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我们走吧。”二人分开，秦乐游抚平衣衫，神色已然恢复平静。
他率先迈开步伐，向瀑布的方向走去。
绕过水流如银河般倾泻的瀑布，一片昏暗而神秘的区域映入眼帘，那里隐藏着一条狭窄而幽深的密道。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密道的宽度也逐渐变窄，两侧的石壁湿滑而冰冷，他们紧紧贴着石壁前行，不时能听到水滴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回荡。
潮湿得让人有些恶心。
江倚年下意识扶了一下石壁，滑溜溜一片全是青苔，他心里“咦”了一声，忍不住甩甩手。
“就是这里。”秦乐游说道。
终于，在密道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处古老而充满历史气息的破旧祭坛入口。
二人踩着碎石前进，石块发出的脆响声回荡在祭坛内部，整个祭坛寂静无声，像是许多年不曾有人来到过。
寂静不过持续一瞬。
“吾已等候多时。”
霎时间，洪钟般的声音犹如从二人脑内直接敲响。
江倚年直接被惊了一跳，他转过头看向秦乐游，发现对方眼中也满是惊愕。
紧接着，两人眼前一白，仿佛被一道强烈的光芒笼罩。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身躯，竟直接被拉入另外一道空间。
睁眼时，周边已经没有祭坛，仅剩秦乐游独自站在原地，他环顾一周，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秦乐游开口问道：“前辈，是您一直在对我说话吗？”
“正是吾。”那个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虚无的空间中。
“您究竟是谁。”秦乐游冲着空无一物询问道。
“吾即是天。”
这是神音，是天道之音。
此声如同仙人抚顶，能够直击心灵深处，仿佛整个世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吾存在于万物之中，亦存在于虚无之间，吾乃天。”
“灵狼之子，吾心深处，始终期盼着汝的到来。”
这声音高高在上，如同天地之回响，秦乐游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敬畏。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决定直面这个问题。
“何为灵狼之子？”
他带着这一个问题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带着答案离开。
天道反问。
“汝可怀有虔诚之心，向苍穹之上的大道探寻真理之勇气？”
秦乐游回答，我有。
话音刚落，一片浩渺的天地华图骤然在秦乐游眼前铺展开来，万里山河，波澜壮阔，犹如画卷般尽显眼底，山峦叠翠，河流蜿蜒。
“汝可知，这是何物。”
“这是众生。”秦乐游回答。
“灵狼之血，承天地之精华，蕴内心之纯净，誓以苍生为念，以天下为守，此生无爱、无恨。此血脉之威，足可破妖斩魔，涤荡世间之污秽。然，此道非坦途，需以己身为炬，燃烧自我，照亮前路。”
“汝可有舍身取义，置生死于度外之觉悟？”
秦乐游微微一怔。
只剩下心跳声在耳畔清晰可闻。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江倚年突然笑了。
其实他一直站在秦乐游身边，也能听见他与天道之间的交流。但小狼崽子似乎看不见他。
他心中凉凉想着，这个世界的天道终于现身了。
牺牲自我拯救天下苍生，这句话听起来真够烦人。
天下苍生何时成为某一个人的责任了？
自古以来，无数正道人士怀着对苍生的深切关怀，前仆后继，舍生取义，他们豁出性命，只为拯救无数生灵于水深火热之中。
神明亦如此，他们兢兢业业，奉献自身，以维持世间和平与秩序。
然而，这种净化世间、斩除邪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论调，真的是完全正确的吗？
如果这些崇高的理念真的能够确保好人有好报，那么为何还会有像原主怜苍仙尊这样的正道，在付出一切后却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江倚年觉得纯属扯淡，如果听从上天的安排真的能好人有好报，三界早就和平了。
苍生，是天下人的苍生，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义务。
与其PUA别人，还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你就是天道？”江倚年抬起头朝上方看去，依旧空无一物。
沉默如深邃的夜空。
“我传授于我徒弟的道，只有心志清明无愧于天地，没有自我牺牲奉献于苍生。”江倚年不顾天道的反应，继续说道。
“此乃他之命数。”天道叹息着，终究还是对江倚年开了口。
他们的对话在暗处进行，秦乐游并不知道。
“灵狼之子，其生命之途无所爱、无所依，亦无依赖之羁绊。他将会心怀天下苍生，将自身无私地奉献于世间，犹如皓月悬空，照亮黑暗。”
“他的一生，永远无法领略世俗情感。”
江倚年越听越觉得奇怪，什么叫做无所爱、无所依？什么又叫永远无法领略世俗情感？
天道的意思是，秦乐游继承着灵狼血脉，所以永远不会获得幸福，永远不会获得真爱吗？
……可是秦乐游怎么就没人爱了呢，青峦宗的同门、他身边的朋友……哪一个不关心，不关爱他？
更何况，还有江倚年他自己呢。
“荒谬。”江倚年冷冷的说道。
“此乃规则。”
江倚年轻笑两声，没有再回应，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
另一边，秦乐游对江倚年与天道的对话一无所知，他沉思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清澈，宛如月光洒在平静的湖面：“我无愧于内心，无愧于道义，无愧于苍生，无愧于天地，行走世间，除魔卫道，乃我之本分。”
“可惜，我尚未达到超脱生死、无畏牺牲的境界。”
“我此生，已有必须守护之人，他是我心中的明灯，为了他，我无法轻易地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说到这里，秦乐游微微垂头，他的唇边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师尊说过，活着，才能拯救苍生。”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夜空。
“更何况，不爱不恨，恕难从命。”
他的话语落下，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固，微微颤抖。
“汝此生注定与爱恨无缘。”天道的声音冷硬如铁。
若放在十年前，这句话，秦乐游是信的。
他身为灾厄的化身，以黑狼之姿降临世间。降生那一刻，母亲的生命之火黯然熄灭，兄长嫌恶，父亲厌弃。在族人眼中，他仿佛透明无物，被遗忘在漆黑的角落，孤独地承载着命运的枷锁。
但不知不觉间，他心中的污秽被冲洗干净，只剩下洁白如雪一般的那个人。
“昔日是您指引我踏上寻找他的道路，我在他的身边探寻到了爱恨的真谛，您又何以如此断言，世间爱恨与我无缘呢？”
秦乐游感到宁静。
他清晰记得儿时的梦境中，天道的声音曾经出现过，指引他去寻找梦中的那个人，他的师尊。
良久后，天道再次开口。
“汝之师尊，乃一介无情之人，心如古井，波澜不兴，抛却世间七情六欲，汝可知这是为何？”
“指引汝，只因他乃吾之一缕神魂所凝。”
“既然汝执着于情愫纠葛，何不亲自趋前，向师尊请教，以解心中之疑惑？”
话音刚落，江倚年只觉一股剧痛如利刃穿心，仿佛被无情地抽筋拔骨，那疼痛剧烈到令人窒息，紧接着，一股沉重的压力犹如整座巍峨的山岳，瞬间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恐怖压力，仿佛千钧重负，直接将他压倒在地，使他无法挣扎起身。
江倚年拼尽全力，艰难地抬起头，视线中映现出秦乐游的身影。
他的徒弟正站在他面前，脸上交织着惊愕与焦急的神情，这一刹那，他明白了，天道解开了二人之间的屏障，此刻秦乐游能够看见他。
他下意识想要反抗，却在这时候听见熟悉的声音——
【顺从他的话，不要抵抗。】
系统的声音在江倚年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江倚年望向面前焦急的秦乐游，他的手脚无法动弹，只能在脑内与系统对话：“你还记得我的死活啊。”
【事态紧急，宿主若想要活命，请务必依我之言行事。】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寡淡的电子音中竟透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
“什么情况？说清楚点，天道说我是他的一缕神魂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不再回答。
草，谜语人，江倚年怒骂系统，试图将它炸出来。
这般胡闹行为并没有作用，好在系统久违出现，成功让江倚年强迫自己让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方才天道说的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江倚年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什么天道的神魂，他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压根和天道没关系。
所以，有没有可能……天道一直认为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怜苍仙尊，并未察觉自己这个外来者的存在……？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刚才的那番话，无情之人更像是在说原主的性格。
再加系统刚才突兀的提醒，是不是能够证明……其实系统和天道并不是一伙儿的？
江倚年愣住一瞬。
但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竟然是用天道的神魂打造的。
难怪天道一发话，他连控制这具身体都做不到。
“师尊！”秦乐游冲上前来，着急地就要将他扶起，但却被一道屏障挡在外面，无法触碰到江倚年。
江倚年被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死死压倒在地，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连一句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
“何不去问问他心中所想？”天道悠悠而言，“此刻，汝的任何问题都能得到回应，他之言语，皆乃肺腑之真言，无有半分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