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湛白想起爷爷曾经不止一次的夸过他,说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直觉。

  这是天生的本领,他能迅速在一堆的行业里选中对的那一个,能在竞标的时候凭借直觉投中,他手底下有一个专门的天使团队,以吸收和扶持那些不断崛起的、有发展潜力的小公司,他的投资从来没有亏过。

  这种天生的直觉让他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接手万古以来迅速的折服了众位股东,他是个天生的舵手,而这项本领,似乎在人生的道路上也影响他很多。

  小米粥小火煮了半小时,已经粘稠。

  蒋湛白盛出来一碗端给闻溪,闻溪呆呆的坐在沙发的一端,屈腿,脚掌登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把自己蜷起来,双臂抱着那个暖手宝贴紧了自己的胃。

  他身上有一股明显的酒气,不难闻,大概是胃不舒服的关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看着十分可怜。

  “喝点儿粥,胃会舒服一点。”蒋湛白往小米粥里加了一大勺白糖,尝了尝,不太甜,又加了一大勺,然后满意了,亲自喂。

  闻溪垂眼看着送到嘴巴面前的勺子,心说别家的霸总这时候不应该打电话给从小就认识的医生朋友来一句“我不允许他有任何事情”么?为啥眼前这个画风如此奇特,给他充暖手宝,还给他煮小米粥。

  谁家喝小米粥放这么多糖啊!反正他不放。

  闻溪缓慢的偏过头,表示拒绝。

  别说,暖手宝确实非常管用,他现在已经不想吐了,胃部也比较舒适,一会儿应该就可以睡下了。

  “不想喝粥?那喝点儿热水吧。”

  一个水杯递到眼前,还是带吸管的运动款,造型圆胖可爱,像是水水用的东西。

  他真贴心,他还知道这样在沙发上竖直坐着不好喂水给我搞了个吸管杯!

  闻溪又一次产生了一种:他这个人好奇怪的感觉。

  他的行为和他的嘴巴,根本卡不上节奏,活像是脱离大脑指挥的两个行为模式,嘴上有多么的嫌弃,所作所为就多么的贴心和出人意料。

  看看,这像是不喜欢一个人能做到的么,背着个死沉的醉汉走路一个多小时?

  如果真的不喜欢,他能在第一晚重逢的时候就扑上来么?那分明是控制不住自己,无法抵御诱惑的模样。

  闻溪慢慢的又有点儿说服自己了。

  但很快,他强迫自己认清现实,蒋湛白说的没有错,他只是沉迷于自己的气味,什么喜欢都是假的,绝对不能被他轻易混过去!

  闻溪喝了口热水,入口从食道到胃部都是暖的,但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好转,冷冷的说了一句:“你离我远点。”

  蒋湛白立刻小心翼翼的挪远了些,想了想,他放下杯子离开了一会儿,片刻后再回来,手上多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被白色密封袋紧紧包住的浴巾。

  可疑的、被闻溪留在四年多前的、在他眼里沾了很多脏东西碰都不想碰一下的,浴·罪魁祸首·巾。

  听说在华国古代的时候,对女子要求最苛刻的那些年,婆家会在新婚夫妇的床上铺上“白喜帕”,以检测新媳妇是否处子之身。

  还有的人家,会把这条白喜帕永生保存。

  闻溪觉得那已经够变态了,但这条浴巾,显然又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一想起他曾经在这上面留下过什么.......简直了,好好一个高质量的霸总,怎么总能变态的这么出人意料!

  只能说,闻溪过于纯洁,在床上换个姿势都不乐意,他完全搞不懂这种收集癖的乐趣在哪里,完全消化不了蒋湛白表现出来的某些异常的迷恋,因此就把这些行为统统归类为变态。

  他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学要走呢。

  闻溪眼睁睁的看着蒋湛白拿着那条浴巾走到沙发这头紧挨着他蹲下了,然后打开密封袋的抽绳,展示:“你看,这就是那条浴巾。”

  我知道!

  闻溪嘴角有点儿抽搐,好像胃部又开始不适。

  “四年前,一次学校组织的优秀学子聚会,你在聚会上递给我一杯酒。”蒋湛白忽然旧事重提。

  闻溪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我记得那时候的你,头发剪短了点,露出了额头,穿着非常合身的白色正装,胸口上是一枚黑色玫瑰的胸针,很挺拔,很好看,我很远就看到了你的背影,就认出了你,并且接下了那杯有问题的酒。你大概还是挺紧张的,我能察觉到你紧绷的情绪,手也在微微的抖。”

  闻溪震惊于蒋湛白对这些细节的描述,说实话,当天他究竟做了什么,穿着打扮,宴会上有哪些人,几乎都忘干净了。

  因为那是他炮灰任务的最后一环,是决定他能否以“闻溪”这个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关键,他不想因为完不成任务淘汰出局。

  他已经很倒霉了,那是赌上所有的孤注一掷,不成功,他就死,涉及生死,该紧张还是紧张的。

  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对于闻溪来说不能说很好,但也绝对不能说坏,甚至直到现在,闻溪都很庆幸那晚蒋湛白赶走了林青鱼。

  如果没有赶走林青鱼,水水就不会出生,亲手养大一个崽的快乐是任何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想象不到的,而且也因为水水,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强的归属感,甚至目前身心全系于一人的局面,也是那一杯酒造成的。

  “爷爷说过我有很强烈的直觉。”蒋湛白忽然话题一转,“通常在我的情感因子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我的直觉会掌控我的身体,会替我做出最好的决定。宴会上一个与平时一点儿都不一样的背影都能让我认出你的时候,我的直觉就知道了,我对你的感情并不简单。”

  “.......你,什么意思?”闻溪听的呆住了。

  什么叫直觉到了我对你的感情不简单,是说他对他的影响是大于他的理智的么?这是什么隐晦.....还有点儿动人的表白方式么?

  “我现在知道,你的演技很好。”蒋湛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继续在说,“你并不如当初表现的那样,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人,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那么喜欢我,我记得你写的情书,你大胆的告白,你偷偷跟着我,你在图书馆总是努力坐到我的后排,你在实验室门口给我送你切好的水果。”

  “但我也记得,你转身就把没送出去的情书撕掉扔在垃圾桶,你在食堂假装不小心把食物洒在我身上,你把我的书桌弄的很乱,藏起我的专业课本......你做了很多很多类似这样的恶作剧,一开始我并不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你跟我想的不一样,你不是花瓶,你才艺双全,演技精湛,你一直在演我,对不对?”

  闻溪:.......演我这俩字,好像不应该用在这里吧?

  “所以你看,我能记住这么多的你,根本不是气味的关系。我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但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就像我有很多财富,我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这些跟我无法分割,你会因为我太过富有而喜欢我,又或者因为我太过富有而不喜欢我么?”

  闻溪:那倒不是,我纯粹只是喜欢你的脸你的身材当然也勉强喜欢你的技术。

  哦,高智商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点,最喜欢学霸了。

  还有很有担当能带好水水这点,要是对水水严厉一点就更完美了。

  性格也真不错,很有绅士风度,很懂礼貌,是他见过最有素质的霸总了。

  声音也很诱人啊,十分低沉悦耳,且他讲话总是不疾不徐的,显得人很稳重,从来就没慌过。

  闻溪甩了甩脑袋,赶紧把脑子里的想法都甩走。

  “我想跟你一起,组成家庭,并不是因为什么气味成瘾症,只是我的身体过于想念你,没有你的时候对我做出了如此多的干涉反馈,它只是在疯狂的提醒我不能失去你,我们虽然丢失了四年的时间,但是重逢以来,每一天都过的像一直在一起一样,我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不知不觉间,蒋湛白已经把闻溪的一只手握住了。

  他看了看那根空荡荡的无名指,从口袋里掏出火红色的宇宙之心给他戴上,慢慢的问:“你喜欢海么,我有几座私人海岛,选一座来举行我们的婚礼好不好?我们可以请全娱乐圈的人都来观礼,你不喜欢谁,就不请谁。”

  闻溪:........

  真难得,蒋某人竟然也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一天,语气还十分啰嗦。

  “可以给我一点反馈么?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醉。”从来不做赔本生意的蒋湛白开始催促了。

  闻溪没搭理他,把自己的左手抽了回来,继续捂在暖宝宝上。

  虽然他没有说话,脸色也没有和缓,但就奇迹般的,蒋湛白心里那种十分紧迫的慌张感消失无踪了。

  他终于如释重负,露出一个笑容。

  闻溪不生气了,或者说,没有那种原则上的生气了,现在的生气是正常的生气,能哄好的那种!

  这一晚,也许是因为胃难受,也许是因为蒋湛白的那番话,闻溪失眠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客房床边的飘窗上,从高处俯瞰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心思却飘了很远。

  他完全没有想到,蒋湛白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主动承认了他喜欢他,主动把绳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把能控制他生死的另一端放在了他的手上。

  激动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表达出来的微妙情绪。

  在这个世界,在水水之前,他没有血脉亲情,他没有归属感,他很难把这里当成自己人生的锚点,他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炮灰人生,在该纠缠上去的时候纠缠,在该告白的时候告白。

  在该给主角攻受找茬的时候找茬。

  万万没想到,跳出任务之外的属于自己的那些行为,会被另一个人如此细致的看在眼里。

  或许当时的蒋湛白会想,这个人好怪,好像有什么精神分裂症。

  他的身体,他的身份,在原先的世界已经灰飞烟灭,他所有的亲朋,都随着他一起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中化为灰烬,他想活,但也只能在这个世界活。

  他不怕穷苦,只怕孤独。

  然而他的内心,又像是已经苍老的懒得去进行那些深入的人际关系了。

  是蒋湛白,他给了自己一个血亲,把自己从灰暗的地方挖出来,擦拭他,呵护他,现在,又笨拙而努力的爱他。

  他是不是想说,早就在四年前,自己还沉浸在任务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已经被吸引了?

  不好意思承认,所以归类为身体的直觉,这个直觉真不错,关键时刻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