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要从沈晨交给沈敛宁处理的两把枪开始说起。
那时候沈敛宁拿到那两把枪,就看出其中一把是私人军火交易市场里价值不菲的九毫米手.枪。
至少在美国,沈敛宁也很少见到类似的手.枪。
那时沈敛宁以为自己的侄子是惹到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就托人在境外市场查了查枪支来源。
结果他这一查,反而让负责国际枪支走私案的宋濯盯上了。
小李特工被派给沈晨后,沈敛宁使唤不惯沈昱留下的秘书,开始关注校招进展。
宋濯被领导安排进恒古,并从一众实习生中脱颖而出,成功成了沈敛宁的执行助理。
宋濯在警校还没毕业时,就被派去走私团伙做卧底,一点也不像一位人民警察。
他与沈敛宁的性格几乎如出一辙,执行助理这个职位,坐得可谓得心应手。
但沈敛宁终归与枪支走私案无关,宋濯在他身边潜伏良久,也没有拿到任何有效线索。
好在,其他组员从另外的渠道,还是逐渐将目标锁定在正确的吴哲身上。
沈敛宁一点也不像个会为了人民奉献自己的人,但如果威胁到沈晨,他还是很乐意帮帮忙的。
毕竟,沈敛宁就算不和任何“家人”生活在一起,那些人也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而沈晨前来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他只是打算替魔王大人,把那一枪还回去而已。
彼苏尔几次提到那晚手机被打碎的事,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就像吴哲所说,沈晨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但他的温柔具有极大的局限性,还异常片面。
在某些条件下,沈晨也可以十分记仇。
沈敛宁被彼苏尔拎到医务室,因为小臂受伤,他没办法替两个少年签字,好在医生早已打过电话,只是让彼苏尔把人带来确认付费而已。
不过这倒是一举两得,因为沈敛宁小臂上的贯穿枪伤也需要好好处理。
魔王大人听见医生已经叫了特别救援,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一面锦旗,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
他丝毫不知道,在整个行动中,因为其他与沈敛宁一样查找走私现场的人被吴哲的手下接连发现,他刚刚替沈敛宁发出的信号弹,可谓至关重要。
沈晨关上信号屏蔽器的那一刻,彼苏尔重新感知到沈晨的位置。
他朝沈敛宁说拜拜,跟医生借了件新外套,裹上大衣,准备到上层去找沈晨邀功。
此时沈晨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小露台。
他在露台上,与一只叼着东西的森林猫对视。
森林猫在船里跑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熟人”。
它把嘴里叼着的东西吐出来,放在地上。
那是一片沾血的布料,沈晨一眼认出,应该是林言的礼服一角。
森林猫跃到沈晨身后的走廊上,回头看他。
沈晨一秒也没停顿,直接跟在了它的身后。
船舱中,林言因为失血陷入昏迷。
沈晨跟着森林猫一路来到下层的员工宿舍区域,在走廊上看见了大片血迹和抓痕。
森林猫站在一件敞开的房间门口,示意沈晨过来。
而后,沈晨在一片杂乱的血迹中看见林言。
彼苏尔一边朝沈晨的位置移动,一边觉得沈晨的位置有点奇怪,因为他们约好,彼苏尔可以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自由活动,沈晨忙完后,会就近找个位置等他过来。
彼苏尔跟着沈晨来到下层,与背着林言的沈晨迎面相见。
彼苏尔远远看见林言胳膊上的血迹,呼吸停了一瞬。
沈晨看见他来,快步走近后对他道:“林言受伤了。”
彼苏尔此时看清了林言身上的诸多伤口,以及被血液几乎浸透的裙摆。
他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愠怒。
沈晨看出眼前人的情绪波动,连忙道:“她失血太多了,先送她去找救援,其他的一会再说。”
因为冲突不断升级,诸多吴哲的手下开始来下层寻求躲避。
一人在拐角处喘着粗气,回身准备离开时,与沈晨几人碰面。
他在慌乱中举起手中的枪,但还没等他说出任何威胁的话,森林猫悄无声息跃上他的头顶。
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宿舍区域,那人捂着被利爪划伤的眼睛,在地上不停挣扎。
沈晨背着林言快速从他身边跃过,在路过那只坐在地上舔爪子的森林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它一眼。
沈晨能分辨出,林言身上的诸多伤口,应该就是来自它的。
但它为什么在袭击过林言后,又来找自己帮忙,沈晨在短时间内实在想不通。
甲板上层逐渐被警方全面控制,沈晨几人来到甲板后,跟随指引,将林言送到一旁的临时医疗室内,与诸多伤者一同接受警方治疗。
医生接手后,沈晨和彼苏尔退出房间,留出更多位置给随行医生活动。
栏杆边,众多忙碌的警方之中,沈晨拉过彼苏尔的手,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而后,沈晨微微蹙眉:“这是从哪找来的衣服?”
魔王大人:“医务室的医生……我刚才见义勇为来着。”
沈晨:“见义勇为?”
彼苏尔原本是想来找沈晨邀功的,但他想起刚才林言的样子,话又堵在嗓子里,突然不想说了。
他如果不那么相信那些黑衣人,老老实实和林言待在一起,林言就不会受伤了。
但他没出来的话,那一对兄弟又会被沉尸大海。
一时间,彼苏尔觉得这事很难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沈晨看出他欲言又止,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警方行动进入第二阶段,在海面上又发了一枚燃烧信号弹。
火光骤起,灿烂如阳。
沈晨:“是我判断有误,你不用自责。”
为了不引起吴哲的怀疑,警方安排在船上的人手非常紧。
连沈敛宁都要负责在船上找交易现场,更何况看守一个昏迷的林言。
警方显然是把她藏在了那个房间里,但至于她为什么会在房中和走廊上遇袭,除了等她苏醒过来问清楚,没有其他的办法。
森林猫懒洋洋地蹲在窗口,看着里面医护人员的动作。
不多时,第一架救援直升机赶到。
有中弹和被爆炸波及的重伤特警,被运送上飞机,送回陆地治疗。
彼苏尔皱着眉,看着那些伤者,一个一个从自己面前路过。
他问:“我可以去帮忙吗?”
沈晨顿了顿没说话。
他自认,自己还没做好有其他人发现彼苏尔真实身份的准备。
如果魔王大人的能力和身份被更多的人发现,引来各方关注,很多事情,靠他根本无法掌控。
至少,今天的行动过后,吴哲顺利入狱,就再也没有外人知道彼苏尔的事,他们就能回归到从前的日常。
彼苏尔见沈晨不说话,将口气放软:“我还是不去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和林言吧。”
沈晨轻声回:“嗯。”
魔王大人捏了捏沈晨的手,着重强调:“是我不想去了。”
他的潜台词非常明显,就是告诉沈晨,不是你不让我去,这些人才会受伤的。
彼苏尔从之前就发现,沈晨很喜欢把明明与他无关的责任和痛苦,都背在自己身上。
就像现在,他觉得沈晨又在没头脑的自责。
那对少年兄弟和其他伤者被送上直升机后,直升机盘旋离开。
第二辆救援直升机就位后,林言躺在担架上,被抬了出来。
她失血过多,生命体征虽然目前平稳,但游轮上的条件有限,也需要紧急送到医院治疗。
森林猫见林言被抬了出来,跃上担架一角。
医护人员吓了一跳,刚要伸手驱赶,被赶来的沈晨叫停动作。
沈晨刚刚看过这只猫的伤人手段,如果它想,恐怕这几个人的喉管现在已经被割破了。
沈晨:“下来,不要妨碍这些人送林言去治疗。”
森林猫呲出牙,发出一阵极低的威吓声。
彼苏尔微微蹙眉,走到沈晨身边,酝酿应该如何出手。
后面的担架已经排起队来,这种抢救的关键时候,一刻也不好耽误。
就在魔王大人马上就要悄悄动手时,林言突然动了动。
她的手微微动动,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朝沈晨和彼苏尔的方向看去。
“沈……老师?”
沈晨走到担架前,原本负责送林言上飞机的两人见患者醒来,从队列中走出来,让身后人先行上飞机。
医院在几百海里以外,以林言的伤势,如果突发恶化的话,也可能救不回来。
趁她还能说话,应该让她和亲近的人说上最后几句。
森林猫看见林言醒了,尾巴晃了晃。
她跃过林言的身体,落在她的脸侧,刚好挡住她与沈晨同彼苏尔之间的视线。
林言纵使迟钝,还是被它的动作惊到。
沈晨在行为学上研究多年,自然能看出它的意思。
倒是林言迷迷糊糊,不怕死道:“……你起来,你肉垫踩我头发了。”
森林猫动了动脚,往边上挪了挪。
沈晨:“你伤得有些重,现在需要坐飞机先去医院。”
林言:“是吗……让你们担心了……”
她双眼迷离,气息缓慢,但还是非常清晰地说道:“不是这只猫伤的我。”
沈晨面色凝了一分。
林言的语气带上一点恳求:“沈老师,你别让他们把它带走。”
沈晨想了想,郑重道:“我知道了。”
林言全身是血,但听见这个回复,仍然非常开心地笑了一下。
她又看了看彼苏尔:“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
说着,她的口气变得有点自嘲:“但看起来,好像只有我出了意外。”
彼苏尔心里难受:“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分零食吃。”
林言轻轻点点头:“好……那我要先去看医生啦。”
她用脸贴了贴旁边的长毛毛团:“你再不下去,我就要等下一班飞机了。”
森林猫在原地停了几秒,看起来像是一脸不听劝,打算要么让林言留在这里,要么和林言一起被抬走。
但很快,它的眼神扫过人群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人影。
它低头看了看林言,干脆地从担架上跳了下来。
而后,它站在甲板高台,昂起头不再看三人。
林言被抬上救援直升机,直升机起飞盘旋,消失在只有星光的夜晚。
整个游轮的所有暴动都已经平息,警方此时正在逐步清点排查漏网之鱼。
安静下来的海面,使海天交界的那条细线,看起来近在眼前。
宴会厅中众人的活动限制被解除,逐渐走到上层的露台上,查看主甲板下面的动静。
吴哲作为主犯,也将在第一时间被押回安全局。
他方才从船舱中被带出,被左右两个特警牢牢挟持在中间,手上还带着手铐。
两人带他来到直升机停放的甲板一侧等待登机,刚巧被露台上的众人看到。
窃窃私语声,从上层传来。
森林猫见直升机消失在天边,跃下高台,朝吴哲所在的方向走去。
出于对林言的承诺,沈晨出言叫住它:“和我呆在一起,我会带你去找林言。”
森林猫回头看他,眼中充满不屑。
但很快,它发现了个有趣的事情。
森林猫转动眼球,看了看沈晨身边的彼苏尔,而后两步跳上沈晨的身体。
沈晨微微吃惊,连忙抬手,将这只大型猫抱稳。
果不其然,下一秒,魔王大人的脸彻底黑了。
彼苏尔伸手,想把这只猫从沈晨身上拿开。
他觉得这只猫刚刚的眼神中,饱含了挑衅和故意。
来自相似生物间无法隐瞒的动作习惯,森林猫一个翻身,又跃上沈晨的肩膀。
只是它的体型有点大,只能堪堪站稳。
彼苏尔差点暴走,他对那只猫道:“我警告你,你马上给我下来。”
沈晨:“……”
森林猫眼睛眯起,像是觉得非常有趣。
魔王大人斗志全开,围着沈晨和那只森林猫打了起来。
远处的吴哲听见几人的声音,正在谋算后路的眼睛微微抬起。
在打闹中,彼苏尔的声音顺着海风,飘进他的耳中。
老人刚才已经将所有人脉和说辞想了一遍,制定了一条可以完美脱身的方案。
他这一生都在法外之地游走,所谓的“法律”,根本无法审判他。
只是这么一来,他就算能回到马来西亚,也很难再进入中国境内了。
他远远看着彼苏尔的身影,觉得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可以在生意中一败涂地,但面对唾手可得的毕生所求,他根本无法放弃。
老人看了看高处露台上议论纷纷的人群,而后紧皱眉头,面色仿佛十分痛苦,朝身边两人虚弱说道:“不好意思……我胸口有点不舒服,可能是高血压犯了,能不能,先带我去那边的临时医务室看一下。”
两人互换神色,看向了一旁的长官。
长官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先带人去看看。
两人架着老人朝沈晨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在接近两人时,吴哲示意身旁的警官先停一下。
彼苏尔看见有人走来,停下了追猫的脚步,他站在沈晨身前,将保护的意味袒露无遗。
像林言那样的意外,绝对不能再发生在沈晨身上。
吴哲面含笑意,又难掩胸口难受的苦色,对沈晨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拉进地狱吗?”
两名警官听见他的话,严肃道:“吴哲,请注意你的言辞。”
沈晨朝两人做了一个无妨的手势,平静地回答:“我倒是认为,你一直处在地狱里。”
老人半生受人追捧,在无边无尽的金钱和权势中渡过,听见沈晨的话,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吴哲笑道:“沈教授好口才,真是可惜了。”
彼苏尔皱眉:“怎么可惜了?”
吴哲将视线移到彼苏尔的脸上,逐渐变得愈发贪婪。
“可惜,他会死在这里。”
吴哲猛然抬手,几乎是同时,露台上有人在人群中举起了枪。
子弹命中吴哲的手铐正中,将手铐中间的链条蹦断。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两位挟持着吴哲的武警中枪,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露台上,那名持枪的隐藏心腹从身边随意拉过一位女士作为人质,冲周围的警察高喊道:“都别动!”
警方的狙击手在第一时间收到指令,瞄准了那名心腹的头部,但所有人心知肚明,在确定只有这一个隐藏的犯人前,他不能贸然开枪将人击毙。
吴哲双手恢复自由,方才的病态一扫而光。
他姿态优雅地举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数字。
老人神采奕奕,仿佛并不是一位败者,仍然是那位无所不能的总监事、整场游轮庆典的主办人。
他高声向众人宣布:“各位来宾,还有最后一分钟,就是十点整了。”
吴哲重新看向彼苏尔,长长摁下表盘侧面的红色按钮。
“在众人的面前,重新显露你惊人的权威吧。”
他语气高昂,像从没有这么快意过。
继而,他眼神炽热,怀揣着无限迷恋,对眼前人道。
“我想要看看,沈晨到底凭什么拥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