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总裁豪门>长命万岁【完结】>第101章 去母留子①

  经过医师整整三日的针刺, 谢宝因的体热出汗等症候虽有所消减,但卧则梦闻的状况却忽然加重。

  且孩子生期相近,旦暮更是都需有人侍坐在旁。

  接近深夜时, 白日炎热虽然不散, 但有凉风至室庐。

  天上恒星[1]也成列九野,瑰异譎诡,灿烂炳焕,清辉漂溢。

  穿蓝色绕襟袍无下裳的两名媵婢握着长柄陶灯,低头行在前, 为后人先行导引,併肩行过甬道。

  随即, 进入这处屋舍群位于东面暂时用以充当产屋的居室。

  然后媵婢分开,屈膝在左右两侧跪侍,低头守门户。

  玉藻则捧着无足漆案在后,其衣裾的袖端缘边皆以彩锦镶沿, 两婢便是为其导引,案上堆积着数卷书简,乃她们女君亲自开口所要。

  迈入其间, 见宽大的室内铺有蒲席, 席上设有足之案,于席右又设漆木凭几, 案上置豆形铜灯,勃勃火光照亮案前之地, 及面色粉白的谢宝因。

  她危坐于蒲席上, 面前是几案, 一席柔顺的长发被挽髻, 清润的玉篦簪入其中, 又有青丝从发结中散落,独自垂落,而斜襟的褐色绕襟长曲袍看着十分庄严。

  腰带松系结,使得腹部隆起也并不分明,隐在宽博的衣袍之下。

  姣若明月,舒其光。

  闻见此状,地板上的脚步轻且慢。

  玉藻走至北面,在女子右侧慢慢跪坐下去,将漆案放置在席上:“女君,你要的书简已都在这里。”

  谢宝因颔首轻嗯。

  玉藻随之把众多书简一一归置到几案前端,然后才见女子泛白的指节拿着一只丝绢足衣:“女君为何深夜忽习女工?”

  望着几案上那驾还远不及自己掌心大的鸠车,想到林圆韫,谢宝因知足而笑:“作为子女,理应奉养父母,我在家时,未能事亲,致其敬、致其乐、致其忧,如今想要亲自尽孝,不负教导。”

  她想要尝试着去与往昔种种和解,但愿此次是真的能够从幼时那场噩梦中彻底醒寤过来。

  玉藻也为此高兴,因为愿意宽恕妇人,即是愿意宽恕自身,她心里明白,数载来,女郎始终都将自己围困于昔日旧事,所以唯独不能包容李夫人。

  且身非木石,岂能无情,那是一种几近寂然无声的怨恨,而同时,女郎也愤恨于自己。

  见彩绘陶熏炉中的香物快燃尽,她从漆盒中拿出辛夷、茅草、高良姜等香料药物往炉盘里继续增加,又拿来细绢竹罩,然后再把女子缝制好的足衣覆盖其上。

  缕缕清香均匀散发,既能熏香解毒,亦能驱除秽气。

  谢宝因撑着身旁云龙纹的漆木凭几,借力,缓缓将紧贴席面的足背从臀下抽出,而后低垂着眼眸,纤长的手指在案上那些竹简里来回拨弄,选定一卷后,果断利落的拿起。

  然后缓缓展开,专心致志的博览。

  香气弥漫良久,这些滋生于中庭树木的蚊虫也纷纷毙命,玉藻俯身扫地,箕去弃物后,捡起一旁的麈尾,驱逐着侥幸逃生的蚊虫。

  又见女子在看命令自己前去寻来的《周易》一卷。

  为此忧心不已的玉藻从旁进谏:“女君可知道华佗之死?”

  横产之言,如同生长于心里的荆棘,扎入血肉,时刻都会隐隐作痛,但她也知此书乃问卜之用,不可多信。

  谢宝因并未多想,看着竹简目不转睛,其容不改,出言有章:“华佗原是士人,常懊悔以医为业,后得家书归乡,又以妻病,数次征召不从,曹操命人前去检察,若为真则赐小豆四十斛,宽限假期,若是虚诈,便逮捕以治罪,后华佗亦服罪,犯下欺君之罪与不从征罪,依律要处死。荀令君出言劝诫,曹操不听,拷问华佗致死。而他的头风也一直未愈,却从未有悔,认为华佗是以此为质,即使活着也绝不会将他医治好,直至亲子病重而死,才悔杀。[2]”

  听到女子竟如此专心的作答,玉藻欲言又止,可既不能僭越主人,又不甘谏言就此中止,最后小声忿忿而言:“所以应听医师之言。”

  谢宝因终有所反应,明白内里所含的弦外之意后,无奈作笑:“孩子将要诞生,随意翻看而已。”

  玉藻不信随意二字,竭力想要去看那竹简上所写的小篆。

  发觉侍婢仍还忧忧,谢宝因莞尔,开口为其解惑:“《周易》有言‘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3]”

  玉藻的情绪瞬息间便变得激越,但很快又畏惧起来:“那...女君可有卜筮出什么?”

  谢宝因闻言,将目光落在竹简上,继续看的兴致不再那么浓烈:“‘龟为卜,策为筮’[4],我既无龟甲,又无蓍草[5],如何卜筮?且我并无此才,安寝吧。”

  随后,她手撑着漆几,左右足先后站起。

  玉藻也放下麈尾,伸手去扶持。

  更深夜阑时,中庭里鸣蜩嘒嘒。

  灯火幽暗,两媵婢跪侍在居室中央的几案左右两侧。

  玉藻则就在卧榻旁边的竹席上安安静静侍坐,专心一意的倾耳注目着帷帐,在察觉到细微的响动后,即刻便出声询问:“女君可是有哪里不适?”

  谢宝因虽然枕着装有佩兰的香枕,却依然寝不安席,神色也由无思无虑转为不安,听到帷帐外的声音,她平静的说了句“无事”,然后再度阖目,手握着那片圆润光滑的龟甲,默念起清静经。

  室内又重新归于沉静。

  玉藻仿佛有所感,望了眼远处的几案与书简,最后低头用手指在席上划着前面曾偶然看见的竹简中的卦象。

  她不懂占卜之术,只望天地明察,神明彰矣。

  福佑女郎长命万岁。

  将到鸡鸣时分,谢宝因忽然被痛醒。

  初始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的胎动,便未曾惊动于室内侍坐的媵婢,及至发生四五次,且每次间隔都相同。

  生林圆韫的时候,便是如此。

  她紧咬着牙,挺过腰腹处的收缩之痛后,趁着空隙出声:“玉...藻。”

  卧榻旁的人也很快应答:“女君有何事?”

  忍耐过这次疼痛,谢宝因从容的呼出一口气:“孩子生期已到,扶我起来,为之预备。”

  玉藻闻之屏息,诺诺两声后,呼来室内另外两婢,而后镇静膝行几步,把帷帐掀开,将女子从卧榻扶下。

  媵婢也随之点燃几案上的豆形灯。

  谢宝因未穿木屐,赤足行至坐席,于蒲席上缓缓屈身踞坐,手指紧紧抓住身旁的漆几,静待下次阵痛,庆幸此时还不是最难以忍耐的时候。

  借着火光,玉藻见女子额角被汗浸湿,拿出佩巾为其擦拭,相比林圆韫诞生时,她已舒缓许多:“女君,我稍等便去唤醒稳婆前来候命,再命奴僕预备热汤,只是医师还需等太阳东出,坊门开启方能去请。”

  谢宝因颔首。

  往后数刻,阵痛时时袭来。

  等到日出晨耀的时候,玉藻即刻便命令奴僕去请沈子岑前来。

  四刻过去,消息传来。

  玉藻却面露出难以掩饰的沮丧:“女君,沈医师还被困在蓬莱殿中。”

  王太后于五日前,突然隐痛疾患,沈子岑被天子召进兰台宫,至今未出。

  身体的疼痛逐步开始加重,谢宝因尽力平衡着呼吸,听到媵婢所报,她安详望向朝霞之下的那抹曙色。

  倘若在生之时,情况危殆该如何。

  “玉藻。”

  “女君。”

  谢宝因一呼一吸,命令道:“生时必须万事以我为先。”

  家中女君开始生产的消息,因奴僕外出请医而路人皆知。

  郗雀枝称病不出也已有数日,得知此事时,刚更好衣跽坐于席上,看着侍婢在旁熏香,炉盘中所燃烧的是从谢夫人处拿来的佩兰、辛夷等物,能解毒驱蚊,其味馨香。

  在斟酌损益后,她拇指稍用力,竹片从中折断,而后果断开口:“我身患疾病,长久未愈,你心深感忧伤,因而今日自请去佛寺为我烧香礼拜。”

  随侍右侧的菡萏放下漆盘,伏拜在地:“我定会虔心祈福,祝愿女郎早日病愈。”

  郗雀枝低头看向手中被折断的竹片,然后笑起来,这是她阿父命人送来的尺牍,言明家中阿妹已与郑七郎议婚,氏族已在预备昏礼,对她无瑕顾及,欲与博陵林氏推延她的大事。

  既如此,那便各自争雄,夺取利益。

  她将竹片放在案上,重归平静,做起自己的谋臣:“案上有三百钱,从佛寺祈福出来便前往西市去聘请孔武有力之人,择选时常来往建邺与外域的商队即可,不要邦外人,容易招摇过市。”

  菡萏起初不解其意,但不过少焉,便唯唯禀令离开,她知道女郎已决意要行事,并摒弃了最后能够回首的时机。

  郗雀枝从漆盘中抓起一把混合香料的碎末,撒入炉盘中,烟雾也顷刻变浓,由她双目可窥得其性狠戾的一面。

  倘若此为谢夫人的天命,勿怪她。

  青铜漏刻中的箭标逐刻攀升,如今已近日昳。

  奉巾匜的侍婢鱼贯而入居室。

  室中央的地板上设有莞席,两婢持着竹扇,侍立在坐席两侧,挥动长柄,使之奋而生风。

  谢宝因席地而坐,小臂落在漆几横木处,腰腹以下覆衾,人已是盐汗交流,喘息薄喉,即使有清风,白绢中衣也快被湿透。

  她犹如一尾时刻就能溺死于水中的鱼,腹部的收缩虽然渐渐变得规律,但疼痛一次比一次强烈,安抚宽慰已经全部无用。

  只是视喘息,听音声,便能知所苦。

  跪侍在侧的红鸢用被冰过的佩巾为女子拭完汗,旋即神色焦灼的看向对面:“女君已如此痛,还是不能够生产?”

  在左侧跪坐的稳婆也即刻掀衾观察,然后摇头直言:“需开至三寸,否则会伤及母体,当务之急是谢夫人需先进食,储蓄体力。”

  侍立的媵婢跪地低头,奉上食盘。

  红鸢把佩巾放在几案上,而后用匕从盘中舀起肉糜,递至女子唇边:“女君。”

  谢宝因平衡好呼吸,微微张口。

  待嚼咽完,欲再食时,身体却猛然向前倾倒,汗液在额角凝结,经由玉面滑落至下颚,从喉齿间漫溢出□□声。

  涕泪已积蓄在眼眶。

  稳婆见到如此状况,再掀小衾,用心观察几瞬后,立即便惊喜欢呼:“快扶谢夫人躺卧好!”

  闻言,红鸢匆匆扔下匕,与媵婢共同扶持主人,同时有一婢膝行上前将云纹漆几拿走,而奉食盘的媵婢亦迅疾退离。

  谢宝因被缓缓放倒时,掌心下意识的护在腹部,随即由踞坐改为平卧,后背着席,屈膝且双腿分开,猛烈的抽痛也暂时退去。

  她休息几刻后,勉强恢复到平常的泰然之容:“医师可来了?”

  即使沈子岑不能前来,可也必须要有医师侍在左右才能感到安心。

  李夫人迈步进来,答她:“你身边的媵婢已亲自前去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谢宝因指腹轻抚莞席,忍耐着体痛,思索其中怪异之处。

  从日出开始算,奴僕外出将二十五刻有余,长乐巷距病坊的路途并不遥远,这二十五刻已经能够往返于离建邺最近的外郡。

  随即,玉藻低头从甬道入到室内,面向女子轻轻摇头,随即羞愧而言:“女君,我已再次严令家中奴僕去请。”

  谢宝因刚要开口,肌骨撕裂的抽痛随踵而至,前面所思虑的事情也恍若一张被陵江水撕得四分五裂的丝绢。

  稳婆预备下所需的器物后,见女子如此痛苦,当即发问:“这里可有子安贝?”

  室内的侍婢皆不知此为何物,惶恐低头,不敢冒然应答。

  在旁的李夫人叹息一声,从容命令:“你们女郎当年从家庙离开时,我曾赠她衿鞶[6],那里面有我放的子安贝,速去寻来。”

  在生时,掌心紧握其物,既有安好的寓意,也能便利使力。

  从渭城谢氏而来的媵婢最为熟悉此事,玉藻唯唯两声,随后去寻。

  但不久便失望而归。

  李夫人闻后,怒斥其无用,随之行至莞席,屈膝落地,语气平和的询问女子:“可还记得你将那个小囊放在了何处?”

  神力虚弱的谢宝因尽力追寻着往事,恍惚开口:“应当..在居室西壁的筐箧里..”

  李夫人迅速离开,出了门户,穿行过交错的甬道,迈步进入北面居室,便直往西壁而去,命随侍打开堆放在这里的筐箧后,躬身拿起置于礼服上的小囊。

  欲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在男子的七章衮服与冕冠中间夹着缣帛,虽被卷束着,但隐约可见上面洇出的墨迹。

  妇人抬手令随侍停下动作,好奇拾起,低头看起来,她的呼吸渐渐放慢,最后竟觉得咽喉有物窒塞,不能自通。

  想到不日前女子与她激昂发言的那些陈辞,李夫人摇头嗤笑。

  已经成长为女君的人,为何还如此幼稚愚惑。

  从日中开始,天气如火益热。

  跪侍在左右的媵婢执着长柄腰扇,奋而生风。

  青铜鑑里的坚冰则使炎风变冷。

  嘴唇白皱的谢宝因抓着漆几的指节因太过使劲而泛着白,发髻也因挣扎而杂乱,亦已失去开口的力气,而为止痛,她死咬住自己的手掌,最后血珠染红贝齿。

  李夫人怀揣着心事,缓步进到室内,见女子咬手,不疾不徐的打开小囊,从里面拿出两枚边缘未被打磨过的贝壳,再缓缓屈足,双膝落在席上,然后握过其右手,把子安贝郑重放于她掌心。

  在谛视良久后,无奈哀叹,起身踱步离开。

  稳婆还跪在莞席尾端,尝试用手将孩子推回原位。

  但还未成功,谢宝因却忽然没了声音。

  妇人意识到什么后,恐慌的抬头去看女子,发觉其气色似绢皓白,意志在衰颓,肌肤被盐汗所覆,气息也在以最缓慢的方式渐渐消弱,使人难以察觉。

  唯有看似最柔弱的细指依然还在紧握着子安贝。

  在祈盼母子无恙。

  稳婆怔松片刻,惊惶出声:“谢夫人...?”

  谢宝因眨了眨眼,眼泪滑落进发间,意识已经接近模糊,她嘶哑低吟道:“阿娘,我头疼。”

  头疼、血沸、发热、昏睡...

  稳婆随即明白此乃热产的证候。

  惊悸不安的妇人立即在漆盆中洗去手上血污,然后撑地站起,疾步走出居室,朝中庭前的奴僕大声而问:“医师何时能来?”

  为避免热气逼迫,室内只留有奉冰奉水与奉风之人。

  媵婢上前应答:“已经派遣四个奴僕前去,但不知为何,全部未归。”

  从日出至如今晡时。

  玉藻归来,闻言望向产室,想及清晨女子所言,自己理应侍在这里使其安心,但如今已是迫不得已,在有所决断后,她将取来的野参交给同从谢氏而来的媵婢:“我亲自去,你们将其切片让女君口含,且绝不可远离女君,必须侍立左右,情况若危急,以女君为重。”

  媵婢知道自己永远只附属于室内那人,诺诺应声。

  见此情状,稳婆稍安心,转身要回居室的时候,忽有侍婢冷然出声:“请停步。”

  待看见为首的妇人,她恭敬的拜手行礼。

  李夫人几步慢行至门户处:“情况到底如何?”

  稳婆如实相告:“谢夫人同时遇上横产与热产,除却孩子难以出来,谢夫人也已经丧失体力,最危急的是养水已泄,倘若再不能诞下,孩子将可能殒命腹中,届时便需要二中取一。”

  思及前面所看到的那封帛书与前日医师所言,李夫人概叹一声,并无情感:“此乃博陵林氏之嫡长子,必须保住。”

  但前面名唤玉藻的媵婢却所言非此,稳婆因而陷入疑惑纠结。

  李夫人松开身前相叠的手,掌心朝上,低头看向这双手,一双曾扼住亲女喉咙的手,她一笑,却是心狠的先兆:“这也是谢夫人所托于我。”

  若此女被遣返回谢氏,自己往昔数十载岂不皆徒劳。

  【作者有话说】

  【】横产、热产等相关生产知识都出自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

  [1]恒星:中国古代称二十八宿为“恒星”。亦泛指常见的星宿。→《春秋·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公羊传·庄公七年》:“恒星者何?列星也。”

  [2]此段史料来自魏晋.陈寿所著史书《三国志.魏书.华佗传》。

  [3]出自周?? 姬昌的《周易·乾卦》。→【译文】初九:龙星秋分时潜隐不见,不吉利。九二:龙星出现在天田星旁,对王公贵族有利。九三:有才德的君子整天勤勉努力,夜里也要提防危险,但最终不会有灾难。九四:有些大人君子跳进深潭自杀,并不是他们本身的过失。九五:龙星春分时出现在天上,对王公贵族有利。上九:龙星上升到极高的地方,是不吉利的征兆。用九:卷曲的龙见不到头,是吉利的兆头。

  [4]《礼记·曲礼上》曰:“龟为卜,策为筮。”

  [5]蓍草 【shī cǎo】。古时卜用龟甲,筮用蓍草。

  [6]衿鞶【jīn pán】。系于衣带上用于佩饰盛物的小囊。→春秋战国《仪礼·士昏礼》:“庶母及门内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命之曰: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之衿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