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长林挑的白马只是看似温顺,整日在马场训练攻击性很强,余光注意到街上的变动蒋辽及时勒马停下。

  女子并不知道自己在马蹄下捡回了一条命,急忙冲蒋辽喊道:“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身后赶来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为首的人抓住她破骂道:“要不是我们老爷看得上你,你早被人卖去青楼了,还由得到你上街挑来挑去,现在马上跟我们去见老爷,让他等久了有你好果子吃!”

  女子身形瘦弱,对方又人多势众轻易被人扣住,家丁说着强行要把她压回去。

  马背上的人停下后就没有什么举动,孔玉心里绝望,她要是被带过去这辈子就彻底完了,横竖都是一死,她奋力挣脱束缚就要撞墙,被最近的家丁连忙拽回去。

  “臭丫头别给脸不要脸!要死回去等我们交完差再死!”孔玉拼命挣扎铁了心要寻死,家丁差点没拉住,黑着脸要动手教训又生生忍住了。

  他这些私下的举动没躲过蒋辽和廉长林的眼睛。

  女子身穿麻布丧服,两人往后看去,人群散开街边躺着两具用稻草遮住的尸体。

  卖身葬亲,有人出钱帮忙下葬却宁死不从又满眼痛恨……蒋辽和廉长林对视一眼,从马背下来。

  “都没替她安葬双亲你们就要带她走,这恐怕说不过去。”蒋辽说道。

  回头看到他们都下了马,孔玉神色激动,心里生起希望。

  “她到了老爷府上,人我们自然会给她安葬。”家丁表情不屑警告起来,“我们老爷可不是一般人,我劝你识相点别多管闲事,误了他的好事谁都担待不起。”

  那个老爷有些钱势,孔玉紧张看着蒋辽,怕他就这样走了。

  这些年别人对他基本都毕恭毕敬,蒋辽很久没见到这种狗仗人势的下人,刚才是不清楚情况,现在,这闲事他是肯定要管了。

  “谁都担待不起,你们老爷难不成是城里的县令,县令就能强买强卖了?”

  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刚失去双亲,现在双亲都没下土大街上就被人逼迫,围观的众人看的不免升起恻隐之心。

  但具体情况他们都不清楚,既然她已经决定卖身,有人出钱买她,他们不好多管闲事,现在有人出头,一些看不下去的人忍不住替这小姑娘说话。

  “我看人姑娘都不愿意,你们就别逼她了,真有那个心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才行,强买强卖换谁能乐意。”

  “真要买她的话,怎么都得好好替她安葬双亲吧,这牌上都写的清楚,硬要带人走又不替人做事,说出去可没这样的理。”

  “就是,看人好欺负也不能这么强迫人家啊,一帮大男人也好意思……”

  大家一人一句动静闹的比刚才还大,前面的商队都停下看过来,有人似乎要上前询问,家丁有些眼力见,注意到两人和商队是一起的。

  厉行商队生意做的大,在城里和很多商户都有生意往来,这些人里不乏有身份地位的,连老爷都免不了需要仰仗的地方。

  他们都会卖厉行两分薄面,家丁不好将商队得罪了。

  前面这人一句话就扯到县令,县令要是追究起来他们更得罪不起,但不把孔玉带回去他们没法交差。

  “你们不知道,她昨天就收了我们老爷的钱,又不肯从了我们老爷,哥几个都是听令找过来。”家丁一脸有苦难言,又继续说道,“爹娘都死了她不尽快安葬好让他们安息,准是故意借着爹娘的尸体到街上骗钱,大家可别被她骗了。”

  “我没有!我爹娘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我怎么可能收你们的钱!”他们害了她父母,非但不认还颠倒是非诬陷她,孔玉气急,连忙摇头解释。

  “老爷当着府上所有人的面给你银钱,你都答应了又临时反悔,自己做的事不认账,还当着大伙的面说我们害死你爹娘,你有证据吗,我看你爹娘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他们想要她顺从,她不肯就背地里残害她父母,孔玉没有证据又身无分文,她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替爹娘讨回公道,现在百口莫辩只能以死证清白。

  廉长林观察完几人的神色,及时开口:“既然这样,那就去衙门请县令做主,你们老爷身份非同一般,想来不会由着人随意污蔑。”

  话口一转又继续道:“但她说的要是真的,想必县令更不会坐视不理。”

  闻言家丁变了脸色。

  他事情做的绝没留下任何把柄,但这点小事要是闹到衙门他准吃不了兜着走,围观的人纷纷起哄,避免真把事情闹大,他最后撂下几句嘴硬的话匆匆带人走开。

  蒋辽叫来商队的人,拿出钱袋给他:“你去买两副棺木,请人帮她好好安葬家里。”

  另一人留下守着,以免刚才那帮人再找回来,两人领命照办。

  “多谢恩公!等我安葬好爹娘,我一定好好报答您!”孔玉跪下道谢,刚才走投无路看到蒋辽从外面路过,抱了一线希望冲出来,根本没敢想能得到他帮助。

  “安葬你父母要紧,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提。”蒋辽说完跟商队的人吩咐了几句,和廉长林走出去。

  孔玉无比感激,起身和留下的人回去守着父母。

  蒋辽和廉长林上马后,商队继续前行。

  城东的驿点能住下几百人,除开出去运货的,现在剩下的五十号人正在院里训练,阵仗整齐划一,商队没走到门口就能听到。

  队里有规矩,大家练着武没人分心外面路过的人,继续做着训练。

  这里设有专门供过往商队落脚的院落,杨六领大家过去房间休息,蒋辽和廉长林随管事走去后院。

  进去廉长林就注意到院角的桃树,一人多高正值果期,结满的桃子压弯了树枝,显然没怎么被摘过。

  现在桃子已经到了采摘后期,再留着就得坏在树上。

  蒋辽看了眼过去,问道:“这些桃子怎么都不摘,留着是有什么打算?”

  “平时后院只有打扫的人过来,前段时间是要摘了给大伙分了,我后面一忙就给忘了。”管事领他们到房间,推门请他们进去,“大当家要是想吃,我让人摘了给你们送过来。”

  蒋辽倒是无所谓,看廉长林似乎想尝尝,他眼神询问。

  廉长林回看他片刻,转头对管事道:“不用,我们自己摘就行,你下去忙吧。”

  院里住进来一百多人,马上就要准备晚饭了,备用的食材肯定不够,管事退下后出去采购。

  明天要去拜访郑忠,两人吃完晚饭没多闹腾,早早休息。

  第二天上午带礼登门,却不凑巧郑忠没在府上。

  “老爷两个月前举家外出避暑去了,估计要下个月才回府。”

  这几年厉行商队偶尔送信过来,郑忠提过他在大延镇的两个侄子,两人又带着一堆厚礼登门,府上管事虽没见过他们也不会怠慢了去,请他们进门让人送茶水招待。

  茶水很快送上来,蒋辽对茶叶的种类了解不深,还是能尝出来用的是上好的茶叶。

  郑忠每年出去避暑,有时回的早有时又会晚些时日,管事问道:“你们找老爷有什么事,要是急的话,可以给老爷去信。”

  “没事,我们刚好路过府城,顺道过来看看。”廉长林回道,“日后郑伯回府了,我们再过来拜访。”

  以前郑忠特地叮嘱,他要是过来了一定要去他府上坐坐,不料难得到一趟府城却扑了空。

  不过如今从大延镇过来府城,走水路还是陆路都比以前方便,日后总能见到的。

  小坐了一阵,半壶茶喝完,两人告辞离开。

  郑忠的茶庄很有名气,他们打算过去看看。

  今天街上比昨天还热闹,从码头赶过来的人源源不断,马车走动缓慢。

  听路过的行人谈论,得知这几天是府城一年一度的庙会,明天是最后一天。

  “以前听人说过府城的庙会,一直都没机会过来看看。”廉长林说道。

  见他挺感兴趣,机会难得现在正好碰上了肯定要过去瞧瞧,蒋辽道:“现在过去晚了看不尽兴,明天再去吧。”

  “嗯。”廉长林目光从窗外收回,对他道,“庙会上摊贩很多,据说卖的都是些稀奇少见的东西,明天换辆大点的马车好装东西。”

  蒋辽:“……”

  合着你就是冲这个去的。

  “不行?”廉长林问他。

  “怎么不行,你要是想,带几辆马车过去都行。”蒋辽回道。

  廉长林想了想,跟他商量:“那先带两辆过去。”

  蒋辽瞥眼看他:“一个马车还不够你装,你是要把那边的摊子都搬走。”

  这一路回来他买的东西一辆马车已经塞不下了,却不想他听完竟考虑起来,似乎真有此意。

  蒋辽:“……”

  行吧,你高兴就行。

  院角的桃树摘了一部分,廉长林一早起来,洗漱完闲着没事走过去摘桃。

  以前在家里,蒋辽用春桃做的果酱味道很不错,后面做成的果脯味道也很好,他记得做法,如今不方便,回家后再做来尝尝。

  蒋辽醒来时房间已经备好洗脸的清水,桌上放着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的早食还热着。

  他洗漱完换好衣服,吃了点东西出到院子,石桌的竹盘上放了两个桃子,都是卖相好个头又大的,廉长林还围着桃树挑挑拣拣。

  他早上起来时蒋辽有些印象,走过去坐到石桌旁,看他还能挑剔到什么时候。

  “蒋哥,前天街上那位姑娘,这会儿正在外面,说要见你。”商队进来人请示。

  那天让人帮她安葬父母,还留了银钱以便她去投靠亲戚,现在特意找来应该是想当面道谢,蒋辽道:“让她进来。”

  孔玉进来就把钱还给他:“恩公,我不能收您的钱,您让人帮我安葬好爹娘,我就是您的人,以后都跟着您听您使唤。”

  她背着包袱,找过来是打定主意要给蒋辽报恩。

  廉长林终于挑中满意的桃子,伸手去摘,闻言转头看去,然后迟迟没再有动作。

  蒋辽余光注意到,心下好笑,回道:“这些钱你收着,去投靠亲戚总会用到,不用跟着我。”

  “我一直跟着爹娘讨生活,家里没有亲戚。”怕他嫌弃自己不会干活,孔玉着急说道,“我很能干活吃苦的,什么活儿都能做,一个馒头就能吃饱,很好养活的。”

  廉长林脸色微变。

  避免他醋坛子打翻,蒋辽只好说开:“我已经成家,突然带个小姑娘回去,没法跟家里交代。”

  “我会好好服侍夫人的,恩公您让我留下吧,不然那些人会找我麻烦的。”孔玉想报恩,也是真怕那些人会报复她。

  蒋辽没考虑到这点。

  不过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确实容易受欺负,也很难独自讨生活。

  廉长林回头看手里的桃子,他千挑万选要给蒋辽摘最好的。

  他垂眼望了片刻,施力摘下,走过去放进盘里。

  眸色平淡站在旁边,摆明了不会开口,看他要怎么处理,蒋辽心下更是好笑。

  这里地方大,打杂需要人手,昨天看到有个小姑娘跟她年纪差不多,蒋辽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愿意,就留在这里做事,那些人不敢来找你麻烦。”

  “不过这里不收怀有异心的人,一旦发现绝不轻饶,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留下。”

  留在这里总好过在外面受苦,能有地方安身孔玉很知足,只是遗憾没能报恩。

  没多久管事过来带她下去安排,廉长林收回目光,端起盘子。

  “摘够了?”蒋辽问他。

  “够了,一个人吃不了太多。”他淡淡回道,抬步走开。

  看着他要吃独食的背影,蒋辽失笑。

  庙会离这边远要早点出门,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回去房间做准备,没多久廉长林端着竹盘回来。

  蒋辽看过去。

  桃子洗净去核后切片装盘,他拿起一片尝了尝,口感甜脆,廉长林早上没白费时间挑来挑去。

  前天过来后蒋辽让人去打听那个老爷的身份,知道他只是有点小钱,没胆子找过来闹事。

  廉长林把盘子放到桌上,指背探了探茶壶,里面的茶还温着,他坐下取出两个杯子倒茶。

  边说道:“她特地找上来要报恩,蒋老板把人留在这里,岂不是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

  蒋辽又拿起一片桃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廉长林喝完茶放下茶杯,表示不能:“帮人不是应该帮到底,这里又都是一帮汉子,蒋老板忍心留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

  没完了还。

  蒋辽回头看他。

  反正醋坛子已经打翻,他索性接话道:“也是,确实有些不妥。”

  “店里和酒楼应该都需要人手,还是带她回去比较好,免得真被人欺负了。”

  廉长林抬头看他,没话了。

  总算肯消停了,蒋辽最后从盘里又拿起片桃子:“你准备一下,我让人去备马车。”

  廉长林跟着他转身,后背靠着桌沿,看他从自己前面走过。

  桃子塞进嘴里都没咽下去,蒋辽手腕被擒,被拉回去跨坐到他腿上。

  一副要跟自己算账的模样,蒋辽无奈,扯起嘴角笑道:“闹什么,不用出门了。”

  “没闹。”廉长林不认。

  手掌按着他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吻上去的动作很强势,带着惩罚的意味,蒋辽刚整理好的衣服全被他弄乱。

  廉长林确实没闹。

  只不过是做的比较出格,误了出发的时辰,最后庙会没逛成罢了。

  他们一天都没出门,李树识趣没找过去,和商队的几个人结伴到街上,逛了几圈最后又淘回来一堆东西。

  商队赶了四个月路,过来休息了几天,管事送来这两个月的账本。

  廉长林最近天天给他找事,蒋辽不想动脑,不用多说,廉长林自觉查起账本。

  郑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没多留,两天后启程,路上走走停停半个月后抵达大延镇。

  此时已经是下午,李树着急回家,两人就没去商行,赶在傍晚前回到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