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汉诺塔。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自认上流的富人站在石英结晶装饰的水晶吊灯下,端着酒杯相互寒暄。不过这只是前戏。随着布鲁斯·韦恩走进来,晚宴才算正式开场。
所有人都对这位主角抱着友善和热情,至少表面上如此,没一会儿,就有人带着提前准备好的话题,上前攀谈。
布鲁斯应对自如,甚至还一心二用,时不时给出回应的同时,还留心注意耳机里有没有传出动静。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晚上,蝙蝠侠再一次见到红头罩。和过去一样,杰森依然任性、忽视危险……轻视风险,只是现在的他,怀着满腔愤怒,或许还有憎恨。
他们争吵、动手。
然后……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吞没在那场爆炸里。
再一次。
血管中血液奔流如注,从未忘却的恐惧再一次从灵魂深处苏醒。
直到现在,蝙蝠侠几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硝烟与焦糊味。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花了几乎整个晚上的时间,清理那片炸毁的废墟,没有在里面找到杰森。
这也许算一个好消息。
布鲁斯心想,手却仍是不自觉收紧成拳,脸上营业性的微笑也很快消失无踪。
好在他已经独自来到阳台,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携着冷意的晚风搅动起雨后湿润的空气。约莫十多分钟后,布鲁斯终于听见耳机里响起记忆中那个好听的女声:
“蝙蝠侠,这里是神谕,已经回到钟楼了。晚宴怎么样?”
“不怎么样。”
布鲁斯转过身,后背靠着栏杆。
“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在发现有人利用拉斯·艾尔·古尔毁掉实验室后,蝙蝠侠就着手进行调查。但刺客联盟紧追不舍,让他不得不把幕后之人的调查,交给神谕与沃勒带领的自杀小队,他自己则带着目镜回到哥谭市,来吸引对方的目光。
五天前,是他和神谕唯一一次联络。
当时神谕告诉他,藏在幕后做出这一切的人是卢瑟,他们正在进行抓捕,可情况却和预想中完全不同。
“已经找到了卢瑟,就在莱克斯集团秘密建造的铅牢里,但是最糟糕的情况——他声称半个月前就被关起来了,什么都不知道。排除他在装傻的情况,应该是有人假扮成了他。”说到这,神谕想到莱克斯集团和卢瑟那几所实验室的安保措施,补充说,“一个非常了解他的人。”
而今天的晚会名单上,就有卢瑟的名字。
这也是布鲁斯会过来的原因。
但直到现在,他都没见到莱克斯·卢瑟的脸。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扫过大厅中那些脸:“做得很好,接下来交给我。夜翼在追踪刺客联盟,他可能发现了他们的据点。确认他的位置,和他保持联络。有什么情况通知我。”
一些细微的键盘敲击声响起。
“我以为刺客联盟只是一个诱饵。”
“它是。但有人告诉我,拉斯·艾尔·古尔没有死。”
布鲁斯没有怀疑当时阿尔文的话。
早在拉斯·艾尔·古尔被爆炸吞没,留下一具身形类似的焦尸时,他就产生过怀疑。只是焦尸无法检测DNA,进行进一步确认,才没有把这个推测说出来。
只不过,他深知阿尔文喜欢用直觉做判断——很多时候这很好用,可一旦说谎的人深信自己的谎言,就很容易陷入误区。再加上这个案子还牵扯到黑暗金属,蝙蝠侠才把阿尔文排除在外,尽量避免他受到影响。
在这之前,蝙蝠侠就是这么做的。当时阿尔文没有拒绝帮助,并且做到了承诺的事——两年都没有再碰任何一点与金属相关的事。
但这一次,刺客联盟的针对,似乎让阿尔文不想再置身事外。
“好吧。正在联络了,不过他那边似乎受到了干扰。以及,塔利亚现在可是和她的父亲站在同一边,她的话不一定可信。”
“不。告诉我这件事的不是她。”
“那还有谁能……”
啪!
神谕的话还没说完,灯光骤然熄灭。
大厅突兀陷入一片黑暗。布鲁斯下意识浑身紧绷,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周围。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几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砸到了地上,布鲁斯顺着声音看向头顶,只见天顶独特的彩窗玻璃已经彻底碎裂,月光毫无阻碍地洒了进来。
与此同时,布鲁斯注意到黑暗里响起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皮质封面的圣经一直开合,听上去十分熟悉。
还有那种酸臭刺鼻的,比狗呼出来的气都要难闻的气味……
人蝠忍者。
猜测刚浮现在脑海中,大厅中的宾客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突然大声惊叫起来。
“啊啊啊——!”
布鲁斯当即直接脱下昂贵的西装,露出穿在里面的蝙蝠披风冲进去。
此时,宾客已经乱作一团,纷纷惊惶地跑向出入口的大门。可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住了,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推开,只能所在门口或是桌椅后,试图躲过怪物的袭击。
这种情况下,蝙蝠侠做不到顾及所有人,也必须把救人放到第一位。
“夜翼那边信号暂时消失,不过没有太大问题,罗宾已经过去了。”神谕语速飞快地汇报现状,“汉诺塔这边,特警队正在路上,五分钟……三分钟后能到达。”
“知道了。”
蝙蝠侠应了一声,对准一个朝自己俯冲过来的人蝠忍者射出抓钩,坚韧的金属绳索瞬间捆住了他巨大的薄膜翅膀,勉强干扰了人蝠的飞行平衡。
只见那超过六百磅的身躯在空中晃了晃,便立即挣扎起来,抓住绳索要把蝙蝠侠拽起来。
蝙蝠侠顺势跳到他背上,在人蝠将他甩下去前,眼疾手快往那对蝙蝠耳朵里分别塞进一颗球状物。
上次他就注意到,对付这些毫无审美的作品,对付他们催眠瓦斯、麻醉的效果都不大,在还有宾客的情况,他也没办法用威力太大的武器,所以最有效的办法是这个——
“嗡——!”
噪音。
巨大的噪音。
人蝠发出尖锐的惨叫,忍不住用爪子捂住耳朵,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可即便这样也缓解不了噪音带来的折磨,甚至连方向都难以找准,一个劲在半空四处乱撞。
另一只人蝠被撞到墙上,墙壁裂开几道明显的裂痕。
蝙蝠侠勉强抓住抓钩枪的绳索,想继续引导这只人蝠撞过去,撞开墙壁或是大门,让宾客能够逃离,可其他的人蝠已经围上来。蝙蝠侠咬紧牙关,在被制伏前翻身跳下去,抓起之前掉落的剑,贯穿紧追而至的人蝠的翅膀。
短短几分钟,他就解决了两个。可即便这样,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蝙蝠是数不清的。
蝙蝠侠推开身后两脚发软,没有逃离的宾客,又把人蝠引到最空旷的大厅中央,最后朝着顶上掷出蝙蝠镖——
砰!
蝙蝠镖瞬间爆炸,昂贵的水晶吊灯轰然砸下。三个人蝠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却仍是挣扎着想爬起来。
蝙蝠侠没有停留,跑向落地窗的方向,打算将战场挪到室外,可下一秒,就被抓住提到半空中。他们抓住了他的披风、四肢,尖锐的爪子几乎毫无阻碍地刺进制服。
而就在这时,余光里忽然掠过一道寒光。
一把短刀插进人蝠的后背,没有多深,对人蝠来说最多只能算皮肉伤。
但蝙蝠侠知道这是什么,立即做出躲避的动作。
轰!
果不其然,短刀爆炸,冲击力将碎裂的刀刃深深刺进人蝠身体,一时间血肉模糊,距离最近的一只更是直接坠落到地上。
蝙蝠侠趁机挣脱。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嘿,我猜你们想找的是我。”
蝙蝠侠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天顶碎裂彩窗的缺口。
本应该藏在安全的地方的目镜,此时正戴在男人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满是杀意的目光从那后面看过来。在他身后,漆黑风衣的衣摆在风里上下翻飞,像是鬼影,又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翅膀。
即便从声音,就能判断出这个男人是阿尔文,但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蝙蝠侠还是差点认不出来。
“是牧羊人?”
通讯器里,芭芭拉忍不住问。
“见鬼的,告诉我他是我们这边的。”
蝙蝠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挑衅完人蝠的阿尔文转身就跑,所有还能行动的人蝠立即朝他飞去。
就像阿尔文之前说的那样。
刺客联盟的目标是他。
“给他指个路,不要让他靠近夜翼的位置。”
蝙蝠侠朝着头顶射出抓钩,追了上去。
“所以我就是被美化的GPS操作员是吗。”芭芭拉语气十分不满,敲击键盘的手指却没停下,迅速侵入了阿尔文的通讯频道。
“嘿,阿尔文。别忘西边去,看到哥谭河了吗,去桥对面,我会调出一队……”
“谢了。”阿尔文抽空回了一句,“但是,不。我不听你的。”
话音落下,他跳上西边的大楼楼顶,然后就地一滚,捡起早就放在这的炮筒,动作流畅地转身对准紧跟在身后的人蝠。
磅!
轰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冲击力扬起炽热的火焰与气浪,炸碎的血肉溅到周围的建筑物上。
芭芭拉愕然地看着监控上的这一幕。
她知道牧羊人进监狱是因为杀人,也知道人蝠忍者的凶悍,但这样的方式……芭芭拉莫名联想到了离开哥谭前,他们正在调查的猫头鹰法庭。
“Huh……”
通讯器里,阿尔文发出一声轻笑。
接着他便扔下炮筒,重新飞入夜空。还活着的人蝠剩下四个,同伴的死对他们来说毫无威慑力,没有任何犹豫地追了上去。
阿尔文头都没工夫回,这些东西的飞行速度根本不是他能甩开的,刚刚他用的也不是云爆弹,那东西范围太大,近距离用足以把他自己都给炸成焦尸。
他需要一个更空旷的地方……然后拉开距离。
阿尔文正想着接下去的路线,没有注意到身后早就远离的汉诺塔中,一个年轻的男性宾客走到阳台上,定定地看着他们身影迅速远去、直至消失的方向。
“他在过去了。抓住机会,塔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