什么,他都信。

  陆冼坐在床上,抱紧被子,声音有点委屈:“真的,我考教授的时候都没觉得压力这么大。我总觉得你弟弟好像失恋了,我又不敢问。那学生要跳楼,就是因为失恋。”

  江瑜叹口气:“你放心,他就算失恋,也不会寻死觅活。”

  江瑜想,如果江诏失恋,死的一定是对方!

  而且是被千刀万剐的那种。

  “他高三啊,我现在不光要关心他的学习,我还要关心他的情感状况,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怕我教不好他。”

  江瑜撇下嘴:“你让他滚蛋吧,别教了。”

  陆冼抬起头:“那不行,他好不容易成绩有进步,不能半途而废。我就是,第一次照顾高三的学生,压力有点大。”

  把这些话说完,陆冼心里轻松很多:“没事了,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说完就没事了,我挂了。”

  “行,没事就好。”江瑜知道,陆冼只是偶尔脆弱一下,很快就能调整好。

  大洋彼岸,江瑜跟陆冼的通话刚挂断,江诏的电话就挤了进来。

  江瑜挑了下眉,接通:“哟,我出国到现在,你这是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啊,难得啊。”

  江诏靠在次卧墙边,关紧房门,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压抑住想抽烟的冲动,微垂着眉眼,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瑜叹了口气:“你陆哥……”

  江瑜声音戛然而止。

  江诏尾音上移:“嗯?”

  电话那头,江瑜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咬了下舌尖,脸上满是得意。

  他好险,差点笑出声:“想知道?”

  “……”

  江瑜这辈子没这么得意过:“来,叫声哥,说哥哥我爱你。”

  江诏喉结滚动一下,面无表情:“哥。”

  江瑜拖长音调:“欸~~”

  江诏声音如机械般僵硬:“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江瑜笑到差点滚下沙发。

  半小时后,江诏敲响陆冼房门。

  陆冼打开房门,一脸歉意:“抱歉,把你关在外面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温柔地抱住。

  江诏跟大人似的,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扶在他的后脑,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

  “哥,我没有失恋。”

  “我爱的人,他也深深地爱着我,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