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妄像是没料到,表情里有点吃惊。

  “当然可以。”他即刻就答。

  这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笑,语气莫由地带着些阔别多年的怀念,“是我的荣幸才对。”

  楚景和拿出手机来联系司机,又问:“中餐?还是西餐?”

  “都可以。”

  楚景和像是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他走近一小步,是比安全社交还略微近一些的距离。他仰着头,看向姜妄,一双墨瞳紧紧地盯着对方,似乎生怕错漏半点细枝末节。

  楚景和很突然就问:“你……吃川菜吗?”

  姜妄顿了顿,没拒绝:“我倒是无所谓。”

  但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楚先生看起来,不太像能吃辣的样子。”

  “嗯。”楚景和没否定。

  “那为什么……”

  “就是突然想吃了,有问题吗。”这个理由带着些任性的孩子气,属于是楚景和少在人前流露的那一面。

  但他就像是故意,偏要在姜妄面前这样说。

  楚景和极平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视线只在姜妄的脸上犹豫了几秒。他拨了个电话让人去就近的川菜馆预留位置,似乎对此势在必行——

  但楚景和其实是不能吃辣的。

  这件事最开始连楚景和自己都不知道。

  在他盛怀南还没彻底闹翻的那段日子,两人还算是柔情蜜意的那段时光里,楚景和同盛怀南短暂地同住过一段时间。明姨手艺了得,变着花样来喂楚景和,有次她做了道香辣蟹,鲜香扑鼻,味道很好。

  楚景和平时向来吃得清淡,顿时被诱得馋虫上蹿下跳的。

  盛怀南见楚景和难得这样胃口大开,也没约束,只怕人吃得不过瘾。

  他亲自给金贵的小玫瑰拆蟹壳,盛先生抬抬就是九位数的一双手,为了心上人沾满了鲜辣调料。

  偏偏是好心做了坏事,结果后半夜楚景和生生地被胃痛痛醒,额头全是冷汗。

  胃里翻江倒海,楚景和吐得昏天黑地。

  盛怀南心急如焚,大半夜的都搅了个人仰马翻。

  私人医生大半夜赶来,来给盛先生的心肝宝贝看病。

  漂亮的小少爷恹恹地窝在男人怀里,在外头如杀神一般的盛先生正温声细语地哄着人喝温水。小少爷实在是娇气,板着脸,但又像是在撒娇,说不好喝,不要喝。

  盛怀南面上的表情显然是已经动了怒,但不舍得凶,对人说话语气依然轻柔。

  “乖,再喝一口。”他哄着人,真巴不得自己替对方受过,“不能吃辣怎么不告诉我?”

  “我又不知道。”楚景和推卸责任。

  “你啊……”

  盛怀南对此无可奈何,毕竟娇气的小玫瑰是打骂都不舍得,他也只好将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再之后,楚景和盛怀南不得不这儿养了小半个月,天天都是滋补养生的汤药——偏偏楚大少爷又最讨厌喝苦药,但强势的Alpha总有办法把药乖乖地喂到小玫瑰的嘴里去。

  用他“最喜欢”的方式。

  被三番四次对嘴地喂进去小半碗苦药后,楚景和饶是再任性,也架不住自己脸皮薄,之后也只能乖乖吃药。

  毕竟每次想要浑水摸鱼,盛怀南都总要不怀好意地问一句,是不是又撒娇想要他亲亲了。

  楚景和因此吃了个大教训,见了辣菜几乎都要绕路走。

  ——而这件事也只有盛怀南知道。

  按照男人的习惯,楚景和想,他肯定会千方百计制止自己这样任性的行为……

  但姜妄没有。

  他只是笑着,顺着楚景和的话往下说:“那真巧,我也突然想吃了。”

  楚景和提着的心又缓缓坠下:“是吗?”

  但也是真不巧,很快秘书就回了电话,说是楚景和要去的川菜馆今天临时歇业了,原因居然是千奇百怪的“厨房水管不知道是被谁给砸了,所以今天不能招待了”。

  楚景和:“……”

  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我知道有一家私房菜的味道不错。”姜妄见缝插针,先一步就说,“那边的川菜做得也不错,楚先生觉得怎样?”

  楚景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

  但最后还是没拒绝。

  私房菜的地址不远,姜妄觉得没必要劳烦司机绕这一趟路。

  他的原话是,太阳很好,我们一起走走吧。

  漂亮小狗被他一手牵着,小步伐哒哒哒地跟着跑。楚景和在姜妄的左手边,是靠近街道的位置。车流在姜妄的右侧涌动,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

  他们都走得很慢。

  姜妄开口,和楚景和闲聊:“楚先生的小狗有名字吗?”

  楚景和摇头:“没有。”

  “嗯?怎么没有名字?”姜妄好奇。

  “来不及取名字。”

  “来不及?”

  楚景和瞥了一眼在姜妄身后的小狗,小东西还在咧着嘴傻笑:“我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就一直没有取名字了。”

  姜妄看向前方,眼神虚虚的没有落地。他没问下去,只是平静地开口说:“但你现在才是它的主人。”

  楚景和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顺口就问:“那你的小猫,有名字吗?”

  “有。”

  姜妄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人行道上骤然冒出个小孩,他骑自行车,哭喊得很大声,像是不受控制,差点就要撞上毫不知情的楚景和。

  姜妄顺势就拦过了楚景和的肩——

  柔顺贴身的T恤衫,带着一点让人舒心的木质气味。温热宽厚的怀抱,亦如从前那样,刚刚好能将心上人拥入。

  “小景。”

  楚景和晃了晃神。

  他以为是没听清,又问:“什么?”

  于是姜妄又说了一遍。他看着楚景和的眼睛,好像是借着这嘈杂背景把自己不敢轻易泄露的心声说出:

  “小景。”

  他说。声音低得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

  但楚景和却分明听得清楚。

  他浑身一僵,掌心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汗,心脏剧烈地往胸腔上撞了一下。

  莽莽撞撞的小孩终于摔了个跟头,坐在地上淘淘大哭了起来。

  午后的闹市被无数嘈杂声包围,诸如车流按喇叭的声音,小孩子耍赖哭泣的声音,还有家长匆匆忙忙跑过来喊人的声音。很多很多,烦嚣又鼓噪。

  但楚景和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

  世界变得空荡荡,只剩熟悉的称呼一遍遍地回荡在耳畔——

  Omega原本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声里这样变得更低沉,带着某种此去经年的错觉。

  平寂多年的心脏开始极剧烈地跳动,胡乱冲撞,仿佛重获新生的勇气,就连在身体里的血液也旋即变得沸腾。

  太多太多的错觉杂糅缠绕,最后生出一个心甘命抵的猜测。

  楚景和扶着姜妄的手背,手上不受控制地用力:“你再说一次……”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他看向姜妄,眼神竟好像是在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