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漆黑的天幕上,云层积郁阴霾,笼罩在整座城市头顶。
哥谭市一年四季从来不会少雨,最近几天的空气却干燥无比。沉闷压抑,宛如凝滞。只偶尔吹起一缕病恹恹的风,泛着些微的阴寒,才让人想起,现在似乎已经入秋。
阿尔文拢了拢披风,整个人隐在阴影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大楼里觥筹交错的人影。
这是夜翼离开庄园的第三个月。
他在纽约似乎很忙,阿尔弗雷德打电话过去,总是很难得到回音。偶尔的几次,他们似乎会提到一两句关于蝙蝠侠和罗宾的事。
至于其他的,阿尔文就不知道了,也没兴趣知道。
因为这也是他正式上岗的第一个月。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测试”,蝙蝠侠终于把他编入了夜巡队伍。
这听上去很不错。
嗯。
听上去。
“他们过去了。”注意到对面的灯光暗了一瞬,阿尔文立即精神起来,浑身紧绷,“我马上过去——”
“待在那。”
通讯器里,蝙蝠侠发出命令。
几秒后,对面大楼的灯光熄灭,仿佛有什么怪物蛰伏在里面。
阿尔文啧了一声。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同样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段时间,他不是盯梢,就只是处理一些普通的抢劫,又或者帮忙放风。
蝙蝠侠很少会让他加入到追捕或者战斗中,除了偶尔遇到的意外状况,他几乎没有动手的机会。
这种过剩的保护欲让人十分不舒服。
不过,阿尔文知道,这句话不用完完全全遵守——毕竟唯一的规则是“有完全的把握再行动”。只要他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得足够好,不受伤,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阿尔文环顾了一圈,回想整栋大楼的结构。
出口有好几个。排除掉最不可能的,剩下的两个出口里……他迅速荡到其中一处,果然发现了他们提前准备好逃离的车。
看到几个人影匆忙奔逃出来,阿尔文弯了弯眼睛。
瞧,他的直觉一向好用。
“嘿,现在是睡觉时间!需要我跟你们说晚安吗?”
男孩脆生生的话语在黑暗中响起。
下面的人越发惊惶。有枪的两人刚拔出枪,两枚飞镖就卡在枪口,紧接着,下巴、腹部、后颈之类不算致命的地方遭到重击。
人影接连倒下,只剩下最后一个,大骂了一声跑向车门。
结果下一秒,一个色彩鲜艳的人影就出现在了车顶。
“嗨,先生。我以为你会想和你的朋友睡在一起?”
阿尔文蹲下身,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去你妈——”
话音未落,阿尔文直接踢断了他的下颌骨。
没有太用力造成永久性伤害,也没弄断脖子。只是晕倒的程度。
十分标准,像是训练时那样。
“收工。”
阿尔文把人挨个绑起来后,拍了拍手,叉着腰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就准备回到刚刚蝙蝠侠让他“待着”的地方。
然而刚拿出抓钩枪,阿尔文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个被他绑起来的家伙脸色煞白,还一个劲地冒冷汗。
不仅如此。
他的嘴还在昏迷中咧开了,发出“嗬嗬嗬”的抽气声。
像是……
在笑。
没一会儿,其他人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阿尔文粗略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些人的手臂、脖子上都没有针孔,身上也没有粉末状、颗粒状的东西。
不……也许不是毒品。
今天本来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黑邦秘密聚会,眼下的情况早就不在预想之内,答案或许也不再是常规的那几个。
嗯……他最好进去看看。
阿尔文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收好抓钩枪,头也不回地跑进大楼。
大楼里一片漆黑,蝙蝠侠似乎直接断掉了电源。
按照之前在对面楼顶观察到的情况来看,现在蝙蝠侠应该已经制服了大半,他现在插手,正好能多活动活动,还不会让蝙蝠生气。
可事实是,还没等阿尔文到达聚会所在的楼层,就听见许许多多相似的笑声回荡在楼道里,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真糟糕。
阿尔文注意到空气里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不由加快脚步。
此时,装潢奢侈的大厅已经一片狼藉。
黑暗中,所有的人犹如野兽般互相撕咬,他刚刚听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笑声,而是他们喉咙中发出的嘶哑的喘息和吼叫。
而蝙蝠侠就在这群野兽中间,身上还挂着两个穿着晚礼服的疯子。
“——离他远点!”
阿尔文一把抓住又一个想扑上去的女人,使劲把她往后一拽,接着又踹开朝自己扑来的两人,朝着他们射出抓钩。
绳索捆住了他们的腿,让他们直直摔倒在地。
蝙蝠侠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几乎立即发出命令想让罗宾离开,但声音淹没在周围病态的嘶吼声里。
“别担心,我能搞定他们。”
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罗宾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和他的前辈不一样。
他把这一切当做某项工作,没有多余的感情,多余的动作,动作永远精准、直接,按照训练时被反复要求的那样,把人击晕而不至于留下过重的损伤。
等到外面的街道上响起警笛声,蝙蝠侠已经在罗宾的帮助下制服了这群发狂的野兽。
他看向一旁擅自行动的小鸟:“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阿尔文耸耸肩:“我抓住了想逃跑的人,发现他们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就想上来提醒你,我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危险——说起来,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蝙蝠侠嘴唇抿紧成一条线,显然不赞同罗宾的做法,但想到刚刚的情形,到底没再说出责备的话。
“我会找出来原因的。”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下一条指令,“去采集血液样本,带回蝙蝠洞分析。”
“没问题。”
阿尔文应了一声,蹲下身正要抽血,突然感觉到,一个长着毛发的恶心生物迅速掠过脚边。
他连下意识的躲避都没有,反手攥住了那东西细长的尾巴。
猝不及防失去自由,与这栋大楼格格不入的生物顿时吱吱乱叫起来。
“嘿,蝙蝠!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阿尔文激动地站起身,拎着老鼠朝蝙蝠侠晃了晃,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
蝙蝠侠接过他手里不断挣扎的老鼠,目光在那双发红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秒,平静地说:“有什么东西感染了它们。”
阿尔文想了想:“它咬了这里的人被感染了?还是说反过来?”
蝙蝠侠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这么做了。
在回蝙蝠洞的路上,他们就发现街道上的老鼠似乎变多了。
那些浑身病菌的灰色肉团一只又一只地挤在一起,在阴影里不断翻涌窜动。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暗红色粘黏物……
“接下来去下水道看看?我敢说绝对是有什么感染了他们。”阿尔文早就习惯了这种恶心的动物,对此反应十分平淡。
蝙蝠侠皱起眉,正想让罗宾先回去,还没开口,耳边就响起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他转过头,就看到罗宾已经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地上。注意到他的目光,还催促了一句:“走吧,我可从没怕过那些小东西。”
——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两个人会更快一点,不是吗?”
阿尔文给出了一个蝙蝠无法拒绝的理由。
现在几乎全城人都面临被感染的威胁,时间是他们最需要争取的东西。
“……跟紧我。”
蝙蝠侠将样本留在车上,安排阿尔弗雷德远程操控将它带回,然后带着阿尔文跳下了井盖。
起初,见到老鼠的时候,他以为这是某个罪犯的手笔,并且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捕鼠人身上——这些老鼠显然都是从同一个方向跑出来的,而能命令它们捕鼠人,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可当他们顺着鼠潮找到源头,却发现做出这一切的根本不是活人。
而是……一具早就死去多时的尸体。
尸体是男性,身上穿着橙色的囚服,已经被老鼠啃得十分残破。但和他身上的肉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完好。
“……蝙蝠,他是不是有点眼熟?”尤其是……那头漂亮的红发。
阿尔文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一些类似麻痒的感觉窜上脊椎。他本能地掩饰下一瞬间的不自然,弯下身,仔细地观察起尸体坑坑洼洼的脸,试图想象出它完好的样子。
蝙蝠侠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比阿尔文先一步发现这件事。这个男人的脸……和他的一个老朋友有些相似。
而警察到来后,戈登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儿子?”
看到尸体残缺不全的面孔,戈登瞪大了眼睛,嘴里几乎下意识漏出了这个单词。
“不。他不是。”蝙蝠侠当即否定了他,“他更加年长。”
这很好地安抚下了戈登,他抹了把脸,点点头:“你说得对……真见鬼,我一定是太累了。”
阿尔文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对方似乎有个叫小詹姆斯·戈登的儿子。
蝙蝠是对的,年纪明显相差很多。
阿尔文这么想着,目光却无法从尸体上移开。
直到尸体终于要被塞进裹尸袋,才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从这种奇怪的反应中挣脱出来。
可下一秒。
叮。
一声细微的脆响传入耳朵。
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
阿尔文倏地睁开眼,精准地看了过去——是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体从那身橙色囚服的口袋掉到了地上。
阿尔文几乎本能地被它吸引住了目光,并且再也无法挪开。
那是一枚……蝙蝠形状的金属戒指。
他神使鬼差地走过去捡起了它,死死攥在手里。
金属坚硬的边缘抵在掌心,隐隐作痛。
不知道为什么,阿尔文明明没有细看,脑海中却仍能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戒指的每一处细节。
并且,毫无缘由地,一种冰冷至极的东西在心底逐渐滋生。
阿尔文呼吸微微一滞,目光本能地挪向蝙蝠侠漆黑的背影。
他好像……
想杀了这只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