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范围不大的树丛里。

  几个身穿掩护色且手持热武器的兵人,神色肃穆地在搜寻些什么,时不时与队友交头接耳,或比划着只有内部人员看得懂的手势。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满身狼狈的男人宛若一条被风浪拍打上岸的臭鱼烂虾,靠在一棵大树上遮掩身形大口大口地喘气。

  虽然如此,却也掩盖不了他眼里的狠拧。

  用力一抹嘴角的血渍,男人猎豹一般弓身潜伏而行。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追逐,使得男人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即使他脚步放得再怎么轻,还是在脑袋发起的眩晕下不小心弄出了一丝动响。

  狩猎者并不是外面那些喽啰,而是国家为了对付一些顽固分子所组织能以一敌十的特|种部队。

  所以,哪怕只是丝丝动静,也够他们那根敏锐的神经捕捉到了。一个指挥头子模样的人打了个手势,其他几人同时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分散站位呈弧形包抄过去。

  男人就像丛林里的野兽,孤注一掷下更是爆发了骨子里的极限潜力。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不少,一时之间僵持的场面又回到两方之间。

  直到男人无路可逃。

  谁也没想到在这儿小小的郊区会遇到一个悬崖,从男人急刹身形导致一些碎石滚落下去的回响可以判断,下边的高度绝对能让人摔得粉身碎骨。

  “束手就擒吧头枭,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一直紧绷着的男人突然低低笑起来,接着是胸膛明显起伏的大笑。似乎是岔了气般,夹着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但是脸上那种癫狂的神态并没有因此退下,反而越加彰显。

  “无路可走?投降?”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仿佛笑够了般,男人便停下来重复狩猎头子的话,。

  他神经质地歪歪头,眼里的血腥已然消失,转而换了上了溪水一样的清澈。

  男人点点脸颊,有些烦恼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生来不由我,死这么容易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吧?”

  话音落下,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脚下用力一蹬,接着男人放松身体的控制,直直跃入深不见的悬崖。

  众人最后一幕是男人脸上咧开的笑容,纯粹到毫无杂质,完全不像是被人逮捕一样,更似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地欢喜。

  身子前倾往下望去,只见层层雾霭,除却一开始的碎石滚落地声音,偶尔匆匆飞过的鸟雁之外,一切接近于无。

  “掘地三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言语尽是白忙一场的不甘、愤恨及被戏耍的恼怒。

  其余人皆沉声应是。

  “咔!”

  “很好。下午继续。”板记一响,导演就发话收工。

  他这只是小资剧组,请来的并不是什么大牌阵容,而他又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极为苛刻,一条过的情况不是没有,却是很少,十次有两三次都不错了。

  未进军娱乐圈之前,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有预想过,可当亲身体验过,才深知其中的操蛋感。

  话说回来,那苏妖刚刚演技提升的不只是一星半点啊,难道去过一遭鬼门关的人都会有传说中的大彻大悟?

  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想到悬崖上还有个人坠着,他立马振臂吆喝:“快快快,将苏妖拉上来!”

  听到导演发话,威亚师才从刚刚的场景回过神来,赶紧操控着自己这头的绳索,将吊着另一头的人拉上来。

  拉到一半的时候,手上重量骤然一轻,威亚师脸色猛地一变,与另一边的威亚师目光对视,均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相同的惊慌。

  看来那边的情况也与自己这边差不离儿。威亚师身体颤了颤,脑子里恍然砸下一行大字,仿佛巨石滚落一样砰砰作响:

  完了完了,摊上大事了!

  “导导导、导演!”

  “怎么了?”正要离去的导演听到有人喊,还是那种慌慌张张的,心下奇怪,他转身询问。

  顾忌到在场人员并未散去,威亚师凑到导演耳旁小声嘀咕。

  “什——”声音一提高,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过来,导演清清嗓子,装作一脸无事的样子。

  等身上的视线都移开后,人也离开得七七八八了。导演也小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他身上不是绑了好几根结实的钢丝绳吗?这种人命攸关的事情可不能乱开玩笑!”

  威亚师苦着一张脸:“这种事情我哪敢开玩笑啊导演。本来还好好的,拉到一半的重量突然就没了。”

  来回深呼吸好几次,导演努力冷静下来,他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信得过的人转到崖底找找,这事先别声张。”

  “好,我马上去。”说完,威亚师就撒丫子跑开。

  至于下边的傅成狐,则是在坠入云层的时候,脸上那种神经质的疯癫转瞬变为扭曲,腰上箍着的钢丝绳索直叫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咿呀呀,你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好可怜哦~”。

  蹲在傅成狐旁边的星算子一腔同情心泛滥,他控制着脚下的飞行法器——飞卦,上升到与男人视线平行的高度。

  星算子眨巴着眼睛又道:“需要我的帮忙吗?不知名的大~哥~哥~”

  后边的称呼星算子像小孩子吃糖一样咬得很黏腻。

  傅成狐额角不期然地蹦出了个爆筋儿,火气也是“蹭”的一下就升到顶点。

  他四肢紧扒着悬崖壁跟着上拉的劲儿往上挪,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当然——”

  星算子脸庞愁容一换,右掌覆盖上一层普通人肉眼辨不出的气流,他大拇指内扣,其余四指绷直就要朝坠着傅成狐的威亚劈去,同时兴高采烈的说道:“那我先帮你断开……”碍事的绳子。

  后边的话没得说完,就被傅成狐大喘气的话打断:“——你闭嘴就是对我最大帮助了啊少年!”

  星算子动作一顿,他就郁闷了,以前凭着这张脸在人群中他混得也挺开的啊,怎么到这个大哥哥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哼,你叫我闭嘴就闭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被人一再拒绝自己的好意,就算星算子再怎么神经大条,以他占术师的骄傲也做不出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赌气之下,星算子收回掌刃过猛,带起的劲风竟是将傅成狐上拉的威亚断了去。

  傅成狐:“!”

  星算子神情一僵,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他妈跟上辈子跟你有仇是吧?!”恼晕头的傅成狐冲着星算子就是一顿吼。

  此时此刻的形象跟以前的高贵冷艳一点儿也搭不上边。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一觉醒来不仅百年修为全无,还背了一屁股还不完就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债。

  这天大的转变,搁一个小妖精身上来说也是够呛的。

  事以至此,觉得一昧颓丧下去也不是办法的傅成狐便开始适应原身的生活。

  那点对仇人的憎恶被他一直压在心底深处,直到如今在星算子看似好心肠,实则他认为是多管闲事的举动中被惹炸毛了,才爆发了出来。

  看到傅成狐突然往下急速坠去,饶是星算子也慌神了片刻,之后才想起御行飞行法器去救人。

  快点,再快点啊!

  星算子心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自己一个修者跟一个普通人较什么劲啊。

  要是被那帮老头子们知道自己欺负弱小,还将人弄下悬崖,那后果……

  思及于此星算子狠狠抖了个激灵,又往飞卦注入了几分灵力,加快飞行速度。

  还好,最后离地面还有十丈左右的时候,他长臂一伸,恰恰好将人捞了上来。

  然而,他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不到一半再一次提了来。

  怀里的人双眸紧闭,面无血色,苍白的唇瓣之间渗着丝丝殷红。星算子翻过傅成狐的头颅,看到对方耳朵里也透着红丝,脑海瞬间蹦出四个大字儿:

  七窍流血!

  星算子眉尖拧得死紧,也不敢耽搁,一手环着傅成狐的上身,另一手抄膝盖窝就将人横抱了起来,快步往不远处的水流声走去。

  把傅成狐的头枕在自己双腿之上,之后再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抖出一颗尾指盖大小的药丸。

  接着星算子一脸肉痛地塞进青年的嘴里,收起小瓶子后,他忙不迭转过上半|身,以双手作器皿盛了些娟娟细流而下的溪水,渡到昏迷人的口中。

  费了老大的劲儿,他才阻止了一场因为自己的疏忽差点酿成的大错。

  “你小子走大运了知不知道!”紧绷的神经得到解放,星算子突然气鼓鼓地自言自语:

  “要不是我下山匆忙没带其他续命的东西,这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无价‘天灵还玉丹’,我才不会白白便宜了你呢。”

  发了好一通牢骚的星算子浑身舒坦了,这才有空观察起现如今他们身处的环境。

  很多枝干粗壮的树木,却是枯死模样光秃秃的,地上的泥土不见潮泞,也找不到一片落叶,干净得就像有人每天来打扫一样。

  这地方唯一有生机就是旁边的潺潺流水。

  偶尔几只乌鸦发出难听地“嘎啊嘎啊”的叫声。

  星算子下颚绷了绷,唤出飞卦将还在昏迷的青年放了上去,他一改之前的嘻嘻哈哈。两手呈抱球状,蓝色星光从中溢出,然后凝结成一本比字典大上一倍的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