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奋人心的话语没让克里斯的态度产生任何变化。作为一个“超人”,同类型的演讲一向是他和“神奇女侠”的活,克里斯早就无比熟悉。
蹊径看着他冷淡的神情,大为不解:“难道你就想留在这里,坐等一切消亡?”
“我觉得你想得太过简单。”
克里斯一句话结束了话题,没有任何争辩的想法。
“等等,你说时间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阿尔文打断两人间一下子紧张起来的氛围,问道。
“噢,对,斐济涅特曾经力量穿过我的身体,之后我就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东西,他的痛苦,在他消失之后时间和空间的崩溃,宇宙之间的边界被摧毁之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很混乱。”蹊径一脸严肃地说,“就比如,你在这里也许过了很久,但事实上,真正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天。”
阿尔文没有质疑,点点头:“那我们得抓紧了,我去拿点要带走的东西。”
说完,他便自顾自走向下层。
下层没有开启日照,所有的一切沉在黑暗里。阿尔文抹黑熟练地来到木屋前,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没回头,半开玩笑地说:“我以为你会和他打起来。”
或者趁机毁尸灭迹。
克里斯没有回应这句不算玩笑的玩笑,只是提醒说:“摄像机还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总是会忘记收起来。”
阿尔文走进木屋,来到自己的卧室,果然在抽屉里发现了摄像机。他取出储存卡放好:“谢了,接下来就是……嗯,小氪在哪?”
“外面。”
“好吧,我们等会得记得叫上他。”
顿了顿,阿尔文又问:“你为什么会同意?”
“你说你想我帮忙。”
克里斯平淡地说。
阿尔文一愣。
“就这样?”
克里斯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你帮我建好了仓库。”
听上去似乎是个玩笑,阿尔文很清楚两人真正熟悉起来的时间没有多久,共同的过去也早已变得沉重,但他同样意识到,在说出这句话时,克里斯的语气格外认真。
阿尔文不自觉翘了翘嘴角:“好吧,不过这个仓库我们带不走了,以后我再帮你建一个。”
克里斯的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
“那我就全指望你了。”
……
蹊径的能力十分不稳定。
据他所说,以前来到黑暗多元宇宙时也出现过同样的现象,只是没过多久,在一次昏迷后,不知道为什么恢复了正常,没想到这一次又出现了不稳定的情况。
好在几次尝试之后,终于成功地出现了一道金色裂隙。
穿过裂隙的感觉很奇妙,像是走进一扇门里,没有任何过度环节,眼前的景象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糟糕的是,蹊径还是失败了,裂隙确实成功到达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地点,只不过不是什么“时间褶皱”——阿尔文没见过那地方,但至少他很清楚,这听着十分抽象的东西,绝不会和纽约一模一样,而且还是完全被毁坏的纽约。
那渗人可怖的笑声在这里异常清晰,浓郁的暗能量无处不在。到处是断掉的肢体和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凝结变成黑红色,湿热的空气中徘徊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挥之不去。
阿尔文抬起头,原本翻滚的黑云犹如凝滞,污秽的黑灰两色斑驳不匀,偶有紫色的闪电窜过,却只照亮了云层后那可怖的影子。
而远处……阿尔文望过去,大块的碎石凭空升起,消失在侵蚀而来的黑暗里。
——这个地球在崩溃。
阿尔文此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怎么会回到这里……?!”
蹊径有些慌张,刚刚打开裂隙之后他明明探出头检查过,为什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里!
幸好这一次能力没有失效,他立即成功打开了新的裂隙,只不过没时间检查了,不管去哪里都要比留在这里要好!
这里可是最后的战场!是曾经的地球-3!
“真可惜,你们来晚了。”
黑暗中,一个漆黑的,蝙蝠形状的人影走出来。他矗立在废墟上,身上没有任何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也没有固定的形体,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构成。他注意到三人,嘲弄似的投来满是恶意的目光。
“战斗已经结束,你们已经输了。你们可以继续做一些无用的努力,但这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至黑骑士笑着朝他们伸出手。遮天蔽日般的巨大手掌当头笼罩而下,尖锐的危机感几乎让人窒息,三人立即跳入裂隙,却注意到那裂隙已经被染成黑色。
留下只会迎来死亡,就算再可疑,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犹豫。
不过事情似乎没有太过绝望。
眨眼间,周围就不再是死寂、崩溃的地球,而是由不同色彩组成的寰宇星图,无数风暴裹挟着银白发光的碎石,向水流一样席卷而上。
在这里,蹊径周围不断出现金色的折光,像是火焰,也像是一只只金色的雀鸟正绕着他飞翔。
“就是这里!其他人应该就在——啊!在那里!”
看到远处似乎已经发现他们的人影,蹊径果断抛开裂隙颜色的问题,激动地指向那个方向。
阿尔文下意识看过去,想找到自己熟悉的那几个,可紧接着,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至黑骑士怎么可能放任他们成功逃离,还成功见到幸存者?
而且,那几个人影的样子……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整个时间褶皱像是被揉碎的纸团,无数的裂痕凭空出现,交错堆叠在一起。黑色的粒子从裂痕中涌入,银白的碎石失去光芒。
“走!”
克里斯抓起阿尔文,二话不说跑向裂痕相对较少的方向。
阿尔文知道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紧跟着迈出脚步。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
阿尔文神使鬼差回过头,只见身后金色的裂隙已然消失,反倒是有其他的东西正在出现。
像是……漩涡?
阿尔文来不及分辨,二话不说推开克里斯,同时,一股拉力将他朝那漩涡中扯去。
克里斯毫不犹豫朝他伸出手,小氪也咬住他的衣服,可到底还是没能来得及,阿尔文被卷入漩涡中,阿尔文眼睁睁看着那星图的色彩消失在视野,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死亡的腐臭味一瞬间充盈鼻腔。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漩涡将自己带到了哪里,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旁似乎有什么和他有一样的待遇。
磅!
阿尔文转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眶。
一具尸体。
阿尔文尽量冷静地作出判断。
这吓不到他,尸体而已,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阿尔文坐起身,环顾四周,周围的尸体很多,不可视的黑暗中有很多差不多的漩涡,就是这些东西将尸体与他带到了这里。
它们时不时出现新的,漩涡中心能看到很多其他地球上的景象,但大部分什么都没带过来就会很快消失。
但这不是阿尔文关注的重点。
这里还有更加值得在意的东西。就在阿尔文的不远处,瘫倒着一个金色的巨人。
巨人的头颅形状古怪,两侧和脑后延伸出尖角的形状,额头的位置是一个凸起的圆环,圆环里是一些金色的……交叠的齿轮,。它身上穿着样式怪异古朴的青灰色披风和战甲,袖中伸出一只金色的左手,像是穿戴着风化锈蚀的装甲,表面斑驳异常。
像是察觉到了阿尔文的存在,巨人挪动了一下肢体,仅剩的那只左手握住一旁材质不明的黑色长棍,一些浅蓝色的光芒随之亮起。
“我很抱歉,年轻的伊恩,你本不应该来到这里。”
巨人准确地喊出阿尔文原来的名字,声音低沉平稳,那明显不是人类的嗓音,阿尔文却能感觉到其中类人的情绪。
“这是哪里?刚刚那是你做的?”
阿尔文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我不知道你刚刚见到了什么,但这里是一个牢笼。”金色的巨人低声说着,紫色的液体从他的眼眶与嘴角流出,“至黑骑士毁掉了宇宙间的边界,大多数的斐济涅特被摧毁,剩下的来到了这里。我以为这里是唯一的生路,可没想到只是黑暗之人故意留出的绝望之地。”
斐济涅特?
阿尔文一顿,仔细打量起这个枯萎而破碎的巨人。
所以……它就是蹊径之前提到的神明。
可它看上去马上要死了。
斐济涅特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多元宇宙已经腐化,我的永生线圈也已经彻底损坏,我尽力想要坚守职责,抵御异常,尝试着脱离,现在看来我们失败了。”
而脱离的方式……斐济涅特看向黑暗,仿佛看到了那些早已倒下的同族,和无数斐济涅特的尸骸铺就成的那一条曲折、狭窄的道路。
一切确实和他们起初预计的一样,斐济涅特的死亡引发的力量撞破了牢笼,他们也确实重新能够触及外面的时空,这也是为什么一切都还坚持着没有彻底溃散。
但斐济涅特却没能让自己脱离,他想要寻找到那些充满希望的英雄挽回败局,甚至是那位一度成为神明的戴安娜·普林斯,于是他守在这里,尽量操控那些混乱的漩涡。
可出现的,除了尸体,只有满心绝望的恶徒。
而且无一例外,他们都来自曾经的黑暗多元宇宙。
曾经斐济涅特在察觉到黑暗中的异动时,短暂放下职责,离开边界,去往黑暗多元宇宙寻找过拥有希望之人,但是没有找到。现在也是一样。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斐济涅特能撞出缺口的原因——有谁想看到他的绝望。
时空坍毁的声音回荡在灵魂里,斐济涅特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似乎说出这些话就用完了他所有的力量,斐济涅特的双眼逐渐暗淡,身上死亡的腐臭也越发浓烈。
意识到这一点,阿尔文急迫地踩过一具具尸骸,来到斐济涅特面前,声音颤抖地追问道:
“那我要怎么才能离开?”
斐济涅特还没回答,一个声音突然撞入阿尔文的耳膜。
“……生日快乐。”
是蝙蝠侠的声音?
阿尔文一顿,僵硬地回过头,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是蝙蝠侠站在蝙蝠车前,手里拿着一个系着红色丝带的礼物盒的画面。
“这是……”阿尔文怔怔看着这记忆中的画面,焦急地问,“我,我能不能从这里——”
“不能。它没有连接到空间,只是一部分过去的幻象。”随着他步入死亡,力量逐渐散溢,而阿尔文又来到了他的身边,这是正常的现象。
“那就告诉我离开的方法!!”
“直到下一个斐济涅特找到这里,到时候你就能离开这里。”他很快就要死去,在他死后,余下的力量还能留存一段时间,维持住崩溃的多元宇宙。但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这需要多久?我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我还得去……我绝不会和你一样死在这里!!”
阿尔文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吼。
“……如果你心怀希望,可以试着使用我留下的力量。”斐济涅特沉默了很久才给出其他的选项,他不觉得阿尔文会成功,曾经使用他力量的蹊径与闪电侠,都有着特殊的能力,但阿尔文只是一个普通人,“希望我们能找到拯救宇宙的生灵……”
阿尔文还在等他的下文,但是斐济涅特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Fugi……”
他看着迅速失去生机的巨大神明,瞪大了双眼。窒息感裹挟而至,阿尔文张着嘴,却仍是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那些漩涡仍然在不断出现,一个个人影不断出现,但是……没有那些来自多元宇宙的英雄。
再这样下去,克里斯应该也会和他一样的下场。
因为,他们来自黑暗多元宇宙。
“Huh……好吧,如果只能这样的话。”
阿尔文垂下头,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轻笑,果断将手放到那光芒已经逐渐黯淡的黑色长棍上。
浅蓝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有什么涌入躯壳,阿尔文只觉自己像是要被撕成碎片,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
阿尔文用尽全力收回手,皮肤离开的一瞬间,撕扯感立即消失无踪。
这该死的鬼东西——!
阿尔文不甘心地一次又一次进行尝试,可没有哪一次坚持满一分钟。最后,他脱力似的倒在地上,大喘着气,冷汗从额头滚落。
不行。
这不是他能利用的东西。
哪怕不需要直觉,阿尔文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最好还是等另一个斐济涅特出现……
没错,不需要急着回去,他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之前那么说只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就算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
阿尔文呼吸一颤,不自觉抿紧嘴唇。
这个念头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开关,周围的漩涡越来越多。罗宾、蝙蝠侠、夜翼、阿尔弗雷德、詹姆斯……还有他自己。
无数的存在于过去、未来、现在的画面不断闪过。
阿尔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起还在被疼痛折磨的双手,想捂住耳朵,可抬到一半就放了下去。
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他根本没必要……逃避。
“如果你有事,可以找我——任何事。”
“……你要回到车上。上次夜巡,你最后在滴水兽边上睡着了。”
“保护好你自己。”
“不,我现在这样更好。”
“……你真的想帮上忙……别再做多余的事。”
“他经历过这种事,很多次。也正因此,他同样清楚,我们很难对过去视而不见。”
“……”
“……”
阿尔文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一一看过去,可不管是什么画面,都让他难过至极,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酸涩发痛。
他根本做不到救下他们,也根本回不到过去。
即便反复告诉自己,所有的人都会死,死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必要这么难过……也无济于事。
“阿尔文!”
忽然,阿尔文听见了杰森的声音,他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在自己跳进裂隙,去往世界熔炉前,那只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
梦里好像也发生过一样的事,阿尔文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触感,以后估计也不会知道。
但他突然觉得,哪怕想不起来,哪怕一切只是徒劳,也能再继续下去了。
视线中的那些漩涡亮着不同于黑暗的光,像是温暖又柔软的火焰。
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剧烈的疼痛还残留在身体里,阿尔文又一次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