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抱起怀中的少年离开火灾现场。
他想将少年与那些等待救援的伤者放在一起。
可是当他有将少年抛下松手的念头后, 对方昏睡中泪流满面,喃喃地反复说着一句话。
他低头去听。
“真也想回家……哥哥带真也回家……”少年脸色苍白,下巴削尖似的瘦。
福泽谕吉看了看一片混瑞安的现场,最终向着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小小的一间办公室, 但装修并不灰暗, 很干净明亮。
这就是武装侦探社最初的办公地点了, 现在只有三个人, 社长福泽谕吉,以及成员江户川乱步、与谢野晶子。
江户川乱步腿跷在办公桌上, 手中转着笔,他对与谢野晶子说, “社长到底去哪里了,现在还不回来。盒饭再不买过来, 我就要饿成一张纸了。”
“一顿饭不吃饿不死人。”
江户川乱步:……
“·叮叮叮, 欢迎光临武装侦探社。”门铃声响起。
江户川乱步欧耶一声,“社长回来了,我去开门。”
他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开门后, 看到社长手中拿的不是午餐盒饭,而是, 一个昏迷着的少年。
江户川乱步与与谢野晶子齐刷刷探头,两人从福泽谕吉的脸扫描到了脚。
福泽谕吉抱着我妻真也, “你们两个要看到什么时候?”
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闪开。
福泽谕吉将我妻真也放到沙发上,对着与谢野晶子说,“与谢也小姐,他的伤势拜托你了。”
与谢也道:“好的, 没问题。”
江户川乱步慢慢蹲下身,盯着沙发上昏睡的人, 对福泽谕吉说,“我们见过他。”
福泽谕吉说:“是。”
他伸手擦掉我妻真也脸上的灰尘,“社长这次英雄救美,你们是刚刚从报道中着火了的咖啡馆出来的吧。”
福泽谕吉点头,声音寡淡,“我在买盒饭的途中听到咖啡店着火,赶过去帮忙救人,到了火势最为严重的二楼时,就看到他把求生的机会让给了两个小孩。”
江户川乱步推推眼镜,哦呼一声,“大善人呢。”
忽然一只手碰到福泽谕吉。
因为与谢也的治疗过于疼痛,昏迷中的我妻真也手无意识打向四方,打滚痛呼,“真也痛……”
“快按住他。”与谢野晶子说。
福泽谕吉抓住我妻真也的双手,将对方禁锢在沙发上。
我妻真也脸色愈发苍白,刚止住不久的泪水又流出。
“真也痛。”
江户川乱步看向痛苦不已的我妻真也,疑惑一句,“奇怪,与谢也的异能,在治疗中从从不会让人产生这么强烈的痛苦。”
与谢也的治疗结束,她同样若有所思,看向自己的手,“我治好了他因为吸入过多烟雾的肺部伤害,但是他耳部的听力缺失”
与谢也指了指耳朵的方向,实在郁闷,“这个我没有办法治疗。如你们所见,强行治疗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福泽谕吉点头,他松开我妻真也的手,站起身,宽大的和服袖筒遮住了手,“辛苦了。”
与谢也摇头,“不算什么。”
饿到不行的江户川乱步抓着与谢也去了外面的餐馆吃饭。
福泽谕吉留在武装侦探社内,看守病患。
闭目眼神中,福泽谕吉听到一阵缀泣,他睁眼看向仍在昏迷中的人,叹口气,拿出纸巾为对方擦干眼泪。
注意到对方已经报废的助听器,已经明显变形。
福泽谕吉伸手摘掉它。
等福泽谕吉将助听器攥在手中正要放在办公桌上时,昏迷的人已经苏醒。
福泽谕吉面色不变,他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个男人在和自己说话。
可自己又听不见了。
我妻真也处于一片死寂之中。
他努力拍打自己的脑袋,没有接受任何声音。
他从对方的手中夺回助听器,在对方暗含担心的目光下佩戴好。
没用,还是没有声音。
我妻真也太害怕了,他抱着自己发出了尖叫。
他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不是直想活下去。
他也想回家,他想回到他的那个世界,他想见到哥哥。
福泽谕吉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年,对方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面,用手捂住耳朵,发出尖锐痛苦的叫声。
这个样子和福泽谕吉对他的第一印象大相径庭。
福泽谕吉半跪在他的面前换用手语与他交流,
——你还好吗?
——你的家人呢?我帮你联系他们。
我妻真也一直处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抱着自己,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一个封闭的小盒子,压力之下最后甚至出现干呕状况,他用牙齿啃啮着指关节。
福泽谕吉看到对方的手很快就不成样子,眉头一皱将对方困在怀中,将袖口撕出一条布条,用布条困住对方的手。
江户川乱步来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他紧贴墙壁,蹑手蹑脚靠近福泽谕吉与我妻真也,“这是?”
福泽谕吉揉揉眉头,言简意赅,“他的状态不太好。”
江户川乱步揉揉下巴,“可是他这样一直哭叫也不是办法,人都要哭坏的吧。”
他贴近我妻真也,听到对方最终一直念着的那个词“哥哥”。
江户川乱步说,“那个,你别哭,我们侦探社会带你去找哥哥的。”
“他听力确实,听不见。”福泽谕吉上前,对着我妻真也放空的双眼面前,用手语比出这句话。
或许是“哥哥”这个人对他至关重要,我妻真也终于出现了几丝反应。
哭得更厉害了。
江户川乱步心中暗道糟糕,该不会是对方的哥哥已经不在了吧。
他眼睛转了转,看到对方在社长怀中窝成一团哭泣的模样,“唔”了一声,目光一闪,在对方的眼前比划道:
——我能找到你的哥哥。
我妻真也现在思维很简单,只捕捉到“哥哥”这个手势,下意识目光跟随过去,“哥哥。”
江户川乱步点头,大概猜测出对方目前的精神不i太好,很容易哄骗,于是比划:
——现在抱着你的就是你哥哥,虽然他和你印象中的有些差异,但是他真的是你哥哥,我可以作证。
福泽谕吉因为乱步乱来的举动有点头痛,他低声喝了一声,“乱步,注意分寸。”
江户川乱步举手,“可是社长,他真的不哭不叫了。”
福泽谕吉下意识低头,我妻真也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不,也不算看,因为眼神根本没有集中。
随后我妻真也用被绑住的双手,艰难的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哥哥,真也又听不见了,真也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痛。”
分辨出江户川乱步的手语,我妻真也以为困住自己的这个人真的是哥哥,他趴在对方的腿上,低声说话。
福泽谕吉看到他脸上濡慕亲近又放松的表情,手指动动,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解释。
江户川乱步站起身,“现在可是要麻烦社长,短暂的当一段时间假兄长了。”
福泽谕吉松开我妻真也的手,看到我妻真也闭上眼睛睡着之后,横抱起对方送到休息室内,“今后两个星期内接到的单子,无论大小,都必须由你来处理。”
江户川乱步僵化,苦叫哀嚎一声。
因为咖啡馆着火,这两天的横滨的大小医院人满为患,碍于我妻真也的精神状态,福泽谕吉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带我妻真也去检查。
没错,我妻真也的精神状态。
他极其敏感不安,很怕人,从不与江户川乱步或者与谢也眼神对视,但他同时又很黏福泽谕吉。只要福泽谕吉消失在他视野中一秒钟,他下一秒就会叫“哥哥。”
我妻真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变了。明明在之前,在他没有成功拥有助听器之前,哥哥无时无刻都会和他在一起;可现在,哥哥很轻易地就会离开他,哥哥也不喜欢自己追在他的身后。
就像现在,我妻真也又找不到哥哥了。
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了很久,连地毯都掀开查找,搜索无果,最后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将近两三个小时。
期间,江户川拿出最近最能吸引他注意的玩具喇叭,都没能让他注意片刻。
江户川乱步非常苦恼,不哭比哭还棘手。
三个小时四十七分过去后,福泽谕吉处理好公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江户川乱步和与谢也大松口气的表情。
“他怎么样?”福泽谕吉将盖好政府公章的文件放在书架上。
江户川乱步想了个合适的说法,“……好像生气了,因为见不到你。”
福泽谕吉走到我妻真也面前,比着手势,告诉对方自己是去做什么。以为我妻真也不能理解,福泽谕吉准备将这组手势打第二遍。
我妻真也开口说话,腔调因为没有听力的加持有点含混怪异,“下次,带着真也,不捣乱。”
福泽谕吉停顿一会儿,右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
——好的。
我妻真也手环住福泽谕吉的脖子,脑袋埋在脖子中间,重复说,“真也爱哥哥,真也爱你……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