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雨回过头，看到陆离手里提着外卖袋，连忙伸手接了过来，有些惊讶：“你们还没吃？”
陆离扫了一眼正抱着牟言在撒娇的黄屿柠，借机告了他一状：“‘不饿’——你弟弟说的。”
俞安雨啧了一声，提高音量命令黄屿柠：“黄屿柠！你赶紧给我吃东西！”说着拉开外卖袋，里面除了汉堡，还有一个玻璃保鲜盒，俞安雨抬眼看向高翔，这人已经自觉地打开床上的小桌板了，两个弟弟一视同仁，俞安雨又数落起高翔来，“你也没吃？你是病人，你能和黄屿柠一样么？”
“现在就吃，”高翔拍桌等饭，还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你不要凶病人。”
俞安雨哭笑不得，从袋子里端出保鲜盒，把外卖袋递给牟言，快步走到病床旁边，高翔要伸手来接，俞安雨端着保鲜盒的手往后缩了一下，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脸上的表情，都是大写加粗的“不高兴”，但的的确确又是在关心高翔：“烫，你别接。”
俞安雨放下保鲜盒，忙抬起手来捏耳垂，龇牙咧嘴，小声抱怨：“烫死我了——”然后又像是生怕高翔会被盒子打开时的热气烫到，先一步替高翔打开盒子，嘴里还不忘提醒，“你慢点儿吃啊！”
高翔看着眼前骂骂咧咧却又照顾周到的俞安雨，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又不是黄屿柠。”
“你像他那样还了得？”俞安雨随口应了一声，回过头来，黄屿柠果然还抱着牟言在撒娇。
察觉到俞安雨的视线，牟言赶紧拍了拍黄屿柠，哄道：“先吃东西，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黄屿柠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由着牟言把热腾腾的汉堡拿出来递给他，黄屿柠刚接过汉堡，发现自己的鼻涕正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连忙抬起左手来擦。
察觉到牟言眼里的惊慌，黄屿柠垂下眼，才看到自己指背和手背上的血，黄屿柠心口一紧，茫然无措地看向牟言，牟言连忙按住黄屿柠的后颈，让他俯身低头，捏住鼻翼，紧张地向陆离求助：“陆主任！屿柠流鼻血了，麻烦你帮我准备几张湿水的纸巾。”
陆离抽了纸转身就去卫生间了，俞安雨和高翔也连忙走了过来，但也没凑上去添乱，站在一旁看着陆离和牟言一顿操作，很快就把黄屿柠的鼻血止住了。
黄屿柠这才仰起脸来让牟言擦他脸上的鼻血，陆离则擦他手上的血，他的额头上贴着用水沾湿的纸巾，鼻梁上也贴了一张，看起来既可怜又好笑。
高翔难得没有嘲笑，一脸严肃：“黄屿柠，你赶紧把汉堡吃了回酒店休息，你真的要猝死了。”
黄屿柠愁眉苦脸：“我都流鼻血了，你别吓我了。”
高翔才不理他抗议，转头看俞安雨：“你赶紧带他走。”
俞安雨眨了下眼：“你们俩都是，这两天你们俩都没有怎么休息，剩下的交给警方，需要你们协助的地方，我会找你们……”
俞安雨放心不下黄屿柠，订了套房，分配好房间，就催着黄屿柠去洗澡睡觉，黄屿柠的确是累了，洗澡了倒头就睡了。
牟言洗过澡回到房间，发现小狗头发都没吹干就倒床上睡了，也没有叫醒黄屿柠，把吹风机插在床头，吹风机刚一打开，黄屿柠就被吵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和牟言四目相对，连忙道歉：“对不起言哥，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牟言一脸心疼，摇了摇头：“不要道歉，你太累了，快过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湿着头发睡觉，当心感冒，还有可能面瘫。”
牟言越说越恐怖，黄屿柠这才开始后怕，之前好几次加班到凌晨，回家洗过澡也是太累了就湿着头发睡了，这万恶的资本主义，自己可是冒着会面瘫的风险在为他们卖命啊！
黄屿柠乖乖坐正由着牟言给自己吹头发，耳边充斥着吹风机呼呼风声，可是这声音却好像越来越远，黄屿柠只觉自己的眼皮有点重，和困意斗争了不过十来秒就败下阵来，合上双眼，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他只知道自己靠在牟言柔软的怀里，有温暖的风吹着自己，抚摸着自己头的手力度很轻很柔。
直到风声戛然而止，黄屿柠感觉到一个吻落在自己的额头，然后是牟言温柔的声音：“晚安。”
黄屿柠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声“晚安”，世界便彻底陷入了安静。
牟言看着怀里熟睡的黄屿柠，抬手拭去他眼角的眼泪，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这个宝贝得是有多不甘心，怎么会睡着了还在落泪？
牟言抬手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可明明很累，他却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今天发生过的一切就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溯，各种复杂的情绪涌动，脑海里全是不同场景下的黄屿柠——奇迹降临却不敢开心的模样，追在救护车后失神的模样，晚一步没有追到肾源失控发飙的模样，高翔安慰他时歇斯底里嚎啕大哭的模样，累到流鼻血可怜兮兮的模样，以及此刻即使睡着了还在流泪的模样。
牟言心里堵得慌，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了床，出了房间，走过客厅，滑开阳台的落地窗，呼吸到新鲜空气了，窒息感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二月的深圳比起C市温暖太多，但晚上依然有些凉意，恰好可以让自己混乱中的大脑清醒一点，牟言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大口，呼出烟雾，却没法把堵在胸口的那团气一起呼出来，握拳的左手越攥越紧，还是泄愤似的砸在了栏杆上。
“栏杆砸凹了，可是要赔钱的，牟队。”
身后传来陆离的声音，牟言回过头，陆离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显然已经洗过澡了，牟言急忙把手里剩下的香烟摁灭在玻璃烟缸里，偏头把嘴里的烟雾呼了出来。
“陆主任，怎么还不睡？”
陆离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一瓶给牟言，并不在乎这个借口是否有说服力：“渴了，出来喝口水，看到你还没睡。”
牟言接过矿泉水，并没有掩饰声音里的疲惫：“谢谢……”
“牟队，我们都尽力了，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局面。”陆离走到牟言身边，拧开瓶盖，抿了一口。
牟言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才有些不甘心地开口：“那辆冷链运输车从我眼前开走，我却丝毫没有察觉，要是我再敏锐一点就好了，或者，前天确认文婧在R市，我和屿柠立刻就出发，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这世上有太多事‘本可以更好’，但这就是人世间，充满巧合、意外、遗憾，所以我们才总在重要的日子里，祝福身边人，‘万事顺意’。”
牟言有些哽咽：“屿柠，睡着了都在流眼泪……俞队打电话告诉他找到肾源的时候，他都不敢开心，因为他觉得，这份生机是用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换来的，他觉得感到开心的自己很奇怪……”
陆离扯了扯嘴角，表示了赞同：“的确是屿柠的思维方式。”
“可是他是真的很开心，他好不容易怀着罪恶感接受了这份希望，可是这份希望还没捂热，就被打破了……连不是当事人的我，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屿柠和高翔？”
“牟队，别总把他们当小孩子，他们是大善人不假，但他们脖子上顶着的，是在暗网上悬赏很高的两颗脑袋，他们不是没见过世间的恶，相反，他们见得太多了，但他们仍然选择了保持善良，他们也很清楚，这就是唯一的选择，再难接受，也得接受。”
牟言也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陆离又善良地递来台阶：“当然，他们也的确还是小孩子，今天的追查虽然是收手了，但依照两位互联网大魔头的作风，‘容器’这梁子应该是结下了，”说着转头看向牟言，无奈一笑，“高翔支走我，应该是和屿柠达成一致了，所以，今晚就好好休息吧，事情还没有结束，未来一段时间，我们还得守着他们，得让他们在我们允许的范围内胡闹，然后，作为让他们失望过的‘警方’，我们也有该做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