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船尾人少的夹角角落里,简知舟看着面前的人,双手抱臂。

  “你不去准备你的发言,来找我做什么?”

  沈敛宁:“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简知舟没说话。

  沈敛宁:“你马上下船,回酒店休息。”

  简知舟不喜欢沈敛宁现在的口气:“为什么?因为‘安全第一’?”

  沈敛宁微微皱眉,语气疏远:“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掺和进来。”

  简知舟微微侧头,看向无人的方向:“那怎么才算有关系?这艘船上的所有宾客,都跟你所说的事情有关,唯独除了我?”

  沈敛宁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压不住火了。

  他很少尊重他人想法,也不喜欢与人好好商量。

  他拉过简知舟的肩膀,强迫简知舟看向自己。

  “船快开了,我没时间和你闹,如果你不自己乖乖下船,我就找人把你送下去。”

  简知舟抬手,想甩开沈敛宁的挟制,但他挣了挣,发现自己力气不够大。

  他只好仰着头,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我不下,你有本事,就找人把我打包扔下去。”

  沈敛宁十分不解,看向简知舟的眼睛。

  “为什么?这个庆典在物理界这么重要?”

  简知舟嘴唇微动,但没出声。

  沈敛宁等了片刻,压抑着声音道:“说话。”

  随着夕阳坠落,海风渐渐变大。

  光影变化下,僵持显得更加不可化解。

  一贯好脾气的简知舟,脸渐渐沉下,他也不喜欢兜圈子,所以点到为止地说。

  “你前天说,这里可能会有危险。”

  海风喧嚣,让沈敛宁完全没听懂简知舟话里的意思。

  他皱着眉问:“所以呢?”

  简知舟无奈道:“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沈敛宁一怔。

  他很快反应过来,随即道:“我有我的工作要……”

  “可你别忘了,你和我打了赌。”简知舟抢话道:“你一定会输,你要履行我们的赌约,所以无论你去哪,我都要盯着你。”

  沈敛宁不解,神色中的游刃有余宣告殆尽。

  他声音急些:“我又不会跑!”

  有路人经过附近,但没有靠近两人,几步后就走远了。

  远处的吵闹声,将这个角落显得更加安静。

  简知舟看着面前人眼中无法忽视的焦急,心被逐渐安抚。

  他自认是很喜欢看沈敛宁不快,但是当沈敛宁真的露出这种神情,又让他有一点舍不得。

  简知舟平静道:“那我们现在换一换。”

  他道:“换你下船,我留在这里,你会同意吗?”

  他这话,几乎是将自己那份不会承认的喜欢,重新说出了口。

  前天夜里,当恋爱脑的简知舟在听见沈敛宁说庆典有问题的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如果这里真有危险的话,他心甘情愿和沈敛宁一起喂鱼。

  只是在喂鱼之前,他作为被邀请的一员,会看好沈敛宁,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陷入任何问题。

  沈敛宁双眼微楞,露出一丝无法相信的神情。

  简知舟趁这个机会,挣开沈敛宁的手。

  他往边上迈出一步,躲开沈敛宁的视线,重新抱臂,倔强无比。

  “反正我不走,你想让我离开的话,就叫人吧。”

  在沈敛宁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

  简知舟的身影静立,充斥在他的视线里。

  但见多识广的沈总只停顿了几秒,就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给早就潜伏上船的宋濯。

  简知舟听见动静,惊讶回头。

  他本来觉得自己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敛宁是不可能再绑他下船了。

  但他见沈敛宁真的打电话,不可置信后,突然伸手,抢过沈敛宁的手机。

  沈敛宁完全没料到,简知舟会动手抢东西。

  毕竟在他心中,简知舟除了偶尔脱线,还是很讲文明的。

  简知舟自己也愣了,两秒后,宋濯的声音,从他手中的手机听筒里细微传来:“喂,沈总。”

  简知舟没动。

  沈敛宁冲简知舟伸出手,示意简知舟乖乖还回来。

  听筒中,宋濯没听见任何声音,又“喂”了一声。

  简知舟深吸一口气。

  而后,他将沈敛宁的手机扔向了一望无垠、波澜壮阔的海面。

  渺小的金属方块,朝水天一色的晚霞中飞去。

  沈敛宁的手还保持着“还我”的姿势,眼睁睁看简知舟做出动作。

  手机跟随惯性,飞出甲板,落入海面时,连一丝水声也没有传回。

  甲板角落的两人,在橙红色的天际下,静止得十分相似。

  简知舟没敢回头看沈敛宁的脸色,只强作冷静道:“……等开船之后,我可以把我的手机先借给你用。明天下船后,我再买个新的赔给你。”

  沈敛宁安静地听简知舟说完话,又在原地站着,保持了几秒钟的理智。

  但海风潮湿刺骨,让人很难冷静下来。

  而后,沈敛宁放弃理智。

  简知舟在人类群体中称得上极致聪慧,但“生死相随”这个听起来虚伪无比、又愚蠢到家的词,简知舟毅然选择贯彻践行。

  沈敛宁觉得简知舟疯了,因为简知舟的一切做法都令他无法理解。

  但马上,他又觉得疯的人是自己,因为面对这样不讲道理、干净又热烈的简知舟,他爱得不得了。

  他走到简知舟身后,粗暴地将人转过来后,用力吻上了眼前人的唇。

  沈敛宁带着被反抗的不满,和被深爱的有恃无恐,将侵略表现得威势赫赫。

  简知舟一边反抗,接连后退,直到靠在干净洁白的铁皮墙体,被逼入逃无可逃的狭隘空间。

  沈敛宁牢牢制住那两只乱动的手,将吻不断加深。

  天际渐显为一片幽紫,在这个时刻,连霞光都变得浓烈无比。

  停止登船的最后一声汽笛响起,距离开船还剩最后十分钟,沈敛宁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违背过自己的决定。

  但面对眼前人,他宣布自己没办法了。

  与赌约无关,是他输了。

  沈敛宁微微后退,看向被自己抓住的人。

  简知舟看起来快被气炸了,只是那双怒睁的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微红。

  沈敛宁诚心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蠢?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简知舟认为沈敛宁在上层社会呆了这么久,长期作为一名既得利益者,价值观一定非常扭曲。

  所以他没指望沈敛宁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只是闷声道:“你能不能闭上嘴?烦。”

  沈敛宁把嘴闭上,在简知舟动来动去的脸颊,完成了一个和他性格完全不符的轻吻。

  “闭上了。”

  “……”简知舟咆哮:“你脑子有问题吗!我让你闭嘴别说话,没让你闭上嘴亲我!”

  沈敛宁好心提醒:“我要是你,就小点声。”

  “还有。”他嘴角含笑:“从现在开始,在这艘船上,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

  游轮VIP造型室外,沈晨换上正装礼服,正在接电话。

  方姨告诉他,在十几分钟前,有几个人闯进家里,拦着她和其他家政人员,将家里所有地方翻了一个遍。

  来人翻得很仔细,只是,认真翻找的都是体积很大的柜子或壁橱。

  方姨猜测:“像是……在找人。”

  好在,那些人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后,就很快离开,并没有伤害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沈晨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他叮嘱方姨正常报警,挂断电话后,一丝异样也没有地回到造型室内。

  他站在门口,目光轻柔,看向房内一身白色西服的彼苏尔。

  布帘后,众多造型师都在悄悄围观。

  刚刚为彼苏尔做造型的凯文老师,觉得自己创造出了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镜子前,彼苏尔正在低头研究领带。

  在镜前灯的照射下,彼苏尔发着光,宛如一位超然夺目的王子殿下。

  沈晨走到彼苏尔身边,帮彼苏尔整理被弄乱的领带。

  彼苏尔问道:“忙完了之后,你能教我怎么系领带吗?”

  他刚才只看了一遍领带系法,凯文老师手速又极快,所以他没学会。

  沈晨:“你很喜欢西服?”

  魔王大人瞄了瞄沈晨的身体,直白道:“嗯,我喜欢看你穿。”

  常年往雨林和荒漠中钻的沈教授,在生活中很少穿这么正式的西装。

  深灰色隐含光华的昂贵布料,包裹在青年匀称修长的身体上,将人衬得格外俊雅。

  只是,沈晨眉眼中的淡漠,又给他染上疏阔的味道,看起来分外难以接近。

  帘子后的众人用手捂住心脏,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豪门八卦。

  彼苏尔察觉到布帘后的奇怪动静,向那边看去。

  众人十分心虚,差点没站稳,险些摔成一片。

  沈晨觉得,魔王大人这也算持美行凶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彼苏尔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用身体挡住布帘后的诸多视线。

  林言穿了一身淡紫色的小礼服裙,往日的披肩发盘在脑后,看起来更显成熟。

  只是她拒绝了小巧的晚宴包,坚持要背自己那个一点也不美观的通勤包,因为她要带上自己惯用的大记事本和照片资料。

  她执意来这场庆典的主要原因,是她看见在宾客目录上,有不少来自马来西亚的生物学家,其中一人,还正好专职于克洛托研究所。

  不多时,几人耳边传来晚宴即将开场的音乐提示声,沈晨嘱咐林言。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待在彼苏尔的视线范围内。”

  林言点点头,无条件听从沈晨的安排。

  沈晨朝彼苏尔伸出一只手,像是向他的王子殿下发出一场舞会的邀请。

  他学着彼苏尔的说话方式,温柔道。

  “走吧,我们一起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