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岁跪在地上,惶恐地看着薛桑面前的血迹。

  “快!快叫救护车!”

  乔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会议室的另一边来到了这里,将薛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

  一定很痛吧。

  薛桑的嘴角渗出鲜血,眼神却依旧是迷惘的。

  他看向宁岁,一行眼泪顺着脸庞留下,和鲜血交融。

  “弟弟啊,薛楠啊,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恐怖的人贩子还是不肯放过你,我好恨啊,”薛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那些人贩子都得去死!得下地狱!”他指着雅婆婆骂道。

  薛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够到了宁岁的脸庞。“弟弟,这次哥哥成功保护你了。”

  他笑了起来,特别满足。

  十几年了,他一直为了这一个遗憾活着。

  今天,他发自内心的开心,连身上的痛苦都显得无足轻重。

  他嫌胸前的匕首碍眼,伸手想直接拔掉,被乔离控住了手,“不要乱动。”

  乔离绷着脸,手臂上面的肌肉绷得很紧。

  几秒之后,薛桑皱了皱眉,他鼓了鼓嘴,看着宁岁辨认了好一会儿,说道:“不对,你不是我弟弟。”

  他情绪激动了起来,“不对!你不是我弟弟!我弟弟在哪里!”

  大家都害怕他胸前的匕首因为挣扎而加重伤口,一个都不敢动。

  只有薛桑,似乎失去了痛觉神经。

  “嗷对,想起来了,在这里!”

  薛桑转身,扒开乔离的外套,从里面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对,这是我弟弟,”他高兴地亲吻照片,向大家炫耀,“你们快看,这是我的弟弟,叫薛楠,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他边说边吐血,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明艳灵动。

  他突然觉得好累啊,如果可以一直和弟弟待在一起该有多好。

  他抬头,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枯燥无味,如同弟弟走丢后每一天的生活。

  远处,是会议室的窗。

  外面,是美丽的星空。

  他挣扎着起身,朝着窗户走去。

  窗户外面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好吵。

  他推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拥抱住了他。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视野忽明忽暗。

  恍惚之间,他看到,他的弟弟正在星空中朝他张开双臂,索求拥抱。

  他在所有人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一跃而下,抱住了他十几年来的执念。

  薛家再无后人。

  太阳初升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乔离下了楼,他停在路边的三轮车里,所有的串串和零钱都被抢劫一空。

  他什么都没有了。

  针对襄临村的调查有序展开,三位嫌疑人被警方带走。

  即使其中两位声称自己在雅婆婆的事业上从未参与,一直都是冷眼旁观。

  一队警察有序地停在了襄临村的村口,村里的人纷纷猜测,这是出了哪档子的事儿了。

  亚婆婆居住的地方被全面搜索,在柜子里搜出了他和买方签订的非法契约,并以此为线索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警察的到来让村民们害怕得不行,他们很少见到穿制服的大人物。

  亚婆婆贩卖人口的事情板上钉钉,接着是在村民之间的询问调查。

  一些人是真的完全一无所知,啥也不知道;

  有些见了警察腿软,便说自己跟那女人打了几次交道,也猜出了些苗头,只是没敢多嘴;

  有些说是知道那犯法的事儿,但是都是一个村的,没必要说;

  还有些喜欢装百事通的,喜欢乱造谣的,快把二百五写脑门上了,“嗷,那买卖啊,我熟,我昨天还瞧见她从越南驮回来三小孩呢。”

  ……

  这天,钱二正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睡觉。

  钱多多趴在窗边,好奇地看着外面的警察走来走去。

  “二伯,为什么有这么多穿一样衣服的人啊?”

  “笨啊,那是警察,就是那个住那边山头的老女人,犯法啦,来抓她的。”

  钱多多厚厚的眼镜下面,小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啥也听不懂。

  “对了,二叔,你啥时候再带我去之前的那个地方呀?”

  “哪个地方,广宿吗?呵,被抓进局子一次我有病啊,还去找宁杉那个疯婆子,不如直接再找一个。”

  “在找一个二姨妈吗?”钱多多不懂这些。

  他对钱二说:“我觉得,你上次带我去的地方有点熟悉,我好想去过。”

  “小孩子就喜欢乱说话,你除了那次什么时候出过村啊,”钱二不以为然。

  客厅的门被敲响,屋外是一个警察。

  “您好,现在因为办案的需要,要给全村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做一下血液分析。”

  宁岁和陈烨木来这儿的时候,正好看到宁秋远在远处和警察掰扯。

  “你说那座山上的老娘么啊,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就靠着自己的儿子能挣钱,整天跟个孔雀开屏似的,晦气,呸!”

  警察努力地从他无意义的话中找些有意义的东西,他皱皱眉:“可是,先生,根据档案记载,那位嫌犯唯一的儿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身亡了。”

  “嗷对对对,大人您说的对,一定是我记错了,”宁秋远说道。

  宁岁进了院子,大黄狗这次没有叫,静静地等着宁岁解开了它的项圈,然后跟着宁岁走出了院子。

  宁秋远看到宁岁进去又出来,还带走了一条狗。

  但是和儿子吵架没有和大人物聊天重要,况且他很早就不想要那两个狗东西了。

  这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吧……

  那个绘画比赛,宁岁最后寄出去的作品是他一晚上画出来的新作。

  画面上,一个人拼命用双手捂住双眼,可双手变成了透明的,恶魔在那张面孔的周围无处不在。

  捂住双眼,那些恶劣的事情依旧在发生不是吗?

  所以啊,拼命的逃避没有丝毫的用处,必须要付出行动让所有的“恶魔”受到正义的审判。

  两人一狗出了村,回头看去,才发现这么多年,村门口刻着“襄临村”三个大字的石头已经被冲刷地很平滑,很难分辨那三个大字。

  面前山岭蜿蜒连绵,水天一色。

  真好,愿世上再无襄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