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苏尔虽说是看电影,但他觉得有点无聊,没看多久,就转头看起了简知舟的《时间简史》。

  一般而言,时间简史晦涩难懂,有时即使只是一小段话,其中的原理,往往能让人琢磨上许久。

  彼苏尔的角度总是十分奇怪,尽管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却总需要翻来覆去的看。

  直到沈晨打算回房休息时,彼苏尔又在看有关黑洞的内容。

  魔王大人坐在地毯上那个他最喜欢的位置,望着书中的一句话默默出神。

  沈晨走到彼苏尔身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彼苏尔将书举过来,指给沈晨看。

  “从这里进去的人,必须抛弃一切希望。”

  霍金将诗人但丁这句,原本用于描述地狱入口的话,拿来比喻事件视界。

  来形容当任何东西或任何人,一旦进入事件视界,就会很快到达无限致密的区域尽头和时间终点。

  沈晨十分不解,为什么彼苏尔会对物理充满兴趣。

  他低头问道:“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彼苏尔思考了一会,问道:“有没有可能,黑洞……是这些人联合起来,撒的一个谎?”

  沈晨想到彼苏尔会语出惊人,但他没想到,彼苏尔的想法会奇怪到这个地步。

  “你觉得,黑洞并不存在吗?”

  “不。”彼苏尔道:“我只是觉得,如果真像简知舟所言,黑洞后面可能是过去、未来、甚至碎片时空,那它应该是很多人类的梦想吧。”

  彼苏尔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与人类的疏远感:“你们人类不是,很容易执着于无法返回的过去,又恐惧于充满未知的未来吗?”

  沈晨听懂了彼苏尔的意思,他道:“所以你觉得,黑洞的存在,也是科学家故意捏造的人造信仰吗?”

  彼苏尔:“不像吗?”

  沈晨:“至少比起某些宗教,它还是有些数据和理论支撑的。”

  彼苏尔托腮:“你看,你就是黑洞的教徒。”

  沈晨不以为然,但他没什么信仰,也不急于辩驳自己有多理智。

  魔王大人:“如果真的有黑洞的话,你会进去吗?”

  沈晨几乎想也没想,就给出了跟彼苏尔预料截然不同的回答:“不会。”

  彼苏尔微微皱眉:“……不去吗?”

  沈晨的话里带着浅浅疑惑:“你以为我会去?”

  “嗯。”彼苏尔坦白点头:“我以为你会去。”

  彼苏尔目光真诚,让沈晨的心沉了些。

  沈晨道:“如果不是有照片在,我想……我可能都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彼苏尔当然知道沈晨说的“她”是谁。

  如果她还在的话,今天应该会有个很热闹的生日会。

  彼苏尔:“你在吃饭前做的梦,是梦见你母亲了吗?”

  沈晨轻声道:“嗯。”

  “那么,算是美梦吗?”

  “我想,是美梦。”

  沈晨眼眸垂下,他虽然认为那是一个美梦,但梦醒时分的割裂感,仍然困扰着他。

  “美梦”这件事,有时会让清醒变得不幸起来。

  会把现实搅碎,变为一片沙泥。

  然而彼苏尔却笑起来,他嘴角弯弯的,看起来格外好看。

  魔王大人:“美梦会让你主动抱我,我喜欢美梦。”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沙发上的沈晨,眼中盛满纷乱又真切的光影。

  只是随即,他笑意淡下几分:“但美梦并不能让你开心,是不是?”

  沈晨总觉得自己尤其喜欢夜晚,因为他是个非常喜欢安静的人。

  在安静的房间中,彼苏尔的嗓音被放大,恍惚间,沈晨仿佛看见彼苏尔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彼苏尔抬着头,优雅的下颌线被灯光勾勒,他道。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就读懂你的心了,对吧?”

  沈晨从来没想过,彼苏尔身为魔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认为在彼苏尔的基因代码里,不该出现这样的语言。

  沈晨试图缓解气氛:“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打算见义勇为的小海豹。”

  彼苏尔没听懂,他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沈晨给他解释:“有些海豹非常好心,在野外看见失温的旅行者时,会抱住他们的身体,为他们取暖。”

  沈教授脸上没有任何温度,他道:“我没有失温,所以不用,不用安慰我。”

  彼苏尔觉得沈晨的话越发听不懂了,但他又觉得,自己在这其中听懂了一件事。

  魔王大人起身,随后坐在沈晨一侧,挤在沈教授身边。

  沈教授:“……”

  彼苏尔:“是像这样吗?小海豹。”

  沈教授:“是,但——”

  “嗯。”魔王大人打断他道:“是挺暖和的。”

  -

  沈敛宁好笑地坐在车里,注视着正在等第二位代驾的简知舟。

  简知舟眼看着第二位代驾师傅的位置又在地图上卡住,气得想跟沈敛宁打一架。

  沈敛宁好言好语:“别闹了,跟我走吧?”

  简知舟险些怒吼:“谁在闹啊?”

  沈敛宁慢条斯理:“你不跟我走,明天我就送花去你研究所。”

  简知舟不解:“你怎么在国外生活几年,变得越发不要脸了?”

  对于简知舟的评价,沈总欣然接受:“嗯,人在实现财富自由之后,就会发现,就算再不要脸,别人也会给的。”

  沈总冲副驾驶歪了歪头,语调正经些许:“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真的不想听听吗?”

  十分钟后,黑色轿车驶出停车场。

  简知舟双手环臂,坐在副驾驶上,摆出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他倒是见沈敛宁十分知趣地,将导航的目的地,设置成了自己家的定位。

  关于沈敛宁为什么会有他的地址,简知舟甚至都懒得问了。

  “你能不能在路上说完?我有点困了。”

  他看着沈敛宁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突然反应过来:“等会,你不是也喝酒了吗?!”

  沈敛宁侧头看他一眼:“我只是拿了一杯放在手里,那种档次的红酒,没有入口的价值。”

  他抬手,松了松自己一丝不苟的领带:“何况我找你有正事,怎么会喝酒。”

  他声音虽轻,但透露着一丝认真。

  简知舟半晌没说话,然后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窗外的霓虹灯接连向后闪过,车内光线忽明忽暗。

  沈敛宁:“你还喜欢我吗?”

  简知舟:“???”

  沈敛宁踩下刹车,将车停在红灯下。

  引擎声与轮胎噪音一起停下,连同光影也静止下来。

  沈敛宁:“问你话呢。”

  简知舟:“……是你疯了,还是我喝高了,出现幻听了?”

  沈敛宁停顿片刻,直到绿灯亮起。

  他再开口时,换了个话题。

  “高仰行找你谈项目是有目的的,他要对付沈晨。”

  简知舟本来就因为酒精的缘故,这会脑子并不灵光,又被沈敛宁跳跃的话题弄得更迷糊了。

  他的思绪还在沈敛宁的上一个问题,此时听见高仰行的名字,足足反应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回复道。

  “……啊?”

  沈敛宁毫不遮掩地笑了一声:“我说,高仰行,不是真的对你的项目感兴趣。”

  简知舟用缓慢的脑子想了想,听明白了沈敛宁话里的意思。

  他就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科研资金。

  “知道了。”

  简知舟家住得不远,此时夜逐渐深了,街上没什么车,两人很快达到目的地。

  沈敛宁将车停在简知舟楼下,解开安全带。

  简知舟见到家了,打算跟沈敛宁道别下车。

  只是他的“再见”还没说出口,沈敛宁拉住他的手。

  “这就要跑?我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简知舟实在没想到,除了彼苏尔的球状闪电,沈敛宁的犯病也能梅开二度。

  “……你还有脸,问我喜不喜欢你?”简知舟想起这件事,满腔都是怒意。

  “扔下一句‘要去国外进修’就走了的是你吧?连个邮箱地址也没留下,杳无音信的是你吧?回国一年也没有找我的,还是你吧?”

  沈敛宁将简知舟的质问照单全收:“嗯,是我。”

  他还当着眼前人的面,将自己的这些罪状又复述了一遍:“为了理想,把你扔下,出国进修的是我。不愿意跟你联系,只想全心完成课题的人是我。回国后因为忙碌,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的人,还是我。”

  简知舟嘴唇轻抿,想挣开沈敛宁的手。

  但沈敛宁不松手:“回答我。”

  简知舟第二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实在不愿意陪沈敛宁继续疯了。

  “不喜欢。”

  下一个瞬间,简知舟知道沈敛宁为什么在停好车后,要解开安全带了。

  沈敛宁将手伸到简知舟头后,趁他来不及反应,将人揽了过来。

  随后,他探身吻上简知舟因为酒醉发热的唇。

  莫名靠近的海洋香水味道与唇上的柔软触感,一齐在感官中绽放,简知舟一动未动。

  十年的时间,让简知舟差点忘记了,沈敛宁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向来张狂,就算偶尔装得文质彬彬,骨髓也含着暴戾。

  沈敛宁十指熟练,解开了简知舟西服下的第一颗衬衫纽扣。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简知舟用尽全力,推开身前的人。

  “你是疯子吗!?在大街上!”

  沈敛宁闻言,不轻不重地,在简知舟耳朵上咬了一口。

  简知舟感觉自己耳畔上的濡湿感与温热气息浸进骨缝,紧接着,是沈敛宁沙哑的嗓音:“嗯,你忘了?”

  “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

  沈晨与彼苏尔站在各自的卧室门口,正准备说晚安。

  走廊灯光微暗,但十分温馨。

  彼苏尔:“我们今天可以不说晚安吗?”

  沈晨:“为什么?”

  彼苏尔:“我觉得你每次说晚安时,眼神都会变得很委屈。”

  沈晨顿了顿:“……有吗?”

  “没关系。”彼苏尔道:“你委屈的样子也很好看。”

  沈晨无奈:“那不说晚安,是要换别的吗?”

  彼苏尔点头,用他今天新学会的词语,与沈晨暂时道别。

  “明天早上见。”

  沈晨借着停顿,突然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

  他发现,自己还想再多看一秒,自己的小海豹。

  最后,他在不能再拖的时间节点,极其缓慢地开口。

  “那,明天早上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主CP和副CP,感情进展分别开儿童车和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