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隐去,钟离抬眸看你。

  他坐在塌侧,扣着女子纤细柔白的手,心口剧烈跳动。

  你支起身子,凑到他面前,额头相抵,剔透若琉璃的眸子映进一池金色,恍惚间他似乎又闻到你发间霓裳花的香气,能听到到逆鳞被触碰那一瞬间,浑身紧绷,理智熔断的轻响。

  一种无法自控,灭顶般的本能。

  他抬手,将你耳侧凌乱的长发拨弄倒耳后,金眸半阖,冰凉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了一下你的,极尽轻盈,又如此慎重。

  “阿离。”

  他谓叹一声,一时无言。

  星月相皎,不若你我。

  得卿此意,无报琼瑶。

  你直视着他的眼睛,双眸含笑,故意撒娇道:

  “看来帝君是不打算追究我玩心太重了?”

  钟离被逗笑了,指节轻轻刮过你的鼻尖。

  “当罚。”

  你故作惊愕地看他。

  钟离按你在榻上躺下,拉了拉薄毯。

  “罚你安心睡觉,不许闹了。”

  你把半张脸埋进薄毯,拽着钟离的袖子轻轻晃了几下。

  “别去外间了,留下来陪陪我吧。”

  钟离没作声。

  “我还有问题想问。”

  你拉着他的袖子,钟离轻轻一叹,还是依你意思,在你身侧躺下了。

  你抖开毛毯,将两个人一起裹起来,窝在他怀里,感受到钟离的手环在你腰侧,语调上扬。

  “方才帝君突然失控,是因为我碰到了什么吗?”

  钟离嗯一声。

  “逆鳞。”

  你啧啧称奇。

  “传言龙身有鳞倒生,谓之逆鳞,触者杀之,如此看来,传言倒多有不实。”

  “……”

  钟离拥着你,沉默一会儿,道:

  “未必不实。”

  “……不要拆台,谢谢。”

  谢谢他本能的双标。

  你又拉着他扯了几句,钟离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你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一会儿睡意上涌,阖上眸子,没了声响。

  怀中人清浅的呼吸拍在他胸膛,心口一阵阵发热,月华再现,与她的银发交相辉映,恍若仙境。

  “阿离,我曾这样拥你入眠过。”

  隐晦的心思在暗处生根发芽,直取当空皓月。

  “再等我几日。”

  钟离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满床月华上,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倦意漫流,意识逐渐朦胧。

  夜色昏沉,月过枝头。

  怀中人轻轻勾起唇角,似是笑了,夜风穿过窗棂,像是星与月的呢喃。

  “……好。”

  ……

  许是睡前的情绪太过激荡,昏沉间,平日抑制的种种情绪齐齐涌出,如水潺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境压下来,将你的意识团团笼住。

  你梦见初见之时那金光倾泻的岩枪直指庞然青兽。

  梦见万民来朝,高台上挺拔的身影龙眉凤目,贵气天生,坦然受这万民敬仰。

  梦见化名钟离的神明,在如酥春雨中漫步,衣袖尽湿,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中回荡,无人问他冷暖。

  你心中微微一疼,上前去拉他的手。

  两人掌心相错,未有触碰。

  钟离脚步微微一顿,有些错愕地回首。

  身后细雨朦胧,晨光熹微,风吹雨斜,道旁新枝上青翠的小苞在眼角晃动。

  他眉间的期许淡了下去,长睫低垂,石板上的青苔映在稍显黯淡的金眸中。

  你来不及多做什么,下一个梦境压过来。

  你置身一片黑暗中,翠色的流光带来恍若幻觉的声响。

  像是两人在对话,女声轻柔空灵,男子低沉和缓。

  “……你见到她了?”

  “是,她停留了半刻。”

  “大概是梦的余烬吧,她的权能本就可以将梦境与现实相互转换,从这个角度来讲,短暂的将梦境与未来的现实相连,确实可以达到穿越时空的效果,前提是,她知晓某个时刻的未来,才能在梦境中复现出来,并化虚为实——真是充满想象的权能呀。”

  “原来如此。”

  “所以你这次造访须弥,是为了求证吗?”

  “不,是为一个答案。”

  男子似乎踌躇了一下,声音放轻了些。

  “依阁下之见,可还有……这样的机会?”

  对面的女子沉默了很久,久到你以为这梦境就这么结束了,才听到温柔似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愿诉说谎言,但这次恐怕是极为巧合的现象,自她归去已有七百余年,在那时,她的权能还无法自由触及未来,余烬渐消,若想再遇见这样的机会,恐怕要等待的时间只会更加漫长。”

  七百年一遇的奇迹吗?

  那男子似乎笑了笑。

  “无妨,我会等待。”

  他道了谢,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寂静的黑暗中,女子叹息如水。

  “杳无音讯之人,要等到何时呢?”

  晨鸡起鸣,搅碎混沌梦影。

  你睁开眼睛,坐起身,望着窗外寂寥幽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身侧一片空荡,钟离已然离开了。

  外面响起门扉被扣动的声响,七七抱着医书,小心地迈过门槛,厚重如板砖的书籍挡住她的大半视线。

  你回头看她,女孩儿对上你的视线,慌慌张张地丢下宝贝医书,趴在榻沿,吃力地伸直手臂,擦拭你的眼角。

  “师父,别哭。”

  你愣了一下,抬手,指尖擦过眼角冰凉。

  你有些惊讶。

  玫红色的眼睛盛满担忧与关切,巴巴地望着你。

  你笑了一笑,伸手将玉雪可爱的糯米团子抱进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没事,做了个梦,叫七七担心了。”

  “是噩梦吗?”

  你垂下眸光,温柔的看着她。

  “是啊。”

  他那么好,应当事事如意,一生顺遂才是。

  那样的梦,不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