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别夏迟疑两秒，左下角的对话框里就又蹦出来一行字。
【清纯男高被渣后封心锁爱：开玩笑的，你忙吧，我下了。】
紧接着，在楚别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Founder人已经从ts里退了出去，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出于礼貌的再见。
楚别夏抿唇，没再去管弹幕里撒泼打滚要他再播一会儿的要求，晚安下播。
关了直播推流和游戏，楚别夏手机又弹出两条微信。
是经理snapi的消息。
【snapi：看微博了吗？】
【colla：还没有，刚直播完。】
【snapi：……也就是你了。】
【colla：什么？】
【snapi：也就是你，我才敢在这种时候让队员直播。要是换成阿叡……我打飞的都得把他网线踹了去。】
楚别夏无声轻笑。
【colla：那你现在可得管住他微博。】
【snapi：知道，他那小暴脾气……我刚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今天在微博上说一个字罚一千。】
楚别夏眉头微微上挑。
【colla：嗯……我觉得阿叡可能，不差这一千块钱。】
【snapi：？？？】
把手机放到一边，楚别夏在电脑上登上微博，首页第一个给他推送的，就是vori的微博。
刚发的，还热乎。
【TUG-vori：傻逼，滚。】
三千块。
楚别夏失笑。
几乎同时，他的微信开始疯狂震动，他瞥去一眼，看见战队群里，snapi已然是疯了。
【鳄鱼妈妈snapi：王叡你他妈滚出来！！！@vori@vori】
【鳄鱼妈妈snapi：王叡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那张嘴就非要说两句话是吗王叡！！你等着我现在就订票啊你等一觉醒来看你睡不睡在麻袋里！！！！】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王叡，说话。】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谁给我改的id。】
【活力团宠voriri酱：（）】
【鳄鱼妈妈snapi：王叡！死！！！】
【活力团宠voriri酱：[转账 3000 元]】
【活力团宠voriri酱：拿去，哥有钱，愿意骂傻逼。】
眼看snapi就要气出高血压倒在岗位上，楚别夏无奈，想了想打字道。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王叡，战队官方回应之前，再发微博，一条加训一周。】
【活力团宠voriri酱：区区加训！！提升自己！好事！】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那好，我陪你加。】
【活力团宠voriri酱：？？队长你别？你忙的要死了还陪我加训？！】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子不教，父之过。】
【活力团宠voriri酱：……好嘛我不发了！！！我在这儿骂总行了吧！傻逼韩昌言！！妈的气死我了……白眼狼！】
王叡平时虽然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但很少真情实感地气成这样，楚别夏都有些好奇了，直接在微博搜索了韩昌言的ID。
原本TUG五人的微博都是互关的状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韩昌言对他们全都取消了关注，甚至还记得移除了粉丝。
韩昌言动作倒是快，官宣还没发，就已经把原来昵称里TUG的前缀取消掉了。
【Yan帝：最后只能“选择”离开TUG了，抱歉各位。
在刚刚结束的世界赛决赛里，因为队伍指挥的“战术安排”，我最后只拿到6kill的战绩。很烂，我知道，但我也为此十分痛苦。
对方是队伍指挥，所有人都要求我全部听从，我们不被允许有任何的反驳、自己的战术选择和发挥……我知道，这是为了团队配合，我理解，我在之前的一个赛季里，也在努力遵循TUG这个队伍的风格。
但世界赛里，我以6-15的垃圾战绩结束比赛后，就有源源不断的粉丝朋友……我不方便说是谁的粉丝，但他们疯狂地冲进我的私信里，辱骂我，说我是队伍的毒瘤，拖他们选手的后腿，说我是混子……我想说，能不能拿到mvp，在TUG，真的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就这样吧，转会期到了，我只能选择离开。】
长微博下面，第一条热评被点了几千个赞。
【昌言是我永远的mvp：Collapsar？刚刚直播的时候宁愿跟路人队友双排，也不点昌言，昌言在队里被孤立的好明显啊……这些人直播都不会做做样子的？】
楚别夏没什么表情变化，视线又草草扫过后面的评论。
韩昌言大约是心虚，还开启了评论精选。于是在下面的评论，有支持韩昌言的、他的粉丝，也有TUG队伍粉不明所以的慌张，总之完全看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反而是#yan暗指在TUG队内遭霸凌#这个话题之下，几乎群情激奋。
【TUG世界第一：忘了谁一年前把你从FH青训那个鬼地方带出来的？韩昌言你tm真是个白眼狼，Collapsar欠你的？】
【瓦罗兰特是一款我叼尼玛的游戏：纯路人，忽然想到Founder不也是FH青训出来的？就比YAN大一岁吧，该不会他俩认识？同为co神黑粉？】
下面一串评论纷纷惊恐赞成，说TUG内部打入敌方内鬼了。
楚别夏失笑。
如果不是刚刚，Founder还在他直播的时候就踩了韩昌言一脚的话，他可能就真的信了。
再往下翻，有和王叡一样气得要死狂骂人的，也有还算冷静、替TUG和Collapsar抱不平的。
楚别夏拿起手机，汇报道。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我看完了】
【活力团宠voriri酱：队长……韩昌言就是个傻逼，你别动气啊……】
【鳄鱼妈妈snapi：真搞笑吧王叡，就算是把你气死了，你队长可能都不会生气的。】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不至于吧（）】
【鳄鱼妈妈snapi：那你生气了？】
【尊贵传家宝小考拉：生气没有意义。】
【鳄鱼妈妈snapi：你看，王叡，你队长都快立地成佛了。学学人家哪怕十分之一的情绪稳定性好不好？我能少吃一颗速效救心丸。】
群里，王叡和snapi又开始隔空斗法，楚别夏收回视线。
事实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瞬的，只不过消失的太快，快到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又把微博翻回韩昌言的那段意有所指的绿茶长文，目光有些放空。
似乎……无论立场，所有人都在生气。
楚别夏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鼎沸的人群里，众人的情绪如龙卷风一般彼此裹挟着，在行进中渐渐声势浩大。
而他站在风暴的中心，只看得见他们嘶喊的嘴型，激愤的肢体，耳边却比空旷的长夜还安静，像是聋了一般。
他的文字理解能力完全没有问题，看得出韩昌言字字句句之间、与事实相悖的春秋笔法，知道自己在韩昌言的故事里被描绘成了一个奸恶反派，而韩昌言的微博下对此深信不疑。
楚别夏滑动滚轮，专门找那些骂的很厉害的评论，一条条读过去。
【TUG完全是Collapsar的一|言堂吧？】
【Collapsar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什么傻呗。】
【我操没想到Collapsar是这样的人！好恶心！】
【天天艹温柔人设终于翻车了哈哈喜闻乐见】
楚别夏向后靠在椅子里，不小心压到自己又有点乱了的头发，他低头探手，往一侧拢了拢，才又靠回去。
真的不在意吗？那现在移不开目光的又是谁。
被拉入别人恶意里出不来的人，又是谁。
夜幕已经彻底笼罩城市，楚别夏的屋子没有开灯，而属于别人家的灯火不足以映亮他的窗户。
视线里只剩下电脑屏幕的荧荧亮光，楚别夏抿着唇，在黑暗中，安静地、一遍又一遍地看。
【Collapsar粉别跳，你co亲口在采访说的，指挥就像下棋一样。】
【TUG全员在Collapsar看来就是棋子而已吧，我操，真他妈变态】
【早觉得Collapsar这种温柔的完美人设会翻车】
【装逼罢了，也就小妹妹才吃这种人设吧？哈哈哈。】
【也不知道Collapsar那张脸丑恶起来是什么样子】
楚别夏低头，黑掉的手机屏幕不甚清晰地映出他微微皱起的眉。
是这样吧……
心里像是有一枚小针，朝着他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扎那么一下，很轻。
对王叡他们来说，或许是被闷了一板砖的感觉？楚别夏忍不住猜测。
他当然也会产生情绪。会生气、会难过……只是那些情绪像哑火的烟花一样，仅仅在被引火的那一刻发出一点点稍纵即逝的“呲”，连炸响的那声都没有。只剩下无法升空的、滚烫的火|药，被困在炮衣里不断自我烧灼，与旁人无关。
生气的时候没有谩骂，难过的时候没有眼泪，高兴的时候，也没有放声大笑。
很多人夸他，说性格内敛，情绪稳定，教养极佳，直到有人跟他说——
[其实你可以把情绪释放出来的。]
“我没有。”楚别夏记得自己反驳的很快，语气冷硬。
“我没有憋着。”
对方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以收回视线沉默告终。
——我没有说谎。
时至今日，哪怕是面对心理咨询师，楚别夏依然固执地这样认为。
只是情绪产生后，在他脑海里短暂转了个圈，然后莫名地消失了而已。
不过他们有一点说的没错，Collapsar确实不算正常。
楚别夏自嘲地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脑海里像是有一团团棉絮挡住了所有情绪的出口。
他再次打开才关闭不久的游戏，样式凌厉的标题字样在屏幕中央亮起，等待进入主界面的时间，楚别夏抬手，习惯性不轻不重地、一下下锤着自己的头，仿佛想要从这里直接凿开一个洞，把棉絮鲜血淋漓地抽出来。
加载完成后，楚别夏刚准备排一场娱乐匹配，左下角忽然冒出一个长长的id。
【清纯男高被渣后封心锁爱：……你怎么也上线了】
明明只是一行字，楚别夏却莫名从中看到了些许被抓包的心虚。
但他现在并不想和任何人聊天。
那些说Collapsar孤僻的人，倒也算是看到了本质。
楚别夏叹了口气，打字。
【Collapsa2：不是本人。】
对面秒回。
【清纯男高被渣后封心锁爱：真的？Collapsar不会骂人，你骂一句，我就信。】
一句话，楚别夏气笑了。
他直接翻出Founder的微信，一条语音发过去。
“傻比。”
【清纯男高被渣后封心锁爱 邀请您加入队伍】
楚别夏点了同意。
进了队伍，他还没说话，就听见Founder开麦，声音里全是笑意。
“在这儿骂，我要听现场的。”
“……你有病吧。”楚别夏又无奈，又有些不知所措，“哪有你这样——”
他忽然顿住，突然发现，刚刚盘踞在心里那些无法排解的焦躁，不知什么时候散了。
明明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语音里莫名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Founder开口，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
“你刚刚……是不是有点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