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对峙中,阮榛的手抓得很紧。

  毯子下,是一把餐刀。

  他刚到一楼,直接去厨房那里拿的,白天切过面包,闪着锋利的银光。

  这间琴房真是太久没人进入了,门轴有些老化,转动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着走廊上卷进来的微风,仿佛裹挟了几十年的岁月沧桑,和数不尽的阴暗秘密——

  阮榛的心跳有些快。

  因为,他没有听见脚步声。

  刀柄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等待着即将出现的身影。

  但是,太安静了,明明是取下钥匙,反锁过的门,但这个缓缓打开的动作像是个充满威慑力的警告,却又保持可怖的沉默。

  不会是宋秋光或者宋春风的,难道是看似憨厚,实则最为阴毒的宋夏雨?

  阮榛不敢再想,他撑着沙发靠背站起来,手还隐藏在毯子下面。

  “谁?”

  无人应答。

  “谁在那里?”

  依然是漫长的沉默。

  阮榛的脸沉了下来,开始思考是直接给刀掷过去先发制人,还是看情况再说。

  反正大半夜的,偷偷跑过来撬锁,又装神弄鬼地站在门口,不会是什么好人……咦?

  阮征停下了动作。

  因为门框边,探出了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侧着个黑眼珠看过来,张开尖尖的喙——

  “嘎。”

  阮榛:“……”

  好家伙。

  这的确不是什么坏人。

  因为压根就不是人啊!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小鸟,你好呀。”

  鲜红的脚爪抓在门框边缘,真可爱。

  没过来,就这样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乌溜溜的,露出雪白的尾羽。

  “你开的门吗?”

  阮榛饶有兴趣地看过去,伸出手:“你真聪明呀。”

  掌心摊开的刹那,小鸟展开翅膀飞了起来,扑棱棱地落在了他的掌心,还用脑袋蹭了蹭阮榛的手指。

  好家伙,阮榛差点没拿稳。

  看着不显,落在手上还挺沉,肉墩墩的。

  阮榛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好重啊,小肥啾!”

  “嘎!”

  小鸟听懂般的叫了一声,低头一啄,嘴里叼着一截银色的铁丝。

  似乎刚刚藏在了爪子里,而那双黑豆眼里写满了挑衅。

  这是什么意思?

  阮榛愣了下,试探着道歉:“对不起,你不是小肥啾,是聪明小鸟……那么,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真是大半夜的脑子有问题,居然觉得一只鸟能听懂自己的话。

  他记得之前的剧情里,也没什么动物的戏份啊,宋琴文应该有些过敏,而几个少爷也都对这些小生灵毫无兴趣,管家还对他衣角沾的狗毛嗤之以鼻——

  而在这个瞬间,小鸟一扭头飞走了,落在圆形的门锁上,用喙啄着,灵巧地把铁丝捅进锁孔。

  “咔哒。”

  开锁声在夜晚里格外清晰。

  阮榛眨了好几下眼睛,目瞪口呆地跟了过去,接过铁丝,自己尝试了几次,却完全做不到精准地打开。

  小鸟落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胸脯挺得很高,一副骄傲模样。

  “厉害,”阮榛由衷夸赞,“你能听懂话,还会开锁,那你可以说话吗,说……你好?”

  “嘎,嘎嘎!”

  小鸟拍着翅膀,气鼓鼓地发出同样的音节。

  叫声有点像鸭子。

  阮榛把门重新反锁,回到沙发上躺下,和再次落在他掌心的小鸟对视。

  “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他用手指轻轻地梳理对方的羽毛,声音柔和。

  阮榛其实在小动物这边,还挺受欢迎。

  可能由于这种天然的亲和力,小鸟收拢起爪子,被他摸得昏昏欲睡,偶尔才回应那么一两声。

  “你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吗,需不需要我把你放了呀?”

  “……”

  小鸟不搭理他。

  “饿不饿,吃小米还是小虫子?”

  “嘎嘎!”

  小鸟蹭地一下,精神了起来。

  阮榛琢磨了会,叫两声,应该是想吃小米吧,于是他把小鸟放下,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找了两个小碟子,一碟放了金黄色的谷物,另一碟则倒了清水。

  原本都快睡着的小鸟,蹦跶着飞过去,低头就开始吃。

  那叫一个香。

  阮榛蹲在一边看,笑得不行。

  “饿坏了?”

  “嘎!”

  “慢点吃,别噎着。”

  “嘎。”

  阮榛笑完了,托着自己的腮:“你的主人是宋书灵吗?”

  “嘎嘎嘎!”

  小鸟一仰脖,快乐地展开翅膀,差点给那碟子小米打翻。

  明白了。

  阮榛重新坐回沙发上,怪不得他对这只鸟没有任何印象,就是因为它不属于那本书主线的内容,并不会在宋家七个少爷身边出现,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来自于另外的地方。

  剩下的,他也完全想不起来。

  而此时,小鸟突然发现对面的一盘水果,已经飞了过去,两眼放光,展翅高歌。

  精准地选了一颗熟透的苹果,猛地扎进去,大快朵颐。

  阮榛不知道这种鸟类能吃哪些食物,但看对方兴奋的模样,就没有制止。

  这颗苹果有点熟过劲儿了,散发着淡淡的发酵味儿,阮榛不忍心浪费食物,就给拿了进来,并且,他也挺喜欢这种淡淡的酒香。

  怎么还在吃。

  孩子这是被限制零食了吗……

  为什么吃得这么凶猛啊?

  过了会儿,小鸟终于吃得心满意足,乖巧地落在沙发背上,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

  阮榛这才躺下,用毯子给自己盖好,打了个呵欠:“晚安啦。”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佣人们的议论声吵醒的。

  宋家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晚上休息的时候,佣人们不能出现在别墅主屋内,而是在院子里开辟的联排小屋里睡觉。

  这会儿天色熹微,可能因为琴房偏僻,打扫时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昨晚是不是有动静?”

  “我也听见了,两三点那会儿吧……吵得我差点没睡好觉。”

  “以后这样的动静,估计要更多呢!”

  嬉笑中是暧昧的语气,阮榛懒懒地伸了个腰,站起来往外走,而那只雪白的小鸟还没醒,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被他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打开了门。

  外面围着擦拭栏杆的人,立马噤声。

  “阿姨好,”

  阮榛颔首打招呼:“早安。”

  几位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从琴房里走出的阮榛。

  昨晚明明听到了三楼的动静,还以为是哪位少爷没忍住,现在就试图染指小妈……如果阮榛一整夜睡在这里的话,叫出声的是谁?

  大家眼神飘忽,没敢继续往下想。

  只有站在厨房门口的,昨天偷偷塞给他窃听器的阿姨,眼睛明显地亮了起来,视线落在了阮榛头发上。

  很不明显的,一根小小的白色绒毛。

  又立马移开。

  “先……”

  一位佣人刚开口,立马又改了称呼:“小夫人,早安!”

  阮榛笑了笑,没纠正,转身离开。

  他平静地走上三楼,洗漱,换衣服,以及拿起昨晚那个,故意丢在屋内的窃听器。

  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宋书灵有没有听到。

  兄弟俩发生这样的事,多么感人至深的亲情!没有观众的话,太可惜。

  他总感觉,宋书灵身上,也是有点变态的。

  不然,谁家好人会给屋里安装窃听器,还特意找人给自己送来呀。

  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内部消化处理,再合适不过。

  阮榛洗完脸,慢条斯理地咬住发圈,下巴上的水珠将落未落——

  浴室门被推开了。

  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球球在哪儿?”

  阮榛不动声色地扎好头发,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以及角落处的宋书灵。

  带着金丝眼镜,穿着得体,一副优雅的体面模样,却散发着隐隐的压迫感。

  很好,是他想要合作的大佬。

  但是……大佬会给自己的宠物起名叫球球吗?

  “你说的是谁,”

  阮榛转过身,后腰硌在洗脸池的边缘:“那只鸟,还是……”

  “鹦鹉,白凤头鹦鹉。”

  宋书灵眉头轻轻皱着,表情有些不耐:“我的鸟为什么在你这里?”

  这话说的。

  阮榛突然有些想笑。

  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宋书灵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刻薄寡恩,冷漠无情的形象,所以从他嘴里出现这样的话,就感觉有了点说不出的味道。

  原来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块。

  也会像自己和黄狗一样,拥有这样的朋友,无论是小猫,小狗,小鸟,甚至可能是一株植物,都是生命中的陪伴。

  而另一方面则是……

  “你抓了我的鸟?”

  宋书灵站在门口,没锁门,没朝阮榛走过来,隔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声线微哑地继续:“它现在在哪儿?”

  “三爷,我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阮雀沉默了下,委婉道:“或许,我们可以不称呼它为鸟,还是叫名字就好,什么来着?”

  “球球。”

  “哦,”

  阮榛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发现球球不见了,然后通过什么监控或者线人,知道了它在我这里,所以坐不住,大早上跑过来交赎金……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笑了起来。

  似乎为自己讲了一个拙劣的笑话,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而不好意思地扬起嘴角。

  宋书灵紧紧抿着嘴。

  “阮榛,”

  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

  不是什么小妈,嫂子,或者先生等任何称呼,只是单纯的名字。

  “告诉我,球球现在在哪里?”

  阮榛仰起脸,很安静地看着他。

  “宋先生,”

  他也换了称呼:“我想给您一个建议,就是孩子大了,可以让它做自己喜欢的事,吃喜欢的东西,不要太过限制。”

  宋书灵睁大了眼睛。

  阮榛掀开身上披着的毯子,格子图案,缀着浅色的流苏——

  睡衣口袋里,一只鹦哥儿正呼呼大睡,露出个雪白的小脑袋。

  发酵的苹果吃多了,醉了一宿还没醒。

  宋书灵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可又紧接着:“它怎么回事,生病了?”

  “没有,”

  阮榛放下毛毯:“如果球球会回答,我想它的答案应该是……”

  他略微歪了下脑袋,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