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听到问题, 神情呆滞了好一会儿,努力回忆着说。
“楚队,应该很开心吧。”她说, “每次见楚队他都笑的很好看……不不, 好看不是重点。”
轻咳两声, 小朱动动脑子,试图思考Founder问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但最终什么都没想出来。
Founder似乎只是随便一问,对于她的回答, 也只是随便地给了一个万金油一样的笑容作为反馈。
后半程, 小朱没再听见Founder的第二个问题, 原本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可偏头又看见对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好吧,确实是不太好接近的人。小朱想。
不过至少看起来不是坏人, 不会再跟楚队起冲突了!
这样想着,小朱松了口气, 心里对自家队伍的未来又渐渐有了正向的希望。
晚高峰的沪市不分日期地堵车, 车停进TUG车库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多。
小朱停好车, 一边打开后备箱, 一边解释道:“刘教练和楚队他们应该就在门口呢。”
车库的门开在别墅背面, 段骋雪拖着箱子, 经过别墅侧边的花园。轮子在石砖路上走得坎坎坷坷, 他索性收了拉杆,直接弯腰拎起箱子。
走过最后一块石板砖后, 是一个被树木遮掩一半的转角,透过叶子的间隙, 段骋雪看见了侧身立在别墅正门的人。
清瘦的脊背笔挺,外套和长发发尾被风牵着,轻轻飘动。
他原本只是安静地站着,忽然被从身后拍了下肩膀,紧接着,身影便被紧随出门的其余几人围在正中。
段骋雪拎行李的手紧了紧。
“楚队,教练!”
小朱快走两步绕出转角,笑着挥手,“我把Foun神接回来啦!”
正听王叡说话的楚别夏下意识回头。于是猝不及防地,他和那道还没收回的视线相碰。
下一秒,风吹动树叶,遮住了段骋雪的眼睛。
楚别夏借机垂眸。
他的动作被仍有些不放心的教练看在眼里,教练的目光顿时变得担忧,但新队员已经拎着箱子走近,教练两厢环顾,最后决定先攘外再安内。
教练笑着走过去:“Founder,路上辛苦了。箱子我找后勤帮你提上去?”
“不麻烦了,很轻,我自己顺手就拿上去了。”段骋雪把箱子放在脚边,伸手和教练握了一下,“幸会。”
教练呵呵笑道:“snapi,哦就是我们经理,他出差去了,不然咱们今天人倒是都齐了……来,王叡!”
被点名的王叡嘴角一抽,先是看了看楚别夏,然后才上前两步。
“你好Founder。”
他看着这位前敌人伸出来的手,缩了缩脖子,还是没敢真给人家搞什么下马威,很乖很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
紧接着钱乾也笑容宽厚地和他打了招呼,Dino坠在最后,看看段骋雪又看看楚别夏,表情里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一边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前辈,另一边是自己憧憬多年的偶像,Dino一想到自己以后能和这两位在同一个队伍打比赛,只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刘教练见状,好笑道:“Dino倒成了最开心的那个了。”
Dino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雀斑都红了一样,高高大大的一个,内敛地摸了摸鼻子。
段骋雪笑笑,也伸手跟他握了一下。
“以后要加油。”他说。
Dino重重点头:“一定!”
段骋雪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脚步继续向前迈了最后一步。
楚别夏看见对方停在自己面前,伸手等着自己去握。
明明上次见面只是两三天之前的事,可楚别夏抬眼看到他,只觉得有些陌生。
是和“Founder”这个名字割裂开的陌生……也是和“段骋雪”拼凑在一起后,被时间打磨的陌生。
他下意识就要躲开相碰的视线,目光向后落到段骋雪身后的灯上,只假装在看他。可他隐隐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垂在身侧、还未伸出的手上,有担忧、有害怕、有期待。
“楚队?”段骋雪轻笑开口。
楚别夏在他继续说什么之前,抬手和他相握。
明明做对手的时候,也在比赛台上和Founder握过手,以前站在聚光灯下,在观众的目光簇拥下,现在在路灯下,在队友们的注视下,楚别夏恍然一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段骋雪的表情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随意的笑,半点都不出错,楚别夏也同样露出礼貌的温和笑意。
可微凉的夜风,就像故意绕着他们交握的手走一样,楚别夏的手被另一份温度包裹其中。
对方卡在虎口的凸起的骨节,搭在手背上指尖的薄茧,还有并未完全相贴、却依旧交换着体温的掌心,所有的一切交融在一起,成了顺着血管窜至胸口的震颤。
段骋雪握得有些深了,拇指几乎搭在楚别夏的脉上,他微微向后抽了半寸,短暂停顿后,顺势抽离。
对方也就此松手,被拒绝的晚风重新在楚别夏手边打了个转,吹散了残留的温度。
教练见两个人终于还是友善地握了手,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走上前去,想了想说:“嗯咳……你们两位,以后好好相处哈。”
“有什么话呢,现在就站在门口说掉!”教练拍拍两个人肩膀,颇费心思地说,“咱们过了这之后,进了门儿,就都是自己人了啊。”
闻言,段骋雪抬眉恍然,像是被提醒着想起了什么:“对,我正好有话和楚队说。”
楚别夏心头下意识一紧,脸上的微笑有片刻无暇维系,他垂眸沉默了两秒,在段骋雪开口之前,重新抬眼看他。
“Founder,你来TUG,应该是为了冠军。”他说。
段骋雪看着他,勾唇道:“对。”
“看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一道哑谜打得周围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
王叡眉头皱起来,扯了一下Dino的袖子,几乎用气悄悄说。
“喂,我怎么感觉,火药味儿起来了呢。”
Dino疑惑地看他。
“有吗?”他也小小声地说,“我感觉他们只是在交流感情……”
周围的窸窣甚至没有树叶摩挲声大,楚别夏听见段骋雪这样直入主题,心里迟疑了一秒要不要两人私下谈话,单独解决这个问题。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段骋雪向后退了半步,忽地说。
“我想……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了。”
楚别夏凝眉看过去,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困扰。
他并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而这次他先前排练好的腹稿,似乎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对方打太极一样推了回来。
段骋雪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人像只略显警惕的、打量自己的猫。
端详两秒,他先是轻笑一声,然后说。
“我认为,我们可以做普通队友。”
段骋雪的目光掠过周围,在王叡和钱乾身上停留片刻,最后侧眸对楚别夏示意。
“就像你和他们一样。”他语带笑意,姿态洒然地问,“楚队觉得呢?”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穿过搅乱空气的风钻进楚别夏耳朵里。
楚别夏肩膀微落,不甚明显地呼出了一口气,就连唇角的笑意也在这句话之后显得松弛。
“这也是我的想法。”他说。
段骋雪已经收回视线,低头在风衣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听见楚别夏的回答,他随口道。
“真巧。”
他声音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笑意,被夜风吹得清透,没有半点不该存在的尴尬暧|昧。
楚别夏的目光一直下意识追逐着段骋雪的手,直到对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银色的绸布小袋,他的视线毫无预兆地跟抬头的段骋雪撞上,下意识一顿。
在他开口之前,段骋雪坦坦荡荡地一笑,说:“好奇?”
于是楚别夏心里那根差点要绷紧的弦又松了下来。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几乎完全套用了对方刚刚随意的语气,半问半答:“对Founder好奇,也很正常吧。”
段骋雪略一挑眉:“嗯,也对。”
他把那只绸布袋子勾在指尖,递给楚别夏。
“不过这个确实是给你的礼物,楚队。”他又往前送了送,说,“给队友们的见面礼,大家都有的,只不过我只在身上带了一个,剩下的在箱子里。”
楚别夏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谢谢。”他说,“可以现在拆开吗?”
段骋雪收回手重新放进衣兜,微抬下巴笑笑:“拆吧。是我在伦敦买的木雕徽章,一点小伴手礼,样式都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你手里这个是什么样子的了……就当一起开个盲盒?”
在一边探头探脑很久的王叡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伸着脖子,十分生硬但努力地做着气氛组,捧场道:“盲盒?我也喜欢盲盒!”
楚别夏看了一眼努力刷存在感的王叡,刚要拆袋子的手停下来,问:“阿叡,要不你来开?”
他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段骋雪微微觑了一下眼睛。
王叡也没注意到,但依然疯狂摇头:“不了不了,还是队长先拆!”
他说完还有些兴奋,心里觉得自己特别会来事儿,可算是见缝插针地在Founder面前给自家队长立威了。
楚别夏失笑。被王叡这么一打岔,他心里仅剩的一点不自然已经散了个干净,指尖勾着拉开绸布袋口。
里面的木雕徽章五六厘米大小,图案一看就是手工雕刻,线条不像激光雕成的一样板正,但刻画出的图案依旧漂亮精致,配上似乎是刻意做旧的工艺,也算颇有艺术感。
“这是……灯塔?”楚别夏辨认几秒,问,“灯塔还是天文台?”
段骋雪凑过来看了一眼,在楚别夏迟钝地察觉到不自在之前,又及其自然地拉开距离。
“可能是灯塔吧。”
“我感觉像天文台多一点……不过似乎,一般刻灯塔比较正常。”楚别夏垂眸看着,就连接话都显得随意。
然后他听见刘教练轻轻“嘶”了一声。
楚别夏疑惑抬头。
“嗯……都好,都好!”刘教练努力端水,试图把每一个可能的冲突掐灭在萌芽,说,“意见相左也是很正常的事!哈哈,是什么都挺好的!好看!”
楚别夏看向教练的目光带了些无奈,但还是没说什么,心里知道他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低头端详徽章片刻,又拿着让王叡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把小礼物收回袋子,看向段骋雪,再次道谢。
“很好看。”他弯了弯眼睛,“我很喜欢,谢谢礼物。”
段骋雪揣在衣袋里的右手缓缓松开,掌心攥出汗来,面上不甚在意地轻笑。
“客气了。”他说,“手工制品,制作者要是知道他做的东西被人喜欢,肯定也很开心。”
“真的很精致。”楚别夏想了想说,“有机会去伦敦打比赛的话,可以再去买两个。当面夸一夸。”
段骋雪说:“碰运气吧。是个流动小摊,也不一定一直会开。”
楚别夏眼睛略微向下落了些,路灯暖黄的颜色落在他脸上,就连遗憾都显得鲜活而生动。
“是吗,那真可惜……”
段骋雪耸肩,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收回落在楚别夏脸上的视线。
“进屋说吧,晚上风凉。”他笑笑道,“我这个新来的还得整理一下寝室。”
楚别夏抬手拉了一下有些敞开的领口,下意识跟在他身边进门,想了一下说。
“你屋里还差盆花,后勤有绿萝、兰花和小雏菊。你要哪个?”
段骋雪认真想了片刻,眼角再度浮起笑意,侧头看他。
“刚刚的徽章给楚队开了盲盒,不如现在……换你替我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