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曲子的时间并不长, 短短两三分钟,钢琴边就吸引了一些不赶时间的旅客驻足。
曲子和楚别夏常听的、发在音乐软件上的那个版本有细微的不同,比起那一版, 多了些临场炫技般的装饰音, 还有一段俏皮感很强的变奏。
最后一个音袅袅散去后, 段骋雪起身,周围响起一阵自发的掌声。银发青年大大方方鞠躬,然后满面笑容地径自走向楚别夏。
“Is this song for him?”
楚别夏清楚地听到周围有交谈声,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语调好奇又充满善意地说着什么。
但他现在已经没法分心去做英语听力翻译题了。
他喜欢的人在人声鼎沸里向他走来。
段骋雪在他身边站定, 双肩不经意地轻轻相碰。
“好听吗?”他问。
楚别夏点点头。
“和你喜欢的那个音乐人……”他说着, 顿了一下,然后笑道,“算了, 不跟别人比。”
“……为什么?”楚别夏问。
段骋雪单手抓了抓后颈,略微活动着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肩膀, 随意道:“如果是我的好听, 那我不问你也觉得好听,问了还掉价。”
“如果是别人的好听……”他眼神一转, 挑眉定在楚别夏脸上, 调侃, “楚队的性格, 肯定也会出于礼貌夸我。”
楚别夏失笑, 段骋雪一脸“被我猜中了吧”的表情,抬了抬下巴。
“你不问, 我偏要说。”楚别夏瞥他一眼后收回视线,认真想了一会儿,森*晚*整*理 在段骋雪莫名紧张的视线里,轻飘飘说。
“一样好听吧。”
段骋雪一口气垮下来,一时间哑然,哭笑不得。
“忘了,楚队也是端水大师来着。”
楚别夏轻笑,知道段骋雪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什么也没说。
忽然,他衣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snapi的来电。
看到电话的瞬间,楚别夏第一反应是,幸好自己手机常年静音或者震动,几乎没有开到过响铃模式。
否则现在,自己手机响起不知名音乐人“我精神状态很好啊”的第一首即兴曲目,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敢想象段骋雪那时候的表情。
这些想法在楚别夏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很快接起电话,snapi茫然的声音传出来。
“小楚?你和Founder人呢……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怎么跟你们走散了呢?我感觉应该没走错啊……也可能这边机场有岔路我走反了?小楚?”
段骋雪离得近,电话里snapi的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跟楚别夏对视一眼,先是茫然疑惑,然后又格外默契地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于哥,是我们两个没跟紧。”楚别夏说,“你们现在在哪儿?我们过去回合。”
snapi松了口气,说了标志物,又叮嘱他们不用着急,才挂了电话。
“他真的……”段骋雪措辞半晌,“宁愿相信是自己走错,也不愿意怀疑咱们两个是不是走丢了。”
楚别夏笑他:“把你一个人丢在伦敦,你也走不丢。”
“我是走不丢啊,这不是还有个楚队长?”段骋雪悠悠。
“我也不会走丢,我方向感很好。”楚别夏为自己正名。
如果王叡在旁边,肯定会很主动地跳出来反驳Founder,但现在左护法不在,表面沉稳、但事实上也很介意的小楚队长,只能自己像小学生一样驳回去。
“你是走不丢,但会不会丢也不好说啊……”段骋雪摸摸下巴,“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把你拐走,或者绑架?”
楚别夏:“……幼稚。”
说完,他快走两步跟段骋雪拉开距离,段骋雪愣着“诶”了声,反应过来以后跑了两步赶上,楚别夏再划清界限,他再轻松跑几步贴过去。
如果这儿不是人来人往的机场,恐怕两个人都要像小学生一样追着跑起来了。
snapi站在标志物旁边,像个定定的铜像,看到远处追追打打的两个熟悉身影时,还揉了揉眼睛。
“是一个黑毛一个白毛,一个长一个短啊……”他念叨,“怎么又不像呢……”
刘号熙看了两眼,也笑出来。
“你还别说,我也真是第一次看到咱们小楚队长这么跟人闹着玩。估计高中同学的情分还是不一样吧。”
他正感叹,snapi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老刘,你说咱队要是闹出个队内恋爱,我该怎么公关。”
“啊?”刘号熙卡壳,脑子才转了一半,又见snapi连连摆手。
“呸呸呸我说什么呢……你看我这脑子,肯定是最近忙坏了!怎么能这么看咱队员纯洁的队友情!”
刘号熙看看snapi,又看了看逐渐走来的两个身影,两个人之间距离远远近近的,却又都带着笑。
唯一已婚男士收回视线,莫名叹口气,面对snapi的询问,惆怅表示。
“没事儿,就是想我老婆了。”
-
TUG到雷克雅未克后,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就是邀请赛的线下抽签日,各队要派出两位代表参加抽签,决定比赛的组别和比赛日。
以往这种事,TUG都由楚别夏为主、刘号熙或snapi陪同代表,但这次刘号熙表示要看两把没看完的比赛录像,snapi又有后勤和宣传的工作,虽然不至于忙得脚不点地,但能少一个活更好。
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楚别夏和段骋雪身上。
“为什么不是我和队长去——”王叡无能狂怒。
“人家俩都能英文流利交流,你行吗?”snapi按住躁动的小孩。
王叡不服判决,再次上诉:“那为什么不是Dino跟Founder!”Dino在国外呆了两年,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配上他的长相,没人会相信他是个初中都没上完的偏远村里走出来的小孩。
snapi:“他俩去,主持人都不知道该递TUG还是FH的牌子。”
刘号熙大笑:“你小子但凡说让你队长和Dino去呢?”
王叡气焰顿消。
刘号熙光明正大跟snapi说:“你看,臭小孩就是这样,家长多看一眼弟弟妹妹都不行。”
王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次轮到snapi爆笑出声。
已经走出门外几步的楚别夏:……
段骋雪一边拉好羽绒服拉链,一边笑:“你老说我逗王叡,有没有可能是大家都觉得逗小孩好玩?”
楚别夏浅棕格子围巾下的嘴角也翘着,自己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TUG下榻的酒店离抽签地不远,走两步就能到。
冰岛的12月缺少日照,最少的时候,一天只有四个小时能见到太阳的脸,两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羽绒服加围巾,楚别夏还扣上了羽绒服的帽子。
TUG的夏季队服是银白色,到了冬天的冲锋衣和羽绒服,就变成了不会出错的耐脏的黑,虽然颜色普通,但胜在款式剪裁贴合,穿着也有几分帅气。
昨天的冰岛刚落了雪,雪地靴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声音成了这条路上的主旋律。
楚别夏忽然开口:“突然想起来,以前比赛抽签好像都没看到过你。”
段骋雪难得愣了一下,旋即轻笑了声。
“那会儿……不是以为你讨厌我吗。”
楚别夏惊诧地回头,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眼底的神情就更显清晰。
“说了你别笑我。”段骋雪轻咳一声,抬手不太自在地拎了一下灰白纯色的围巾 。
“你估计都不记得了,第一次季前邀请赛后台,你看到我,还看了很久……四五秒吧。”
“然后就那么从我面前走过去了。”
楚别夏茫然眨眼。
他有些轻微的倒睫,纤长的睫毛向下垂下来,围巾下呵出来的白气在上面凝出细小的霜,整个人看起来像下一秒就要被冻住的雪人。
段骋雪下意识要抬手,却很快克制住放下,只是豁达地笑了笑:“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应该是从那时候就没认出我。毕竟染了头发摘了眼镜,理解。”
他似乎想揭过这个话题,却被楚别夏抓了住话的小尾巴。
“什么时候?”楚别夏执意问。
段骋雪失笑:“抽签的时候。”
楚别夏眉头微微皱着,他似乎很认真地在动用一切脑细胞回忆这件事,以至于都没能好好关注脚下,差点脚下踉跄滑倒。
段骋雪连忙伸手捞了一把,刚要开口让他别想了,却听见楚别夏突然说。
“不是。”
“什么?”段骋雪愣了愣。
楚别夏没有抽出自己被揽着的手臂,他就着这个姿势回头看向段骋雪,眸光认真:“那天,不是没认出你。”
“那是我第一次代表TUG抽签,路上紧张匆忙,把眼镜摔碎了。那时候还没有戴隐形的习惯,只能勉强凑合一下。”
段骋雪弯弯眼睛:“没戴眼镜啊,那估计只是觉得对面有一团白毛?好奇?”
“不是。”楚别夏依然认真摇头,“我近视也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我看过去,是因为你当时背了个包。”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双肩包,但是一个带子套到另一个带子上面,变成单肩包背着。”
他说得太细节,段骋雪自己都怔了片刻。
“你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这么背包。”楚别夏说,“所以我想,那会不会是段骋雪。”
他语气很轻,却在段骋雪心里哄地一下炸开,呵着白气的话絮絮叨叨着,像燎了枯草的火。
“结果我发现,看了半天,人家也没什么动静。想来是我认错了,就只想着赶紧走……”
楚别夏说完,停了片刻,忽然垂下眼睛,踢了一脚路边的雪块,小声说。
“我认出你了,是你没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