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奶奶的病不严重,但她心病难治。

  或许是中年丧子、老年丧夫的影响,她像是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兴趣。周身裹着层淡淡的哀愁,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情绪。

  瞧见余麟和几个保镖,也只是抬抬眼皮子,不爱搭理,颇有种“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随便,无所谓管你们”的平静发疯状态。

  瞧得余麟一愣一愣的。

  但好在她还算配合,面对医生的询问也有足够耐心回复,拿到药后也会一字一句看说明书,就是不爱理人。

  尤其是年轻人。

  面对这样冷漠的老太太,余麟逗乐了好几次不管用,就只好恹恹地把她送回家,照例把如何挂号、就医、拿药的详细版视频打包发给她。

  然后将今天服务的情况说给负责人王姐听。

  王姐对这事倒是有些了解,她有些唏嘘:“王阿姨也不是针对你,她对所有人都这样。”

  王姐做义工志愿者也有二十余年,因为家就住在幸福苑,所以对王春花阿姨的事情了解颇多。

  她见面前的年轻人有耐心有爱心,还颇为关心王阿姨的事情,也想多个人多个照应,便多提了几句:“你应该知道王阿姨的儿子二十多年前去世了吧,这事对王阿姨的打击颇大。”

  余麟竖起耳朵,目光关切。

  “我看王阿姨的儿子好像是消防员。”

  “是了。那孩子如果还活着,现在也跟我差不多大。”

  王姐目光带着怀念:“听说最开始,王阿姨是不同意儿子去当消防员的,觉得不安全,但拗不过,服软了。”

  “他当时也才刚毕业不久,有次出任务,只是普通的居民楼起火事件,按理来说危险性不大。但有个屋主是个小姑娘,因为意外事故不慎毁容,本就心存死志,所以一直在反抗,使救援难度加大。”

  “而那孩子还有一腔热血,非得把人救出去不可。结果火势变大,时间紧急,他只来得及将人从楼上窗户丢到救生气垫上,自己却窒息而亡。”

  “想死的人活下来了,想活的人却没了性命。”

  王姐唉了一声:“更糟糕的是,那个被救的小姑娘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好像得了抑郁症,也不能来送那孩子最后一程。她妹妹倒是过来了,全程很诚恳,这些年好像也一直有过来探望,但是见到她们就是反复揭开当年的伤疤,所以王阿姨也很排斥,她来一次就关一次门,不愿意见到她们。”

  余麟唏嘘不已:“这种事情也很难走出来吧,只能靠时间和诚意了。”

  “谁说不是呢。”王姐跟着附和,然后夸赞他,“你做志愿者做的挺好的,明天还有兴趣吗?”

  “当然有!”余麟也很高兴,最重要的是服务得到了肯定呢,“直接把需要服务的爷爷奶奶信息发给我就好。”

  两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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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麟到底是把王春花奶奶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当然,余麟承认很重要的一点是:这是第一个对他如此不假辞色的老太太!

  从小到大,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八岁小娃娃,都天然亲近他。

  决不允许有人打破这定律。

  第二天余麟又带了两位老人家去医院挂号、看病、拿药,照例把自己的视频vlog分享给他们一份。回家途中,他顺手买了束好看的向日葵,送到幸福苑王春花奶奶家。

  听到敲门声,王春花奶奶慢慢踱步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是那五颜六色的青年。

  她没开门。

  过了一会儿,再踱步过去一看,青年不见了。

  推门,却瞧见门把手处,别着一束正热烈盛放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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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少,这位奶奶有什么不一样吗?”

  或许是熟悉了一些,保镖3号充分暴露出他话痨和好奇宝宝的本质,遇到他不解的问题,就会坦诚开口。

  “没有。”余麟摇头,他也说不上来。

  如果自己只是听到有这么回事,可能口头上关切几句就算了。

  但真正见到了王春花奶奶的情况,了解到背后的故事,再那么轻飘飘地放下……对他而言有点难,必须得做点什么才算安宁。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保镖1号酷酷开口,“说到底,是余少心善。”

  余麟给他点了个赞。

  连做三天导医志愿者,中途和小温、傅恒分别约了个饭,第四天他就拖着行李箱,带着四个保镖自驾游去了南县,就在隔壁省——一个依山傍海的地方。

  这次是另一个志愿者组织策划的“海洋净滩服务”。

  简单来讲,就是清理沙滩垃圾和浅海上漂浮的垃圾,若是碰到有被垃圾缠/绕/囚/禁的海洋动物,也一并解救出来。

  余麟觉得很酷。

  飞速填报自己的姓名、电话,赶往南县。只来得及跟家里人、好朋友们发了个消息+定位,汇报行踪。

  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从不让家里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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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麟刚走,余母就听到了助理汇报的消息,不由一怔:“确定了吗?”

  助理点头:“江城社会科学院研究所的确引进了2名博士后人才,今天才刚举行的欢迎仪式。”

  助理将资料放在柳总桌子上,简单汇报:“其中一位与您的要求很接近,赵晓,今年刚24岁,就拿到了哈佛社会学与人类学双学位,发表过多篇国际期刊和论文,SCI也发表过3篇。”

  “我查询到他的航班信息,三天前刚回的国。”

  余母翻阅着资料,里面只简单记录了赵晓的留学经历和获得过的一些荣誉,左上角应该是他留学的证件照,戴着金丝眼镜,眼睛锐利地看着镜头,透着股不服输和抗拒。

  倒比印象里的他,多了些叛逆。

  “我知道了。”余母打发走助理,看着资料出神。

  还是回国了……

  她又翻出小麟给她发的信息:

  【我去南县清扫海滩了,归期暂时未定,别担心!】

  刚好错开……

  余母松了口气。

  不过这股气还没松多久呢,下班回到家就有管家禀告,说有位赵晓先生中午刚打过电话过来,是旧识,下午准备上门拜访,询问是否方便。

  余母:“……”

  这口气松的还是太早了。

  等管家领着赵晓上门,余母脸上立刻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阿晓吧?怎么突然回国了,你父母身体还康健吗?”

  “他们身体都还好。”赵晓简单寒暄几句后,环顾四周,朝喝茶沉默寡言的余父微笑,同低头吃菜不说话的余麒问好,又跟好奇宝宝余温点头示意,这才疑惑开口,“伯母,小麟呢?”

  余母脸上挂着丝笑意:“真不凑巧,这孩子刚离开江城跑去自驾游了,只说归期未定。你也知道这孩子的,向来想到什么做什么。”

  赵晓抿嘴,露出两分失落。

  “对了阿晓,你怎么突然回国了?我记得你爸妈不是很希望你能留在哈佛任教吗?”

  赵晓平静道:“我想回国,可能注定要违背父母的心愿了。”

  余母:“……”

  看着眼前戴着眼镜都挡不住锐利目光的阿晓,余母真觉得,自家那傻孩子不是对手。

  “对了伯母,”赵晓抿嘴,“当时出国后因为一些意外,丢失了小麟的联系方式,您方便把他现在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份吗?”

  余母:“……”

  她只好给了电话号码。

  但余母不认输,又含蓄关心:“对了,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找女朋友呀?你年轻有为,婚姻大事父母肯定很关心吧?”

  赵晓:“……”

  “伯母,我还不急。小麟呢?这些年他有对象吗?”

  余母:“……”

  她疲惫地揉揉眉尖,说:“那孩子吧……”

  撒谎也不太好,一查出来还显得小麟对他有什么不同似的,“心思一向不在感情上。就看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让他陷进去了。”

  赵晓垂下眼眸,没再搭话。

  等送走赵晓,余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落下来。

  余温小声问:“他以前和二哥玩的很好。”

  余母:“……以前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而且他和小麟不合适。”

  虽然说站在长辈的角度,阿晓这孩子是真的优秀。当年高一出国,现在才7年就拿到了哈佛双博士学位,现在人家才24岁!

  就比自家逆子大一岁。

  人家现在回国就被引进入职研究所,前景一片光明。

  自家孩子现在去海滩捡垃圾,前路……一片“洁净”。

  嗨,谁不说是拥有同等美好的未来呢。

  要不是他那对神经病父母,说不准……她还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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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麟正吹着小调,保镖3号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叽叽喳喳的:“这边有山诶,我一直待在江城,还没怎么去到有山有海的地方。”

  “是吧!”余麟眼睛发亮,“有机会你可以自驾游,有好几个地方的山水、大海都非常漂亮,我以前去过一个……”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手机铃声响起,余麟目视前方头也没回,只问保镖3号,“谁呀?”

  保镖3号:“陌生号码。177开头的……”

  “噢,”一提起177的号码余麟就想到了小温的那可恶亲生父亲,他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接起,“喂——”

  “小麟,我是阿晓,我回国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低哑。

  “啊?”余麟非常诧异和惊喜,“你现在在哪里哇?机场吗?”

  “江城。我回江城工作了,刚入职江城社会科学院研究所。”

  “今天我去余家拜访伯父伯母,可惜没看见你。你出去玩了吗?”

  这马上要到南县,余麟也不可能打道回府。

  便非常高兴地说:“是呀,我去当志愿者了。等我回来就来找你吃饭,这次你必须得自罚三杯,对了,老许这会儿应该在江城,你可以先和他们约一波……”

  “好!”阿晓站在路边,眼里柔情一片,“当志愿者好玩吗?要去多少天?”

  “好玩!”余麟大力点头,“我马上要到南县了,准备去海滩捡垃圾,保护海洋动物,具体时间我还不知道呢,需要看负责人的安排。海滩上应该有不少贝壳,到时候捡回来给你当伴手礼。”

  “那你好好玩,”阿晓说,“我在江城等你。”

  余麟爽快答应,聊的正好好的,就瞧见保镖3号一脸八卦的神情。而后座,3位保镖纷纷歪着身子,竖起耳朵,听的一脸认真。

  他朝他们龇牙咧嘴。

  等挂掉电话后,后座三位保镖又立马缩回去。

  只有保镖3号傻乎乎地继续问:“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