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姜璎的偏殿四处尽是残垣颓壁,围墙久年失修,哪里都是一副凄惨破败的感觉。

  陆云眠在院外见那姒族女子对着自己笑,不仅有几分好奇,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

  就好像她们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陆云眠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嗓子,接着又摆了一下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陆云眠瞧着那笑容,一怔。

  这姒族女子难道不知自己的处境吗。

  如果不是祭司殿的占卜结果暂且救了她一命,她今夜就会被烹于大鼎中杀掉祭神。

  陆云眠想问问她为何要笑,继而又想起姜璎不会说话,便也没问。

  寂静的夜里,不知谁的肚子因为饥饿而悄悄叫了一声。

  姜璎本能地低头去看自己的,发现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而是陆云眠的。

  陆云眠显是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神色冷淡,什么都没说。

  姜璎不能说话,便用现在少得可怜的信息推测陆云眠的身份。

  陆云眠褪下了华服羽冠,衣着不算多么华丽,至少比姜璎先前看见大祭司和首领穿的衣服要朴素很多。

  而且深夜还在宫中行走,经常连饭都吃不饱,想必身份不会太高。

  这么想着,姜璎就狠狠怜爱了,看向陆云眠的眼神也愈发柔软。

  察觉到姜璎目光,陆云眠愕然,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姒族女子的眼神是在......可怜她?

  一个祭品,居然同情她。

  陆云眠有些想笑,可是看着姜璎的目光如此认真,她竟没有觉得厌烦。

  “我是很饿。”陆云眠淡道,“那些老东西给的食物实在恶心,我吃不下去。”

  她才登基的时候便想取消人牲,但祭司殿不同意,说她这样不敬神明的君主,死后是要受烈火之刑的。

  每日处理政务的是她,开疆拓土的是她,怎么到头来就成了一切仰赖神明护佑了。

  “我看,连祭司殿也一并取消好了。”

  年少气盛的君王在祭司殿冷冷说出这句后拂袖而去。

  首领一心想抹去祭司殿的存在,祭司殿则说陆云眠不得神明认可,不会得到庇护。

  被断言不得神明庇佑的首领在巫族历史上一贯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年祭司殿和首领的关系异常僵化,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陆云眠冷笑:“迟早把这些神神叨叨的老东西都杀了。”

  从姜璎视角听起来,便是陆云眠穿过来后不单身份不高甚至还有可能被职场霸凌了。

  只是她现在没有修为,没有身份,把人都杀了这句话恐怕短期内难以实现。

  为了安慰陆云眠,姜璎吃力地抬起手上叮叮当当的锁链,摘了一枝梨花给陆云眠。

  一束梨花枝姣白如雪,隔着矮墙递过来。

  陆云眠一楞,下意识接过梨花枝,指尖在梨枝上摩挲了一下。

  “......走了。”陆云眠捏着梨花枝道。

  姜璎点点头,目光殷切温柔。

  快回去吧,说不定一会儿回去晚了又要被霸凌了。

  那束梨花枝被陆云眠随意插在寝殿花瓶中,她向来觉少,一夜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最近祭祀更是如此。

  陆云眠翻了个身,忽然嗅到一股浅淡的幽香。

  梨花倚瓶而立,洁白柔软,无端想起姒族女子柔润的眼眸,躁意莫名拂平了些许,渐渐地生出些困意来。

  第二天起来时那花瓶里的梨花枝却不见了,将它取而代之的是宫廷花园中更为精美珍贵的花。

  见陆云眠盯着花瓶看,伺候的宫人诧异,原以为是底下人不懂规矩,那般粗劣的花枝怎能放在首领殿中,她便叫人丢了出去,如今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奴这就去把花枝捡回来。”

  “......罢了。”陆云眠道。

  不过是一束梨花枝罢了。

  那晚之后陆云眠好几天都没有再出现过,好在祭司殿的人看姜璎老实,替她解了锁链,每日丢些菜食给她,保证饿不死就行了。

  姜璎厨艺还行,因为上大学时学校食堂过于难吃,她在宿舍靠着一口限电小锅锻炼出了厨艺,做出来的菜倒也有模有样。

  陆云眠处理完政事,一时觉得无事可做,竟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那姒族女子被关押的地方。

  还未走近便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陛下,那是祭司殿关押祸星的地方。”宫人小心提醒道。

  陆云眠摩挲着腰间玉坠,神色阴晴不定:“你的意思是孤需要看祭司殿的脸色做事?”

  宫人一抖,立马跪了下去叩头请罪。

  “滚下去,这里不需要人伺候。”陆云眠透过矮墙,凝视着在厨房忙碌的女子,难得升起了一丝饥饿之感。

  姜璎把饭菜端到院中,没想到居然看见了好几天没见面的陆云眠。

  又是那样的笑容。

  陆云眠想道,好像她看见自己很高兴似的。

  为何她会觉得那笑容竟有些熟悉。

  姜璎朝陆云眠招招手,从院子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搬出一块石头充当另一个座椅。

  看孩子几天不见又瘦了,肯定是没吃好饭。

  姜璎把碗筷递给陆云眠,盈秀的眼神仿佛在说:坐下吃饭呀,别客气。

  陆云眠沉默片刻,还是坐了上去。

  姜璎每吃几口就抬头看看陆云眠有没有好好吃饭,眼神慈爱得仿佛一个老母亲,盯得陆云眠都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这种眼神看我。”陆云眠咽下饭菜,终于对姜璎的眼神忍无可忍了。

  姜璎笑了笑,伸手捏了捏陆云眠脸颊上的肉,然后忧愁地叹了口气。

  要是旁的人敢这么对她,这双手已经在还没伸过来之前就落地了,可是陆云眠只是皱了皱眉,任由姜璎的手在自己脸上作怪。

  “比起担心我,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陆云眠吃饱了饭,心情不错,眯起眼眸时像只慵懒矜贵的白猫儿。

  “你是祭司殿占卜出的祸星,祭司殿不会放过你的。”

  这件事姜璎也知道,这几天从打听来的闲言碎语中她还知道巫族首领和祭司殿不睦已久,既然祭司殿不会放过她,那她可以去找找敌人的敌人。

  姜璎在地上画出首领的面具,陆云眠一抬眉,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很聪明。”

  姜璎接了夸奖,旋即拉了拉陆云眠的衣角打听首领是个怎样的人。

  她想陆云眠在宫里当差,知道的事应该不会少,至少比她肯定多一些。

  陆云眠悠悠道:“首领喜欢杀人,百官杀了一批又一批,祭司殿过来讨嫌的也被她杀得能围王城两圈半。”

  姜璎连忙捂住陆云眠的嘴,同时观察周围还有没有外人,这么敢说不要命了,又没有修为傍身了,真出事了怎么办。

  算了,首领的消息她还是另想办法吧,怎么看都是陆云眠比较让人操心。

  陆云眠无辜地眨了眨眼,坏心眼起,在姜璎的掌心上舔了一口,姜璎缩手,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捂着我没法呼吸。”陆云眠第一次这么亲近

  姜璎点头,把手藏到了身后,手心中那小块被陆云眠舔过的地方仿佛被火炭燎过一般,让她攥手不是,摊手也不是。

  陆云眠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不用说,写给我。”

  于是姜璎在地上写了一个璎字。

  陆云眠沉吟片刻,道:“姒族是姜姓,你叫璎,你的名字是姜璎?”

  有什么碎片似的画面在陆云眠脑海中划过,她怔怔看着那个璎字出了神,好像在哪里她们见过,那会儿姜璎也是被锁住的。

  一阵剧烈的头疼让陆云眠被迫停止了追忆,像什么东西害怕被发现所以让她强行中止了一般。

  她以前从未出过类似的状况,一直到离开姜璎甚远疼痛才稍微得到缓解,陆云眠支住额角,脸色有些苍白。

  为何会如此。

  之后姜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陆云眠,听说巫族和其它族部打了仗,虽是胜了,但首领也因此受了伤。

  再见到陆云眠时她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原本冶丽的容貌因清瘦显出了几分凌厉之感,苍白的脸上唯有唇上是红的。

  姜璎嗅到血腥味,猜测难道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陆云眠也跟着上了战场。

  “别看了,我确实受伤了。”陆云眠一点不装一下,“我饿了。”

  放着宫中的膳食不吃,偏偏跑过来和一个祭品蹭饭吃,陆云眠生平第一回 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不大好。

  姜璎做好饭菜,连比带划地问陆云眠首领伤势如何,万一首领死翘翘她就彻底成祭司殿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陆云眠见她没怎么关心自己,反而对首领关怀备至,一时间饭菜都不香了,筷子往旁边一放,她不吃饭了。

  姜璎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把筷子重新塞回陆云眠手中,并往自己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表明其实我最关心的还是你。

  陆云眠受用,这才重新坐下吃饭,半晌,她问姜璎道:

  “你很想见到首领?”

  要是姜璎点头,那她明天就把人接出来,正好朝中催她成婚,她看姜璎就合适得很,她要把姜璎接出去让她当王后。

  和女子成亲估摸着能气死朝中好一些她看不顺眼的老东西,加上姜璎还是祸星,那更好了,把祭司殿的那些老东西一道气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