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只要方便廉长林都会去祭拜父母,廉二和陈氏的坟地很整洁,两人没多久就清扫完,拿出贡品摆放。

  以前廉长林过来都掩饰不住情绪,现在已经能直面双亲离世,上了香平静又怀念地烧起纸。

  墓碑上的字迹一旧一新相对而立,即使没见过他们也能让人感受得到,这是很值得尊敬的一对夫妇。

  廉长林从小到大受了太多磨难,能不悲不怨坚韧走到现在,他们确实把廉长林教育的很好。

  蒋辽敬完酒重新满上,最后双膝跪地,怀着敬意磕足三个响头。

  年底需要清河渠挖淤泥,村里每户要去一个人,这天大早上就有人沿着村路喊话集合。

  蒋辽正在吃早食,听到喊话他再喝了两口粥,起来去拿锄头。

  石头匆忙扒拉碗筷,塞的满嘴都是,跟过去含糊不清道:“我去帮忙。”

  “我也去!”石块手里的肉包只咬了一口,匆匆放下包子,“我们跟壮子说好今儿一块过去。”

  石头碗里的吃食都已经消灭完,石块吃得慢还剩很多,蒋辽让他们把包子拿上。

  石块刚跑出去闻言折回去拿包子跟上。

  村里每年清河渠都有一帮半大小子跟着凑热闹,说好听点是去帮忙,其实就是想下水摸鱼。一个个玩性都大,要不了多久就不知道蹿哪里去了,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跟着会耽误进程。

  蒋辽的肉粥还剩下大半碗,廉长林停下筷子给他卷饼,让他吃着过去。

  “林子!要去挖池塘了!你去不去?”

  壮子跑进来,廉长林手里的饼刚折好,他伸爪子去接,半道被蒋辽截走:“要吃自己弄去。”

  到嘴的饼飞了,抢饼的人他打不过又说不过,壮子气呼呼上桌要自己动手:“辽叔你咋那么慢,这会儿了都没吃完,我二叔都出门了……”

  吃人嘴短还嫌这嫌那的嘀咕,廉长林无奈笑笑,回头给他和石头他们也卷了饼。

  蒋辽带人出门后,廉长林在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趁着大太阳把被褥这些都搬出来晒。

  村里的河道大大小小好几条,还要清理村外的几段路,通常都要忙上一整天。壮子和石块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石头要留下帮忙,多他一个不多蒋辽把他赶回去了。

  中午停歇时,蒋辽沾了一身泥点回家。

  “几个小的没回来过?”他问坐在院子里做新扫把的廉长林。

  石块他们上午回来过一趟,吃了点东西又蹿了出去,午饭廉长林很早就煮了,他放下东西去端出来,让蒋辽换身干净衣服再吃。

  吃完饭就要出去,蒋辽没换衣服,最后拿水壶出门时看到廉长林带了工具跟在后面。

  “扫把都弄好了?”蒋辽问他。

  廉长林点点头,和他走出去。

  以前廉长林编竹时村里有几家一直照顾他生意,过年用的新扫把这些都是让廉长林来做,今年他们都没提廉长林也帮着做了,码了一排靠在前院晾晒。

  忙到傍晚终于把河道清理完,挖出的淤泥都用来肥田,平分完一家其实分不到多少,蒋辽和廉长林商量了下,没特地送到旱田那边,最后全部倒进家里附近的一块田。

  前两年三十那顿饭都是去李家吃,今年李婶早早就叫上他们,让他们不用特地开火。

  三十这天,下午看时间差不多了蒋辽和廉长林锁门走过去。

  石头石块已经跟着壮子把村里逛熟了,不像刚开始去李家他们不在旁边就很不自在,现在要过去跟他们说了声自己就跑过去了。

  “都洗澡了别到处乱蹿!再给蹿一脑门汗出来,澡都白洗了!”

  壮子一帮人在院子里丢沙包,跑半天了都没玩腻,刚才二柱子那伙人都被家里喊回去了,剩他们几个照样玩的起劲。

  周梅在院子里瞅眼看他们,眼看二丫都被他们带的上蹿下跳,赶紧扯嗓门叫停他们。

  “哎哟,这丫头……”她伸手拉二丫起来,“学啥子不好跟你哥学滚地,土里的泥鳅都没他滑事你跟他学,还有脸笑。”

  白白净净的小丫头脸都快脏成煤球了。

  “二婶子我要去玩。”二丫挣扎要出去。

  “衣服都脏成啥样了还玩,你才多点儿大啊,哪儿够他们跑的。”

  一个个都在兴头上,石块都撒欢了周梅刚才都没叫住他,只得放二丫过去:“壮子看着你妹妹,再让她摔了,小心你阿爷收拾你!”

  “哎呀知道啦!二婶子你赶紧上屋里歇着去!”

  “哎你个臭小子,还嫌我烦了……”

  蒋辽进到厨房,李二泉就赶紧让位给他躲边上生火去了。天天在厨房掌厨,他到家后是能不跟饭菜打交道就不跟饭菜打交道。

  没多久廉长林进来后他更是柴都不烧了,直接把摊子丢给他们就出去找周梅。

  菜都已经洗好切完备用,就剩煮熟,走的脚步带风马不停蹄,生怕晚个半步会被他老娘拎回去。

  李婶冲他背影笑骂完,回头道:“你俩到外头等着吃就成,菜都弄好了,上外头溜一圈差不准就能吃了。”

  蒋辽和廉长林不能每次来就等着开吃,都留在厨房帮忙,赶不出去李婶只能由着他们。

  今天的饭桌很热闹,饭菜更是丰盛,天上飞的地里游的,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把饭桌摆的满满当当。

  “别的就不多说了,在家里吃饭没啥子规矩,都是些家常菜,敞开了吃就行,吃不够就说,我再给你们煮。”所有人都落座后李婶招呼大家动筷。

  “都动筷都动筷,吃啥子自己夹,夹不到就喊人。”

  “阿爷我要吃那个!”李叔没说完二丫就指着对面的菜冲他使唤。

  “我来我来!”壮子自告奋勇伸筷子夹小兔子形状的豆腐块,太滑了半天夹不起来,最后还是他阿爷看不过去,二丫才吃上心心念念的小兔子。

  出师不利打击不了壮子,更是对着大家叫卖起来:“谁夹不到菜就喊我啊,我给你们夹,不要钱的!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紧接着扭头冲旁边的蒋辽小声道:“辽叔你要给钱的话偷偷放我这边口袋就行。”

  说完扒拉了下口袋示意,同时不忘留个心眼防着他阿爷,眼珠子转的鬼精的不行。

  蒋辽瞥眼过去:“我看你是皮痒了。”

  石头石块不是第一次在李家吃饭,不过隆重的年夜饭还是头一回,被壮子这通闹的都没那么紧张了,动筷放开了吃。

  家里越过越红火,再看蒋辽和廉长林还是孤家寡人,回到家连个帮着热饭的都没有,李婶就忍不住催廉长林成家。

  廉长林还是没有那个心思,又有周梅在旁边跟着打岔,李婶都没咂摸出什么来话题已经被带了过去。

  李二泉喝大了,话头上来打趣起蒋辽:“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让媒人介绍,还有林子,一块找媒人……”

  边上的周梅动脚让他闭嘴,李二泉特无辜地看她:“梅子你踩我干啥?”

  “谁踩你了,少冤枉我,喝几口就现行了还敢沾酒。”对着这块木头周梅只能苦笑打哈哈。

  李叔喝不了多少酒,小杯慢啜笑呵呵看他们聊天。几个小的念着出去玩,肚子没垫多少东西心早已经跑外头去了,没一个坐得住的。

  “二婶子帮我拿香,我们点炮仗玩。”壮子跑到大堂高桌,伸手够不到回头喊周梅。

  薛婷起来走过去:“大半天了都不消停,就知道折腾你二婶子,自个儿不会拿还要喊人。”

  “哎呀阿娘,我不是拿不到嘛。”壮子讨笑抱住她。

  “拿不到就搬凳子来,你就是懒得动,仗着你二婶子疼你就知道使唤她。”

  “我哪有……”

  自己儿子什么样薛婷最清楚不过,拿香给他点上,回头问石头他们要不要。

  “我要一根。”石块胆儿小不敢点炮仗,要拿着香过过瘾。

  “阿娘我也要!”二丫跟着凑热闹。

  “二丫你太小了不能拿,等会儿哥哥的给你,你想玩了跟他要……”

  院里角落码了干柴,薛婷出到外面看着,没多久二柱子他们冒风跑过来,带着攒起来的炮仗一帮小子在院里吵的热闹翻天。

  李婶出到外面陪着看了一阵,拍拍薛婷手背,感慨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薛婷回头看壮子和二丫,眼眶有些发酸。

  她嫁的好,现在又有儿有女,丈夫从军在外她不敢奢求太多,能守着家等他回来就足够了。

  屋里李叔喝上头了拉着廉长林忆往昔,连小时候和廉二偷偷去地里逮田鸡的糗事都搬出来了。

  蒋辽今晚喝的有点多,他旁听了一阵出到外面吹风。薛婷已经回去屋里收拾,这会儿就李婶在外面看着。

  “吃好了?”李婶笑着问他。

  “都吃撑了。”蒋辽回道。

  “你啊就是喝撑的。”李婶说,“二泉随的他爹,半酒壶子的量都够不着,你也是,他给你倒酒你就喝,喝完回去都没个帮忙煮水的。”

  “李婶儿您刚才不是煮了解酒茶,我喝完再回去。”

  “别贫这些个,婶子还能回回都给你煮?”李婶忍不住又念叨,“林小子不知道咋想的,一提就不乐意听,我看过那家的姑娘,是个顾家会照顾人的……”

  李婶是好意,不过,蒋辽道:“长林有中意的人,这些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那总不能一直藏着不说,知道是谁我也好给他看看,这孩子……”李婶说着就发愁。

  蒋辽都二十好几了总不能耽误了他,把林小子的亲事办完她才好紧着给蒋辽张罗。

  李婶想着又道:“林小子肯听你的,回头你劝劝他。”

  蒋辽替他做了那么多牺牲,林小子感激他,李婶觉得蒋辽的话他会听进去。

  娶妻生子完全不在蒋辽的人生选项里,李婶一直为他们操心,这时候还是不打击她的积极性了。

  而且……廉长林总是要成家的。

  “好。”蒋辽点头应下,“回去我劝劝。”

  石头石块在外头玩的满头大汗,从李家回来两人洗完脸又是擦身又是泡脚,最后被赶进被窝时还很精神。

  蒋辽答应李婶劝廉长林,路上就一直在想怎么跟他提。

  李婶觉得廉长林肯定会听他的,他自然不会也这么认为。廉长林有时候很犟,真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谁劝都不管用。

  蒋辽收拾完回房间,推开房门就和床上的石头石块大眼瞪小眼。

  “……被子够不够,要不要再拿一床。”沉默片刻蒋辽问他们。

  “够的,”石块点头,“昨晚睡觉还觉得热呢。”

  “那就好。”蒋辽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早点睡,别玩太晚。”

  “……没玩。”石块把手往后面藏,趁石头不注意把玩熟的石子塞过去栽赃给他。

  碍不过廉长林坚持,蒋辽已经搬回廉长林的房间,小房间现在给石头石块用。

  廉长林把东西搬过去时没跟他商量,等他发现时石头和石块已经在房间躺下了,他总不能把人给叫起来。

  蒋辽关上门,回头看到廉长林倚靠在房间门口,看样子已经在身后站了有阵子,眼里盈笑看着他。

  目睹他走错房间都不提醒一下,就知道看笑话。

  今晚要守岁,家里所有房间都点燃油灯,蒋辽检查了一遍回到堂屋。

  外头不时响起炮仗声,他坐下热火炉,没多久廉长林铺好新被褥从房间出来坐到他旁边。

  炉子已经烧热,他盯着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的木炭拿了半晌都没放进去。

  路上就发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是回来前李婶跟他说了什么,廉长林伸手轻捏他手腕,眼神询问。

  “没什么。”蒋辽看了他一眼,回头扔木炭进炉子,犹豫了下还是说起,“就是听李婶提到你的亲事,她比较操心。”

  廉长林松开手,目光直视要听他怎么说。

  “你既然都有心上人了,能定下就早点定下,免得她担心。”

  何瑞雪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蒋辽倒是能理解廉长林会瞒着不说,但就像李婶说的,总不能以后一直瞒着,需要见面的早晚要见面。

  蒋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以为他又要回避不谈,毕竟之前每次都不乐意他提,这次没回答却也没直接回避,而是反问他。

  你真的希望我成家?

  是或不是,明明就只有两个答案,对上他过于沉重认真的眉眼,蒋辽突然回答不出来。