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几乎整晚梦里乱七八糟池然各种知道路衍要走后的反应,醒了好几次，最后到五六点才总算是安稳些睡过去。
结果九点多，就被江爷爷喊醒,院子里除草，老人家要亲力亲为,但正值有力气年纪的小孙子那指定是要使唤的,于是帮着弄花园弄到了中午。
江爷爷正要下厨，被老友一个电话过来喊了出去，江时累的不行,摆摆手让爷爷走,自己点了个外卖，上楼洗澡换完衣服,客厅沙发里总算是能歇会。
冰可乐灌下去，带来舒爽的凉意，他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了,摸出手机发消息。
【江时：出发了吗？】
【池然：嗯嗯，在路上了。】
【江时：好，吃完饭给我回个消息。】
池然没回了，好半天江时喝完可乐，才见人敷衍的回了个好，接着给他发了几张照片。
【池然：这边好多店看起来都好好吃啊,你下次一起来吧，我都想吃。】
这估计是已经快到店里头了,江时回复后外卖差不多也到了,开了部电影看着。
外卖自然是比堂食解决的迅速，江时吃完心不在焉看了眼时间,过去也不过半个多小时，只好耐心等着池然发消息，电影镜头一幕幕过去，却没半点进脑子里。
倒是困意先涌了上来，本来就缺觉，他撑着眼皮瞧了眼手机，空空荡荡，视线再回到屏幕那，没一会还是睡过去了。
秋天日头最烈也并不炎热，过了午后两点，光线便越发的弱，客厅右侧落地玻璃窗照进的光线，也从原先的明亮到黯淡，逐渐笼进昏暗中。
江时是被江爷爷回来时候的动静闹醒的，江爷爷脱了外套，见没开灯的客厅沙发上爬起人，也是吓了跳。
“怎么睡这啊？”江爷爷讶异，“困了回房间睡吧。”
江时脑子还有点昏，沙发虽然大，但睡得自然没床上舒服，人也有点没回神。
“不睡了，您刚回来？”
“是，刚进来就被你吓着了，对了，老李家那窝新生的兔子是真漂亮，小然指定喜欢，你两要不明天去挑一只，院子里我们也养养。”
江爷爷本来是想今天就抓只回来的，养兔子也挺有新鲜劲，但想起池然，觉得让那孩子去抓指定更高兴。
江时愣了两秒，“行啊。”
才后知后觉想起要紧事，低头找手机，愣是半天才在沙发缝里找着，解锁后上头池然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是吃完了。
之后的消息便没了。
江时奇怪，难不成路衍什么没说？不然不至于池然反应这么平淡。
【江时：现在在哪呢？】
江时觉得屋子里闷，出门院子里走了会，柚子树结着的果更黄了些，外表看着倒是更诱人，就是内里还是一股涩味，前两天没忍住好奇，又剖了个尝。
他在树下的藤椅上坐着，微信安安静静。
又给路衍发了条消息，照旧是没回，电话拨过去，显示关机？
江时蹙眉，又给池然打，池然那边倒是没关机，但是语音视频都不接。
“爷爷，我出门一趟啊。”
江时说了声，上楼换了出门的衣服，打算去池然家里看看，只是没池然带着一个外来人员进不去，又没池然父母的联系方式，偏偏不安的眼皮直跳，好在是凑巧，小区外头大概是出门采购池妈妈正回来。
池妈妈见到江时讶异，“小时啊，来找小然？”
江时点头，池妈妈才说“小然今天和路路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跟阿姨回家里等。”
“那没事，阿姨，我改天再来。”
电话既然打不通，没必要家长多一个着急，江时和池妈妈道了别，独自离开。
江时回去路上想，说不定路衍也没提这事，只是两人在外面玩的稍微晚了些而已，时针划过五点，六点，将近七点，江时总算是收到池然的消息。
一个挺愤怒的表情包，江时有点怔。
【江时：怎么了？在哪？回去了吗？】
池然不回了。
江时正要给人拨语音，微信上路衍发来个定位。
-
江时到咖啡店门口时，路衍在外头。
“人呢？”他走近问。
路衍苦涩的笑，目光往店里角落望，“那，不让我靠近。”
咖啡店角落里，池然桌上趴着，一动不动。
“...”江时呼出口气，“不然你先回去吧，你在这他情绪更不稳。”
路衍把江时叫过来便也是这么想的，中午吃完饭他带着池然玩了一下午，送人回去前开口提了这事，原本玩的开心的人脚步停下，池然是有些懵的，很久等他解释完，才问了他一句“非走不可吗”，他说是，池然就再也没说话了。
也不让他靠近，不愿意回家，进店之后点了蛋糕吃了会，就趴着不动了。
“嗯。”路衍强忍着疲惫，“我先回去吧，送他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池然没大哭也没大闹，路衍心里便更不安，知道呆着只会刺激池然，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江时等路衍走后，才进了咖啡店，往角落过去。
他在池然对面坐下，面前趴着的人才动了动，抬起头。
池然见不是路衍，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不用强忍着眼泪啪嗒啪嗒大颗砸下来，没一会就哭得直发抖，
“..."
江时从没见过池然哭成这样，从对面挪到了池然那边。
他难得笨拙的说不出一个字安慰，看眼泪成串的晕湿池然浅色的休闲裤。
“别哭了。”
江时只能无措的去抱他，却被抗拒地往外推，只是池然哭到虚脱，被抱进怀里，江时觉得池然要碎了，感受着胸口潮湿，怀里的人眼睫被泪水打湿。
明明难受痛苦，可始终安静无声，无法声嘶力竭的发泄，便越发的崩溃。
到十多分钟后，怀里的人哭累了，池然推开江时趴回了桌子上，同江时过来前那样，一动不再动。
江时看着他，心口钝钝的疼，早就知道池然必定很难过，可真处于发生的当下，大脑还是懵的。
“路衍会回来的，他说有空就来看你。”
语言的安慰是苍白的，毕竟江时没有过这种依赖一个人的体会，甚至于他从小到大其实是习惯了孤独，而池然因为生理上的缺陷，这种依赖只会更甚。
一个朝夕相处陪伴着长大十多年的“亲人”，忽然离开，去了池然觉得遥不可及的外国，回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已经足够让他崩溃，说好的一起长大约定的同一个城市读大学，还有那些想过的未来，通通不算数。
池然崩溃，因为路衍占据的分量，在他生命中很重。
江时轻拍着池然的背，试图抚平掌下颤抖的身体，时间每秒都像是煎熬，他陪着池然一点点熬，到临近十点，咖啡店闭店，客人离开好几拨，江时才开口。
“先回家行吗，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池然眼睛都哭的红肿，只剩一条眯着的小缝，而昨晚车上分别时，明明还害羞偷偷看他，和他挥手道别的活泼模样在江时记忆里闪现。
胸口闷堵，喉间涌上酸涩滋味，让他出声都有些艰涩，又问了遍，“行吗？”
池然摇头，拒绝，他起身离开，江时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咖啡厅，池然步子很快，努力想把江时甩在身后，可身后江时的脚步声一直在，于是干涸的眼底又氤氲上雾气，直到走到广场上，晚上已经没什么人，池然在石墩子上坐下。
江时从后面的角度望过去，池然又在哭，肩膀一抖一抖。
他没法放任池然接着这么哭，眼睛会疼人也难受，上前在池然面前蹲下，池然抗拒的躲开，他没再退让。
“我知道你难受。”江时捧着他脸，撩开人额前汗湿的头发，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心疼道：“但是不能再哭了，这么漂亮的眼睛哭坏了怎么办？”
眼泪砸在手上，很烫，下秒池然抗拒地推开他。
【骗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也瞒着我。】
池然现在才明白这段时间一切的异样，只有他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都站在路衍那边，看着路衍抛弃他。
江时无法为自己辩解，从他帮路衍瞒着这事开始，就知道会被池然埋怨，能做的只是认认真真道歉。
“以后不会了，我很抱歉，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我先送你回家好吗？”
【不回家，我讨厌他们。】
池然情绪还是很激动，江时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
夜晚的风很凉，渐渐风干池然脸上的泪水，云后的月亮便越发皎洁明亮，到池然身心俱疲，眼眶干的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江时才把他眼尾的湿润抹去，低声道。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离别是注定的，但只要思念着彼此，距离再远，也会因为这份思念，有再见面的那天。”
“别觉得害怕。”
对于成年人来说，离开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国外不是去不了，只是陌生到觉得遥不可及，便生出许多许多的恐慌，对池然来说更是如此。
在身边才是拥有的，离开就等于失去。
【你也会走吗？到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
如果江时也注定要离开呢，他是不是也只能接受，跟接受路衍离开一样的无力。
“...不会。”
声音散在凉风里，缓慢而坚定。
“但如果注定分别，我也会带着思念，把你重新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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