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想被我欺负?”

  顾训庭的话如巨石般一字一顿地砸入林肖途的心湖, 激起千层巨浪。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想吗?

  应该不想吧?

  粉紫的眼眸泛起困惑的神色,后脖颈的摩挲感变得微弱,耳朵却是痒痒的。

  不讨厌这种感觉。

  某个念头像是要冲破层层禁锢涌出, 他的大脑无法负荷超载运行, 整个人懵了。

  顾训庭嗤笑出声, 知道自己又逼得太紧了。

  指腹留恋地摩挲最后一下, 他很快收回手。

  恼怒地揉乱傻兔子柔软的细发,将人松开。

  视线环顾现场,果然察觉到种植园入口处的方向仍有异动。

  按理来说, 傻兔子对植物很有亲和力, 不会引起艾草的暴走。

  这些艾草的种植方式没有改变过, 所以绝对有什么引发这些艾草的暴动。

  “乖乖等在这,别乱跑。”

  顾训庭确认这些艾草对傻兔子没有敌意后,迈步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林肖途望着顾训庭挺拔的背影, 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不自觉地捏了捏。

  留在脖颈的温度似乎又烫了几分。

  林肖途感觉浑身烫得难受, 双手抱住微微颤栗的身体,紧抿着唇软软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 顾训庭拎着被艾草五花大绑的伊阅过来。

  林消途见顾训庭返回, 慌忙搓搓涨红的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

  然而,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顾训庭拎着被艾草抽晕的伊阅回来, 目光扫过傻兔子染红的脸颊。

  瓷白的皮肤被燥热烫出一层粉嫩, 斑驳的划痕切割着一道道令人疼惜的红。

  这只傻兔子蹲在地上, 双手环住自己, 身体微微颤栗着。

  兔子耳朵似乎又长长了几分, 兔耳朵晃动着仰起头, 眼眸的色泽变得更深。

  浅色的唇微微开启,软软道,“顾训庭,我难受。”

  顾训庭把伊阅丢下,快步走到傻兔子跟前将人抱起,眉头蹙紧,沉声道,“我这就带你去治疗。”

  林肖途颤栗得越加厉害,布满红痕的手揪住对方的衣衬。

  他把整颗脑袋埋进对方的怀里,吃力地摇了摇头,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顾训庭,”他喘息着,“我缓缓就好。”

  “这些艾草是人工培育的,它们就像……”顿了顿,他继续道,“被各种生物实验改造后变成怪物的实验体。”

  不像普通人工种植的蔬菜,也不像智商相对较高的野外变异植物。

  林肖途有些浑浑噩噩地想,要是用他以前的认知去理解,就像是小说里那种被病毒感染的丧尸。

  这些艾草被强行关在铁笼子里,暴躁的情绪日积月累。

  他瞥了眼被拎过来的伊阅,顾训庭应该是误会伊阅的误闯让这些艾草爆发。

  但他心里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艾草是被他身上的香气给勾得躁动了。

  林肖途喘息着,将自己的推测细细地跟顾训庭道明,接着说道,“他们就像兽化人见到我,被香气吸引失去了理智。”

  顾训庭抱着傻兔子快步往隔壁的医疗室走去,劝道,“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没事的,应该是艾草的暴躁情绪跑到我体内了,所以会这么难受。”林肖途抬眸,呼吸变得越加急促,却是甜甜地笑了起来,“等过一段时间那股情绪消散就好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顾训庭好看的下颌线,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这么慌乱。

  还是因为自己而慌乱。

  种植园里经常会出故事,所以旁边配有好几间设备齐全的医疗室。

  但这个时间点大家都下班了,医疗室里没人。

  顾训庭随手推开一间医疗室的时候,与医疗室的系统绑定的李沐的全息影像立马出现在医疗室里。

  影像之中,李沐放下手头上所有的工作,立马往这边赶过来。

  他看了眼满身是伤的两人,边赶路边询问,“老大,五分钟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分钟。”顾训庭低吼着,“立刻过来!”

  林肖途的呼吸越加急促,艾草割伤的口子看着吓人,但其实伤口都不深。

  令人煎熬的是艾草内蕴含的躁动因素顺着伤口涌入他的体内。

  那些艾草之所以平静下来,是因为躁动因素被林肖途吸收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他的血液从伤口溢出,挥发到空气中。那股香甜的味道勾得所有躁动因素都往林肖途的身体钻。

  他双手紧紧地攥住顾训庭的衣物,浅色的唇此时泛着青,苍白得吓人。

  他努力地张开嘴巴,很想告诉眼前的男人自己的发现。

  兽性基因的躁动与诱、发,确实存在先天的侵略性。

  但,也可以通过人为诱发。

  就像他接触到大量的躁动因素后,感觉体内薄弱的兽性基因很快被击溃。

  所以并不是说雄性才会变成兽化人,只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没有想过对雌性下手。

  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林肖途才发现这个秘密。

  艾草,是治病的良药。

  也是致命的毒药。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林肖途才能发现这个秘密。

  因为他的体质,身上散发的安抚清香诱、发艾草的暴动。

  否则换了一个人,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更要命的是,林肖途发现自己体内的兽性基本过于脆弱,被一次次击溃,却又有两股力量疯狂地向他体内涌入,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让他的兽性基因不断在崩溃中重塑,疯狂循环。

  “顾训庭。”

  瓷白的手臂挂满红彩,紧紧揪住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以为只要等体内的躁动因素慢慢消散就可以,但是却不巧触发了体内积累到饱满的能量,打破基因升级的最后一层壁垒。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林肖途感觉呼出去的气多,吸进体内的气少。

  他搂紧顾训庭,身体的接触让他的痛苦能稍微缓和一些。

  但,依旧于事无补。

  他的额角布满细汗,浑身被冷汗打湿。

  身体的颤栗开始变成抽搐,痛苦在升级。

  他会死吗?

  可能吧。

  毕竟雄性兽人有安抚剂可以压制体内的躁动,他的这具身体是雌性,那些所谓的安抚剂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双手攀附在顾训庭的身上,他努力想贴近对方,将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告诉眼前的人。

  安抚剂不过是暂时压制兽性基因躁动的临时药物,无法解决人类体内兽性基因躁动的根本问题。

  可是如果有人刻意要扰乱人类体内的兽性基因却是轻而易举。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居心,林肖途不知道,也来不及去细想。

  但是他知道那些人手中就像握着许多个定时炸弹的遥控器,每个人的体内都装着一颗定时炸弹。

  只要他们想,所有人的命都如草芥,可以被随意收割。

  “顾训庭……”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讲清楚。

  这种事情根本无法三言两语就能把意思传达明白。

  他急得满头大汗,细软的粉色碎发在身体进阶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很快就长到及腰位置。

  长发被冷汗洇湿,林肖途喘息着,嘴里只能重复着“顾训庭”这个名字。

  时间不过消散三十秒,如同经历了三十多个小时。

  顾训庭眼睁睁地看着傻兔子的变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该怎么办?

  这只傻兔子的身体被破坏得太严重,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搂住傻兔子的双臂紧了又紧,细软的长发从他的手臂间滑落,缠绕在他胸前掉落的银边框眼镜上。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体内的兽性基因在躁动的情绪下变得越加激烈,顾训庭的双眼逐渐被猩红侵满。

  漆黑如墨的眼眸颤动,愣怔地看着自己变得锋利的指甲,却是越加地无所适从。

  哪怕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他依旧无法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只要是他在意的,他想要的人,都注定会离开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强大的力量除了破坏,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刻,一向冷硬、自视甚高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无能。

  沙哑如同困兽般的声音挣扎着从喉间溢出,他慌乱地松开这只傻兔子,甚至有想要逃离的冲动。

  傻兔子的身体正在经历基因升级,已经脆弱不堪,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间再向对方夺取安抚剂。

  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接近失控,单纯的亲吻无法解决。

  可是,他不能吸傻兔子的血。

  绝对不可以!

  他要吸了,那吸的不是血,而是对方的命。

  想要退走的想法浮现,他抵抗着身体的本能要逃离,手臂却被死死地拽住。

  林肖途吃力地拉住即将变成兽化人的顾训庭。

  上一辈子,他不过是和平年代的咸鱼社畜。

  对比这个处处充满危机的未来世界,他曾经生活的世界简直和平幸福到像是童话世界。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他连小学鸡打架这种事都没有经历过。

  来到这个处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世界,他害怕的东西很多。

  尤其是想要把自己吃掉的兽化人。

  人类被兽性基因控制变成兽化人后,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

  失去理智的战争机器在见到自己的时候,甚至会放弃一切目标,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直冲向自己,并且——要杀死自己。

  谁不怕死呢?

  他怕,超怕的。

  但是像之前每一次见到顾训庭即将变成兽化人的时候,他同样害怕。

  可是他发现,他害怕的不是自己会被杀死。

  而是怕顾训庭会死。

  看到顾训庭的头发快速生长披散在身后,如墨般的长发中点缀着几缕白发挑染,还真是经典的国宝配色。

  两人的模样都十分狼狈不堪,林肖途想自己大概会死掉吧,或者会变成兽化人然后死掉。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变成兽化人的雌性吧。

  仅此一份,绝无例外。

  伸手扯掉挂在腰间的那块香牌,那块师父亲手镌刻的香牌。

  他把香牌紧紧地攥在手掌心,就当是死前对师父的最后念想。

  没办法再见面,还是会非常遗憾的。

  他的指甲同样变得十分锋利,五指成爪,往自己的手臂上毫不犹豫地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澄澈在眼底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疼的坚定。

  林肖途的唇色苍白,疲惫地掀眸看向眼前挣扎着要远离的男人。

  他举起渗血的手臂,递到对方的唇边。

  鲜血滴落颤抖的唇,林肖途毫不犹豫地将手臂凑到对方唇边。

  把人搂进怀里,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到几不可闻。

  “顾训庭,没事的。”他还在试图安慰这个陷入痛苦之中的男人。

  对方无法抗拒自己的血。

  幸好抗拒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就是发自灵魂深处地不想眼前的男人死。

  哪怕后果是自己会死。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胆子不大的普通人。

  但他同样是男人,在他的观念里,如果处于和平的年代他会很愿意咸鱼地享受各种照顾。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很有当担的。

  “谢谢你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关照。”

  这个男人对自己确实很好,明面上他知道的,还有背后他不知道的,对方付出的肯定不少。

  他有时候非常自我,有时候还很奇怪。就像知道一个人先喜欢自己,他就不会再喜欢对方一样。

  他不想管这个世界什么雄性雌性的那套规则,他只认定自己也是一个男人,哪怕胆子很小,但在需要的时候,他也是能扛大事的。

  被保护了那么长时间,他也终于可以保护一次这个男人。

  这样,就互不相欠了。

  他紧紧抱住顾训庭不让对方退走。

  身体在被不断摧毁的同时也在重塑,他的力量变得强大不少,只是可惜他撑不下去了。

  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手腕本能地握紧,将师父的那块香牌给捏成粉碎。

  他心中遗憾,本来还想带着这块香牌一起离开的。

  结果香牌先走了一步。

  在他心里暗暗地唤了一声“师父”。

  然而,那块香牌的粉末沾满了他密布的伤口,一股温润却强大的力量从破碎的香牌中涌出,钻入他的皮肤,通过手臂运转到身体各处。

  体内吸入的艾草的躁动基因被瞬间清空、消散。

  他感受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源源不断地给他补充着能量,此时香牌的力量钻入体内,三股力量毫不冲突,将暴动因素驱散后,像是呵护珍宝般一寸一寸填补他体内的破损。

  三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就像三根粗壮的绳子拧成一团,然后互相在某股霸道的力量主导下融成一团,接着小心翼翼地滋补着他的身体,帮助他的身体进行基因升级。

  他好像……不用死了。

  顾训庭逐渐恢复意识,重新掌控身体的主动权。

  他暴躁地松开傻兔子的手臂,几乎是本能地咬破自己的唇角,含着一口血强行喂进对方的嘴巴里。

  粉紫的眼眸瞪圆,一口又一口的血被强行喂进嘴里,以一种更加强势的姿态修复着他的身体。

  顾训庭传导过来的力量,和他体内之前存在的那两股神秘的力量之一极其相似。

  不,就是那股霸道的力量。

  铁腥味浸入味蕾,带着一股淡淡的咸味。

  如海水般的咸。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将被喂得太过急促溢出的血液舔干净。

  他好像突然明白顾训庭之前啃自己吸血的时候,是什么滋味了。

  有点上瘾。

  然而,他突然感觉浑身的骨骼像是被碾碎般疼痛,浑身烫的厉害。

  “顾训庭!”他害怕地揪住眼前男人的衣襟,本能地唤出这个名字。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只要喊顾训庭,对方都会替自己摆平一切。

  嘭!

  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过后,林肖途那件被血鲜洇湿的衬衫掉落在地。

  贴身的长裤也一同散落在地。

  啪嗒!

  几件简单的饰品砸落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上。

  林肖途就像突然消失一般,没了。

  只留下一地的衣物。

  顾训庭愣了愣,伸出的双手还停在半空之中。

  怀中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林肖途!”

  他蹲下身去抓地上的衣物,在凌乱的衣服堆里扒拉出一只毛绒绒的粉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林肖途:我变成兔子了?

  顾训庭:我老婆变成兔子了?

  作者:咦?我儿子变成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