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笃笃地敲了两下, snapi站在休息室里,看着自家不肯进门的两尊大佛,疑惑道。
“你们俩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呢?家门儿都不进了。”
楚别夏笑笑, 抵住段骋雪后背让他先进去, 半真半假地对snapi说:“替你跟他续了个约。”
“啊?”snapi先是一愣, 然后反应过来看向段骋雪求证,“卧槽?”
段骋雪一摊手,表示如你所见。
楚别夏和snapi没有压低声音,不远处忙着对奖杯拍照的王叡几人听见, 纷纷扭头。
段骋雪一笑:“恭喜你们。”
王叡摸不着头脑:“不是……不应该我们恭喜你吗?”
Founder这人刚来队伍里的时候, 他确实因为一些个人情绪对他嗤之以鼻, 但相处久了王叡发现,自家队长认可的人,也确实有他的优点在, 有队长做表率,加上Founder打比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哪怕平时再怎么斗嘴杠人, 王叡也已经把他当成自家兄弟了。
自家厉害兄弟被队伍续约,难道不该恭喜他吗?王叡单纯又善良地想。
然而下一秒听到段骋雪的话, 王叡只恨不得把自己说过的全呸呸出去。
“恭喜你, 下个赛季还能有我这么厉害的队友哦。”段骋雪笑眯眯。
眼看王叡撂下奖杯就要撸袖子, 楚别夏叹气, 远远劝道:“阿叡, 别跟他一般见识。”
紧接着又转向段骋雪:“你也是……”
段骋雪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话,就举起双手承认错误。
这次错了, 下次还敢。
王叡也没真生气,就是被这人自恋到有点眼前一黑, 现在得了自家队长安慰,腰板儿也挺直了。
“好事儿是好事儿,就是咱们秦老板又要出血了。”王叡思索道,“Founder可不便宜吧。”
段骋雪:“嗯……还好?”
“怎么可能?”王叡一摆手,明显不信,“你这个身价,就算比不上队长,也肯定低不到哪儿去啊。除非你被奸商骗了?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会被骗的。”
“那你可看岔眼森*晚*整*理了。”段骋雪说。
王叡没反应过来,段骋雪也不解释,留下一个莫名其妙又带了点炫耀的眼神,就扭头找楚别夏说话去了。
不多的心眼儿来回兜转了好一会儿,王叡突然拉住snapi,凝重问:“于哥,Founder那家伙都签约费不会……不会真被骗的……”
“呃。”snapi一卡壳,“倒是没有……”
王叡松了口气。
snapi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只能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儿。
“大家最近打比赛都辛苦了哈!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是自由活动了。也不拘着你们,集体出行就没安排,时间、经费,都给足你们,自己去玩!”
早就把刚刚的事儿忘了的王叡带头欢呼:“我要带我爸妈去到处玩儿!早看好攻略了!老板万岁!”
好笑地按下过度兴奋的王叡,snapi注意到另一边略显茫然、正在发呆的Dino,想起这小孩虽然在国外两年,但囊中羞涩加上压力不小,听说是从没出过门的,于是又补充道:“当然了,如果需要安排,咱秦老板也说了,可以现给大家找导游,有需要说一声就好。”
Dino明显放松下来。
“还是于哥心细。”楚别夏都看在眼里,侧头跟段骋雪咬耳朵。
段骋雪笑:“这才是冠军队经理的风范。”
“说起来,咱们来这么久,怎么一个极光的影儿都没看到啊。”王叡忽然担心起来,“该不会咱们走都看不到吧……”
snapi安慰:“老天爷怕你们看见极光就心野了,不好好比赛了。咱们还要呆三天呢,会看到的,啊。”
王叡被他的语气逗笑:“于哥你知道不,你这样特像期末考试之前给小孩儿画饼的爹妈!”
“哼哼。”snapi嗤笑,“这回是你自己自降辈分,跟我没关系啊,你个小孩儿,说你还不信……”
王叡的日常就是找队内除了他亲队长的每一个人斗嘴,已经成了TUG队内的日常节目单,即便是日常,其他人看了也还是能乐两下。
段骋雪忽然跟楚别夏说:“你说,不会有人倒霉到来两次冰岛都看不到极光吧。”
楚别夏笑道:“极光说不关它的事。是你之前先对人家爱搭不理的。”
段骋雪却难得认真,双手合十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胡乱拜了拜,念道:“这次真的很想看,拜托拜托。”
最后,Dino、钱乾和助教瓶瓶准备搭伙旅游,找snapi报备申请了一个导游,刘号熙表示自己要去给妻子女儿挑礼物,目标是装满一个行李箱,于是带上翻译独自行动。
“小楚呢?”snapi把每个人的去处都安顿好,回头问,“有安排吗?”
“没有。”楚别夏想了想,“我可能先在酒店歇两天。”
snapi知道他平时就懒得出门,但总觉得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怎么说都得把人劝出来感受一下风土人情的。
“出去玩玩嘛,最近比赛多,你一直忙,也该散散心了。”
楚别夏点头:“嗯嗯,有空就在周围散散步……”
“还等有空?比赛都打完了,不全都是空!”snapi不赞同,“要不干脆跟瓶他们一块逛景点去吧?”
见楚别夏还是摆手,王叡灵光一动发出邀请。
“队长!要不你跟我去玩儿吧!队长我跟你说,我做的攻略都是适合中老年人的,一点都不特种兵,而且我爸妈都可想见你了,家长嘛都喜欢学霸的!”
段骋雪坐在楚别夏旁边,忽然侧身过去闲闲开口:“你看,他内涵你是中老年人。”
王叡:?
楚别夏:“……闭嘴吧你。”
他无奈却熟练地把战争扼杀在摇篮里,然后笑着回绝:“你带叔叔阿姨好好玩就行,叔叔阿姨肯定想你,一家子多好,哪有再带个我的理儿,胡闹。”
王叡刚想反驳,却听见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段骋雪开口。
“要不,你跟我一起?”他说,“我也没做什么攻略,有精力就随便逛逛,不想出门就在酒店窝着,还能有个伴儿。”
……还能有个伴。
楚别夏手下意识攥了下,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把周围队友的反应全都看了一遍,直到发现大家都不以为然、自己无声松了口气的时候,才觉得刚刚的动作实在心虚。
“可以,可以啊。”能有人稍微带一下自家这位在出门上根本带不动的队长,snapi自然连声应下,玩笑道,“那我就跟瓶他们一路了,你俩在酒店好好看家?”
snapi看向段骋雪,段骋雪却又看向楚别夏,无声询问。
“好。”楚别夏说。
段骋雪才笑眯眯回头,向snapi比了个“ok”的手势。
“其实你不用跟我一起在酒店呆着的。”楚别夏说,“我是真的懒得出门,不是别的。”
“冬眠似的。”段骋雪笑,“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不是都来过了吗,看过一次就够了,还不如在酒店打游戏。”
“你自己打,我要休息。”楚别夏说完,看见段骋雪巴巴看着自己的目光,顿了一下,抿唇,“……看你打也行。”
“其实打不打都无所谓。”收获满意的答复后,段骋雪又弯弯眼睛,“主要是想找人说话。”
楚别夏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明天再说。”
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赛事组工作人员探进头来,还没说话,snapi就知道是要采访了。
比赛结束后,除了群访以外,还会有在场各个国家的主持单独采访选手几个小问题,这种活一般snapi随手就分了。
这次,段骋雪和Dino被分派去欧洲赛区的主持那边,王叡、钱乾和刘号熙也鱼贯而出,只剩下一个楚别夏。
“小楚还是去国内采访吧。”snapi说,“估计能晚点儿,还是嗒嗒采,刚看她才往XXL那边去呢,你还能再歇十几分钟。”
楚别夏点头,忽然,手里被塞了一部手机,他疑惑看向手机主人。
段骋雪一边匆匆披上队服外套,一边说:“可能过两分钟会有个电话进来,帮我接一下。”
“好。”楚别夏说。
段骋雪刷地拉上拉链,回头:“锁屏密码不问下?”
楚别夏疑惑:“接电话不用密码啊。”
“……也对。”段骋雪轻咳一声,“那我走了。”
楚别夏又点点头,把手机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段骋雪都关门走了,才想起自己没问他的手机有没有来电铃声或者振动。
休息室里的人几乎走了个干净,剩下的TUG工作人员,楚别夏跟他们也不算很熟,笑着彼此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默默不语了。
很快工作人员也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楚别夏一个人,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再像之前一样端端坐着,直接卸了骨头似的,枕着胳膊侧趴在了桌上,放空地看着段骋雪的手机,怕错过被叮嘱的来电。
休息室的隔音做得很好,门一关,室内一片安静,谁也想象不到,半小时前,这里还是为夺冠沸腾的后台。
时间像离岸流一样把激情带走了,楚别夏侧头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被王叡宝贝地放在单人沙发里的奖杯。
楚别夏眨眨眼,忽然拿出自己的手机,就这么趴着,给躺在单人沙发里的奖杯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打开微博,单手慢吞吞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TUG-Collapsar:开心OvO[图片]】
微博刚发出去,瞬间就涌进来几十条评论。
【啊啊啊我们超棒的fmvp考拉!!!】
【冠军赛当天你都没临幸微博!小小季前邀请赛怎么蛊惑圣上的!】
被这条评论一提醒,楚别夏才意识到确实如此。
冠军赛夺冠后,他确实也开心,但更多的好像……是一种放下的感觉。
当时只觉得吊着的一口气可以松了,夺冠的开心更像炸过的烟花,很快就散了,再加上庆功宴韩昌言的事,等安静下来有空拿起手机的时候,就更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什么了。
这次……确实不一样。
楚别夏往下刷着各式各样的评论,刻意去感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直都带着笑。
大多时候,楚别夏都能遵循某种规则,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该笑的时候扬唇,该严肃的时候绷紧,以至于他现在认真想来才忽然发现,表情本该是心里溢出来的情绪。
心里的情绪放不下了,就会变成表情写在脸上。
就像现在,即使独处都久久未散的、小溪流般潺潺流淌的“开心”。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季前邀请赛”。
【TUG真的太好了!】
【我操co神我兴奋炸了!买来世一突当自由人!关键Founder竟然真的该死的合适?!我□□操,Collapsar你好敢Founder你也好敢!帅死了!!】
【夺冠快乐!但是考拉呜呜,能不能收收看Foun狗的眼神,拉丝了要!】
楚别夏刷微博的手一顿,原本单纯的、只因为奖杯的开心忽然就变了味,空白一瞬后,楚别夏坐直身体,脑海里立刻开起走马灯,准备逐帧复盘自己的赛后采访。
怎么可能?没有吧。应该不会的……
忽然,一段熟悉又陌生的钢琴声响起,打断了楚别夏脑海里紧张的复盘。
几乎是前两个音符刚落下的时候,楚别夏就听出了这首曲子,却叫不出它的名字——又或者说,它本身就没有名字。
……这是他听了很多个晚上的、藏在坏掉旧手机里的、他和段骋雪初见那天听到的那首即兴。
但和他偷偷录下来的充满杂音的那版不同,这个明显是更加清晰的录音棚音质。
楚别夏循声看过去,发现出声的是段骋雪的手机,屏幕亮起,似乎是来了电话。
脑海里像是堵车的十字路口,搁置满暂时处理不了的问题,“向来静音振动的人为什么突然开了响铃”、“段骋雪为什么用这首歌当铃声”、“他什么时候重录的这版”以及……“能不能也发给我”。
即便如此,肢体还是很敬业地做着被交代的工作,拿过手机接通电话。
来电人是一串陌生没有备注的国外号码,接通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听我的新铃声,喜欢吗?”
段骋雪那边还隐隐传来其他人采访的背景音,楚别夏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样子——采访完之后,他会嫌太板正而把队服外套拉开,向来难搞的Founder选手,比往常更快地结束了采访,就为了偷偷倚在采访厅某个不会上镜的拐角,给留在休息室的人打电话。
长久的安静后,楚别夏忽然“噗”地笑了一下,脑海里拥堵在十字路口的问题霎时间疏散了,一个接一个在思维表层掠过,直到留下了最末尾、也最不直白的那个。
“也……发给我?”
段骋雪轻笑出声,却没有答应。
“一会儿跟我去琴房,我现场弹,你现场录,怎么样?”他说,“知道你嫌外面冷不想动弹,但是楚别夏,今晚外面好像有极光。”
楚别夏下意识抬头,可休息室被夹在建筑内部,四周没有一扇窗户。
偏偏段骋雪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勾着他。
“去不去?小冬眠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